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老师的画很出色。”三更说。
“我没说他的画不好,只是说他不太像个画家。学生时代人人都在想方设法弄出点名堂时,就他一个人无动于衷看着众
人瞎折腾,结果,竟然是他出名了,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向阳似是感叹。
“你们是一个学校的?”
“是啊。”
“真巧。”
“巧什么呀?我费尽口舌才说服他回国念大学的,你以为呢?”
“老师说他高中以前都在国外,你们怎么保持这么好的感情呀?”三更两眼亮晶晶盯着他们瞧。凌迎欢笑道:“那时候
我爷爷奶奶还在,我常回国啊。而且向阳他家人移居美国后,他有时候也会出国玩。”
“哎向阳,你家离老师家远吗?”
“几十米的距离。”
“难怪,青梅竹马哈,不是,是那什么……”三更一时想不出那词叫什么。
“你这破脑袋。”
“你人身攻击啊!”
“三儿,你跟你老爹说晚点回去,呆会儿咱们去酒吧坐坐。”凌迎欢道。
“行。”他今天是直接从骆玥那儿出来的,是要打个电话知会老爹一声。打通老爹的电话,那头激昂的音乐和人声传过
来,三更问:“老爹,你吃饭了吧?这么早就去公园了?”“昨晚队长说要参加社区比赛,这不,我跟你龙伯早早吃了
饭就过来练习了。”“真的呀?什么时候?”“年初二下午,时间挺赶的,所以大伙这会儿都在加紧练习呢。”“哈,
有奖品吗?”“有啊,队长说往年奖品有水鸭被,电压锅,按摩器毛巾什么的……三儿,不跟你说了,龙伯叫我过去。
”“等等,老爹,我晚上跟老师去酒吧坐坐,可能晚点回家。”“别喝酒知道不?”“知道。”
挂了电话,抬头。见向阳笑眯眯伸手摸他的头道:“好孩子。”
卷五十一:月晕而风
年初二。
艾家三口早早吃过午饭,跟龙伯一家向公园挺进。大队人马早早候在空场地上了,龙伯和老爹赶紧换上衣服归队,听队
长一番精神训话:“虽然是比赛,但大伙别太紧张,就当是咱们平时排练,要集中精神,仔细听清音乐节奏,确保每一
个动作整齐规范。”顿了一下。“加油!”
“加油!”队员齐声喊。
三更跟艾晨在一旁看了乐不可支。艾晨说:“瞧咱们老爹,多雄纠纠气昂昂?有个乐子多好呀,身体健康又能精神愉快
,这个年,老爹估计不会再像往年一样初五初六就赶着去做工了。”
“明年让老爹退休吧,别再出去做工了。”
“不太可能。老爹舍不得他那手艺。他以前不常说他要雕到动不了吗?那就让他雕吧,只要别累着就行了。”
“或者可以在家接些工做,不用整日在外头奔走受累。”
“这倒可以商量。哥,老爹说明年咱们家要重新翻建房子。”
“翻建它做什么?你还要读书呢。”
“我的奖学金够交学费了。以前人家订作品的钱有十几万了吧,都没动过,足够起了两层的屋子了。哥,你喜欢什么样
的屋型?我们老师的房型很漂亮,可惜咱们家建筑面积不够宽,建不了。”
“那些钱你留着,毕业后会用得着的。房子的事以后再说吧,不急。”
“我觉得我用不着。”
“你觉得?我就不指望你能觉得出什么来?”艾晨睨了他一眼。随即又勾着他肩膀笑道:“不过,可能真的用不着呢。
”
“笑得这么奇怪!”三更叫。“哥,你跟容佳怎么样了?除夕我打电话跟她拜年时,她说在外地旅游。”
“她放假时经常去旅游,没什么奇怪的。”
“那你跟她怎么样了?”
“就那样呗。”
“哪样?”
“还哪样?磨啊,哎,别说话,比赛开始了。”
老爹他们队排在第四场。两兄弟兴味盎然地看着场上一个个精神抖擞红光满面的老头老太们,每一抬手一踢腿都无比认
真。当老爹他们上场时,两人更是目不转睛盯着。三更笑道:“老爹打拳还挺有模有样的,就着那套白色功服,挺有几
分仙风道骨的韵味。”
“那当然。你没见他晚上十一点钟还练拳的模样呢,跟雕东西一样认真专注。这点,你跟老爹特像。”
“呵呵,可能是从小老爹就这么教我的,而且还以身作则。”
“傻人傻福。”
“以前说我笨说我呆,现在又说我傻,你就这么挤兑我呀?”三更不满。艾晨笑道:“我哪是挤兑你,我是爱护你。”
“哎,打完了。过去看看。”三更拉艾晨过去,扯老爹衣摆笑道:“老爹,你们打得真好。”
“真的啊?哈,老龙,三儿说咱们打得好呢。”老爹乐呵呵。
龙伯中气十足道:“咱们肯定打得好啦!呆会儿咱们还要领奖呢。快过来坐会儿,后面还有四队。”
结束后,艾龙两家浩浩荡荡拿着奖品回家了。一进屋,老爹就急猴猴打开包装袋看。“一个电压锅,两条毛巾,三个肥
皂,还有管牙膏,哈哈,听丰富的嘛。不知道龙伯那份是不是也跟咱们这份一样。”
“应该是一样的……”电话响。三更看了一下,接通。那头说:“吃晚饭了吗?”“没呢,刚去看老爹比赛,呵呵,拿
了个第二名,好多奖品呢。”“晚上没什么事吧?”“说不准,可能没有。怎么了?”“他们约晚上出来聚聚。”“我
看看,到时候打电话你。”
“三儿,你有事啊?”老爹问。三更把奖品收好,笑道:“没什么事,就骆玥他们几个晚上约出去聚聚。”
“那吃完饭就去吧,我晚上要去你龙伯家聊聊天,小晨你呢?”
“我有个高中同学聚会。明天,后天还有两个聚会。”
吃过饭,三更打电话给骆玥说晚上没事。半小时后,骆玥笑吟吟出现在艾家门口,朝屋里两人打招呼:“三儿,老爹。
”
“小桑,你怎么来了?吃过饭没?”
“老爹,我是骆玥。”
老爹瞪!瞪!瞪!转头对三更说:“我出门了。”
走到门口时,突然朝骆玥屁股上拍一板,哼了句:臭小子!然后甩甩手走了。三更楞了一下,抱膝笑得几欲断气。
“乐什么?你哥呢?”
“他,他刚出,门。”三更抬起头,脸颊酡红,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再笑出声来。骆玥看看桌上的菜,拿了只鸡腿啃。
三更问:“你没吃饭吗?要不要先吃饭?”
“我吃过了。”
“你没吃过鸡腿啊!”
“没吃过你家的鸡腿。”骆玥三两下啃完,洗净手。“走吧。”
今晚的聚会格外热闹。阿其,子维,骆家兄弟,三更,外加两个美女。三更问子维:“我学姐呢?”
“说是要回老家过年,所以我才形单影只的。”
“呵,真可怜……”电话响。三更慢腾腾走到门外,蹲在角落里接通。“做什么?”“没做什么呀,想你呗,三儿,过
来陪我们坐会儿。”“我跟我朋友在一块,不去了。”“谁呀?男的女的?一起带过来。”“男男女女七八人。”“哟
,集体约会啊?”“没有,朋友的女朋友。”“人家都有女朋友你怎么办呀,真可怜,要不要我介绍个漂亮妹妹给你…
…”“不要。”“别拒绝这么快嘛,说不定见了之后你会爱上她也不定……”“不要,我挂电话了。”“别!三儿,跟
我聊会儿。”那头低迷地说。三更惊讶道:“你怎么了?你在哪儿?没跟老师一起吗?”“没。呵,他躲起来了,不想
见我。”
默了片刻,三更才问:“怎么回事?上次不是好好的吗?你又做了什么事气他了?”“什么事?呵,三儿,过来陪我坐
坐吧。”
“我——”向阳的口气实在让三更担心。“你在哪儿?”
向阳报了一串地址。“三儿,打车过来,司机会懂的。”
“我不一定能过去,先跟他们说一声,回头打电话给你。”挂了电话,三更回到酒馆,却见才一会儿功夫,小队已经变
成小排了。骆祺,骆枫,骆远还有一位不知名男士及其四位女伴全在。骆远见他,眼睛亮晃晃笑道:“三儿,你也在呀
,刚怎么没见你?”
“接电话。”三更对骆玥附耳低声道:“我可以先离开吗?”
“干嘛去?”
“回头再跟你说,我也不知道向阳跟老师之间具体发生什么事了。”
骆玥眼角憋了众人一眼,点头。“坐车注意点,晚点我去接你。”
三更匆匆更众人道别。打车到向阳所说的地址。在门口转了一圈才发现那酒吧在二楼,只有一个小小的铁质招牌:寂寞
在唱歌。从窄小的铁梯上楼,门口一位年轻的男孩笑眯眯道:“晚上好,有位吗?”
三更点头,进去四处看,在角落里见到向阳和一个男人亲密靠坐在一起。他走上前,蹙眉道:“你在干嘛?”
向阳抬眼,朝他笑。“你来啦,坐。”
“你朋友?”三更指他身边陌生的男人问。这人身上透着股浓郁的香味,让他浑身不舒服。向阳楞了一下,随即示意那
男人离开。那男人轻笑,狐媚地朝三更抛了个眼神,弱柳扶风般飘开了。三更搓搓手上的鸡皮疙瘩,对朝他笑得像朵太
阳花的向阳道:“那人是谁呀?是这店里的吗?”
“呵呵,三儿,你知道这儿是什么店吗?”
“酒吧?”三更不确定。他刚来只不过随便环了一眼店里,却被所有男人灼灼的眼光盯得头皮发麻,吓一大跳。“什么
店?”
“Gay店。”
“Gay……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三更严肃问他。“你说老师躲你,他躲哪儿去了?年三十那天我发信息给他拜年时,他
还有回我信说忙过之后打电话给我呢。”
“回你信啊?”向阳仰头,露出个嘲弄的笑。“不是一直关机的吗?怎么就回你信了?哼!”
“你做了什么了?”
“问得好。”向阳拧眉扭脸道:“我他妈做了件几年来一直想做的事,结果他先是狠狠一巴掌就甩到我脸上去,然后就
来个凭空消失,最好再来个音信全无,让老子像个无头苍蝇般疯找了几天!”
“你,你到底做了什么事?”三更被向阳这狠戾的模样吓到了。“我以为老师一直在忙着画廊的事,所以也没打电话给
他。”
向阳不语。
“你说呀,你怎么了他了?”
向阳盯着他,突然说:“三儿,你老师很喜欢你,你知道吗?”三更点头:“知道。”
“我说的不是一般老师对学生的喜欢,而是情人般的喜欢。”
三更愕然。良久他才开口问:“你怎么知道的?”
“问的妙啊,我怎么知道的?我当然知道,他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我都知道他在想什么。”向阳脸上的狠戾没褪。三
更定定看着他,突然乐道:“我赌你不知道他全部的想法,老师他其实是很单纯地喜欢我。”
“不可能。”向阳肯定。“那晚他说是因为在画廊碰到你,你说你是美院的学生,所以他才决定接受你们学院的邀请的
。他是特意找上你的。”
三更沉默。然后一本正经对向阳道:“不管老师是因为什么原因接触我,我相信我的直觉没有错。也许他觉得我单纯,
他也喜欢跟小松他们呆在一块,他说很轻松很快乐。”
向阳愣愣看着三更。“他对你很不一样。”
“所以?”
“所以。”向阳抹了把脸。“我真紧张了。本来还想就这么先耗着,但还是没忍住。”
“怎么耗着?”三更好奇。
“你个笨蛋!”向阳斜了他一眼,苦笑:“我们啊,一直在耗着。”
“那现在这样也算好的了。”三更这么说,结果惨遭毒掌。“人都不知道在哪,好什么啊?!”
“放心吧,老师迟早会出现的。”
“你肯定?”
“我肯定。”
卷五十二:风过无痕
“三儿,你看窗边坐的那个男人。”向阳示意他看。三更瞟了一眼,问:“他怎么了?”
“……”向阳瞪了他半晌,无比气馁。“我怎么能相信你那莫名其妙的感觉呢?!那男人想钓你你没看出来啊?”
“钓我……”三更脸爆红,狠拍了他一掌。“让你扯淡!”
向阳大笑,小狗儿一样摸摸他脑袋。“三儿,这里每个单身的男人都想钓你。你不知道你这模样多让人心痒痒。”
三更一脸严肃道:“难道他们就只看到这副表相吗?他们到这儿就只想钓个长得稍微好点的人吗?”
“你上来时没见门牌吗?寂寞在唱歌,来这儿的人都是有着无法言喻的阴暗寂寞的人,没有幻想长久,只有眼下此时。
”向阳有些出神地盯着某一处。
“我不懂。”三更说。“你常来这儿?”
“嗯,这就是美人窝啊。”向阳笑。
“颓废。”顿了一下又补了两个字:“堕落。”
“颓废但不堕落,风流但不下流。”
“难怪老师要躲你。”
“你懂什么呀!哪有那么简单的事。”向阳扫了他一眼。“三儿,你电话响。”
“噢。”三更拿起沙发角落里的手机,接通,说了两句报了路段店名后收线。向阳说:“要走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有人来接我。”
“谁呀?男的女的?”
“男的。”三更看看表,近十二点了,真快。骆玥到这儿顶多十来分钟,回到家得半个小时左右,今晚上在骆玥那儿住
算了……抬眼见向阳两眼炯炯盯着他看,便问:“怎么了?我脸上沾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