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田日暖 上——年小初

凑近萧岚，在夜色里，近距离地把萧岚的脸仔仔细细观赏了个遍，最后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所以啊，以后不准再

随便用这张脸出去招摇撞骗了……尤其是金菱，听到没？”

在楚回的手刚伸向萧岚的时候，萧岚的眼睛里还带着些微的吃惊，直到楚回轻轻拍萧岚脸，萧岚的眼眸里才渐渐聚起了

笑意，而且越来越大，越来越浓。

楚回刚想抽回手，却被萧岚先一步握住。楚回吃惊地瞪大眼睛，看着萧岚，然后又看看自己的手，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样被惊吓到的表情，更让萧岚觉得楚回真是可爱的不得了，他感觉到眼前的人就又快要发怒了，便很识时务地松开，

然后摆摆手说：“不要误会了，我也很吃惊你竟然来拍我的脸呢。”

萧岚这样一说倒显得是楚回先错了似的，这下楚回也不好意思再发火，毕竟是他先触碰萧岚的，而且，不管怎么看，拍

脸的恶劣程度都要比握手大得多吧……

楚回只能不在意地耸耸肩：“好吧扯平了。”虽然心里觉得是自己的错，不过楚回是不会承认的。他转身面向右边路口

的岔道：“我回去了。”

萧岚笑着：“明早不要迟到了啊。”然后挥手再见。楚回明明已经往前走了几步，听到萧岚这句话，又按捺不住地转过

脑袋顶了句：“你才是吧。”然后故意睁大眼看着萧岚，以一副“你不服气吗”的表情看着他。

因为刚下晚自习，来小吃食堂的人很多。两个人之间隔着几步的距离，以及来来往往的人群。然而在这样的嘈杂和熙攘

里，萧岚依然能清晰地看见，楚回那双在夜色里泛着光的眼睛和那副刻意炫耀的天真神情。浓黑的深夜，他是唯一的发

光体。

楚回转过头，慢悠悠地往前走。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里。然而那光，却留在了萧岚的眼睛里。留了很久很久，久到连萧

岚自己都没有想到的那么久。

他不会想到，当自己在很多年以后回忆起楚回这个人，他今夜的这一派天真倔强，竟然能在他脑子里，在他那么那么多

关于楚回的记忆里，顽固地占据其中之一，并从未消散，历久弥新。

萧岚回到寝室隔了没多久，王东和张忠强就回来了。两个人对着萧岚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尤其是王东。萧岚眉眼

一展，笑得了然。他看着王东，在他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先说出口：“你放心，我对她没有兴趣。”

王东愣了几秒，直到张忠强走过来打了他一记脑袋，他才回过神来。王东听到萧岚这么说，显出少有的呆愣和尴尬，他

笨拙地挠挠头，最后粗声粗气地说：“这可是你说的。只要你不捣乱的话，我迟早追到她的，不过──”王东突然又变

得有些不解和怀疑，“你说的还真决绝啊，金菱这么好的女孩子，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难不成……你喜欢的还真是

邱芊那样温柔甜美，可爱得近乎……白痴的女孩子？”

萧岚嘴角一弯，倒觉得有点意思，他反问道：“那在你们看来，我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的呢？”

两个人都没有在意，萧岚问的是，我喜欢的“人”，而不是，我喜欢的“女生”。所以王东便先自顾自地说了：“你还

真喜欢邱芊？不过也不奇怪吧……像你这么……完美到变态的人，可能就比较喜欢像邱芊那样可爱的，有点笨呼呼的女

孩子。”

张忠强在一旁笑着勾过王东的脖子：“嘿嘿，那不是对你正好吗。”然后他冲着萧岚说，“你不知道，这个家伙在回来

的一路上气的都快爆炸了，谁让金菱和我们吃东西的时候，全部都在问关于你的问题呢……哈哈，他担心得要死呢。”

萧岚淡淡一笑，又说了句：“你放心好了，我不喜欢金菱，也不会喜欢金菱。”说完他顿了顿，又加了句，“更不会是

邱芊。”

这下两个人都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王东先回过神来问：“诶？？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二班还有哪个美女，先入了你

的眼吗？”

然而萧岚只是轻笑着，并不回答。

两个人都很不满，张忠强说了句：‘干嘛那么有神秘感啊……怕我们知道了和你抢啊？”说完这句话连他自己都大笑得

摆摆手：“你放心好了，看样子我们也是抢不过你的……所以啊，就说说呗，再说我们又不八卦”张忠强果然还是好奇

。

王东也点头附和。大概在他看来，如果萧岚不说出个心上人的话，他觉得他的金菱还是不安全的。

然而萧岚只是笑着。他打开阳台门，走进洗漱室：“不，你们想多了。我没有喜欢的女生。”

两个人都是一副不信的样子。然而他们又没注意到，这一次，萧岚说的是，我没有喜欢的“女生”，并不是，我没有喜

欢的“人”。

楚回回到自己学校对面的房子的时候，已经十点过了。他对着电脑和电视站了一会儿，发现都没什么兴趣。于是他进了

浴室，决定洗个澡就睡了。

楚回喜欢洗澡，然而只喜欢淋浴。他实在想不通很多人为什么觉得浴缸会很享受，也许对他这种有些微洁癖的人来说，

浴缸并不干净卫生吧。并且，享受着水珠极其具有冲击力的从头顶浇下，是他所认为的，除了喝雅哈以外，最舒服的事

情。

等楚回洗完澡出来，已经快十一点了。他穿好浴衣吹了吹头发，便回了卧室。不过他还没忘记一件重要的事情。他掏出

他对东子和强子说过的，那个早该被偷了的手机，拿出了里边的SM卡，然后从床头柜里又随便挑了个新手机出来，把这

张SM卡装上去。

楚回把旧手机毫不留情地扔到柜子里，在手上转了转刚才才拿出来的新手机。等到玩转得上手了，他才心满意足地打开

手机，准备设闹钟。

楚回刚设好明早七点的闹钟，准备关机，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按在关机键上的手指游移了很久，最终还是慢慢移开了

。

他又想了一会，觉得自己没法甩掉这个想法，便干脆半坐起身子，拧亮了一点床头灯，开始查找通讯簿。然后看到了那

个才认识两天的人的名字：萧岚。

楚回点开萧岚的号码，看着那十一个数字，突然想到萧岚说的，他能记下很多人的号码的这件事，但其实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还能记下自己的号码。楚回默默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那十一个数字，竟然不自觉地，就开始背起来。

过了一会儿楚回关掉通讯录打开短信，编辑了一条，然后给萧岚发过去，在收信人那一栏里，他靠刚才的记忆，背着打

出了萧岚的号码。楚回隐隐有一种成就感，或许他就是想证明，萧岚可以做的事，他也可以做到的。

【你没和王东吵架吧？】

这是楚回想了很久才想到的，自己主动和萧岚说的第一句话的内容。

【很好啊。不过倒是没想到你会发短信问我。】

楚回看到这条短信忍不住笑出声，左脸颊的酒窝时隐时现。

【怎么，受宠若惊了吗？】

打完这句话，楚回靠到床背开始想象萧岚收到这条短信时的样子，越想，他脸上的笑意就越来越大，酒窝也越来越深，

眉梢眼角，全是遮不住的跳脱飞扬。

【我只是没想到你竟然不去问王东或者张忠强，而来问我这个问题。】

楚回拿着手机看到这条短信，呆了几秒。因为事实上萧岚的这个问题，还真的把他考到了。他捏着手机完了几转，自己

也没想通，这种问题，他为什么不去问和他关系最铁的东子强子，却偏偏找了萧岚问。

楚回把手指放在键盘上许久，却始终没按下一个字。那边的萧岚倒是又回信了。

【不过，我真的是很受宠若惊哦。】

“哦”字的最后，竟然还有一个温暖可爱的笑容表情。楚回看着那个表情，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他耸耸肩，手指灵动。

【你发短信怎么变得这么女生了，最后那个“哦”和那个表情就省了吧。】

楚回停下，想了想，然后在自己这句话后面又加了个，表示鄙视嫌弃的表情。

【看到你最后那个表情，我现在闭着眼就能想象得出你满脸嘲讽的样子。】

【那你赶快睁开眼，我可不要以这种样子出现在别人脑子里。】

【不会的。我今晚梦见的，一定会带着笑容表情的你。】

楚回呆呆地看着这条短信，以至于忘了问，为什么，你一定要梦见我。

萧岚又发了一条短信过来。

【睡了？也好，明天不要迟到了。晚安。】

楚回看到这条，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他条件发射般地想回一句晚安。不过既然萧岚以为他已经睡着了，那就顺其自然

吧。于是他关了手机，关了灯，缩进被子里。

晚安。

他在心里悄悄说了句。

这一觉，睡得似乎比以前都好。

第十七章

上学的生活其实每天都是大同小异，而萧岚就是在这样的大同小异里，那一点微妙的不同。他渐渐班上的同学熟悉起来

了，尤其是，和楚回。

于是，本来一直都是三人行的队伍，现在，变成了西天取经般的四人转：多了一个萧岚。而萧岚和楚回的相处时间，明

显要多得多。两个人一起去篮球队打球，一起去学生会开会，甚至，两个人还一起参加了物理竞赛。当然，这也是楚回

硬把萧岚拉去的。

“大好的周末我却要和一群高二高三的前辈一起上那个无聊的物理课……你陪我一起玩玩吧。”──以上就是楚回的理

由。

一般很少有刚进高一的新生就参报竞赛的，尤其是像物理这样深奥难学的竞赛。而钱骞看楚回天分高资质好，便自告奋

勇地帮他抱了，楚回自己也无语的很。现在好不容易拉到一个有实力陪自己上课的人，他自然是说什么都不会放过的。

竞赛的时间是周六上午九点到中午十二点，下午一点到四点。像楚回这么爱玩的人，上完课当然不会直接回家，于是，

他和萧岚在一起的时间，又多了整整一个星期六，两个人上完课不是打球就是打游戏，总之，这个年龄的男孩子会做的

事情，楚回觉得他和萧岚都玩得差不多了。

他和萧岚，毫无例外地熟络了起来。

又是一个周五。下午放学的时候，楚回先去了学生会一趟，拿了关于下星期三他们篮球队和高二的篮球队比赛的赛程安

排和场地规划表，等他回到教室的时候，人基本上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楚回是按他的老规矩，是从后门进的，却很诧异的发现，没有看到萧岚。他盯着萧岚空空的座位愣了一会，然后若有所

思地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问前面的强子和身边的东子：“喂，萧岚走了吗？”

强子在玩游戏，东子在发短信，楚回翻了个白眼瞟了瞟身边对着手机都能那么花痴和紧张的王东……根本不用想就知道

，肯定又是在给金菱发短信。

强子又过了一关，转过头来对楚回说：“萧岚？哦，是走了。”

楚回又愣了一会，然后回过神来，低低“哦”了一声。他微微弯腰从抽屉里摸出一盒雅哈，插进管子开始吸，眼睛直溜

溜地盯着桌面，没什么表情。

强子敲了敲楚回的桌子：“喂喂喂，你有必要那么失落吗？”

楚回又差点没呛着，他咳了两声：“……喂，你乱用什么词呢，什么叫失落？”

王东也抽出百忙侧过头看了楚回一眼：“难道不是吗？你这样子明明就是失落好不好……简直堪比金菱不回我短信时我

的惨淡模样了……”

楚回抬手赏了王东一记爆栗，笑着斜睨了他一眼，唇角微动似笑非笑地说了一个字：“滚。”

强子凑上来，故意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楚回，你未免对新来的那个家伙太上心了吧……他虽然一直都和我们一起走

，不过，就算他偶尔一次不来，你也不至于这么关心他吧。”

楚回一脸诧异：“我哪里是关心他了？”

东子也凑上来看热闹，盯着楚回的脸看了半天说：“啧啧，你这还不是关心？你满脸都写着问号，想问我们他到哪里去

了吧？”

楚回吸了一口雅哈，也不否认地点点头：“我确实是想知道他哪里去了。”然后他眨眨眼睛，想了想说：“原来你们知

道啊。”

强子和东子愣在当场。

楚回靠回椅背，拉出抽屉里的书包开始收东西，声音干脆：“说。”

两个人面面相觑。王东抓了一把头发有些苦恼地说：“好吧好吧，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你了……萧岚刚才接了个电话然

后走了，走之前让我们和你说说。”

楚回下意识地想问“谁呀”，不过很适时地闭了嘴，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让萧岚要避着他们去见的人，强子东子怎么

可能知道呢。

楚回蓦然觉得心里空空的。他和萧岚认识了快半个月，但是至今他还不知道萧岚的家庭背景……当然，萧岚也不知道他

的也就是了。楚回耸耸肩，好吧，算扯平了。

“走吧。”楚回挎上包站起来，强子也立刻把游戏机塞进包里站起来往外走。

王东仍然坐在凳子上，看了两个人几眼，突然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地：“我……你们先走吧，我今天有点事……”

楚回一愣，然后了然地笑笑，拍拍王东的肩膀：“原来如此，你加油啊。”说完还狡黠地冲王东眨眨眼睛。

王东涨红了脸推开楚回：“行了行了，你想到哪里去了……不要满脸儿童不宜的表情。我还是很纯洁的……”

楚回和强子都爆发出一阵大笑，然后出了门。

两个人从教学楼的走廊穿过直到校门口，都没说一句话。

当楚回吸完最后一口雅哈的时候，他摇了摇盒子，然后转头对强子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张忠强被楚回这句话惊得差点摔倒，踉跄了好几下。

楚回皱皱眉：“这么紧张干什么？一路上你都欲言又止的。说吧，你到底想说什么？”

张忠强看着尽量掩饰满脸不耐的楚回，心里清楚，楚回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其实他要问的问题也很

简单……但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问不出来。

楚回看着张忠强又陷入沉思，满脸的犹豫不仅没有消散，反而越来越浓，他拧紧眉。

张忠强看到楚回好像真的有点生气的苗头，情急之下一个问句脱口而出：“楚回，你很喜欢萧岚吗？”

这个问题一问出口，两个人都愣了，而且愣得不行。张忠强觉得自己的头顶有乌鸦呜哇飞过……他只能傻傻呆呆地站在

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话再说不出来。

楚回也呆了一秒，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他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仍旧呆立着的强子，想不通自己这个兄弟怎么会问出这

么一句白痴的话。

“……你在说什么啊。”楚回神色不定，只是这么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