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玉生烟 上——年小初

犹豫了一下，季晚潇仍然带着哽咽的哭腔开口：“你可以不爱我，萧岚，但是……你不要不要我……”他连话都有些说

不清楚了，整个人显得前所未有的傻气。

萧岚摩挲着他的脸感叹：“真是不敢想象，现在的你和T台上那个冷漠高傲的季晚潇，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季晚潇哭着哭着，被萧岚这句话逗笑了，他呛了两口，说：“这怎么能一样呢。走T台的时候，我又看不到你。再说，你

……你也不会看我。”最后一句话，他努力不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落寞。但谁能说，没有一点儿期待藏在里面呢。

萧岚抚了季晚潇的背一会儿，最后轻轻说：“走吧，冷了。”说完便推开了季晚潇，一个人先离开了冷风习习的阳台。

季晚潇看着萧岚的背影，没有立马追上去。这样一直追在萧岚身后跟着他跑的次数太多了，他虽然不厌倦，虽然心甘情

愿，但也还是会累的。于是他搬了一个小凳，坐在上面，感受着越来越冷的北风，呼呼呼地直往他身子里灌。

他是很冷，从光着的脚底，一直冷到心。

但是他需要让这股冷风用力吹吹他，把他吹醒。虽然他现在还在妥协和让步，但这不代表他永远都会屈服。

萧岚是不会来找他的，这一点他早就知道了。只是当看着东方都已经露出鱼肚白，而外边依旧没有传来任何脚步声的时

候，季晚潇还是觉得心钝钝得痛了一阵。

止不住地搓着手，往手掌里呼了好一会儿热气，季晚潇才站起来，哆哆嗦嗦地跺了一会儿脚，然后拉开阳台门走了出去

。

从阳台到卧室，这短短的一路走下来，季晚潇却渐渐平静了。站在卧室门口，季晚潇深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门，慢慢走

了进去。

因为没开灯，所以整个卧室黑的不行。然而季晚潇却极其熟悉地，很快就走到了床边。

“萧岚。”他轻轻开口。在安静的黑暗里，他的声音空灵到有些飘渺。

他并没有等着萧岚回答他什么，事实上萧岚也不会回答他什么。在床边站了好一会儿，季晚潇才爬上床，靠在萧岚身边

，然后缓缓伸出手，从背后抱住了他。

季晚潇知道萧岚并没有睡着。他将脑袋抵在萧岚的背脊上，左右磨蹭着，脸上的表情，脆弱得令人心疼。

“萧岚，我错了……我只是忍不住……我再也不说了……”说到这里，季晚潇忽然顿了一下。因为他已经记不清自己究

竟有多少次，曾经对萧岚做过这样的保证。每一次，都是忍不住地冲动问出口，然后又死皮赖脸地凑上去说，我再也不

会了，真的再也不会了。

再也不会，再也不会。曾经保证过那么多次的再也不会，他其实还是一次一次毫不知错地再犯着。而每一次都如此丢脸

掉价的恳求原谅，他也还是一次一次不厌其烦地重复着。

他在人前的所有高傲，在萧岚面前，就像蟒蛇蜕皮一般，通通卸掉。

季晚潇弯过腿，缠上萧岚的身体，然后开始吻萧岚的后颈。一旦他开始心虚和害怕，他就会觉得冷。只有萧岚的体温，

可以温暖他。

萧岚终于难得地伸出手，拍了拍季晚潇环在他腰前的手背。

他没有说话，而季晚潇也没有强求。他只是这么抱着萧岚，用力得，像是抱住自己全部的生命。

第十二章

又浑浑噩噩地过了将近一个月，每一天都没什么特别。

楚回一觉醒来，刚睁开眼清醒了点，就看到郑奇站在门前，正顶着一副为难的表情看着自己。他瞄了一眼锺，快十二点

了。

楚回半坐起来，打了个呵欠，揉揉眼，腔调懒懒的：“啊……我这人生过得真是颓废啊。”

郑奇一路小跑过来，犹豫了一会儿说：“那个……楚回，有人要见你。”

楚回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不见。”

他心里有数，这个人绝对不会是萧岚。萧岚可没那么无聊，大半个月前才把他送回来，今天就又像发疯一样要把他拉出

去。他可是大忙人，每一年，能抽空把节假日都献给他楚回，也就差不多了。而除了萧岚之外的，那些可能会来看他的

其它人，他……

他不是不想见，而是不敢见。

最初的那几年，东子，高凯阳，李宸，梁源，马铭，余盛祺，甚至还有李小娜，很多很多，曾经的朋友，都曾隔三差五

地来看过他，可是，人的激情都是会被扑灭的──他从来，没有接受过他们的会面。在冰冷的监室里，他也听见过东子

和高凯阳在外面的大吵大闹，对郑奇的有，但更多的，是对他的怒吼。

他从萧岚学到了很多，包括毫不动容的铁石心肠。他可以抱着枕头躺在床上，像个没事人一样听着昔日好友从请求到恳

求到乞求，最后，到忍无可忍的爆发离去。这么一段过程，他已经能练就得将表情控制为始终如一。

这样狼狈不堪的自己和那群前程似锦的旧友，实在没什么可见的，因为就算见了，也没什么可说的。向他们哭诉自己是

怎么被骗的吗？那只是他自己活该。向他们聊监狱里有多寂寞吗？又根本没用。听他们说他们的幸福生活吗？对不起，

他可不自己找虐。

想来想去，既然都是这样的难受，那又何苦呢。

相见不如不见，初听这话觉得好假，真正经历过以后才知道，这实在是至理名言啊。

于是，楚回现在心里估计着，就是某个旧友要来看看他吧，以前每一年他过生日他们都来，但是在每一次被拒绝得太狠

以后，他们也就不来了──不知道这次又是发了什么疯。

楚回诧异地看了依旧还杵在他床边的郑奇，不耐烦地又说了句：“我说了不……”

“是……是季晚潇……”郑奇没等楚回回绝完，就颤颤巍巍打断了他的话。

楚回瞬间愣住。

“谁？”他无意识地重复了一句。

郑奇也很听话地又应了一声：“那个……季晚潇。”

楚回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垂下眼，看不出神情悲喜。

郑奇在一旁踱了一会儿步子，踌躇开口：“那个……他十点就来了，现在都等了快两个小时了，看起来……他今天是非

要见你了……”

楚回仍旧如石雕一般低头垂眼，完全没有理一旁的郑奇。

郑奇哭丧了一张脸，仍旧自顾自地说着：“我……我也是被吓了一大跳啊，今早上看见季晚潇的时候，我差点没傻在原

地了，我是真没想到，他竟然会来看你……”

楚回仍旧低着头，耸肩笑了一下：“这有什么奇怪的，你又不是没在萧岚身边见到过他。”

郑奇很好奇地瞄了楚回一眼，说：“可是我不知道他也认识你啊……今天早上他来找我，说要见你的时候，我就说过楚

回可能不会见你……但是……”

楚回终于舍得抬起脸看了郑奇一眼，笑：“但是他说，这与你无关，你只要去和他说就好了，是不是？”

郑奇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之后，就连忙点头应和：‘啊……对啊！你们果然是认识的吧？连语气都学得那么像。”

楚回慢吞吞地说：“像他这样的人，不带一点儿高傲自恋和颐指气使，简直是不可能的。”楚回从床上爬起来，披了一

件大衣，走到墙角超大的储物柜旁，提起萧岚昨天给他的那几个袋子晃了晃，转身朝着郑奇笑：“既然是要去见名模，

你说我是不是要穿的好看一点？”

郑奇被楚回手里那几个一看就值他一年工资的袋子晃得花了眼，而楚回的笑容更是让他迷了神，他傻傻愣愣地从嘴里发

出一个单音节：“……啊？”

楚回没理郑奇，他转过头想了想，然后从一个袋子里挑出了一件。是季晚潇前几天刚才在米兰穿过的，那件米色的束腰

风衣。

楚回把挑出来的风衣挂在架子上，又翻了翻其它几个袋子，很熟练地抽出了一条黑色直筒裤和一件深V衫，拿在手上，左

右比划了一下，转过身对郑奇说了句：“我说……你可以回避了吧。”

郑奇这才突然反应过来，急忙点头退到门外去了。

等楚回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郑奇靠在门边，看得有点傻了。他知道楚回长得好看──废话，不好看的话能让萧岚迷成

这样吗……但是这么些年下来，他所见到的楚回，除了囚衣，也就只是穿着很普通的衣服而已。虽然萧岚送他的衣服很

多很名贵也很好看，可是在这监狱里，他穿给谁看哪，就算穿了，那些人也不会知道这些衣服的价值的。

不过，萧岚既然送着，楚回也就这么收着。郑奇曾经抱怨过，你要是不穿，那就别要了吧。按萧岚这种速率送下去，又

要加大储物柜了…… 楚回当时只是淡淡笑着说，人怎么能那么傻呢，好东西别人送到门口都不要？现在不用，不代表以

后不会用啊。

而现在，他终于用上了。虽然，这时机实在称不上好。

郑奇上下打量了楚回好几眼，眼里是止不住的惊艳。除了穿上了刚才挑的那几件之外，楚回的脚上竟然套上了华丽逼人

的黑色军靴。而且在颈间，还闪着一抹银光。

整个人，实在是帅到，让人忍不住昏倒。

这是郑奇从未见过的楚回，但很奇怪的是，在他心里，他又直觉一般地以为，这才应该是真正的，最正常的那个楚回。

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夺人眼目气质如一。对于楚回来说，这就像是一种天生既定的命。

郑奇呆在原地傻傻愣了很久，直到楚回淡淡说了句：“走吧。”他才终于回过神来。

一路上，郑奇竟然有些兴奋。看好戏看热闹的心态是谁都有的，作为一个普通人和局外者，他非常期待看到，楚回和季

晚潇这两个人的见面。

尤其是，他们还喜欢着，同样一个男人。

仅仅只是想一想，郑奇就觉得浑身热血沸腾了。原来自己老婆每晚守着那些狗血八点档津津有味地看，也不是没有道理

的。

走到专门的会客室时，郑奇刚准备开门，楚回却突然伸出手挡住了他：“你可以走了。”

“啊？”

楚回把郑奇从前面拉开，挡住门，朝他笑了下：“我自己去见他，你可以走了。”

对于郑奇来说，楚回没有萧岚那么可怕，但是他偶尔的认真，还是足以让郑奇腿脚一软的。于是这一次，他也很没骨气

地……退缩了。

等郑奇走远，楚回依然保持着手握门柄的姿势，久久未动。他低着头站了很久，然后才终于慢慢地，慢慢地，拧开了门

把。

缝隙一点一点的扩大，像极了电影里的慢镜头，明明只有十几秒的时间，却让楚回觉得仿佛已经过了千百年。

终于，眼前的空间，被季晚潇完全地填满。

楚回走进去，沉沉关上门。然而这两个人却谁都没有再往前走一步，只是隔着这么几米的距离，远远望着对方。

仅仅只是这样，楚回就已经觉得够远了。可惜，他和季晚潇之间的距离，比这个还要远的多。大概，只比和萧岚之间的

距离近一点。

季晚潇看着楚回身上的衣服，费了很大的气力才克制住自己不要向后倒去。他当然知道那是他才在米兰穿过的衣服，他

当然更知道，是谁给楚回买了这些衣服。

两个人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他打破了寂静：“……楚回，你是来给我示威的吗？”

楚回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全身，笑着说：“示威？你怎么会这么想？难道就因为这些衣服？”他踱着步子走到窗边慢吞吞

地说，“也只是因为今天是要见你，我才穿成这样的呢。”

楚回忽然一个转身斜靠在窗沿上，歪着脑袋看着季晚潇笑。

季晚潇突然觉得刺目一般的痛。他知道楚回长得很好看，也曾经用过“倾国倾城”这个成语去形容过他。但是，他那个

时候的大方和慷慨都只建立在一个基础上──他从不认为楚回比他长得好。

就是在这个基础上，他可以用任何，不管适合还是不适合的词语，去形容楚回。

可是现在他不敢了。不管楚回有没有他长的好看，这都已经不是重点，重点是──让萧岚这么多年来都放不下的那个人

，是楚回而不是他季晚潇。

这样一个事实，让季晚潇对自己的长相，再也没有了任何自恋骄傲的资本。他宁愿付出丑上一千倍这样的代价，去换得

萧岚可以在乎他。

楚回摩挲着衣角，转着眼珠子：“唔……萧岚说，我穿这个，会比你好看哪。”

季晚潇的脸色顿时难看得像吞了一只苍蝇。

那表情，让楚回忍笑忍得辛苦：“……嗯，所以，我想穿来给你看看，让你做个鉴定。毕竟，你比萧岚要专业得多吧。

”说完，楚回用无比真诚地目光注视着季晚潇。

看着楚回的眼神，季晚潇瞬间顿悟，他咬着下唇迟疑了一会儿，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闭眼叹息：“原来那个秀场

，是你和萧岚一起看的。”

很多答案，虽然已经知道，但是开口讲出来和憋在心里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楚回笑弯了眼睛：“对啊，我还在萧岚面前夸你是个尤物呢，他真是有福了。”

听到这里，季晚潇也笑了：“但是每年那个时候，你不是也让他很爽吗。”

楚回默默看了季晚潇一眼，收敛了笑容。隔了好一会儿，他才沉沉开口：“……Daniel。”

季晚潇恍惚地睁开眼，正和楚回对上。昔日时光，如云飘荡。

季晚潇挤出一个笑容：“好久没听到的称呼了。”

楚回点点头：“嗯，我也……好久没叫过了。”

气氛又无可抑制地陷入了尴尬的沉默，楚回好几次想开口，但转念一想，是季晚潇先来找自己，他何苦喧宾夺主呢。

最后等得不耐烦，楚回都无聊地转过身撑着下巴看窗外那个活动场的四面墙壁了，两只脚也无意识地上下晃动着──真

是很难得的可爱。

在楚回无聊到都开始看天上的云的时候，季晚潇的声音终于悠悠响起了：“楚回，我是真的……”

“嗯，我知道，你是真的喜欢萧岚。”楚回应了一声，接下这句话，毫无犹疑。

季晚潇顿了顿：“……所以，我不再是你的朋友了。”

听到这话，楚回终于微微侧过头，眯眼哼了句：“我早就没当你是我的朋友了。”

“在我心里，你是大模特，还有……萧岚的性伴侣。”说到这里，楚回终于舍得转过身子，直直看向季晚潇。

季晚潇没有被“性伴侣”这三个字打击到恼羞成怒，在媒体面前混了这么些年，如果再没有一点儿进步的话，估计他的

经纪人都会哭死了。

他只是微微抬高下巴，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楚回，以前的你，是不会这么笑的。”

楚回歪过脑袋问：“诶？怎么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