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爷的恩德,要吾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绝不做欺骗之事!”屏风后响起更高昂的声音,其实霍老爷很心虚,这亲
事是二十年前订的,他以为薛家没上心,所以根本没行动。
霍追恩现在的心情那叫糟糕,恨不得找个人来往死里揍,他瞄上小厮抱来的木剑,冲过去拿起啪嚓折断了。“既然你这
么喜欢那个姓薛的,干嘛不自己嫁过去!”这句自然是气话。
霍老爷好歹也是名奸商,兵来将敌水来土堰,道“我要年轻二十岁,哪轮得到你?反正你不愿意,我就让秋宇去,随便
你。”
屋内陷入一片寂静,霍追恩的拳头捏得咯咯响,这种气氛是诡异的慑人的,霍奕全躲在屏风后不敢出来,小厮顶着巨大
的压力连大气都不敢出。终于,终于,霍追恩说话了,他面目狰狞,目光凶恶,狠狠吐出一句“我叉!”
第三回:逆来顺受
当意识到自己不得不做这块刀板上的鱼肉后,霍追恩平静地挑了张椅子坐下,高高翘起腿,道“你说说,怎么……嫁?
”吐出这个字的时候,他差点咬断自己舌头。
霍奕全从屏风后探出头,确保安全后踱了出来,道“别家女儿怎么嫁,你就怎么嫁。”
霍追恩额头上的青筋暴跳,勉强忍住了,道“我是男的。”
“废话,你要是女的,我犯得着这么苦恼吗?”霍老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青筋跳得更厉害了,霍追恩出着大气,道“你当姓薛的傻么?我一……嫁过去,不就被发现了?你要拿我去抵,我认,
但薛家人发现我的真实身份,会怎么看待我们霍家?这根本就是欺骗,有你这么报答恩人的吗?”
霍追恩难得讲理一次,霍奕全也很认真地回复道,“其实你说的这些为父都考虑过,”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甚至
想过找个丫鬟去顶,可仔细一想,根本行不通啊!以我霍家今时今日的身份,养出来的女儿必然是娇贵的千金大小姐,
这大小姐脾气可不是丫鬟能装得出来的!一旦被拆穿,女婿必定以为我霍家嫌弃他,叫我情何以堪?那去找个千金大小
姐来吧,试问哪个大户人家肯借自己女儿?为父思来想去,你那点少爷脾气倒还合适,多施点粉黛,穿漂亮点,应该能
混过去。”
娘的,还要扮女人!霍追恩在心里骂了句,道“你以为嫁过去是一天两天的事吗?日子一长,谁能保证万无一失?”
霍奕全表示赞同,道“别担心,为父替你想好了,你一去到婆家,就立刻给女婿纳个小妾,务必找个美貌的,到时候伺
候相公、孝顺婆婆、生儿育女都由小妾包了。你也知道,正房都是拿来摆着供着的,女婿有了小妾,心思自然不会放你
身上,你做个有名无实的正房夫人,轻松又自在,到时候不管是练功练得走火入魔,还是去闯荡江湖,都没人阻止。”
若非知道自己老爹是个大大的奸商,霍追恩真要被这大好的福利唬过去了,心中暗自呸了一口,道“那洞房怎么办?”
霍奕全拍拍胸口,道“放心,我已嘱咐王管家,到时候带二十个人去敬女婿的酒,把他灌醉了再给你抬进去。”
霍追恩不屑地哼了声,霍奕全见他这副模样,立刻满面桃花地追问,“儿啊,其实你蛮期待洞房吧?”
“我叉!”霍追恩从椅子上蹦起来,好不容易压制住的怒火又熊熊燃起。
霍奕全如同受惊的兔子般,又躲到了屏风后,只露出个脑袋,道“儿啊,你别激动嘛,薛青天当年的风采可是让为父无
数次折腰,遗憾自己不是女儿身呢!我看女婿也没差多少,难说你们一来二去就对眼了呢?虽然你们不能给为父生个孙
儿吧,但没有关系,我等着秋宇的就行!”
“你再说一句,我就割了……他的舌头!”霍追恩把矛头指向无辜的小厮。
小厮立马扑通跪下,泪汪汪地抗议道“大少爷,跟我无关啊。”
“闭嘴!”霍追恩宣布抗议无效,对老爹道“断水剑还我!”
“可以。”感觉事情要成了,霍奕全一脸乐呵呵地道,“婚事办完就给你。”
事已至此,霍追恩也知道挣扎无用,转身就要走。霍奕全却不肯放过他,大叫一声且慢。霍追恩停下脚步,投来凌厉的
目光。
“儿啊,我们还需约法三章。”霍奕全深知自己儿子的劣根性,不来点狠的,女婿小命难保。“第一,女婿是个文人,
你武艺高强,他的生命安全由你全权负责,女婿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你说你都嫁给他了,陪葬也应该。他要被弄得缺胳
膊了呢,你就断个腿,夫妻共患难嘛!”
我叉,杀不得还不让打残!霍追恩被霍老爷刨了心思,不爽道“他若在外惹事,我哪管得了!”
“少来,凭你的本事,真有心的话谁动得了他!”霍老爷几十年的生意人,最拿手的就是谈判,继续道“第二,女婿位
处官场,不比商场和武林,你需注意言行,不可给薛家抹黑,切忌惹事生非。”
谁他娘的会没事找事啊!霍追恩暗自嘀咕,心情更加糟糕。
“第三,你若被女婿休了,就自绝以谢天下吧,我霍家没你这么丢人的儿子!”霍奕全提出的第三条最苛刻,完全斩断
霍追恩企图逼迫薛念终写休书还他自由的念头。
面对如此不平等的条约,霍追恩表现得异常平静,但凡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样的他才是最可怕的!只见他的唇边勾起
一抹笑容,一字一句缓缓道“我、要、见、娘。”
对霍奕全来说,这绝对是最致命的死穴,如同他自己说的,正房夫人都是拿来供着的,霍夫人当然也被霍老爷供着,当
神明一样供奉着,令他虔诚得敢都不敢想小妾两个字!“儿啊,你娘外出云游,不会这么早回来。”
“那我等她回来再嫁!”
“这这、这怎么行?日子都选好了,宴席什么的都在准备了,就是明天。”
“这可是我的终身大事,怎么能不等娘回来?”
“儿啊,乖儿啊,女婿等着呢,你先嫁过去好不好?”
“休想!”
“你……那就是没得商量喽?”
“哼!”
“好好,是你逼我的--我找秋宇去!”
“……”
所以说姜还是老的辣,而且很辣!能逼大儿子嫁人的老爹自然也能去逼小儿子,霍追恩完全不指望他爹手下留情,谁说
虎毒不食子,这就有一个活脱脱的例子!
看着霍追恩气急败坏地离开,霍奕全知道自己胜利了,他长舒一口气,顺顺胸口道,“这混小子,被他吓得起码折寿两
年!”
第四回:洞房花烛
婚事紧罗密布地筹备着,薛念终本来极其不赞同在霍家举办婚事,他并非入赘霍家,于情于理都该将新娘迎回家再拜堂
。可霍老爷生怕霍追恩途中有变故,苦口婆心地劝了薛念终一整夜,从老一辈的交情讲到这一代的感情,什么我一直把
你当亲儿子,在这里拜堂不代表入赘,我等了这么多年就是想亲眼看着你们拜堂成亲。薛念终就是不同意,说不合规矩
,霍奕全只差没憋出一口血来,最后顶着一张老泪纵横的脸死皮赖脸地哀求,说老头子我没剩几年了,要是看不到拜堂
,不如早点下去找你爹吧。人都以死相逼了,薛念终还能怎么固执?只好勉为其难地点头。
当上准姑爷的薛念终立刻倍受众人瞩目,所受待遇简直比霍老爷还好,走到哪都有十几个人跟随伺候。车夫青平也享受
到了前所未有的礼遇,甚至产生自己不再是一个普通车夫的错觉,以为自己当上了富贵人家的首席车夫!
比起青平的安然,薛念终老有个古怪的感觉,觉得随从们打量他的目光有……那么一点其他味道,不是鄙视和嫌弃,若
是这两样他还能理解,自己这副穷模样还能傍上富有的霍家,确实惹人嫉恨,可他从下人们的目光里看到的不是这些,
倒有点像是……聚在茶楼听吕快嘴说书时露出的表情,等着看好戏的嘴脸!
因为霍老爷主张速战速决,所以薛念终现在已经套上了新郎官的红衣裳。霍奕全很是激动地拉起他的双手,泪汪汪地说
“贤婿啊,好儿子啊,我们是一家人了。”
薛念终跪在地上磕了三次头,把岳父大人天花乱坠地赞颂了一番,阿谀奉承是每个当官的必修课,尤其他这种屁点大的
小官,更是生存的本领,几番下来就把霍老爷夸得眉开眼笑,直接羽化成仙了。
霍奕全的笑声只能用猖狂来形容,一得意就牵动了脸上的伤,立刻痛得前俯后仰。薛念终这才留意到霍老爷一侧脸上青
了一片,道“岳父的脸怎么受伤了?”
霍奕全扶着脸,不敢再嚣张,道“没事没事,今早上不小心撞门上了。”其实是他一大早就兴冲冲地领着人去围观换了
女装的霍追恩,还一口一个老夫终于体会到嫁女儿的心情了,快来看快来看,你们大少爷这模样不比任何一个大小姐差
,真是生男生女都一样!霍追恩也不跟他啰嗦,直接取下凤冠砸过来,给他脸上狠狠添了一笔。
薛念终极其尊重这位岳父大人,所以丝毫不怀疑,如同岳父告诉他婚礼办得太急,宾客都赶不过来一样,一点都没多想
。
“贤婿啊,”霍奕全紧握薛念终的手,慎重说道“我那儿,咳咳,我那女儿长年在武林上打拼,过惯了刀光剑影的生活
,行事作风比较、比较那啥……”
“干净利落!”
“对对,所以啊,脾气就比较、比较……”
“豪爽!”
“对对,完全正确,所以你千万别和他硬碰硬。”
“岳父大人放心,能娶到小姐乃念终福分,我必定事事都顺着她。”薛念终说得豪情壮志,令霍奕全连连点头。
王管家蹬蹬跑来,说良辰已到,可以拜堂了。霍老爷赶紧到堂中正位坐下,笑眯眯地等着一对新人。薛念终感觉很紧张
,甚至有点不知所措,他还没见过霍家大小姐,第一次见就面临成亲,跨越人生的一大步。
就在这激动人心的时刻,一身红装的霍追恩踏入殿堂,头上罩了块红盖头,也没要人搀扶,直接大手大脚地走到堂中,
掀起霞披下摆,跪下了,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只能用洒脱来形容。
薛念终看愣了去,直到听到霍老爷的咳嗽才反应过来,赶忙跪在霍追恩身边。正常人都会对未见面的媳妇长相感兴趣,
薛念终自然也是,所以他偷偷瞟了好几眼,只能看到红盖头下的下巴,形状和弧度都很美好。
三拜过后,不待人吼送入洞房,霍追恩已站起身来,覆着双手向新房走去,那气势那姿态,怎一个潇洒能形容!旁人对
此早是习以为常,薛念终则看得目瞪口呆,心中大为感叹:不愧是一代侠女!
不过不等薛念终感叹完,王管家就在霍老爷眼色下冲了过来,砰地一声摆了一大坛子酒在他面前,后面齐刷刷地站了二
十来人。
“姑爷,这碗酒你不陪我们干了,就是瞧不起我们!”说罢,抬起一碗咕噜喝了。
薛念终不由自主地往后小退了一步,眉头微皱,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新房内,红盖头早被扔到了地上,上面还有两个脚印。霍追恩泄愤地把一盘红枣吃了个精光,还吐了一地的枣核。幸好
把凤冠砸了,光这身霞披就厚重得很,再加个凤冠,还让不让人走路了?他索性扯开胸口,看起来毫无雅观可言,还很
荡漾。
候了约半个时辰,门嘎叽响了。霍追恩料想是薛念终被横着抬进来了,就很不屑地拿眼角瞟过去,孰料竟瞟到竖着进来
的薛念终。
薛念终闩上门,跌跌撞撞地走到桌子边,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扶着胸口,气喘吁吁地说道,“差点死在外面。”
他面色红润,显然被灌了不少,提起桌上的水壶倒满一杯,刚送到嘴边就发觉不对,这也是酒。顿时感觉口干舌燥,他
伸手拉了拉领口,瞄到一地乱七八糟的枣核,再顺道瞄过去,看见正正经经坐在床上的霍追恩,头上还是罩着盖头,厄
……怎么那么脏?
“夫人,念终有礼了。”薛念终双手抱拳,鞠躬行礼,目光正好瞅到霍追恩敞开的交领不禁错愕,这、这这是等不及了
?想他饱读诗书多年,哪见过这样的场面,立刻惹得满脸绯红。
霍追恩不吭声,心想混蛋老爹咋办事的?居然让人逃过来了!
“夫人?”薛念终又唤一声,还是没动静,然后他看到了桌上的短剑。
有必要说说这把短剑,挑盖头的玩意很多,筷子、竹尺、秤杆等等,长条的都行,可是霍追恩是什么身份?他是名震江
湖的逸龙少主,是令人敬仰的剑界顶峰,是与众不同的!所以只有剑才配挑起他的盖头!
薛念终把手伸向短剑,可是霍追恩没有给他机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走剑,然后一剑抵住了薛念终的喉咙。与此同
时,红盖头飘啊飘,滑了下来。
薛念终很惊讶,当然不是惊讶霍追恩的相貌,谁有心情在生死攸关的时刻关心别人长得是方的还是圆的啊!“夫、夫人
,你别冲动。”他的注意力全到剑上去了,急道“我知道我们才刚相识就做了夫妻,你肯定感觉很委屈,但、但我可以
发誓,一定会善待你。”感觉剑又刺下来一分,就快刺进喉咙了,他冷汗直流,再道“洞、洞洞房之事我们可以先缓缓
,等你我熟悉之后再……”
如果可以,霍追恩的剑早刺下去了,这人即不能杀又不能打,实在麻烦。他挥手点住了薛念终几大穴道,这才将逼命剑
撤下来。
薛念终无法动弹,又说不了话,只好把注意力慢慢转向霍追恩的脸。好看,真的好看,但是和什么国色天香、花容月貌
完全沾不上边,简直不是一个概念!霍追恩英气逼人,眉目十分俊朗,让人赏心悦目又叹为观止,令薛念终再次感叹:
真不愧是侠女啊!
霍追恩察觉薛念终的目光,很是反感,立刻把掉了的盖头捡起来,上面又多粘了几个枣核,他懒得抖,直接扔对方头上
盖上。然后自个爬上床躺下,临阖眼的时候,又瞥见耸立在床边的倒霉家伙,毫不犹豫地哼了声,从嘴中蹦出一句,“
狗官。”
第五回:打道回府
翌日,被嫁掉的霍追恩便要前往夫家,薛家位于一小县城内,距离霍家有两日的路程。薛念终来时那辆破旧马车已被重
新打整了一番,狭窄还会漏雨的篷子变成了崭新宽敞的厚实车厢,和驴子差不多的老马换了两匹高大结实的骏马。青平
逐一见,激动得上蹿下跳,一会去摸摸马鬃毛,一会去车厢里滚两圈。
山庄已有一队人马先行去往薛家,专门运送霍追恩的嫁妆,大到床柜桌椅小到簪钗玉环,应有尽有。霍追恩见到那些漆
红的嫁妆,忍不住骂道,叉,你真以为你嫁女儿啊!霍老爷理直气壮地回答,嫁儿子也是嫁!
其实霍老爷还瞒着霍追恩一件事,那就是他偷偷塞了三千两的银票给薛念终,说是作为女儿的生活费。薛念终哪敢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