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这已是我的极限。」
「极限是用来突破的。」宣和轻笑。
「你别和我瞎扯,我是真的很累。」秋水单手支额,脸上疲态尽现。
「秋水,你对其它人一向友好,为何独独视南方晏为蛇蝎?我看他那日的态度十分诚恳,言谈之间对你礼让有加,甚至
可以称得上敬重,这样的人为什么让你如此排拒?何况他提出的要求十分简单,只是想与你交个朋友罢了,我相信这件
事对你而言是易如反掌才对。」
「也许是直觉吧。」秋水沉默半晌,才幽幽吐出话来。他不愿承认的事,就藏在心底深处,没人会发现。
说谎!宣和锐利的直视着秋水,却不点破。
「你是指你们初遇时见到的画面吗?」
秋水不回答,只是点点头。
「你倒是勾起我的兴趣了,只见过一次就让你挂在心上忘不了的画面究竟是什么?」他虽承诺过秋水不问,但人性总是
好奇的。
「不只一次。」
「什么意思?」
「每次与南方晏的无意碰触中,那些画面便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浮现出来,我虽想制止,却是徒劳无功。」
「这倒是奇了。」宣和俊眉微挑。
「我也不知道原因。」
「总之,你先好好的睡上一觉,其它的事,等你身子好些再谈。说不定你醒了、想开了,那些画面便会自然消失。」
「希望如此。」
他明白宣和的立场,也不愿意彼此为难,事情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宣和招来内侍送秋水回房后,一个人坐在原地,品着温凉的茶,想着方才的事,不由得摇头轻笑。
这两人现在当不成朋友,以后更不可能是朋友。
一个是不晓得自己已经动了情,一个是动了情但却步不前,这两人还需经过一番磨合才能顺利。
他现在该做的就是推波助澜,等到南方晏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时,才是政局改变的开始。
这场布了许久的局,也到了该收线的阶段,他乐观其成,只盼秋水及南方晏两人的表现别让他失望。
◇
富丽堂皇的相爷府内,南方晏独自伫立在回廊转角处,轻皱的眉头,冷然的神色,几个懂得看人脸色的内侍,早已退至
数尺之远,默默等候主子的差遣。
看似慵懒而立的身子,修长而优雅,南方晏本非池中之物,不论外貌、才识皆可称得上人中龙凤,大权在握,万人之上
,不过是锦上添花。
现下教他迷惑不解的,唯独秋水之事。
方才在四王府那里,宣和对秋水表现出来的嘘寒问暖,九成九是冲着他来的,他不是傻子,当然看得出来,只是这个中
缘由,怎么也推敲不出来。
宣和看着秋水的眼神,就像对待家人般真诚,毫无任何非分之想,只是有意的挑衅行为,又该做何解释?
记得之前曾向宣和表明自己想与秋水结交一事,宣和也欣然答应,姑且不论宣和是否能透过穿针引线得到好处,就朝中
立场及利弊方向来想,宣和该是趁这个机会来拉拢自己、巩固地位才是。
而秋水则是他最强而有力的筹码,在这瞬息万变的皇朝中,朋友和敌人往往只在一线之间。
南方晏环抱于胸的双手,规律的以食指打着节拍,试着想厘清宣和的想法,只是愈深究,愈是不得其解。
摆明了的故意行径,亲昵的肢体接触,南方晏愈想愈不是滋味。
他承认自己的心头很酸,好像灌了一大桶醋般难受,尤其当宣和的手贴上秋水的额头时,腹内不知名的怒火烧得更旺,
但自己没有立场去拉开宣和的手,所以只能忍,忍到五脏六腑都快翻搅过来般酸涩。
当宣和脱下外氅披在秋水身上时,他只想没风度的将两人分开,顺道将外氅扔回去,只是他若真这么做,要再和秋水见
上一面,恐怕是难上加难。
宣和关怀的语气中,带着微不可察的促狭,若不是自己的错觉,那宣和这么做,背后含意又是什么?
示威吗?似乎没那个必要。
捉弄?又不是吃饱没事干。
关切?这个理由太过牵强。
赌气?那更加不可能。
南方晏仔细将过程回想一次,从宣和踏进亭内的那刻起……
是啊!当宣和看见桌上的点心时,眸底闪过的算计,他怎么没注意到呢?原来……
南方晏低声轻笑,既轻蔑又自嘲的笑声,听得内侍胆战心惊。
秋水对他不屑一顾的态度,闪避躲藏的行为,全都是装出来的,目的只为引起他的注意,进而博得青睐,然后利用自己
的势力来达到想要的结果,而他竟也傻傻的上钩,而且还热脸贴冷屁股,送上门去让人糟踏。
想到此,不得不佩服宣和的神通广大,丢出秋水这个饵,钓上自己这条大鱼,其心思之缜密,的确让他甘拜下风。
南方晏啊南方晏,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首次栽在师门以外的人手里,还被人耍得团团转,这口气他吞不下去,
若不讨回面子,他南方晏三个字就倒过来写。
◇
华灯初上,宫内报更的梆子沉沉响起,在寂静的黑夜中,声声敲人人心。
秋水幽幽转醒,沉重的身子倍觉疲惫,听着外头的声响,才知自己睡过了头,连晚膳都忘了用。
「小喜。」秋水出声唤道,后门悄然的开启,又悄然的合上。
「帮我准备一碗清粥。」秋水连说话都显得有气无力,原本清丽的脸庞更加消瘦。
「不搭些菜肴吗?」
「你!」秋水浑身一颤,脑门发麻。
「身体不舒服的话,吃些营养的东西会好得比较快。」南方晏好心的建议。
「小喜呢?」
「我让他在外头候着。」
「小喜!」秋水冷着声调喊着。
「忘了告诉你,他是在外头候着没错,只是我跟他说了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准踏进房门一步,违者斩。」
「南方晏!」秋水吸口气说道:「深夜未请自入,又这般仗势欺人,你安的是什么心?」
「别气,只是想来看看你,又不希望有其它人打扰,所以手段难免过了些,可别见怪。」
南方晏听似抱歉的语气中,毫无半点诚恳,这一番话听在秋水的耳里,更是火上加油。
「老话一句,现在见到人了,请你马上出去。」秋水知道和南方晏强碰,吃亏的会是自己,所以只能按捺下满腹怒火,
先解决眼前的麻烦。
「你老是这样欲拒还迎的,不累吗?」
「你说什么!」秋水不敢相信南方晏竟会说出这种话。
「我说,」南方晏停在秋水的面前,居高临下的冷视着,「欲擒故纵的招数用得适当即可,太过了,可是会导致反效果
的。
「我承认你表演的非常成功,相遇是巧合,所有的一切是那样理所当然,你对我的冷漠、闪躲的态度也挺逼真,让我一
头栽进这个完美的计谋内。秋水,你的演技,连京城当红的戏子也自叹不如,要不是今日宣和太过矫作的表现,我还傻
傻的被你们耍着玩。」
南方晏坐在床沿,伸手抚着秋水的脸庞,掌心下传来的冰凉令他心头一窒。
不要心软,不准心软——南方晏再三的告诫自己。
第一次上当,叫做不小心;再上同样的当,叫做白痴。
「相爷的话说完了?」不多做解释,秋水伸手拍去脸颊上的不快。
如果误会能换来南方晏的远离,那他愿意背下这个黑锅。
「还没。基于礼尚往来,我不给些回礼怎么行?」
「什么意思?」
「既然你们的目的是拉拢我,那么很简单,我的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你要成为我的人。」
「不可能!」秋水断然拒绝。
「秋水,你还记得吗?打从我们初见面,我就对你另眼相看,既然当不成朋友,那就当床伴吧。」
秋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话。
「反正我也很好奇你是如何让宣和疼宠的。」南方晏语带轻挑,只是连他自己也没察觉言语中酸涩嫉妒之情。「用一个
你,换一个我,我想这桩买卖对宣和而言十分值得。」
「滚!」秋水又急又怒的吼着。
「你确定?」南方晏嗤笑,「政局诡谲多变,即使是高高在上的皇子,也难料得到下一刻会不会成为阶下囚。」
「皇朝岂由你如此胡来?」
「不是胡来,只是和你陈述事实。」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秋水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明日,我要见到你出现在相府门口。」南方晏倾身低语,沉沉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没来的话,后果自负。
」
他相信为了宣和,秋水一定会来。
◇
「情况如何?」
「在预料之中。」
「我该夸奖你料事如神吗?」宣和从桌上琳琅满目时玉石中挑了一个出来。
「省省吧!你那口是心非的夸奖一点都不受用。」接下玉石,仔细的端详再三后,男子满意的收到袋中。
「我只是没想到依秋水的性子会轻易答应。」宣和颇为讶异。
「错了,秋水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一个『好』字,是我那个傻师弟霸王硬上弓,强要秋水点头的。」
「为什么南方晏非秋水不可?」宣和提出长久以来的疑问。
「只能说是上辈子欠下的债,这辈子非还不可,遇上我师弟,真是苦了秋水这个孩子。」
「凤隐,你好歹也算是秋水的师傅,好意思在这里说风凉话?」宣和挑眉问道。
「哼,你这位恩人都没开口了,我怎敢僭越?」凤隐回敬一枪后,两人相视而笑。
一个俊秀出众,一个清逸斯文,两人相似的气质中带着些微差异。
「我只问你一句,南方晏是真心待秋水的吗?」玩笑开过了,该谈些正经事。
「真心?他到现在还不晓得自己对秋水的占有欲,其实是来自于动了情的心,等到他肯正视,还要花上一段日子。」
南方晏太过执拗的性子,会让他往后的日子,如同吃苦当成吃补。人聪明归聪明,遇上了爱情这回事,也和寻常人一样
傻到不行。
「这样好吗?」
「船到桥头自然直。」
「你确定?」
「若事态超出控制,我会插手,这样你安心了吧?」
「那就好。」
如此一来,他内心对秋水的亏欠,也能好过些。
「别摆出那张脸,当年你能从茫茫人海中找出秋水,并将他带离青楼,已实属不易。」
「若是我能早一点,秋水也不会受苦。」
「命运早有定数,不是你所能掌握的,不管是秋水或是其它人。而我该做之事,就是引导大众走到该走的路,如此而已
。」凤隐展开玉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
「但你的路尚未结束。」宣和意有所指。
「快了,快了。」凤隐满意的眯着眼。
师弟走上了辅佐皇朝之途,实属苍生之幸,而未来的皇朝有宣和这个明君在,四海升平的光景指日可待,师傅交代的任
务他也算是圆满完成,总算可以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
◇
翌日,秋水站在相府门口,等候着内侍通报,忐忑不安的心未曾平息。
想了一整夜,对于自己,他不知该何去何从。
想与宣和商量,却又打消主意,因为他明白宣和是不可能答应南方晏的条件,若是宣和不肯,依照南方晏说到做到的个
性,只会害了宣和。
他别无选择,南方晏也明白这点,所以开出了条件。
自己真要步上昔日的后尘吗?秋水扪心自问,得来的是苦涩不已的答案。
「相爷请公子独自入内。」意思就是后头的小跟班可以滚了。
「小喜,你先回去吧。」
「是。」
秋水在内侍的带领下进了书房,内侍奉上了茶水,秋水却无心品尝。
「喝惯了宣和那边的茶,所以不愿动口吗?」南方晏示意内侍退下,替自己倒了杯茶。
「不是。」
「那么是紧张啰?」看着秋水一脸严肃,南方晏内心倒是挺乐,之前老是自己吃瘪,现在换换角色也不错。
「不是。」
「既来之,则安之。」南方晏将茶杯递到秋水手中,两人双手碰触到的同时,秋水不给面子的打翻了茶水。
南方晏倒也不介意,笑笑说道:「现在的反应这么大,那待会儿该怎么办?」
秋水浑身一震,不受控制的双手抖得更厉害,他不是没想过只身来此的后果,只是事到临头,才真正感到恐惧。
他怕,怕自己又成了以色事人的小倌,怕南方晏知晓了一切,会加倍的耻笑他,甚至不留情面的糟蹋他苦心经营的假象
。
他不断的告诉自己,以前的事已经过去,现在他是秋水,四皇子身旁的秋水,再也不是卖笑卖身的青楼小倌。
「怎么不说话?真的很怕?」南方晏嘴角轻挑,笑得放肆。
「我又不是处子,有什么好怕的。」
就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彻底激怒了南方晏。
「很好,那就让我看看你的功夫如何。」
南方晏一把捉住秋水,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将他推倒在桌上,目不能视的秋水,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任由南方晏
摆布。
粗暴的吻密密麻麻的落下,秋水闪不过,只能默默的承受。
南方晏见到秋水逆来顺受的模样,更是不由得火冒三丈。
「宣和也是这样待你的吗?」南方晏出言讽刺。
「不是。」他与宣和不是这种下流的关系。
「不是?那么是这样啰?」
南方晏转换攻势,温柔缠绵的细吻,像是春风般拂过秋水的双唇,引起秋水阵阵颤栗。
「原来你这么敏感。」满意秋水的反应,南方晏再接再厉,继续接下来的动作。
当他的手打算解开秋水的衣裳时,却被秋水伸手制止。
「我……」秋水不晓得该怎么说,才能让南方晏停下动作。
「嗯?」
「可不可以……」昔日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那段不堪的过往如同鬼魅般纠缠着他,秋水内心起伏不定,理智告诉他要
忍,身子却告诉他要逃,往来的拉锯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一但做了,自己会不会沉沦其中,无法自拔?秋水莫名一震。
原来,背叛自己的不是别人,而是那颗早被南方晏打动的心。
南方晏按兵不动,等待着秋水的下一句话。
「可不可以缓些日子?」
「哈!」南方晏莞尔,「秋水,你是在犯傻吗?现在这种情况,有可能喊停吗?」
「可是,我没有办法……」现在的他真的做不到。
「既然踏入相府,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南方晏安抚似的轻轻一吻,「这里是书房,没有床,你将就一下。」
「不可以。」秋水低声乞求,南方晏心虽不舍,却仍然一意孤行,也许他是想透过彼此结合,来证明秋水是属于他的。
南方晏一个反手,将秋水紧紧压制住。
「你知道吗?我从来不曾为谁大费周章,你是第一个。」南方晏的唇贴近秋水的耳廓,柔声的说道:「我发现打从一开
始和你结交这件事,根本就是个错误,我想要的,其实是你的人。」
这都要拜宣和所赐,为此他可以原谅宣和刻意的挑衅行为,只不过下不为例。
「你很美,秋水。」手指滑过细致的轮廓,南方晏感受着如白瓷般的触感。
「跟在我身边,你会得到更多更多,荣华富贵、名利权势皆任君挑选。」
「那些……我都不需要。」此刻,他只需要自由。
「我明白,你想要的是让宣和成为君主。」提及此,南方晏内心不由得嫉妒起来。
若是秋水待他如待宣和百分之一的好,那他又何必斤斤计较?
为什么自己要去想这些事情?他们之间不过是利益交换,哪儿来的真心、嫉妒?
到底他对秋水抱持的态度是什么?究竟希望从秋水身上得到什么?南方晏扪心自问,却一时哑然。
第四章
突起的混乱思绪,让南方晏一时慌了阵脚,不愿多想,南方晏快刀斩乱麻,断了所有念头,解开秋水的腰带,褪去内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