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玉生烟 上——年小初

呢。”

萧岚的话音刚落，季晚潇的身子便立马僵住。萧岚轻拍着他的背，声音轻轻浅浅：“怎么，不想我去你那里吗？”

季晚潇觉得自己用了很大很大的力气，才终于把鼻腔和胸腔里的酸气怨气怒气，通通压制了下去。他抬起头，对上萧岚

那双带着些许戏谑的眼睛，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说了句：“……怎，怎么会。”

然后，他很自觉地将脑袋从萧岚的大腿上抬起来，睡在了旁边的枕头上。在感觉到身后的萧岚站起身离开卧室的时候，

季晚潇苦涩地闭上了眼睛。一声沈闷的关门声，让他藏在被子里的手，忍不住紧握成拳。

他知道萧岚的意思，和他在一起了这么多年，他能听懂的。萧岚这是在提醒他，不要太贪心了。可是，季晚潇翻正身子

，睁眼看着天花板，心里依然是忍不住地委屈。他明明已经把要求降低很多了。上一次他是找萧岚要这房子的钥匙，被

拒绝之后他也就认了，既然萧岚不愿意给，那他就等着好了。他可以等的，虽然他不喜欢等人，可是只要一想到等的那

个人是萧岚，他也就觉得无所谓了。记不清有多少个日子，每一次，他靠在门外，心情就像是他的那些粉丝，等着看他

哪怕只有几秒锺的出场一样，激动中还带着些微的恐慌。

他不会再去向萧岚提同样的要求，那无疑是自掘坟墓，所以他把自己在S市的所有房子的钥匙都给了萧岚。虽然萧岚当时

只是瞄了一眼，淡淡笑着接过了，可是于他而言，却像是把所有的幸福都拱手交出去了。他曾经像个神经病一样，一晚

上跑遍了自己在S市的所有房子。每一次，他都带着热切的期待推开门，然后，再在冰冷的失望里，拖着步子离开。直到

推开最后一栋房子，发现仍旧是空无一人时，他终于忍不住蹲下来，像个小孩子一样哭了。

那个时候他还很自负，或者说是很嚣张地想，萧岚怎么可以这样呢，难道他比不上楚回吗？──这是多么哀怨的问题，

这是他曾经多么鄙视的问题。

在满脸的泪痕和满室的星光里，他终于醒悟，他不能再像从前一样自信地以为，萧岚会将就自己。萧岚不是其它人，萧

岚只是萧岚，萧岚就是萧岚。是那个，可以让他心甘情愿把自己放得很低很低，真的如同那个张什么玲说的一样，低到

尘埃里的，一个人。

那些一直都离他很远很远，曾经以为是一辈子那么远的东西，这些年下来，他都一一学会了。除了体谅和忍耐，还比如

时时刻刻的揣度，分分秒秒的猜测。

他其实根本不擅长察言观色这样的事情的，再加上从小生长在国外，又一直都是天之骄子，哪里需要他去揣度别人的心

思呢？可是和萧岚在一起，又在吃了好几次亏之后，他就不得不，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他愿意去学习这种技巧。

他愿意为了萧岚去学习，如何不让他讨厌自己。他自认自己的学习能力还不错，可是他忘了，感情这样的东西，并不是

只要有足够的付出就可以。

他还记得，在他刚黏上萧岚的那会儿，他曾经死死追问过萧岚，你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楚回？你现在是不是还忘不掉楚

回？而他的下场──原谅他只能用“下场”这样一个贬义名词来形容自己的结局，因为在问了这些问题以后，他的灰头

土脸，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

他记得那个时候，当他自诩有资格问这个问题，并直接问出这个问题之后，萧岚只是笑着摸摸他的头，然后转身就走。

季晚潇在满室的阳光里，呆呆站了很久很久，而那时他竟然还白痴一样地以为萧岚会回来，因为那毕竟是他的房子。可

是他实在是太低估萧岚了，萧岚比他想象的还要强大，或者说是冷酷很多。甚至让他根本就不敢再去想象。他已经记不

清他在那栋房子里站了多久──而那仅仅只是为了等萧岚回来。

最后，就在他等得都快要昏厥的时候，还是他一个朋友的电话把他唤醒了。而那个电话响起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凌

晨。

当他终于明白所谓的心痛如绞时，他也终于确定，对于萧岚，他唯有服输和妥协。他再也不会问他不该问的问题，也再

也不会奢求他不该奢求的东西。这件事让他永远地记住了一个真理，也算是一个教训：和他以前身边的男人不一样，萧

岚，是不会为了他回头的。

他曾经站在高山之巅，笑看很多人对他的痴迷和追逐，然而现在，他也终于成了那个，在某个人身后苦苦疾奔的追逐者

。

也算是终于了解到，这样的滋味，为什么明明那么痛，却仍然吸引着很多人不肯回头，在如同万箭穿心一般的刺痛中，

像敢死士一样奋力向前冲。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一定会有一个人，让你不甘心仅仅只是看着他的背影，而一定要站在他的身旁。

第十一章

季晚潇瞪大眼，在床上躺了好久，终于觉得天花板虽然好看，但是还是比不过萧岚。他一向是个行动派，在萧岚的问题

上尤其是，因此他立马就翻身起床，走出了卧室。

既然已经知道萧岚不会为了他回头，那么他就委屈自己跟在他身后好了；既然已经确认自己真的离不开萧岚，那他就死

皮赖脸粘着他好了。

他觉得自己已经被磨练到了这样一种境界：可以忍受除了萧岚不要他的任何东西。

季晚潇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看见萧岚站在阳台上，便不由地一愣，步子停下来，呆在了原地。

隔着这十几步的距离远远看去，萧岚的背影，仿佛是要乘风归去，登上琼楼玉宇。季晚潇心头一咯！，忍不住伸出手─

─在这样一片安静的黑暗里，这个定格的姿势，却孤独得让人有些感伤，感伤得让人那么绝望。那感觉就像是，无论自

己怎样挽留，都再也抓不住眼前这个人了。而这，是季晚潇仅仅只要想一想就会觉得锥心刺骨的痛苦。

季晚潇出来得急，没来得及穿鞋。现在，他赤脚站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只觉得寒气从脚底簌簌簌直往心里窜。他微

微低下头，咬紧了双唇。等再次抬起头的时候──也不过就是几秒锺之后的事情──他像疾风一般，一下子就跑了上去

。

“萧岚。”季晚潇猛地从后抱住萧岚的腰，将头深深埋进他的颈窝，用力，用力地吮吸。如同一个吸毒者在大口吸食久

违的海洛因。

十一月的冷风呼呼呼地吹，直直灌进他们的领口和袖口。两个人的衣服都穿的不多，但却都很默契地站在这里，久久没

有离开。

季晚潇在叫了一声萧岚的名字之后，就再也没有开口，只是把萧岚抱得越来越紧。吹了一会儿风，萧岚拍拍季晚潇的手

背，轻笑着说：“喂，我的腰可没有你这个模特儿细。”

季晚潇又在萧岚的颈间磨蹭了一会儿，才终于恋恋不舍地松了松了手，不过仍旧还是抱着。

不是没有道理的，不是没有影射意义的──这个男人，不管可不可以，他一辈子，都不想松手。季晚潇闻着萧岚身上的

味道，觉得自己就快要醉了。

无论是那个时候的万千斜阳，还是现在眼前的漫天星光，他抱着萧岚，心里蔓延的，却都是同样一种迷惘和恐慌，

为什么，无论抱得有多紧，都还是那么没有安全感呢；为什么，无论离得有多近，都还是觉得其实从未相属过呢。

这个男人，难道真的和天上的星星一样，是只能这样看着，却永远都够不着抓不到的吗。

季晚潇将头低下，靠在萧岚的背脊上，很突然却也很自然地，微微红了眼眶。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左右蹭蹭脑袋，犹

豫着开口：“……萧岚，我好喜欢你。”

但其实，他的初衷并不是这句话。他真正想要说的话，终于还是没能说出口。他怕，他要是说了，就再也不会实现了。

他想说的是，萧岚，你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我，可不可以让我一直都陪在你身边。

可是他不敢。他曾经自大地这样要求过，然而得到的教训，是惨痛的。在萧岚这里，他曾从高处无数次地摔下来，又无

数次地站起来爬上去。然后，经过这么多年，他终于摸清了萧岚的底线──不能暴露关系，更不能要求永远。这是他在

最后一次不死心地提出要求之后，终于忍痛学会的真理。

可是，这怎么能忍得住呢。每一次和萧岚在一起，他总是忍不住心酸和惶恐。萧岚对他从始至终都冷淡如一，可是他对

萧岚的依赖，却是越来越深。他以前明明是个只在乎现在的人，把“不在乎天长地久，只要曾经拥有”整天挂在嘴边当

做座右铭。可是一遇到萧岚，就贪婪到不仅想要现在，还更执着永远。

死缠烂打，怎么赶都赶不走──这曾是他最最讨厌的一种人，然而现在真是太讽刺了，他这么自恋的人，也开始变得讨

厌自己了。

季晚潇抱着萧岚，用了很大很大的劲才把刚才差点又脱口而出的这句过分的要求咽下去，改成了“我好喜欢你”，这句

他已经说过无数遍的话。

用力吞咽的时候，他只觉得从喉咙到胸口，都有涓涓的血在流。

萧岚轻轻拍着他的手，声音轻到好像随时都可能随着冷风消散一般飘渺：“你知道，我不太喜欢听重复的话，尤其是重

复很多遍的话。”

季晚潇身子一僵，双手往后缩了缩，低声说了句：“我也不喜欢这样的。可是，我真正想说的话，你又不肯让我说──

我也很累的。”

季晚潇终于松开手，走到了萧岚的身边。他撑着护栏，歪过脑袋看他，笑了：“萧岚，我不想站在你的身后，我想象现

在这样，可以站在你的身边。”

他终于还是不能忍受，所以，他换了一个说法。

掠过的冷风带起他散落在额间的几缕碎发，于是眼前的世界，瞬间被温柔地割裂。黑夜里，他的眼睛亮的惊人，即使是

和天上的星光比起来，也毫不逊色。

萧岚转过脸，看着一脸笑容却也一脸认真的季晚潇。说实话，季晚潇的外表实在是没的说的，甚至可以说，无论秉持着

何种欣赏标准的人，都是会喜欢季晚潇的长相的。如果非要出示证据，那么只要看看他的那一票从幼到老的狂热粉丝就

可以了。好多小粉丝在日志博客中疯狂地表白说，只要是为了季晚潇，他们就算是赴汤蹈火都在所不惜。

面对着这样一张被媒体和粉丝形容为“倾国倾城”的脸，萧岚却慢慢收敛了笑容，声音淡淡的：“站在我身后不好吗？

你知道，站在我身边的人，下场都挺惨的。”

季晚潇眨眨眼，说了句：“你这是在说楚回吗？”话音刚落，风就忽然变得有些大，于是季晚潇的头发被吹得更加凌乱

。而萧岚就在他眼前一点一点破裂的世界里，也一点一点地，碎成了渣。

萧岚慢慢眯起眼，看着丝毫没有悔意的季晚潇：“我以为，这是我们之间的默契。”

季晚潇捋了一把头发，显得有些懊恼：“是，是默契。这么多年，你不提他，我也不提他，因为我不想让他像个影子一

样夹在我们中间，可是……”他的桑颖突然提高，在安静的夜空里显得有些尖刻，“可是萧岚，我越是不提楚回，就越

感觉到，他时时刻刻都在这里！就夹在我们中间！”

季晚潇扶住护栏的双手握得更紧，紧得让皮肤都近乎发白，甚至连手背上的血管都清晰可见。他看着萧岚，眼睛里竟然

闪着盈盈水光，声音不自觉地颤抖：“……我知道，他时时刻刻都在你心里。”

萧岚伸手捏住季晚潇的下巴──力道绝对算不上轻，他声音冷冷的，如同耳边呼啸的寒风：“季晚潇，这与你无关。”

当听到从萧岚口中冒出“季晚潇”这三个字的时候，季晚潇立刻咬住了下唇。因为一旦萧岚连名带姓地叫出他的中文名

字，那就意味着，萧岚的确是生气了。

和萧岚在一起这么久，萧岚叫他季晚潇的次数，仅用一只手就数的过来。而几乎每一次，都是因为楚回。

至于Daniel──季晚潇想到这个名字，有些恍惚。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听到有人这么叫过他了。那些粉丝是不算的

。从七年以前开始，他的身边就再没有人，这么叫过他了。

他大概能猜到萧岚不叫他Daniel的原因。也许是因为这样叫他，总是会让萧岚不自觉地想到楚回吧。所以，他也就认了

。其实他自己也不喜欢这个又难写又难记的中国名字──是他奶奶给起的，理由列了一大堆他也不懂，尽管中国的朋友

还有那群狂热粉丝都说这名字又好听又古典，但是他本人完全不觉得。

觉得下巴被捏得有些痛，季晚潇不自然地扭了扭。萧岚于是放开手，转身俯视着整座城市。

季晚潇抚上喉咙咳了几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声音沙哑地说：“……萧岚，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对我根本就没感觉，

从来都没有，所以我也很奇怪，你当初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

“我哪里和你在一起了？”萧岚忽然转过脸，笑着看了季晚潇一眼，“我倒是也很奇怪，你是从哪里来的这种自信？”

季晚潇双手卡得死紧，满脸灰白。

两个人四目相对的次数并不少，然而对于季晚潇来说，萧岚给他的眼神，从最初的惊艳和痴迷到如今的钝痛和难离，这

一路走来，实在是尝尽了太多心酸和艰辛。

结果到头来得到的一句话是，我哪里和你在一起。

季晚潇从来没有受过这等侮辱，瞬间就红了眼眶：“……那算什么，我们。”──啧啧，这问题，哀怨的连他自己都不

敢相信，这会是他问出来的。

萧岚抬起手捋了捋季晚潇凌乱的碎发，动作温柔得让季晚潇的眼泪像水龙头被拧到最大一般，扑扑扑直往下掉。

萧岚问他是哪里来的自信吗？那么，就是和现在这样一般似真似假的温情，让季晚潇产生了，那样错觉般的自信。

萧岚最后拍了拍季晚潇的脸，轻声说：“是你一定要跟着我的，你要听话。”

季晚潇再也不想忍了，他哇地一声哭出来，拉住萧岚的手，哭得像个小孩子，上气不接下气：“萧……萧岚，我听话的

……我还不够听话吗？”

萧岚拍拍他的背说：“嗯，所以你才能跟着我这么久啊。”

季晚潇哭得泪眼朦胧，但是他并不傻。他知道，这并没有什么值得开心的。即使这样说，萧岚喜欢的，也不是听话的他

，而是他的听话。

季晚潇毫不怀疑，在萧岚心里，他就和大街上普通的路人甲一样，听话就是他的根本属性，至于其它，只要不是太差，

萧岚都可以选择性失明。

这样想着，季晚潇的眼泪掉得更凶，他无比地沮丧，更无比地嫉妒：唯一能让萧岚有所波动的那个人，不是他。

他只是比楚回晚遇见了萧岚两年而已，为什么，即使现在已经过去了七年时间，他还是不能抹掉楚回在萧岚心里的痕迹

？难道相遇时间的先后，就能决定感情的最终归属吗？

萧岚抹了一把季晚潇脸上的泪水，甩了一下，笑：“要是让你的那些饭们知道我让你哭成了这样，真不知道我会死的有

多惨呢。”

凭季晚潇这些年下来锻炼的观察能力，他知道萧岚这是在转移话题了。于是季晚潇谨记着刚才萧岚的话，很听话地抹掉

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