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华——简火昱

，轻轻地抚摸着那个饺子。七年前纪瞳强硬地住进自己的心里，不容他拒绝，不容他反对；七年后纪瞳又强硬里离开，

同样不容他做任何的选择，唯有放手。可是已经深深生长在心里的骨，拔出来留下的唯有那巨大的空洞，无论用什么无

论多么努力都无法填平，唯有看着它向外涌出鲜血，无能为力。

拿起那对情侣杯，袋装咖啡刚好冲满一杯，又扔进去两块巧克力，香气溢满整个饭厅。他只开了一个小壁灯，昏黄的灯

光下更显得他身形瘦削。手指摩挲着磨砂杯上的那一排英文字母。

FOREVER LOVE。

在这世上有什么是永远的？微微抿了一口杯子里的咖啡，舌尖滑腻的甜，心却苦的想吐。皱着眉头看着桌子上的那盘散

着热气的饺子和那杯咖啡，回忆也不过如此，回忆越甜，现在的他越苦。

他现在不知道该恨谁，是恨纪瞳的狠心还是恨自己的无能。他多想一辈子和他在一起，就那样一起笑，他只想与纪瞳一

起笑，他舍不得纪瞳难过一下，哪怕他要付出再大的代价，只要纪瞳能留在他身边对着他笑，那他无论做什么都是值得

的。所以他拼了命地用心去抚慰纪瞳的伤口，小心翼翼地疼惜他，让他能够从过去的伤痛中走出来，再无悲伤，再无痛

苦。

可是他做不到，他明白了，纪瞳心里无他。无论他做多少，纪瞳心里无他，都是无用。他极尽自己的所能倾尽自己的所

有来为纪瞳撑起的那片天却不如那个人的一句：“我回来了，跟我走。”

多么可笑，他不过是迟了，迟了十几年认识纪瞳，没有与纪瞳一起在他年少时与他一起为伴，没有和他在一所学校念书

，没有和他一起在校园的操场上挥洒汗水。他比任何人都要爱纪瞳，然而却不及那个人的一句话，只是因为时间点上他

迟了那么一步。

命运一直在耍弄着他，就在他以为纪瞳已然为他展颜，已然对他敞开心扉，已然完全接受他时，却突然又要将纪瞳从他

的生命中夺走。他的生命中从未缺过任何他想要拥有的东西，只要他想没有得不到，而，纪瞳却是个例外。他像是精灵

一样在那一夜降落在他身边，与他极尽缠绵，现如今命运又要把他收回，甚至不给他留一丝一毫地余地。任凭他如何的

努力都是留不住，留住了又如何，纪瞳不爱他，在他身边嫌弃他，甚至于他碰他一下，他都要皱紧了眉头。

那时的纪瞳不知道，他的心有多痛。曾经那么亲近的在一起，现在却是如此地嫌弃他。他终究是不够资格来爱纪瞳，只

剩了几个月的生命，他用什么来给纪瞳一辈子的幸福，他的一辈子完结了却不是纪瞳的一辈子。

第二十八章

‘铭旌’的案子终于跟完，纪瞳总算是稍微闲了下来，坐在格子间里发呆。摆弄着手里的电话，按了那一排数字又删除

，而后又按出那一排数字再删除。昨天李维提出要带着他走，带着他去英国，这意味着什么他不是不知道，可是他却丝

毫雀跃也无。

李维肯说出这句话就说明他是要抛弃一切和他走，抛弃父母抛弃责任抛弃现在他所拥有的一切，只带着他走。小的时候

也不是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在还没确定关系的时候，两个人趴在床上看着世界各地的旅游画册，一起讨论各地的风土人

情，哪里的海漂亮哪里的山美哪里的小吃好吃。然后李维就会对着他说：“小瞳，以后我们两个离开家，独自去流浪吧

，只有我们两个。”

那个时候他还小，笑着点头，可以啊，因为是李维，所以他可以全身心地相信他依赖他，只要有李维在身边，无论天涯

海角他都不怕。小时候的一句玩笑话现如今是要变成现实了，他以为，他一直以为当真的有这么一天时，他会奋不顾身

毫不犹豫地站在李维身边，跟着他一起走遍千山万水。可是当事实真的摆在他面前，他居然犹豫了，他舍不得这里，这

里承载了他的太多太多，他竟是舍不得这里。

可是，到底舍不得什么，他，竟然抓不到头绪。

昨天他坐在浴室的地砖上，抬头看着皱着眉同样看着他的李维，黑色的瞳孔中映衬着他的影子，他清晰地看到自己抖如

筛糠，紧抿着嘴唇不发一言。他突然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万丈深渊，悬在半空中，抬头看到的是漫无边际的天，低头是深

不见底的海。他伸出手却抓不住任何东西，一切都是徒劳一般。

他突然开始痛恨这样的自己，他不知道自己在挣扎些什么。他想了七年，思念了七年，如今李维终于回到他身边，终于

肯来带他走，即使知道他的过往李维仍然肯要他，难道他不是该飞扑进李维的怀抱里，跟着他走么？无论他走到哪里，

他都无条件地跟随着么？

可是他张口竟是说出那样一句话，“我无法离开。”

他看到李维黑色瞳孔中的自己一点点开始变得灰暗，渐渐失去光泽。他不敢去看李维，低下头，双手死死地扣着自己的

肩膀，他多么地恨自己，他知道他又伤害了李维，可是他真的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离开这座城市，离开这里。

深深呼了一口气，再次拿起电话，下定决心拨了那串号码。请李维吃晚饭算是赔罪，而后好好和他解释一下，即便是要

走也要从长计议。刚想按下拨通键，电话就响了起来，看号码却突然紧张了起来。

“小瞳，中午一起吃饭，我去接你。”李维温柔的声音自电话那边传来，纪瞳手心沁出一层细密的汗，他是真的觉得自

己是残忍到了极点，一次又一次剐着李维的心，而李维却一次又一次地选择原谅他，迁就他，包容他。

他何德何能，竟是要李维这样。

“恩，好。”

放下电话就看到百灵探头探脑地望过来，他挑眉示意她指示，却不曾想百灵竟是神神秘秘地开口：“小纪谈恋爱了？可

不能对女朋友这么冷淡的，虽然你条件好，可是爱情是要彼此付出的，相爱的双方彼此要求并不多，要为彼此多着想一

些，爱情才会长久。”

走出‘向维’写字楼，并未看到李维的车，站在广场上等着，虽说秋高气爽，但是中午依然高温，他抬起头看看蔚蓝的

天空，他是太过自私，拥有那么多的李维可以选择放弃一切带他走，为了他，一切都是为了他。

而他呢，却因为自己的舍不得，因为自己的自私，一次又一次地伤害李维，而李维却一次又一次地选择包容他，原谅他

，理解他。和李维的牺牲相比，他只是离开，孑然一身地随着李维走，那又算什么呢？

远远地看马路对面朝着他跑过来的李维，他冲他招招手，他是该放弃一切跟着他走了，离开过往的一切，跳出所有的一

切，只是随着他走。

他想那一刻他是眩晕了，那一刻的阳光太刺眼，让他睁不开眼睛，可是当他拼了命睁大眼睛的时候却依然什么都看不见

。他不知道要怎么做，身体本能地奔到李维的身边，看着躺在马路上的李维，身下大滩血绽放开来，染红了他的手，他

的身，他的眼，他的……心。

坐在手术室外的他除了紧紧地盯着那盏绿色的灯以外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手上脸上还有李维的血，可是他都顾不上擦

，他要看到李维平安地出来。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过自己，如果昨天答应了李维和他去英国，一切都不会发生。就是

因为他的犹豫不决，因为他的退缩拒绝，才会让李维……

灯终于熄了，他条件反射一样地从长椅上弹起来，冲到急救室的门前，医生摘下口罩，看了一眼纪瞳，然后开口道：“

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只是失血过多，需要留院观察。”

纪瞳随着移动病床走进病房，守在他的床边，看着李维苍白的脸，低声地哀求：“醒过来，李维，醒过来我就和你走，

无论去哪儿，我都和你走。”

睁开眼睛的时候李维正望着他，他冲他笑笑，“我和你去英国。”

李维也笑了，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脸，“让你担心了，还好我在今天醒过来了，小瞳，生日快乐。”

纪瞳愣住，生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他全然不记得了。

“只可惜蛋糕被撞飞了，那是我亲手做的呢。我以为那飞车党要抢我的蛋糕，躲了一下，没想到还是没保住。”他对着

纪瞳说笑，纪瞳却说不出一句话，站起身给他掖了被角，转身走出去，“医生说你要多休息，我回家拿些换洗的衣服。

”

走进‘远星’一楼大厅，前台小姐职业化的笑容挂在脸上，礼貌地询问他是否有预约，他冷着脸说：“告诉易绍远，就

说是纪瞳找他。”

临出医院他只简单地洗了一下脸上和手上的血，衣服上的血渍根本来不及处理，前台小姐似乎是被他一身的狼狈和脸上

可怖的表情唬住了，赶紧拿起电话打到秘书室，然后说：“对不起，纪先生，秘书室说总裁不在。”

他哪里就肯信，抢过电话，“你是哪位？付正学还是林若涵？我要见易绍远。”

对方开口，“纪先生，我是林若涵，总裁真的不在，今天下午总裁取消一切活动。”

“他在哪儿？”

“这个我不知道。”

“你是贴身秘书你会不知道？”纪瞳知道自己是乱了，疯了。他从来都知道自己的身份，从来都明白自己的立场，可是

今天他一定要找到易绍远，无论自己在他人的眼中是多么的不堪，多么的可笑，他一定要找到他。

对方真的是修养极好，没有收到意料中的讽刺，而是耐心地解释，“纪先生，总裁的私人时间，我们是无权过问的。”

不在，是真的不在。

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易绍远的别墅，窗外的风景飞速地后退，他依然觉得车开的慢。心脏快速地跳动，像是要冲破胸腔

一样，他无法抑制逐渐膨胀的愤怒。

易绍远竟是这么狠，他以为易绍远已然决定放手，放他重新生活，却没想到他居然再次毫不留情地将他打入地狱，而且

是用如此卑鄙狠毒的手段。

车子停在大院的门口，他下了车推开高大的黑色铁门，他一路跑到别墅前，门自动打开，管家很自然地给他让路。纪瞳

不禁冷笑，嘴角挂上一丝讥诮，易绍远是料定了他会回来，一切依然还是在他的掌握中，他一直拼命地想要挣脱，也不

过是他手中的一个小丑。

大步走进去，看到易绍远坐在餐桌旁坐着，眼神中闪烁着喜悦。是啊，他是该喜悦，以胜利者的姿态俯视着他这个跳梁

小丑一样的玩具，看着他这样可笑的挣扎。

脸上的笑容更开，“易绍远，我回来了，是不是可以把你的那些卑鄙手段都收起来，既然当初没想放手又何必摆出那副

大度的态度？玩我还没玩够？好，我现在就可以躺在床上，随你怎么玩。你想我留在你身边，我留下，直到你厌弃也好

，直到被易太太扫地出门也好，我都不在乎。你不就是想看着我像一堆烂泥一样地趴在地上哀求你么，我一切都照做，

只是把你的那些卑鄙手段都收起来，不要再动李维。”

易绍远铁青着脸看着纪瞳，猛然间站起来，抄起手边的高脚杯扔向他。杯子在他的脚边摔得粉碎，易绍远阴冷着眼神盯

着他，咬牙切齿地开口：“滚，你给我滚。”

第二十九章

盖好保温杯的盖子，转过头看着半靠在床边的李维，笑着问他：“晚上要吃什么？我下了班顺便买来。”

李维拉着他的手让他坐在床上，“我想吃你亲自做给我的。”

他是真的很难得的撒娇，纪瞳却是大窘，他哪里会做饭一说。不好意思地低声说道：“你知道的，我不会做饭。”

李维笑开，“本来也不是什么要命的伤，明天就出院吧，这样也省得你两头跑，一直也没胖起来，现在更瘦了。”

“我没关系，公司里现在也没什么事。”

李维摸着纪瞳的脸，“可是我舍不得，我舍不得我的小瞳为我奔波受苦。”

纪瞳趴在李维的怀里，“以前你不是说过，相爱就要互相扶持，你受伤我也会照顾你的么。”

“恩。”李维紧紧抱着他，“小瞳，我真的爱你。”

纪瞳也紧紧地回抱住李维，“恩，我也爱你。”然后抬起头轻轻地亲吻了一下李维的唇，“晚上我给你包饺子吧，我只

会做这个。”

李维也探头亲了纪瞳一下，“好，不过我不要喝面片汤。”

就在纪瞳作势要打李维时，病房门突然被推开，两个人同时看向门口，又同时变了脸色，而站在病房门口的人也霎时惊

呆住。

纪瞳赶紧从床上跳下来，手足无措地靠边站，想了想，终于还是把‘李妈妈’吞了回去，张口叫了一声：“李阿姨。”

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李维的妈妈已然完全恢复成那张形式化的表情，只是全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色无丝毫掩

盖地表现出来。纪瞳觉得如芒刺在背一般，拿起桌子上的保温杯，朝李维点点头，“我先去上班了。”

李维皱着眉看着站在门口的母亲，然后冲纪瞳点点头。

在关上门的那一刻纪瞳听到李维的妈妈说：“你从回国到现在一直不回家就是为了他？”

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深深地呼出一口气，那年夏天李维母亲的话依然缠绕在耳畔，他是忽略了李维的父母，那年夏天他

们就已明确表态不同意他们，何以奢望现在就会同意。也许李维也已经意识到了，只不过一直都没提起，一面是父母，

如果是他怕是也难抉择，所以才会提出要带他去英国，可是自己却拒绝了。

“瞳少爷。”

还未平复情绪就听到有人叫他，转过头，竟是易绍远的管家。随即有些奇怪地问道：“您怎么会在这儿？生病了？”管

家虽然做事古板，但是那七年对他也是十分照顾的，他对管家也是十分尊重而有礼待之。

管家摇了摇头，“是先生。”

“易绍远？”纪瞳先是一惊，然后又冷下脸来，低下头看了看表，“我上班时间要到了。”然后朝管家点头示意，转身

离开。

“瞳少爷。”管家叫住他。

纪瞳回过头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不禁微皱眉头，“我已经和易绍远没有任何关系了，以后请您不要再叫我瞳少爷

。”

“可不可以去看看先生，他病的很重，你要是去了他一定会很开心。”

“你可以去叫于小姐来看他，或者说是……易太太。”

“是咽癌。”管家双手紧紧地交握在身前，眼神中全然的悲痛。

纪瞳感觉心跳漏掉了半拍，紧紧地盯着管家看了半天，随后脸色阴沉地说道：“你骗我。”

他的内心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是骗他，管家骗他，易绍远骗他。一直以来他都是好好的，身体比自己要健康许多，怎

么会得这样的病，怎么会。随着管家走到易绍远的病房门前，轻轻地推开门，看到易绍远半靠在病床上，依然低着头看

着笔记本里的数据，床上铺了层层数据，而林若涵就坐在一侧的椅子上进行着数据整理。

易绍远只是抬头看见纪瞳站在门口，然后又低下头继续工作，仿若丝毫没看到他一样。林若涵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