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凡(出书版)+番外 BY 公子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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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了一大片。这一次打碎了茶盅,不知他又想要怎么责罚。

低下头时总是不由自主去看他的衣襬,绣着苍龙出海旭日东升。初见时留下的印象太深,想起他时,眼前总是一片笼在

云烟里的紫,和那片紫上繁复而华丽的纹饰,勾缠连结。文舒总觉得制衣人下针时是带了几分温柔的。只是再绮旎的颜

色与纹样到了勖扬君身上总是化成了一片冰凉的寒意,温柔都被冻结了。

文舒只见眼前的衣襬无风自动,一阵劲风扑面而来,等不及要躲,劲风已带着他向后掠去,背部触地时不觉得有多痛,

幸好被摔到了花园中,想要橕着站起来,右臂上传来一阵刺痛,人一软又摔了回去。

大概是方才打到廊柱上了,文舒想着。抬起眼来看,勖扬君还站在廊檐下,天奴们不知所措地站在他身侧。衣衫飞扬,

看不清他的脸,只是感觉到那双紫中带银的眼还在冷冷地看着他。

后来找了个略通医术的天奴看了看,幸好没有伤到骨头。那天奴偷偷配了些草药让文舒敷着,只是都过了一阵子了,疼

还是一阵一阵的。

文舒靠在院门上,摸着手臂想勖扬那一天的表情,隔得有些远,看不真切。那个人,无论高兴不高兴,都是那个傲得谁

都瞧不上的样子吧?

天边忽然飞来一小朵红云,急速地往这里落下来,火球似的,这要是放到人间,指不定把人惊吓成个什么样子。

手臂上的疼痛似乎过去了,缓缓吐一口气,文舒看着火球落到他的圆石桌上。「呯令哐啷」一阵声响,他的茶壶茶杯都

被那急旋风似的火球扫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碎声。那火球还不安分,一会儿东一会儿西,在圆石台上蹦蹦跳跳地转了

几圈还不肯停下来。文舒无奈地摇头,怎么主子什么性子,连报信的炙鸟也是一模一样的性子?

好容易那家伙才停顿下来,浑身火红羽色的鸟儿,连尖尖的喙也是红色的,急速飞行时还真像是一团火球。鸟儿拍着翅

膀,引颈昂首不可一世,吐出来的话却委屈得很:

「文舒啊,我又被老头子关起来了。」

火光乍起,幽蓝的火焰中只依稀看得见几根翻飞的红羽。片刻后,桌上空无一物,只留下桌下一地破碎的瓷片。

弯下腰收拾自己的小院子,文舒思量着:那家伙怎么又闯祸了?

说不上担心,想着他愁眉苦脸的样子脸上就不由自主泛起笑容,像是在看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抬头看见墙上的大片藤萝,风吹过就漾起层层绿浪,一层掀一层,总能令他想起在凡间时村中那矮矮的土墙,上面也爬

满了藤蔓,风过处如绿海微波,拙朴却令人想念。

第二章

东海龙王三番五次来邀请勖扬君去下棋,精致的请帖递过来,言辞恳切,一片殷勤。

勖扬君随意地瞥了一眼,又丢回文舒手里:「不去。」

东海那边却不气馁,一封又一封的请帖不间断地送过来,言辞愈加恳切,语气愈加殷勤。乌龟精化成的小厮拉着文舒的

衣袖叭嗒叭嗒地抹眼泪:「您再去跟天君说说吧,他要再不肯去,公主非打死奴才不可!」

文舒为难地说:「天君的事,我怎么能说得上话?」

他也不听,紧紧扯着文舒的衣袖,绿豆大的小眼睛一眨一眨,一副可怜相。

文舒好说歹说才让他松了手,他兀自苦着脸比划着跟文舒哭诉:「公主会打死奴才呀……您是没见过,那鞭子,这么粗

!哎哟,这哪是鞭子呀?谁受得住啊?别提有多疼了。」

非要捋起袖子给文舒看他的伤:「这儿,你看看这儿,还有这儿,这还都是前一次留下的,还有上上一次,上上上一次

的呢……哎哟,您就可怜可怜我吧……」

文舒有心想帮他,可也知道自己在勖扬君面前根本说不上话,只得接过帖子道:「我帮你呈进去看看。」

勖扬君正斜斜靠在榻上,榻上置了一只方形的小矮桌,上头搁一方棋盘,黑棋白子纵横交错,星罗棋布,是前一夜的残

局,今日还未破解,怕要成死局。勖扬君一手托腮一手捻一颗棋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着棋面。广袖锦袍,八宝银

冠闪耀。额前的刘海垂下,发丝间依稀一双半开半阖的眼。

「主子,东海龙王来邀主子去下棋。」文舒走到他身前道。

「是么?」他纹丝不动,手里的棋子叩着棋盘发出「笃笃」的清响,半开半阖的眼懒懒看着枰上风云,「倒挺有耐性的

。」

「是。」

文舒见他不语,知道他又要拒绝,暗中替那龙宫小厮叹一口气,想到他的泪眼又于心不忍,又想到勖扬君还没明说不去

,便试探着问道:「龙宫几次邀约,足见其诚意,主子可要去走一遭?」

「这样……」「啪——」地一声脆响,一子落下,风云立变,乾坤扭转。勖扬君直起身来,目光在文舒脸上来回巡梭,

「你要我去龙宫?」

「奴才不敢。」文舒忙躬身道。

「……」长袖拂过,满盘星子被扫落在地,哗啦的响声中他长身而立,衣衫曳地,银冠入云,略薄的唇快贴上文舒的耳

,「好,那就去一次。」

耳根发烫,灼热的气息喷在颊上,浑身都是一颤。文舒道:「谢主子恩典。」手里的大红请帖被捏得快皱成一团。

他施施然走出房去,文舒急急跟上,廊上跪倒一地天奴。乌龟精化成的小厮喜得又叭嗒叭嗒地抹起眼泪。

立在云端的天君,银发紫眸,风姿俊朗,傲然如凌驾于万人之巅。

文舒弯腰拱手道:「恭送天君起驾。」

他却忽然伸过手来:「上来。」脸色口气依旧是万人之上的高傲模样。

文舒讶异地看着伸向自己的手,他今天哪儿来这么好的兴致?

「上来。」勖扬君又重复一遍,眉头皱起来,语气也恶劣了许多,「聋了吗?」

惴惴地牵起他的衣袖,双脚踩上云端,文舒抬起头想看清他的表情,他似早有察觉,旋即转身,只留一个笔直的背影。

银色泛着紫光的发丝落在手背上,痒痒的,似方才喷在耳际的气息,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才能压下周身涌起的那股不自在

凡人不会腾云驾雾,找僊宫中的天奴们学了许久,跌一身青紫也没招来半朵祥云。勖扬君勾着嘴角嘲弄他:「凡人就要

守凡人的本分。」

自六岁那年进天崇宫,不知不觉千年光阴如白驹过隙在指间滑过,步出宫门的次数屈指可数。二太子澜渊曾带着文舒御

过祥云,都是数百年前的事了,飞出不远就被勖扬君追了回来,如今只记得宫门前的万阶登僊梯,绵延曲折,如白色巨

龙盘踞于山头。

文舒站在空中往下看,云气漫漫,一片翻滚涌动的苍白雾气。犹不死心,睁大了眼睛想要从那些翻滚的缝隙间看到些什

么,云下的凡尘俗世一闪而过,快得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抓不住。失望也似流走的云烟,淡淡地在心头飘过,脸上不

敢露出分毫。

「拿着。」

空着的左手里忽然塞进来样事物,是只玉瓶,触手微热,也不知道他握了多久,瓶身上还留有余温,掌心一阵火烫。

「断玉膏。」紫衣的天君背对着他,天风过耳,衣袂飘飘,把冷硬的声音也吹柔了几分。

是天界中的疗伤圣品,文舒认得,涂上后,即使断骨也能再生的。视线落到自己牵着他的衣袖的手上,袖口边绣的是忍

冬纹,紫衣银线,繁复而华丽:「谢主子恩典。」

前几天还用得着,现在伤都好了。

勖扬君看不见文舒微微翘起的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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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宫中早已备下了宴席,猪鼻鹿角的老龙王大笑着来迎:「勖扬天君大驾,使我龙宫蓬荜生辉。」

勖扬君摆手说:「不客气。」

就听门外一阵环佩叮当,裙摆微动,香气暗浮,一众蚌女簇拥出个明眸皓齿的美人。老龙王忙道:「这是小女潋滟。」

潋滟公主娉娉婷婷地走上前来拜礼:「潋滟见过天君。」美目盈盈,波光流转,芙蓉面上飞起两抹红霞,艳过身上那条

石榴裙。

站在勖扬君身后的文舒暗暗地想,怪道那个阅人无数的二太子澜渊也要在自己面前夸她:「天界里要说东海老龙王家的

女儿难看,那就真的连嫦娥都没法看了。」

顷刻间,舞起席开,人身鱼尾的鲛女合着调子唱起婉转的歌谣,歌声清越,低处似是月下一泓幽水,脉脉含情不语,高

处如箭指九重云霄,似能裂天。

潋滟公主执着酒杯来劝酒:「天君尊贵非凡,潋滟久仰大名,今日一见,终于得偿心愿。请天君务必喝下这一杯。」

又亲手来为勖扬君夹菜:「天君来尝尝这道菜,潋滟愚笨,不知合不合天君的口味……」

须臾又红着脸坐到勖扬君身边,絮絮地来和他说话:「听说勖扬天君棋艺独步天界……」

「潋滟前两日画了幅画,要请天君指点一二……」

「潋滟前两日新学了一首曲子,还没练熟,天君千万别笑话……」

娇声软语,一派小女儿家的怀春心思。见勖扬君仍是疏离沉默的神色,低下头来咬一下唇,抬起脸时又是兴高采烈的,

放在桌下的双手把一块帕子绞得死紧。

文舒站在勖扬君身侧,诸多事务都让潋滟公主和龙宫的奴仆们抢去做了,众人围着勖扬君团团转,他就渐渐被挤到了一

旁。他也乐得清闲,环顾四周,细细打量着龙宫里的摆设,壁上嵌一周夜明珠,映得海底亮晃晃仿佛人家白昼,珊瑚摆

件翡翠瓶,堂上一面硕大的屏风上画着碧海云天,潜龙出海。

神思游转,突然想起那只性子急得如火团的炙鸟,和那句好象受了天大委屈的「文舒啊,我又被老头子关起来了」。居

然这时候才想起来。

堂上仆从如云,来来往往好不热闹。文舒往人群集中处看一眼,那人正与龙王客套,潋滟公主的身影正挡住这里。便大

起胆子,悄悄跟着一班小厮一起退了出去。

找人问一声:「天君想问,赤炎皇子现下如何?」

立马有人将他领了过去。还没进门里头就飞出一只茶碗,险险就打中了脸。

「你就这么待我?」文舒站在门边笑。

屋里的人闻言回过身来,赤发红衣,左耳边杯口大小一只金环一晃一晃:「文舒?」

赤炎快步奔过来,快要迈出门时似被一道无形的墙拦住了,「哎哟」一声揉着额头喊痛:「你怎么来了?」

「探监。」

「你也来看我笑话。」赤炎不满道,干脆盘起腿在门边席地而坐,嘴角一撇,显然是不甘心被关在里面。

「赤炎皇子的笑话我难得看一回。」文舒也跟着在门边坐下,问道,「你又闯了什么祸?」

「没什么。」赤炎道,略带红色的眼得意地看着文舒,「我把伯虞打了。」

「那小子……我早看他不顺眼!就知道巴结着那个勖扬君。哼,抢人都抢到洛水府去了。也不看看那里是谁的地界……

正好叫我遇上……你没看到他那个样子……哈哈哈哈……老子这么大点儿的时候都比他强!」

勖扬君一脉原形也是龙形,因此与龙族素有亲缘。兼之年岁相当,几位龙皇子也与勖扬君从小就有些来往。西、南、北

三海龙皇子与勖扬君同气连声,对文舒自然没几分好脸色。只有这位东海龙皇子赤炎仗义直爽,与文舒一来二去就成了

好友。

赤炎生性热情好义而莽撞,常因鲁莽而惹祸,叫老龙王气愤不已。这次打伤了西海龙皇子,一定让两家脸上都不好看,

难怪老龙王要关他闭门思过。

「以后做事前要多想想。」这样的话文舒不知劝了多少遍。

他无事时信誓旦旦说记住了,一旦事到眼前立刻又忘了个一干二净。

「文舒啊,还是你想着我……」赤炎坐在门槛边感叹,「过来跟着我吧。跟你说了多少回了,总是摇头。我这龙宫哪儿

比天崇宫差?看看你,那个勖扬是不是不让你吃饭?总不见你长肉。」

文舒不说话,笑笑地看着地上的青玉石板。

赤炎见他无语,又献宝似地从怀里掏出只草编的蚂蚱拋到文舒手里:「前些时候去人间的时候得的。我知道你想凡间,

给你带的……等你跟了我,我带你上凡间转去,你爱呆多久呆多久。」

文舒看着手上的蚂蚱,小心地托在掌中:「谢谢。」

「朋友嘛,说个『谢』字就生疏了。你等着啊,等老子出来了,我再上凡间给你弄些别的来。免得你心心念念地不安生

。」赤炎伸一个懒腰,咂着嘴道,「我个……的!真他妈没意思,这破术法,不让人进又不让人出,连要喝壶酒都要让

他们扔进来,老子都成什么了都……」

忽然又回过眼来问文舒:「我说,天界不也挺好的,你回什么凡间?你又回不去。」

「就因为回不去,才更想回去。」文舒答道,低头看着手里的蚂蚱,「我是从凡间来的,不回凡间又能回哪里?」

纵使人非物也非,故土总是故土,孤燕归巢,倦鸟投林,能缝补起一身伤痕的地方也唯有故乡家园而已。

「我是凡人。」文舒把蚂蚱小心地收进袖子里。摸到一只玉瓶,指尖碰触到瓶身,滑润清凉。

鲛女清越的歌声入耳,悠远缠绵,似痴情女子在向情人倾诉衷肠。

辞别了赤炎再偷偷跑回去,宴席还没散,文舒悄声不响地再站回原来的角落里,潋滟公主正为勖扬君献舞,柳腰款摆,

石榴裙飞旋,满头珠翠光影交错眩花了四周看客的眼。

「文舒啊,过来跟了我吧,老子保你吃香的喝辣的!」临走时,赤炎还在他身后喊。

难为他堂堂的龙宫少主有这样一副热心肠,倒有些像凡间传说中的豪侠作风。想象着赤炎带一伙虾兵蟹将落草为寇劫富

济贫的样子,呵呵,赤衣金环的他还真有几分山寨大王的样子。身边再伴个貌美如花的压寨夫人,脖子上骑一个同样有

一头红发的小娃儿,满山小喽罗敲锣擂鼓摇旗吶喊……这样地动山摇的景象定然很合赤炎的心思。文舒自己都被脑海中

的情景逗乐了,嘴角无声地拉开一个弧度。

笑容还没完全绽开,唇边才刚沾上一些,蓦然一阵寒意袭来,遍体生寒。文舒不由抬起眼来看,正对上一双藏了万年飞

雪的眼。笑意冻结在唇边,那目光直直地射过来,凶狠得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乐声忽而高亢,在厅中舞蹈的女子急速地旋转腾挪,石榴裙如花朵盛放般飞起,钗环相触玉石相碰。夹杂着金玉之声的

急促曲调中,众人抚掌喝彩,欢声四起。

文舒再往勖扬君的方向看去,他正执着酒盅饮酒,眼脸低垂,唇边沾一线晶莹的酒渍,似漫开的笑。方才电光火石间的

一次对视,仿佛错觉。

宴后,老龙王再三挽留说:「天君难得驾临,何必这么早就走?」

潋滟公主也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来挽留,十指交缠,想要来拉勖扬的衣袖却又不敢,只把一块帕子绞得越发不成样子。

无奈勖扬执意告辞,淡淡地说一句:「叨唠已久,理当告辞。」就往龙宫外走。脸色倒比来时更冷漠,薄唇抿起似乎正

在努力压抑什么。

文舒忙跟上去,跟先前一样去牵他宽大的袖子,回望一眼龙宫,潋滟公主仍痴痴望着这边,眸光如水,几多痴迷几多哀

怨。

原来她……便不由叹一口气,注定要伤心一场的啊……

「你叹什么气?」身前的人忽然问道,刻意压下的怒气隐隐显露出来,紧缩的眉头下,一双银紫色的眼沉沉如山雨欲来

推书 20234-11-26 :继承——很麻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