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敏症（出书版） BY 樚镉壤?

「你好。」

「……啊咧？」

「玛莉姊现在不太想出门……呃，你是哪位？」

「我叫……鱼住。」

「鱼住？」

馨才如此发声，玛莉的手就从床上伸过来。

食指往上勾了两次，示意馨把手机递给她 。将手机放在她手掌上后，她总算是睡眼惺忪地把脸伸出棉被外。

「喂，鱼住？是我啦。怎么？这么早就打给我——咦？已经不早了？哎呀，真的耶。嗯，我在睡觉。啊啊，没关系啦…

…嗯……嗯。」

撑起上半身后，马里边揉眼镜边说话。

馨注意到玛莉的声音比平常还多了一成温柔，她把自己捡回家时，声音也很温柔，但是却和现在有点不同。那时候像是

对着玩赏用的小动物说话，而不是对着人类。

现在玛莉说话的方式，是对对方没有戒心的状态。

「赏夜樱？哈……滨田老师好想很喜欢那种啊，结果也是个庸俗之辈嘛……不过我晚上又工作要做，没办法去……咦？

不是喔，不是酒店的工作。我朋友在当酒保，不过现在出国旅行了，所以我代替他当班，因为我懂得怎么调酒。嗯，在

新宿，下次过来喝喝看喔。」

那时很亲密的朋友吧，但感觉不像是男朋友。

被她捡回家后已经第三天了，但是在馨的所见范围内，这个轻佻的美女并没有男朋友。来店里的客人中，有人很明显是

冲着玛莉来的，而且不分男女。但是，每个人都只是在店内愉快地和玛莉聊天。店里打烊后，她并没有掩人耳目地核任

何人私下来往。

——明明是个这么漂亮的美人，怎么会没有男朋友呢？

内心浮现很单纯的疑问，但是馨不曾问出口。

「真的很遗憾~帮我跟滨田老师问声好啊。啊，还有别忘了，帮我跟久留米转达我还没忘记寿喜烧得怨恨……为何你要这

么害羞啊？啊哈哈哈哈，笨蛋~~~那就这样，拜拜。」

讲完电话后，穿着t恤和短裤的玛莉下床伸着懒腰。

「不会吧，已经六点了耶！馨，快起来，我们得去店里了。」

看着玛莉光滑的脚看到入迷的馨，也跟着慢吞吞地钻出棉被。「没有腿毛比较方便，好好喔。」这样的喃喃自语，似乎

也传进玛莉的耳里。

「你在说什么啊，女人当然也有腿毛啊，是因为我都有好好清理保养，看起来才像是没有。」

「啊，这样喔。」

「如果你认为只有你自己很辛苦的话，那就大错特错罗！扮女装的少年。」

「玛莉姐，别再那样叫我啦。」

「扮女装的少年就是扮女装的少年，因为你穿这女装才这样叫你啊。」

「是这样没错啦……」

「可是呢，你也知道自己是男儿身吧？你会觉得自己的两腿间不应该悬着那话儿，而想把它拿掉吗？」

「我、我没想过要拿掉。」

「拿你就不是TS，果然是扮女装的少年啦。」

被夹着香烟的手指严厉地指责，馨挤不出接下来该说的话。记得TS是trans-sexual的简称。馨以前看过的报纸专栏中说

，那是指身体和心灵的性别不一致的人。

「嗯……接下来要化身为酒保啦，衬衫有先用熨斗烫过了吗？」

「幼，挂在那个衣架上。」

「你也快点打扮，化身虽然是男儿身但平常穿女装，然后看起来像是可爱女孩穿男装的男侍吧！啊啊，好拗口。不过如

果在客人间大受好评，千代子妈忙也会高兴的。」

这么说来，玛莉的酒保打扮，也会让人想起「男装丽人」这词藻。

平常在店里负责调酒的人——也是这个房间的主人——大家都叫他「琳达」 ，似乎是喜欢打扮成女性的男人。琳达的房

间非常梦幻，床上放着大型的Kitty布偶，不过它每个晚上都会被玛莉踹下床。顺带一提，千代子妈妈桑是打扮成女性的

女人。

琳达现在跑去巴里岛玩了，所以有一个礼拜的时间不在——玛莉是这么向馨说明的。在刚刚的电话中，还说了要帮忙照

顾琳达饲养的热带鱼，以及代理他的工作。

也就是说，玛莉并不是这个房间的主人，酒保也不是她的本业。玛莉这个名字是不是她的本名，馨也不敢肯定。虽然看

起来大概二十五岁左右，不过她的实际年龄到底几岁，馨完全不知道。

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尽管如此，只要和玛莉在一起就很安心。仅仅两天就跟她混熟的自己，对此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或许是当时，自己太过不安了吧？，又或者，因为她是化解自己饿到想哭得饥饿感的人呢？她请自己吃的汉堡和薯条的

味道，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吧。

不管为什么，总之，只要待在玛莉身边就感觉很舒服。

话说回来，身为被捡回家的猫咪，饲主的个性并不是最重要的，每日提供的食物与睡床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四面楚歌。（*しめんそか）」身穿酒保装的玛莉说。

「开店休业。（*かいてんきゅうざょう，指虽然开店营业却生意冷清。）」忍住呵欠，比玛莉达十五岁的千代子妈妈桑

回答。

「有象无象。（*うぞうむぞう，指一个人很没用的意思。）」

「纡余曲折。（*うよきょくせつ，迂回曲折的意思。）」

店面是一家小而雅致的酒吧。内有两个包厢作为，再来就是柜台。为止僻静清幽，客人几乎都是常客，而且这些客人还

都是从事特种行业的人，所以只有在很晚的时候才会出现。今晚的生意也相当萧条，于是千代子妈妈桑和玛莉玩起了文

字接龙游戏来杀时间。

「对马海峡。（*つしまかいきょう）」

「等一下，妈妈桑，不能讲地名喔。」

「怯？つ、つ……喂，阿馨，帮帮忙吧，你知不知道つ开头的四字成语啊？

「咦？嗯……追突注意？（*ついとつちゅうい，小心追撞的意思。）」

馨用抹布擦拭着没有任何脏渍的柜台，如此回答。但是玛莉涂成浅咖啡色的嘴唇嘟起，抗议道：「那个也不行啦！小心

什么的句子才不是四字成语咧！」

千代子妈妈桑紧身针织套装底下的身体卖弄着风情，同时苦恼地思考。她腹部的赘肉一抖动，馨的眼光就不禁瞥去。因

为她是全身体态丰满的人，所以看起来圆滚滚的很可爱。

「啊~想不出来啦！つ……」

「那么用力皱眉头的话，脸上的妆会出现小细纹喔。」

「真失礼耶，小姑娘！」

「妈妈桑的化妆法太过时啦！过几天该不会就要染牙齿了吧？跟馨学着点嘛……不过，馨涂睫毛膏的技术真的很高明耶

。」

叼着还没点燃的香烟，玛莉隔着柜台，手指勾住馨的下颚，被突然凑近的脸吓到的馨顿时说不出话，因为这简直是接吻

的距离乐。

「要怎么弄睫毛膏才不会一球一球的？」

「用眉梳……轻轻地梳……」

感觉好像在耳内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啊，你的睫毛本来就很长呢。像鱼住一样。」

「鱼住？」

「就是今天起床接到的那通电话啊，他是个睫毛又长又爱发呆的孩子。」

又是一个让人搞不懂得说明。

手指离开馨的下巴后，玛莉点燃香烟。看着她点烟的千代子妈妈桑责备她抽烟抽得太凶了，接着问馨：「阿馨是从几岁

开始化妆的？」

「嗯……十三岁左右吧。」

「那时候不是还在念国中吗？真是的，最近的小孩子在想啥啊！」

这句话让馨笑了出来。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明明是男孩子，也没想到自己还是国中生就化妆，只是想化妆的时刻到来罢了

。

「对了，因为可能会有人来刺探，所以身为妈妈桑的我先问一下。你是同性恋吗？」

「咦，我想不是……」

「那么，你喜欢女孩子吗？变成女孩子后还想跟女孩子谈恋爱吗？」

「我有说过自己想变成女孩子吗……」

自己只是很想穿芭蕾舞短裙。

一切的开始，都是那件白色的芭蕾舞短裙所致。

五岁时，馨为了治疗气喘而开始跳芭蕾。提出这个建议的人是姑姑，也就是爸爸的妹妹。她和父亲的感情不是很好，但

是很疼爱馨。遗憾的是，她已经过世了。

抓着低矮栏杆联系伸展的馨，一直认为只要自己跳得很出色，迟早可以穿上象征天鹅的白色芭蕾舞短裙。因而之后听到

男孩子不能跳奥黛儿时（*「天鹅湖」里头的公主名字），内心惊讶不已，因为他没有兴趣跳王子的角色。

馨香要成为女芭蕾舞者。

他无法忘记自己这么坚持的时候，父亲脸上露出的表情。原本就认为芭蕾舞是女生才需要学的技艺的父亲，在知道独生

子憧憬着女舞者的服装后，愤怒地如同火山爆发。看到母亲因此被追究责任还被殴打，年幼的馨嚎啕大哭。自己当时完

全不懂，父亲为什么会那么不高兴。

听了馨的话后，千代子妈妈桑说：「嗯，阿馨的女装癖是延伸自芭蕾舞裙啊。」

是这样吗？不过，自己的确不想变成普通的女孩子，而是想当奥黛儿、奥罗拉公主（*睡美人中的公主名字）、吉赛尔、

朱丽叶、仙女。

「那么，你现在还想穿芭蕾舞裙吗？」

玛莉边问边坐着淡口味的金巴利苏达，是她自己喝的吧？

「那倒没有。就算穿上，只要以脱掉就是男人的身体……这样芭蕾舞裙不是显得很滑稽吗？我想用不同的形式，以这副

身体跳出充满女人味的舞蹈。」

搅拌棒喝冰块一起旋转，发出冰凉的声音。然后，玛莉一口气就喝掉了半杯。

「恶！弄成淡口的还真难喝……你说的女人味是什么？」

「就是说……女人的优雅和美丽……」

「就算是男人也有充满优雅和美丽的家伙喔！」

「或是包容力……」

「也是具包容力的男人啊。」

「我认识很多性感的男人哟！」

「这个嘛……怎么说呢？像是庄严神圣的母性之类的……应该说是充满神秘吧？」

「什么嘛！不要讲些让人恶心的东西啦！」

玛莉的表情像是吃到坏掉的东西。

「哎呀，为何不愉快呢？玛莉，母性不是很好吗？那的确是男人不会有的东西。」

「母性怎样都没差啦！是庄严神圣还有神秘这类装饰性的词语让我觉得很恶心，背都要痒起来了。」

馨闭口不语。被这么一说，就连自己也搞不懂了。女人味和女性化什么的，其实是非常爱美的言辞。馨憧憬的许多形象

，开始模糊远去。

「馨，我可不是刻意在说你怎么样喔。只不过呢~我认为不管怎样，不要拘泥男或女这样的差别会比较快了，不是吗？」

「不过……这很难办到吧？」

「有什么关系，就算很难也没差啊。」

她倒是说得满不在乎。

不过，这倒是真的。自己并不是不想过得轻松。虽然讨厌念书，不过如果是为了跳舞，那么不管多痛苦都可以忍受。即

使很困难、即使失败受挫，馨也不打算放弃。

姑且不论就算是意气用事业想跳古典芭蕾中的奥黛儿，当代的舞蹈世界中，也有让人感受不到性别差异的表演。自己其

实并不讨厌那些表演，而且如果要加入那个世界，就不需要穿着女装过活。

那么，穿女装的意义是什么呢？

为何自己一直被亲人殴打，也还是选择穿女孩子的服装？

好混乱。一直以来坚持穿女装的根源，是到如今已经看不清源头了。感觉很不安

「不过……说到母性，阿馨，你偶尔也要跟家里联络下吧？你妈妈不担心吗？」

「有女装癖的儿子，还不如不要有比较体面吧。」

而且，自己不在家的话，喝醉酒的父亲殴打母亲的情况也会减少。

「难得的宝贝儿子耶！哈哈哈哈」

笑得眉飞色舞的人是玛莉，千代子妈妈桑仍叨念着偶尔还是要跟家里联络，细心描绘的眉毛都变成八字形了。馨装作没

听见，打开水龙头洗抹布。

大门发出嘎吱声，代表客人上门了。

「欢迎光临。」

千代子妈妈桑以娇媚的声音迎接。

来客是个穿着极朴素西装的中年男性，年纪大概五十上下。他环视店内，一脸无法冷静的样子。论气氛来说，比起位在

新宿偏僻处的不起眼酒吧。银座边界有着穿和服妈妈桑的店家还比较适合他，馨开始准备湿毛巾。

「请问……鞠谷优子小姐在这里吗？」「请问是……」

便露出无懈可击的笑容，不表示肯定也不否定的千代子妈妈桑问道。

「啊，抱歉，失礼了。我是这一位。」

对方递出名片。柜台里的玛莉装出一脸不知情的样子，继续擦玻璃杯。

「光森先生……你是医生？」

「嗯，我在逗子（*位在神奈川县东南部的市镇）经营神经内科诊所。我要找的人是我病患的女儿。」

哐啷——玛莉故意发出没必要的声音，把玻璃杯放上柜台。

千代子妈妈桑和玛莉的视线交会后，默默地点头，自客人人面前退下。

「我就是鞠谷优子。」

「啊啊，这样啊！太好了，我终于见到你。」

自称光森的客人，面露安心的神色。

馨头一次知道玛莉的本名，内心有点惊讶。他还以为「玛莉」是姓氏底下的真名。

「请坐。」受玛莉邀请的光森坐在柜台前，馨在他的座位前放置湿毛巾和杯垫，近看才发现，那件西服并不是便宜货。

「您想喝些什么呢？」

「不好意思，我是开车来的。」

玛莉点头，转头指示馨去准备乌龙茶。准备非酒精性饮料是馨的工作，不过玛莉也教过她简单的鸡尾酒制法。馨边朝被

子里头加冰块，边竖起耳朵倾听背后玛莉和光森的对话。

「您竟然知道这里呢。」

「我找过了，令堂 说她一直没有你的消息，我也问过你的大学母校……虽然过程很辛苦，不过找到你就好了。虽然我曾

想过会给你添麻烦，但是，我说什么都想跟你说些话。」

「我母亲怎么了？」

非常平静的声音，和平常那虽然粗鲁却温暖的口吻完全不同。

「令堂非常健康。今天我要跟你说的是……呃……那个，就是……」

光森的声音变小了，他微低下头，对着端出乌龙茶的馨点头道谢。

「光森先生，你是不是打算和我母亲结婚？」

「咦——」

光森的双肩耸起，好像很讶异的样子。

他是那种不懂得说话的人啊——馨从旁观察着。

「其实、就是、拿么一回事……哎呀，我认输了，真不愧是她女儿。」

「因为你是第三个。」

「啊？」

「为了要和我母亲结婚而特地来找我的人，光森先生是第三人了。你没有听我母亲提过吗？」

「啊……我是知道她以前曾被人求婚……」

玛莉深受拿起放在柜台上的香烟盒，故意慢吞吞地抽出一根烟，当她想要别人帮她点烟时就会这样做，那是玛莉的习惯

。于是，馨从口袋掏出打火机并帮她点火。

打火机的火光，在昏暗的店内照亮了玛莉漂亮的脸蛋。

光森就像看到不舒服的东西一样，笨拙地咳嗽清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