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什么事啊?」
「唉,这事说来话长。」伍六故意重重叹了一口气,然后表情十分期待地凑近景年:「不过,只要您去青楼转一圈,就
什么都会明白了,就连您为什么会出现那些症状,也会清清楚楚!」
虽然对行房不甚明白,但青楼的花名景年还是听过的,立刻摇头拒绝:「我不去,我不会做任何对不起薇儿的事情!」
被他这么认真拒绝,伍六也只能挠挠头,但他可是人精,还有什么事情能难倒他?眼珠子一转,又想到一计。
「少东家,那明日送帐本来的时候,伍六我给您送样宝贝来,就算不去青楼,您呀,看了就同样会知道!」
果然,景年听他这么一说,立刻被吊起胃口:「真的,那你明天一定要带过来给我看看!」
「少东家您放心,我伍六出马绝对不同凡响,明天一定给您带来我收藏已久的珍藏本。不过这事您可要对外保密,要是
让我爹知道,一定会误会我都给您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我会被他抽死。」
「放心,我连薇儿也不说!」景年认真地点头。
第七章
与此同时,宁府里,宁老爷和宁夫人双双来到景年轩,找到了程跃。
程跃颇是意外,毕竟景年不在的时候,他们是极少过来的,但觉得他们一定有事,于是平静地看他们把下人们都叫走,
然后三个人坐到屋里的一张桌子前。
「宁老爷,宁夫人,你们找程某是有何事?」
宁夫人看一眼身边的宁老爷,随后笑着上下打量程跃,说道:「你这一身穿上,还真像个姑娘家,景年真是心疼你,像
什么首饰啊衣服啊,都是要拿给你才顺便送一两件给我这老人家的。」
程跃只是浅浅笑了下,没有答话。
「程少侠。」宁老爷开口了。
「是。」
「我听说你前段时间见过郭蔷那孩子了?」
程跃想了一下,才想起来是谁。
「是的,见过一面。」
「觉得这姑娘怎么样?」
「知书达礼,贤淑端庄,是个好姑娘。」
「是呀,我让景年看了这么多姑娘,就郭蔷这个姑娘让景年上了心,这几日虽没怎么见面,据闻,他们还是时不时传递
些书信的。」
程跃有些困惑,不明白宁老爷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
宁老爷看出他的想法,也并没有急着解释,接着说道:「郭蔷是老夫一位朋友的小女儿,郭家虽说也是经商发家,但更
多是注重德才教育,郭家的大少爷去年就考中进士,在外做官了。这教出来的女儿,我看啊,也是极好的,配景年真是
再合适不过。我问过这位世交的意思,他知道宁家的情况,现在景年身体无恙,他愿意把宝贝女儿嫁过来,不过,这正
室的位置……」
程跃顿时明白了宁老爷话里未尽的意思,只觉得胸口一沉,但面上却依然浅浅笑着,他道:「宁老爷,程某从未当自己
是宁家少夫人,再说了,再过几一段时日,我也要离开了。」
「是啊,也不过十几日了。」宁老爷轻轻一叹:「只是,老朽今日来找少侠,主要的意思是,让你多劝劝景年,多些和
郭姑娘见面,培养些感情。景年多少也有些在意你的事,你离开,他肯定伤心,所以我想尽快让郭姑娘嫁给景年,最好
是在你离开前,你离开的时候,他身边有个贴心的人安慰,总能恢复得快些。」
程跃轻轻点头:「程某明白。」
「多谢少侠体谅。还有一事,老朽欲与少侠商量。」
「请讲。」
「这些天老朽也想了怎么让你离开,本来是打算让你装病一段时日,来个久病不治过世,但这事需要多人配合,容易泄
漏,老朽思前想后,还有一计。」
「哦?」
「八十一日一过,少侠就以探亲为由出行,到时老朽会让信得过的人随行,出了城,少侠就可以离开,也可以抛却如今
这些种种身分,那些随行的人你也让他们各自离开,总之是不再出现在安阳城内。等过一些时日,自会有人传消息说你
们遇上强盗,马车逃出的过程中坠落山崖,连人带车摔得面目全非、粉身碎骨,当场死去。随后,再找个尸身和你差不
多的女子换上你的衣服,让人认定她便是你。」
程跃默默听着,表情未变丝毫。
「少侠是不是觉得有何不妥?」
「不,老爷此计甚好。」
「唉,老朽也是仔细思虑过的,若让少侠无缘无故离开,就会留下诸多麻烦,唯有对外宣传一死,这事才能断得干脆,
才不会有人特意去找寻。」
「宁老爷不必解释,程某明白,到时,程某一定极力配合。」
「为难少侠了。」
「宁老爷言重。」
「还有一事。」轮到宁夫人开口了:「程少侠离开前若有什么需求,尽管开口,老身回去就给你准备,你离开那日,一
一奉上。」
程跃淡笑道:「这几日在宁家吃住不愁,程某就当是好好休息一段时日了,程某向来淡泊名利,真没什么需求,离开那
日,程某只想拿回自己的剑。」
「少侠请放心,那日老朽一定把剑双手奉上。」
景年回来的时候,便听说父母来到自己的景年轩,正在屋里同妻子不知道在聊些什么,挥退所有下人,万分神秘的模样
。
景年突然觉得有些好奇,便制止想去通报的下人,自己踮着脚步来到门外,整个人几乎趴到门上,欲偷听家人趁自己不
在时,都在聊些什么。
习武了一段时日,景年的听力已不同往日,几步之外细小的声音都能听个真切。
景年很快便听到里面传来声音,一开始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然后听到了一个人的名字,郭蔷。
郭姑娘?
景年脑海里顿时出现那个巧笑嫣然的女孩。
这几日家里经常有不少姑娘出入,奉爹娘之命他再不耐也得前去陪同,不过在见过的诸多姑娘中,这个姑娘倒满投景年
情趣,所以告别之后,偶尔还会传递些书信。
正回忆着,屋里又传来父亲的声音:「这姑娘,老朽和景年的娘都是十分满意的。我已经和郭姑娘的爹商量好了,等过
些时日,就让景年把这姑娘娶过门,这姑娘的家世也配得上我们宁家,做二房只会委屈她,所以定当让景年八抬大轿娶
过门,至于正室的位置,她嫁进来后,老朽寻个由头把你撤了,把她扶正……」
接下来的事情景年已经听不进去,脸色铁青地一脚踹开大门!
屋里的三人被他一惊,看清是他,吓得脸色乍白。
「孩、孩子……你什么时候……」
宁老爷刚想说些什么,景年已经冲到前去,高高扬起一掌,用尽全力拍到实木制的圆桌上,啪地一声巨响,厚重的实木
圆桌顿时陷下去一块,可见景年用了多大的力气!
屋里的另外三人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景年漠然地扫了一眼惊慌的父母,再看一眼程跃,拉过他的手,一句话不说硬拉
着他走出屋外。
程跃任景年拉着,趁他不注意,回过头朝宁家二老点点头,示意他们不必担忧,一切待探清情况再说。宁氏夫妇见此,
也只能眼巴巴看他二人消失在屋外。
景年拉着程跃也没走远,只是来到院子里较偏僻一处后便停下,自己生着闷气一屁股坐在冷冰冰地石凳子上,程跃见了
,不免担心地轻声道:「找个垫子垫上再坐,别让寒气上身病着了。」
听他话里的担忧,景年抬头看他,虽生着气,但还尽量和声道:「没事,我现在身体好着呢。」
「还是注意些好。」
在程跃不放心的目光下,景年牢牢握住他的手,怎么也不放开。
「薇儿,你也想让我娶那个郭蔷进门吗?」
程跃目光一闪,谨慎地问:「景年你什么时候站在屋外的?」
「刚到,一走近就听到爹娘说想让我娶那个郭蔷进门,还想让她做正室,怎么,难不成他们还说了什么过分的话?」
景年一听,气得站了起来,要不是程跃及时拉住他,他早跑去质问了。
听他这么说,程跃知道他只听到了后面的部分,不由松了一口气。
「景年,你不要冲爹娘发火,他们这么做都是对你好。」
「为我好就可以伤害你?」
「他们没有伤害我。」
「要把你踢出正室位置,还要我另外娶一个姑娘进门,这还不算伤害你,那算什么!」
程跃暂时无话反驳,看着怒火冲天的景年,于心底轻轻叹一口气。刚才和宁老爷夫妇说话时,他的心一直很沉重,说到
最后,外表冷静的他双手一直颤抖,他只有掩入桌下,才能不令他们发觉。
那种无法自止的感觉让他难受,现在看到景年为了他这么生气,沉重的心情竟然渐渐化解。
或许,对这个认真又执着的景年,一开始只想守护他的心情已经在慢慢变质。
然而说到伤害,如果景年知道了他的真实身分,伤害最大的人,是他才对,他们都是知情人,唯独他一个被隐瞒,用心
去陪伴的妻子到头来却只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那时候的景年,会怎样看他?
而他执着着要离开,什么时候,变成了害怕面对知道真相的景年,会出现的种种态度?也许是逃避吧,逃避让他控制不
住,心慌害怕的局面。
程跃坐在石凳子上,也让他坐下,面对景年,犹豫再三,还是告诉他:「景年,爹娘真的是为你好,我不但配不上你,
而且、而且,我不能为你生孩子……」
妻子无法生育,不管在怎样的家庭,都是一件严重的事情,这样的女子只会被人看轻,更甚者,会被赶出夫家,宁老爷
让他劝景年同意娶郭蔷进门,对喜欢孩子,也期待能给宁家添后的景年而言,这是一帖猛剂,为达到目的,思前想后,
程跃只能用上这一招。
让景年娶妻,他内心也很难过,可是,他不能因此自私,独占景年却让宁家绝后。再说,大户人家的男子谁不是三妻四
妾,就算他真是景年的妻子,在他需要的时候,还得笑着让他娶妻纳妾。
「什么意思?」景年蹙起眉。
程跃淡淡道:「意思是,我无法生孩子。」
「什么!」任是景年,也不由惊得站起来。
「爹娘也是知道的,所以,他们才会有这种打算。」
程跃说完低下头,不敢看景年现在的表情,也不知道景年脸一阵青一阵白,半天没有恢复。
这帖药剂果然够猛,宁家世代单薄,景年系宁明山老爷中年所得,从此再无其他兄弟姊妹,家人的期望和幼时的孤独,
在妻子过门后,总让他不停幻想未来儿女环绕的天伦之乐,现在听她这么说,景年脑子像爆开般一片混乱。
「这、这是真的?」
「是的,小时候我生了一场大病,因为家境贫寒请不起大夫,一直拖着,后来虽然熬了过去,却落下不育的病根。而我
之所以年过二十还未出嫁,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你……曾和我说过从未想过会成亲,难道就是因为这个……」
程跃想了下,才忆起曾经同他说过这话,没想到如今却歪打正着。
「是的,如果不是因为你病重需要冲喜,这辈子,我可能都不会成亲。」
景年盯着低头的程跃,片刻后突然朝主屋的方向走去。
「景年!」
惊诧他突然之举,但见他是走向的是主屋的方向,程跃想他应该是去质问父母,立刻也跟了上去。
果然,景年直接小跑回了屋里,见到还在等候的父母,他劈头就问:「爹、娘,薇儿不能生育的事情你们是知道的?」
「啊?」
见他回来才露出喜悦的二老一听他这么问,顿时傻眼,这是怎么回事?
已经赶上来的程跃在景年身后连连示意,宁老爷最先明白过来,赶紧回道:「是、是的,当日小薇嫁过来时,就让大夫
给她看过,确是不能生育。」
紧跟着也明白过来的宁夫人连连点头附和:「是的,孩子,小薇这孩子……她、她也真是可怜。」
说罢,还特意垂首用手绢擦拭泪角,一副难过悲伤的样子。
景年脚软的后退一步,险些撞上后面的程跃,蓦然转过身,对上他的脸,景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埋首朝屋外走
去。程跃看他落魄的模样,想同他说些什么,开了口却哑了声。
而景年走了几步,又停下来,侧过身,沉着声对他道:「薇儿,你不要乱想,好好待着,我脑子有些乱,先去静一静。
」
程跃看他走远,胸口发酸,明明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却害怕他因此伤心难过,还想着要安慰一直欺骗他的自己。
景年走了,宁老爷上来询问事情经过,程跃忍着心酸把方才的事情一一告诉他,宁老爷闻言不由连连点头,说他这个法
子不错,却没发现程跃眼中黯淡的神情。
那天晚上,屋里点着灯,程跃坐在椅子上等候景年归来,临近子时,屋外还是一片宁静,烛火烧得只剩小半截,程跃的
脸藏在阴影里,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寂静的夜里,屋里比屋外还要寂寞。
程跃在等候景年,然他却不知道,早在一个时辰前,之前不知跑去何处的景年敲响了父母房间的门,此刻,他跪在父亲
面前,母亲在一旁默默拭泪。
从来都是娇生惯养的孩子,现在倔强地跪在他面前,原以为他很快就会放弃,可眼里的光芒却越来越坚定。
沉默许久的宁老爷终于忍不住开口:「你真的宁肯无后,也不愿娶别的姑娘进门?」
「是。」
「你以为我会同意吗?」宁老爷拍着桌子:「无后啊!事情有多严重你应该清楚!到底那个杜薇哪里迷住了你,让你竟
如此疯狂!我不管,就算绑着你架着你,也要让你娶郭蔷进门!」
景年一直忍耐的泪滑过脸庞,他哽咽着道:「爹,孩儿知道自己不孝,可是,不管如何,景年不会再娶任何女子,景年
只有薇儿一个妻子。」
「你……你、你真打算气死为父,是不是?」宁老爷气得全身发抖,红着双眼的宁夫人担忧地扶住他。
「爹,就求求您成全孩儿吧,虽然大夫说薇儿不能生孩子,可是、可是我们可以再想想其他办法啊,比如,求求菩萨,
或是找医术高超的大夫给她治病……她是病了才这样,一定能治好的。」见父亲气成这样,景年双手放在他膝盖上,哭
着乞求。
「如果治不好呢?」拍着胸口的宁老爷,尽量缓着气问他。
「一定能治好的!」景年来之前也无法万分肯定,这么说不过是先想安抚父亲。
「治得好才怪,她这样的,神仙也没办法!」
宁老爷又差些接不上气。
「爹!」
「你回去,回去好好冷静,郭蔷的事,爹已经决定了,十日后的吉时,你给我去把她迎进宁家拜堂成亲!」
「爹!」
景年不肯走,宁老爷气得够呛,宁夫人见这样,也是心痛万分,只得对跪在地上的儿子说道:「孩子,你就先顺着你爹
好不好,他毕竟也老了,经受不住这么大的火气……」
景年依然没有站起来,宁老爷见状,又火上几分:「你走不走?不走就跪这儿,我宠你疼你,你就无法无天了是吗?你
跪吧,跪再久我也不会同意!」
景年的泪一滴一滴落下,他没有移动分毫,心里早在来之前就下了决定,如果妻子的不孕症能治好再好不过,治不好,
他宁景年愿意背上不孝无后的罪名,也不愿背弃妻子。
景年轩里,程跃还在等,睁着眼睛望着新换上的蜡烛,没有半点睡意,然而宁静的屋外,突然传来嘈杂声,他回过神,
快步前去开门,却差一点撞上正要敲门的洛秋。
「少、少夫人!」
不知道跑了多久的洛秋气喘吁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