补习班 上——榊原茜

“哦？是某位教导了暗黑攻略的学长良心发现，还是他不小心有什么把柄落到了你手上？”

“啧啧啧，反正发着烧，可爱一点会怎样。病人就应该多睡觉，不要动那么多苦肉计啊美人计啊之类的脑筋。”

互相将了一军的两姐弟暂时辞穷，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面面相觑。有护士过来说：“叶小倾同学是吧？到这边打点滴—

—”声音戛然而止。小倾觉得有些奇怪，抬头看了那个女孩子一眼，好像很眼熟的样子。刚刚陪了一个笑脸想问“对不

起我们在那里见过”，对方已经捂住脸跑开了。

小倾有点迟钝的望着护士小姐的背影，茫然不知首尾。小休却已经吃吃笑出来，拍拍老弟的肩膀，丝毫没有紧迫感的说

：“哎呀呀，原来也会让女孩子脸色大变了呀，真是小看了你。”小倾哭笑不得正在努力回忆自己是不是真的得罪过这

么一个女孩子，今晚信是有缘的医生又已经晃了过来，手里拉着的，正是刚才那个跑开的护士。

“哟，还真是失敬了，电车之狼。”

关于电车骚扰事件的误会，看来已经解开了。女孩子看着小倾的眼神虽然尴尬，却没有敌意。红着脸期期艾艾的说不出

话来，拼命扭绞护士服的衣角。老实说对叶小倾而言，女生这副样子是看惯的，倘若不是被凶巴巴扇了一记耳光，大概

不容易记得住她那张脸。

但现在当然记得住。

他现在的精力、心情和创意都不足以做出什么精彩的反应，只是条件反射的微笑。医生看看在病中控制不住生物电的患

者，再看看小护士快要被拧烂的衣角，施施然伸手把小休从椅子上拎起来，小休居然也乖乖让他拎。看在烧得昏昏沉沉

的小倾眼里，大脑自动贴上“我在做梦”标签，觉得这个梦真有趣，嘴角不由自主露出浅淡微笑。

小护士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小声说：“能自己走吗？床位就在那边。”

好像只要医生不在旁边，她就不敢正眼看小倾。应该是紧张，扎针的时候嘴角抿得紧紧，手势犹豫。第一下没有找到血

管，拘谨的不停道歉，重新找好了位置消毒了再来一针，却又把血管扎透了。手忙脚乱之下，之后的几针果然也不得要

领，终于一针扎进了动脉，鲜血回流进来。她拔出针管匆匆止血，低着头说：“我去请别的护士来。”

小倾看看自己好像吸毒者的手臂，苦笑着一把拉住她。

“没关系，不是就只差一点点了么。”看看她的胸牌，“实习护士朱慧文小姐……反正这种事练得多了就好了，那当然

是找我这种经练的比较好。”

女孩终于抬起眼睛，不置信的打量他。小倾微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滥好人。但把一个女孩

子搞哭是很麻烦的事，与其放她去换了班躲在不知道哪里哭，还不如未雨绸缪先哄一哄。

问题在于，有的女孩子，是在有人安慰的时候，才会表现出软弱。

幸好虽然哭了出来，动作倒不那么僵硬了，接下来的一针终于成功。她替小倾盖好被子道过晚安退出去，在门口犹豫一

下，又回来说：“还没跟你说，上次对不起……还有，这次，谢谢你。”好像生怕被听清，说得又轻又快，说完就向门

口飞跑，砰一声带上门。小倾看着那扇发出巨响的门苦笑，心里很明白，她刚才看着自己的那个眼神，代表什么。

刚过新年就运兼华盖桃花，过两天一定要去找个神棍想办法转转运才行。

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打点滴这种事情，叶小倾陌生得很。当然这并不是说色狼他就当得很熟；趴在诊疗床上被医生检查那

里，也是平生第一次。这个夜晚真是新鲜劲爆，有若干条的人生纪录就此改写。不过当然最精彩的还是，下周开始的期

末考试，这样看来，绝对无法保持从小学以来的全A纪录。

小倾忍不住对着天花板微笑，当初虽然很漂亮的甩狠话自以为只要及格就好，原来内心深处，还是没有放弃过全A的念头

。果然要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真正的想法才会从面具底下浮上来。龙小非是很重要，可是更重要的，原来还是，自己

成为医生的梦想。

因为放弃了梦想的叶小倾，不是龙非要的那个叶小倾——更因为，那是他自己无法接受的，一个叶小倾。对方愿意不愿

意是一回事，一个人有没有权利要求别人为自己的人生负责，那是另一回事。

因为药物的作用小倾很快就睡着了。夜里醒了找水喝，惊讶的发现小休在旁边的椅子上看书。正想稍微感动一下，小休

伸手取咖啡，抬头白他一眼：“不要自作多情，我也要期末考试。”

但是要把病房当作通宵自习室，并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何况额头上的毛巾凉凉的刚换不久，睡衣也换过了，不是之前

被汗水打湿那一身。虽然小休大马金刀的远远坐着没有动，可是手边床头柜上就有一杯温水放着，伸直手臂刚刚够得到

的距离，温度也刚刚好。小倾记忆里的那个叶小休从来就没有这么温柔过，吓得他举着杯子狐疑了半天，以为是哪个外

星人钻进了老姊这副大好皮囊。小休大概也知道他在想什么，扶一扶阅读用眼镜，闲闲说：“嘘，我现在在cos你的女朋

友。不然的话，那位小姐那边，会有后患。”

小倾下意识看看门口。小休坐得八风不动哧一声笑出来，虽然举起书本挡着脸，表情却可想而知。过了好久才用古怪的

声线说：“医生说了，要住院。我办过手续了，天亮就去帮你申请缓考。妈妈那边我会瞒着她。照顾宠物之前，倘若不

能先做好自我管理的话，会被剥夺权利的哟。”

“……请不要自作主张。我会按时去考试的。”

“啧啧啧，看，逞强就是死小孩的商标。出院之后再过一个周末就是考试，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几个教授都是本校

名捕，捞到赤字我可不会帮你在老妈面前打掩护。”

小倾失笑，看看手表，早上四点钟。花了三秒钟下决断，然后一声不吭的拔掉点滴针头，跳下床，穿着医院的室内用拖

鞋就向外走。小休冷眼看着，并没有履行大多数肥皂剧里身为老姊的使命，反而优哉游哉的再喝了一口咖啡。

“……五十八，五十九，六十。”

一分钟的读秒时间刚刚过去，房间门被打开，医生架着患者进来，毫不温柔的把小倾扔回床上。小休摘下眼镜揉揉眉心

，轻轻打了个呵欠说：“要是打了脸，我可不会放过你。”

医生淡淡答：“你那看男人只看脸的坏习惯，什么时候能改掉？”

“咦？不要一副很熟的样子哦。我这边cos女朋友的名额已经满了，再多会穿帮。”

“不劳费心。挡箭牌的话，我现在手上这个很合用。”

小休笑。“用食物来拐小女生，亏你想得出来。肯这么用心的话，自己去找一个真的女朋友如何？”

钟胤终于抬起眼睛，冷冷看了笑得兴高采烈的里之女王一眼。幸好小倾那个时候还没有醒，不然看到小休笑得戛然而止

的那个表情，想必会忍笑到内伤。

“这种话，等你有本事用食物拐人的时候再说吧。”明明穿着白袍，却仿佛随时可以融入阴影里消失不见的医生拍了拍

手，懒洋洋的说，“把好好一个小孩迫害到要从医院逃走，你究竟干了什么？”

对一个T大医学院的学生来说，缓考是很可怕的一件事——因为医学院在关于学分的规则上向来自成一格，申请缓考的学

生即便考到满分，也只能在成绩单上记下一个C。钟胤当然明白这一点，小休却没有留意。可是以小孩现在的样子，要去

考医学院那个变态的试，虽然小休一向相信自己的弟弟在这种事情上无所不能，也还是不能不担心的。

好在，“临时恶补这种事，我倒是恰好认识一个超级擅长的学弟。就算是这一拳的赔礼吧，早上我会叫他来报到的。”

“实际上，我不觉得需要用变态这个词来形容医学院的考试。它只是在某一个方向上的特点比较显著而已。不过正因为

这样，在应对考试的手法上，就有一定的规律可循。”擅长临时恶补的学长说，“考试拿高分和当一个好医生是两回事

，前者可以依靠心理学上的技巧来解决。从一个人问问题的方式，可以判断出他想要什么样的答案。幸运的是，下周要

考的两门课，十年来出题的教授都是同一位。”

小倾苦笑着点点头，接过影印的笔记。今天早上最后一次答疑课的记录，字迹很漂亮，看起来有点眼熟。苏霨笑了笑：

“我在教室门口随便叫住了一个你们班的同学，结果就不小心收了20份笔记。你人缘不错啊。”

到底是谁的人缘比较不错，小倾心里清楚得很。不过现在不是论证这个命题的好时机，抬头看了看床头架子上挂着的点

滴瓶，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微笑着说：“谢谢学长。那么，我们开始吧。”

既然已经阴差阳错到要跟龙小非一样临时抱佛脚，起码抱得漂亮一点，也可以给小朋友作个榜样。

就念书这种工作来说，叶小倾比龙非要擅长十万倍。有这么一个学生无疑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当然，龙小非特训小组的

学长们，得到的是另一个层面上的，就方向性来说完全不同，但分量上远远优胜的愉快。

叶小倾本人十分了解那种看到凶恶的大型犬只在身边俯首帖耳时的快乐。周围都是循规蹈矩的好孩子，无法把恶作剧的

创意付诸实现的遗憾，他也非常明白。所以那帮人玩得有多高兴，小倾不是不知道；当初正是因为这一点，才笃定可以

把某人、某人和某某人扯下水。究其极而言叶小倾和黑幕学长们根本是同类，唯一的区别就是他有一个死穴叫龙非。

可是为什么就只有这么一个死穴，却变得这么倒霉呢……

“为对方操心，当然是交往的一部分。不过要小心，不要真的从恋人程度的操心，升级到饲主程度哦。”

走神的小倾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传染上了某大型宠物的毛病，把心里的念头喃喃自语念了出来。理所当然的吓了一跳，

条件反射的合上手中的笔记。于是苏霨看着学弟脸上那个欲盖弥彰的表情，笑出声来。

“在没有你的时候，他也平安无事的活到了十八岁。每个人都有他的生存之道，如果一心只想着要保护对方，其实是很

失礼的哦。”

……尤其是，当对方是男人的时候。

小倾轻轻的苦笑出来，低头重新翻开笔记。一时找不到刚才的页数，多翻几下，一个东西掉落出来。那是夹在笔记中间

，折成心形的淡蓝色信纸。

——叶小倾同学，我很喜欢你。假如不讨厌我的话，请给我打电话。

不能算不客气，但是很嚣张的语气；不能算不漂亮，但是很刚硬的笔迹。这都不能算是大问题，不过，把信纸翻过来再

覆过去，除了一个号码，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

“……这是，谁？”

从来没有抄过笔记、作业和报告的弊端，终于暴露出来。小倾不认得同学的笔迹，这20份笔记他完全不知道谁是谁。抬

起眼睛求助，号称疑难杂症粉碎机的学长，终于也难得的，皱起了眉头。

“抱歉，我没想到会有这种事。不过有一点你可以放心，这20份笔记，都是女生的。”翻开笔记对字迹，闭上眼睛回忆

了一会儿，“黑色短发的女生，个子不算高，眉毛很浓，手腕上有一串紫色水晶。”

小倾呻吟了一声，伸手按住忽然痛起来的额角。虽然对女生的记忆力一向不算太好，但这个女孩子，他总算还记得。

下周的考试，两门课的变态题目，十年来都是同一个教授出的。那个女孩子，就是这位教授的独生女，班上成绩最好的

同学。

叶小倾并不是一个容易有被害妄想症的人，他一点也不担心拒绝这个女孩子会让自己挂掉这一科。但是身为同班同学，

对方有多骄傲他也很明白。在为考试伤脑筋的同时还要担心别人的自尊心，这无疑是相当催发无力感的状况。只要想想

这门课传说中只有四成的通过率，就烦躁到想要狠狠拒绝对方来泄愤。

当然他不会真的这么做，倘若需要践踏别人的自尊来解决问题，那么叶小倾未免也太不尊重他自己的自尊。所以他只是

叹了一口气，说：“没什么，学长，我们继续温习吧。”

专注于一件事情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的。没多久小休就来送午餐，超级豪华的便当套盒，上下三层，还没有打开

盖子就可以闻到香味。小倾是知道自己老姊厨艺的，虽然不认识那个盒子，看着小休脸上诡异的笑容，依然忍不住小小

抽了一口凉气。

“啊，放心放心，这不是我经手的。鉴于某人揍了你一拳，我敲诈了他一顿午餐。不是给你一个人的哦，三人份。”小

休笑逐颜开的揭开盖子，“哗，叶小倾，你什么时候也能做出这么一顿饭，什么时候就可以出嫁了。”

“……钟医生听到这句话，大概一点也不会高兴。”

“切，我为什么要让他高兴，他一拳打晕我亲爱的弟弟耶。”快手快脚的分餐具分饭，百忙中白弟弟一眼，“是，他没

有揍你弟弟，所以你无所谓。”

两个人从小说惯相声，大将风度，再多旁观者也是虽千万人吾往矣，何况只有一个。唯一的观众笑出声来，小休笑盈盈

把筷子递给他，眨眨眼睛。

“难道你和你老妹在一起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啊，我们比较喜欢冷笑话。”

“啧啧，千万不要随便把这个消息放出去。等我囤积一批冷笑话大全，再好好捞一笔。这个世界上最好赚的钱，就是狂

热粉丝团的钱，就算我坐地起价加三倍，也不用担心卖不出去。”

小倾瞠目结舌，不知道老姊还有这么一份做奸商的天赋。苏霨却皱着眉头看了看小休，问：“看起来，有谁的后援会惹

到你了？”

“实际上，我早上在学校BBS上看到一个帖子，嘲笑某人的女朋友不够聪明不够漂亮不够优秀，不够资格和某人在一起。

而且列出了学校、宿舍号和电话，敦请‘有空闲且热爱小方方的姐妹们前去劝说她放弃不正当的幻想’。”小休尝了一

口汤，花一秒钟露出陶醉的神情表示美味，然后重新板起脸，“虽然我确定某人有保护宠物的能力，但还是觉得这些粉

丝缺乏必要的人类智慧。关键是，热爱谁不好，要去热爱方之晔。满了18岁还会被男人的娃娃脸骗倒，可见先天脑部就

有缺陷。”

“……我觉得，如果方之晔看到了这个帖子，需要保护的，就不应该是他家的宠物。”

“这么精彩的帖子，他当然不会错过。”小休咬着筷子笑，“为了以防万一，我在删贴之前已经拷屏mail给他。而且我

觉得，这么做的人，绝对不止我一个。”

身为一个资深的黑幕业界精英分子，叶小休对同行们恶趣味的预测并无偏差。那天中午方之晔下了课回宿舍打开电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