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目之处,是漫天的云霞,一朵朵纯如纤尘不染的莲花,却又随着山风瞬息变幻无穷,流云缭绕,一如霓裳羽衣上的流彩,瑰丽绚烂而又多姿多彩的光芒飘洒于天地之间,环绕于二人身边。加剧的心跳,已是慢慢的恢复了平静,随着太阳的光芒慢慢浸透全身,心胸亦仿佛随之澄明。
腾云驾雾之中,风致远仿佛听见云笑天轻轻的一声叹息,随即,他便将头依偎在自己的肩上,低声呢喃道:“阿远,你知道么,除我之外,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做呢,你,是第一个……”
第六章 第一感
阿远,你知道么,除我之外,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做呢,你,是第一个……你,是第一个……
低低的话语随着暖暖的气息呵在他的耳际,仿若天鹅之羽柔软的掠过水面,在风致远的心中荡起一层涟漪,一圈圈,散了开去。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竟会不顾性命危险和这才不过相识了几天的陌生少年,做这般在常人看来惊心动魄的举动?为什么内心深处好似出于本能般,竟然如此不可思议的信任了他?!
念及此处,风致远忍不住心神一凛,然而,还连不及让他细想,迅猛的下降速度已是让两人即将飞达绳索另一头所在的古树。
“阿远,抓紧!”云笑天虽是背向而驰,但熟悉的景物让他知道将近终点,便伸手复又将上方铁环的麻绳扣在绳索上头,用力拉住以减缓下降的速度。
眼见那片苍翠浓绿极速迫近,风致远忍不住将身前的人儿更用力的抱紧,随着“哗啦”一片声响,风云二人已是随势飞进了古树巨大的树冠枝桠之间。
待稳住了身子,云笑天便拨开了身边缠绕的青藤和密密的枝叶,轻轻巧巧的跳了下来,站在虬根蜿蜒的树枝中干分岔上,一边儿为风致远解开身上的麻绳,一边儿笑道:“我玩过好多次了,今儿这回最开心,还能瞧见我六师兄站在悬崖边上气得跳脚的样子哪,呵呵……不过委屈你啦,阿远,风刮在脸上挺疼的吧?下回若再玩,让我来抱你!”
风致远眉尖微蹙,知道他以前常这么玩,而且还是一个人做这万分危险的游戏,心里头莫名就有一丝不快油然而生,忍不住便问道:“阿啸,你为什么要做这么危险的事儿?难道你不怕出意外吗?难道你不怕死吗?”
“怕!怎么会不怕呢!所以,每次要用索道之前,我都会反复检查绳索、铁环以及安全用的麻绳,尽量确保其不出岔子才会用它来下山呢。”云笑天脸上神色极其认真,流转莫测的目光在眼睑下晶莹闪动,凝视着仍是一脸疑问的致远,淡然笑道:“不过,人生苦短,纵然再怕死,也还不是一样终有一日要魂归地府?!所以,我就是喜欢做些前人没做过的物件,或是去尝试那些没有人敢做的事儿,若非如此,岂不是一生虚渡?”
风致远闻言半晌无语,只深深凝视着面前那双黑水晶般的眸子,他的眼神,像个孩子般的执着,却带着一丝出凡脱俗的冷静,那坚毅和骄傲的光芒,让人沉醉迷离。
良久,风致远才赞叹着道:“阿啸,不得不说,你这个人,思想异于常人,却是很有见地!”
“阿远,我也不得不说,你这个人,也是相当的有胆识!”云笑天微笑应着,两个人互相佩服,便并肩在枝桠交错藤蔓盘结的树干上坐了下来,拨开面前密不透风的墨绿色的青藤,遥望着山脚下景色壮丽的大海。
海涛声声拍打着崖底的礁石,卷起千层浪,远处的海却是恬静的,海水蓝的是那样的深,同时又是那么清澈,反射着阳光,泛起点点碎金。两位少年坐在枝桠上海阔天空般的闲聊着,虽然才认识了三四天,瞧来却仿佛已相知了三四年。
“阿远,我今年十六岁,你呢?”
“我比你大一岁。”
“难怪你长得比我高,身子也比我壮呢!”云笑天拉过一缕金银花藤,在手中把玩着,迟疑了半晌又转头问道:“阿远,是不是等到你的船修好了,你便要随着那些和你一起来的人离开这琴麻岛了?”
“是啊,我们原本就是要去我外叔公所居的秦皇岛。”风致远听出云笑天话中不舍之意,口中虽这么说着,嘴角却忍不住泛起一丝笑意。
“不过,我那日瞧了,你们的船主龙骨都断裂开来了,要修好怕是不能了,若是再造一艘船,少说也得二三年呢!”云笑天轻轻瞟了风致远一眼,眉眼中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
“哦?!要是我请你帮忙呢,阿啸,我知道,你有一双无所不能的巧手。”风致远眼中笑意更浓。
云笑天哼的一声扯断了手中的藤蔓,微嘟着嘴道:“什么嘛,我又不是木匠师傅!而且,我还有好多比这更重要的活儿要做呢。真的,不骗你!”
好像是怕风致远不相信自个儿的话,云笑天便屈着手指数道:“哪,你看,我先是要帮山下村里面的人把几架种田用的水车翻新,有些零件都太旧了,水都快抽不上来了;再次,三师兄和师父临走前交待的,那架可以自动抽丝的纺织机还要再改进一下,前些日子我尽顾着玩儿,都还没开始动手;还有,我想了很久的可以载人飞天的木鸢,也该动手做起来了……”
风致远忍不住卟哧一笑,望着云笑天那副着急辩解的认真样子,温言道:“好吧,反正我也不急,就等你有了空,再来帮我造船吧。”
“那是自然!”云笑天用力点了点头,眼中星芒一闪,一丝浅笑浮上少年犹带一丝稚气的脸庞,恍若春花在风中悄然开放,又甜甜的道:“阿远,我把你当作是我好朋友,等我得了空儿,那是一定会来帮你的!”不过,我什么时候会有空,却是说不准,许是二三个月,许是二三年,这可也不能算我骗人……云笑天在心中暗自偷笑,带着一丝小小的得意。
“阿啸,你做的这些什么抛物机啊,强力弓弩啊,还有下山的索道啊,可都是你师父教你的么?”这个疑问已是盘旋在风致远脑海中许久,这会儿便提了出来。
“没有人教,都是我自个儿想的。”云笑天说的轻描淡写,转头问道:“阿远,你是不是瞧了有什么意见哪?”
风致远有些吃惊,深沉幽暗的眼神,像是要把云笑天看穿似的锐利,要不是亲眼所见,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是出自面前这个年仅十六岁少年的奇思妙想。
想到那具抛物机,风致远不由得心中一动,这器具若是威力大一些岂不是上佳的攻城器械!想到此处,忍不住便问道:“阿啸,你那具抛物机,若要做得再大一些,能不能抛得更远,或是抛出更重的物件?”
“当然可以啦,改日我可以试一下,只是你怎么会想到这个?”云笑天清澈的双目带着好奇看着他,眼神之中却没有一丝杂质。
“没什么!只是,随便想想罢了。”风致远垂下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心底的一丝不安,为什么会心中不安呢?为什么……
第七章 计算
待风致远回到他所住的竹楼时,已是余晖斜照,日暮西山,天边的晚霞红得绚烂至极,如同一支硕大的画笔饱沾了褚红的染料,在天穹肆意渲染般铺满了开来,遮掩了大半边的蓝天。
风少的贴身侍卫游氏兄妹为着已是失踪了一天的他急得满山乱找,却一无所获,此时见他安然无恙的归来均是喜笑颜开的迎了上来,游若兰更是念了一声佛道:“阿弥佗佛,少主,你可回来,怎么大清早的一声不吭就一个人出去了呢,我和哥哥到处找不着你,可真是差点儿要急疯了!”
年永赐闻声也从竹楼中踱了出来,目光无声而犀利地从风致远面颊上刮过,沉声问道:“少主,你可是独自一个人去云梦山上见云少了?”
“没错儿,我这一整天都和他在一起。”想起云笑天,风致远深邃的眼中闪现星芒一点,仿佛带着一丝兴奋,虽是故作沉稳的抿了抿唇,却还是难掩语气中的激动,“年师傅,你只怕再也想不到,这云少竟会是如此这般令人惊讶的人物!今儿个我在他处,至少见到了三样可谓是鬼斧神工的器具和机关,均是出自他之手,若加以改进,可以想像他日必可成为战场上的无上利器!他那绝世的聪慧与非凡的创造力,简直是令人叹为观止!也许,他真的就是上苍赐给我的‘那朵云’……”
听罢这一番话,三人均是不大不小的吃了一惊,要知道,风致远自小便饱读宫内各类藏书,其聪颖智慧便是连学富五车的当朝太尉也夸赞不已,按他的性子可是一个极为自负,傲睨万物的主儿,等闲都不拿正眼瞧人,更不用说会如此长篇累牍的称赞一位与之相识不过数日的少年!
游程轩这会儿听得张大了嘴合不拢,忍不住便问道:“少主,说了半日,那云少到底做了些什么东西,竟能让你如此赞不绝口?!”
风致远微笑不语,先自身边的竹子上采下一节竹枝,于柔软的土上画下强力弓弩、抛物机等物的简图,接着又详细解释了该物的功效和威力。游氏兄妹看罢此图,眼珠子已是瞪得史无前例的大,程轩似乎犹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吃吃的道:“少主,这、这真的是云少发明的器械么?老天爷,想那云少瞧来恐怕比少主你的年纪还略小些,怎地竟会有如此异于常人的智慧和技艺?!”
站在一旁的年永赐突然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沉吟了良久,这才缓缓睁开双眼,凝视着风致远的深邃眼眸中精光熠熠,沉声问道:“少主,云少的家人长辈或朋友师从之中可有无姓墨之人?”
“他的师父上名下讳便是墨清心,年师傅,你怎么……”风致远先是有些诧异,但话还没有问完,便有一粒火花在脑海里瞬间绽放开来,燃起的火星顿时拭亮了心中原有的那块困惑和疑问所笼罩着的黑暗。不由得轻声惊呼道:“墨子!那位先秦时著名的思想家、兵家大家和机械师,年师傅,难道你认为云笑天的师父便是墨家子弟么?”
年永赐十分谨慎的点了点头,徐徐道:“墨家思想因主张‘非攻’、‘兼爱’、‘尚贤’、‘尚同’、‘节用’、‘节葬’、‘非命’、‘非乐’,不为权贵所喜,是以,在汉初时便已渐渐式微,如今天下更是独尊儒道,几乎见不到墨家子弟的身影。墨子崇尚技术发明,其毕生的发明与公输般(也就是后世所称的鲁班)不相上下,只是他追求的是‘不求至巧,但求有利’的朴素实用之道,所以,在此方面,他的名气也是大大不如公输般。传言他有一本著作《墨经》流传于世,听说里面尽是墨子一生所研之机械制做定律和一些具体作战的战法和战术,只是此书却是无从寻觅。如果云少真的是墨家子弟,那他必定学过这本《墨经》,再加之云少他与生俱来的聪慧才智,会造出此等器械,也就不足为怪了!”
程轩兴奋不已,忍不住惊叹道:“年师傅,如果如你所预料那般,云少果真是如此有来头的人物,那他岂不真的就是天降奇才,来帮助少主匡复大业之人么?!”
年永赐低声吟颂道:“一朝风云相际会,王朝霸业方可为……少主,只怕我们所图谋的这场‘王朝霸业’还真的便要落在这位云少的身上!我真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再见见云少,亲眼看看他所做的那些巧妙绝伦的物件!还有……那本《墨经》……”
“不过,年师傅,如果云少真是墨家子弟,那《墨经》想来也是他们的秘不外传的布道之书。”风致远眉尖轻蹙,闪烁着睿智光芒的眼中波光流转,凝神道:“而且我们与墨清心门下子弟都是素昧平生,想要求得此书一观只怕不易。”
“咳!少主,你和年师傅这可不是钻了牛角尖儿了么!”游若兰“卟哧”一笑,悠悠的道:“那么一个活生生的云少摆在少主你的面前,他可不就是一本活的《墨经》么,书是死的,人是活的,少主若是有了云少在身边,还要那破书本子做什么!”
这可真正是一语道醒梦中人,年永赐听罢便莞尔一笑道:“唔,小丫头此言倒是甚有道理,如今便得想个什么法子劝得云少到时与我们一同回归中原才是。若实在没有法子,三十六计中的美人计倒也是可以使上一使……”
“年师傅如今也是口没遮拦,这般不正经起来!”游若兰如凝脂般白皙的脸庞上飞起一朵晚霞般彤红的云彩,啐了一口便对着游程轩举拳打了过去,一边儿还骂道:“哥,我只拿你出气,都是你平日里胡诌乱语惹的事儿!”
美人计……美人计!刚才还心情无比愉快的风致远这会子突然被这三个字弄得心中烦乱不堪,随随便便的找了一片竹林屈膝倚着坐了下来,拔了根草在嘴里含着,极目挑望着不远处那被晚霞层层薰染的如画卷般诡丽的云梦山,若有所思……
第八章 破眼
秋去冬来春又至,匆匆时光如飞逝,转眼风致远一行人流落在这琴麻岛上已是四个多月了,他们的船果然如同云笑天所说已是被撞毁,破损的无法修复,只能重新再造新船。而在这偏僻的琴麻岛上,要凭空造出一艘船来谈何容易,云少那小祖宗又百般借口拖拖拉拉的总不肯帮忙,是以,风致远众人也只能在这岛上暂时定居了下来。
在这期间风云二人几乎天天都在一处,致远或是陪着笑天共同研制大型的抛物机和适合单兵作战的强力脚踏弩,或是陪着他制作那些新鲜奇特古怪的小物件儿,又或是两人一起满山闲逛,出海钓鱼……整日间形影不离,彼此之间的感情更可谓是增进神速。
云笑天对风致远向来便是无话不说的,是以,没用多久,风致远便陆陆续续的从他的口中得知了他那位满腹经纶的师父墨清心的确是这一代的墨家钜子(即墨家最高领袖),下面还有十三位徒弟:沉稳内敛的大师兄雁洲,盲了双眼却仍优雅的出凡脱俗的二师兄墨想南,外形俊朗又极其能干的三师兄司堂谦,和蔼可亲的四师兄章七枫……
“轮到我是排行第十三,老么,又是年纪最小的一个,所以从小到大,师兄们都宠我的很哪!”
风致远不由得又回想起他说这最后一句时那神采飞扬的神色,那双如朗星般的眼眸中充盈着满满的骄傲和幸福,在他生活的周围,在他那单纯的心中,只怕从来都没有见过或听过哪怕一丁点儿黑暗的事或是阴暗的人吧!不可否认,当时,风致远的心中曾有过一丝的嫉妒。
不过,自从十天之前云笑天的师父回了岛,两人见面的时间便少了许多,这会儿,风致远躺在床上翻来复去只是难以入眠,便索性披衣而起,站在窗扉前屈指一数,距上次见笑天的面,已是三天之前的事了。
三更天,夜阑珊。窗外,新月如勾,月色冷淡如白霜,泼墨般的夜空中,夜色深沉得就如同窗前人的心境。04FA72789:)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风致远带着一丝失落伫立在窗前遥遥挑望着远处,一片朦胧的云雾中,云梦山只存了隐约迷蒙的轮廓,在这阒无人声的寂静中,空气中似乎也弥漫着灰色的惆怅。
蓦然间发现,那个名叫云笑天的少年已是如此深的在自己的脑海中扎了根,发了芽。他的眼眸,他的银发,他的笑容,他那超越世俗的聪颖,他那洒脱率真的个性,仿佛凝结成一股巨大的魔力,竟然轻而易举的便俘获了自己的心!这才不过三天的时间没有见面,那种从未感受过的如同饥饿一般的思念便已是在不停的啃噬着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