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恐已生疏,还请门主体谅则个。”手指落于琴弦之上,一串清音流转而出,是一曲《良宵引》。虽则褚贻潇已经四年
未弹过琴,但这曲子却是他烂熟于心的,除了最初一段略有阻滞之意,其后便是弹得纯熟之至,乐音回转之间交汇圆融
,加之这“林泉铮琮”确是难得的佳器,其音如其名,果然便是有如山间流水般悦耳动听。
褚贻潇此前一直因母亲之事连带对自己的琴艺深怀芥蒂,才会作出迁怒之举,并从那以后再也不碰与琴有关的任何物事
,但今日将深埋心中的苦痛从头至尾说给白云从听了,似乎也是觉得自己之前的举动是徒劳而已。他是真心痴迷于琴艺
之技,琴亦是他的知己与知音,而这一切,其实与母亲以及那个逝去的婴孩无关。
更何况,白云从无意中为他求来了他惟一珍藏的“九霄环佩”的对琴,这岂不是天意?褚贻潇本就不是忸怩作态之人,
此时放下了心结,又见白云从有期盼之意,便一心为答谢他而抚琴了。他放下了往事,更是心境一片空明,这曲《良宵
引》弹得甚得其味。
于白云从,琴是极珍贵的古物,奏琴之人又是心之所系,此时当可算得花前月下,此情此境更是难得,琴音入耳便比起
仙宫韶乐也是不输分毫,他内心甚至隐隐希望褚贻潇这首《良宵引》永远也不要停止。
一曲终了,白云从仍然有些许薰薰然,恍若饮过了美酒佳酿,还沉醉在那醇厚的余韵中一般。褚贻潇侧首打量着他,片
刻后脸上浮现出狡黠的笑意。他拽住白云从的胳膊,用劲一拉,而后迅捷地在他唇上轻轻落下一吻。白云从尚未从震惊
中回神,褚贻潇已经大笑着一把推开他,又推开了书房朝东向的窗户,昨夜下过一场小雨,弥漫着泥土味儿的清晨的空
气一涌而入。
“谢谢你。”褚贻潇扬起他泛着淡淡朱色的唇角,笑容纯澈,曾经有过的不能解脱的忧伤苦痛,随着眼泪已消逝了许多
,而今日京城的晨曦,似乎愈加美好。
白云从却因着他的这句话蹙起了眉。
褚贻潇一瞬间就明了他的表情所为何来,正色道:“刚才……那不是出于谢意。”说过这句话,褚贻潇眉毛一扬,脸上
显出骄傲的神色来,“你这怀疑好没意思,我若是要感谢谁,须得用这种方式么?”
白云从心情激荡不已,一时更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就坐在椅子上,微笑着,看着面前这个人。他想要说些什么,但又觉
得任何事情都不必说——褚贻潇明白,他也都能明白。他心中的愉悦犹如肋下生翼,轻盈地飘忽了起来。
048.宝藏
褚贻潇推开门走到庭院中,仲春的风已是温暖宜人,沈祁立在庭院之中,见他开门,转过身来行了一礼。褚贻潇没料到
他会在门外,道:“你怎会在此?一夜未歇息?”
“不,属下是循着琴音过来的。”沈祁的语气中满含怀念,“我已经……快四年没有听到过王爷弹琴了……昨夜是您在
弹那首《良宵引》吧?”这时白云从也走出门来,沈祁见到他,也按江湖礼节拱了拱手,“原来白门主也在。”
白云从亦抱拳还礼,道:“沈侍卫,久违了。”
沈祁的目光在褚贻潇与白云从两人之间转了一圈,依然面不改色地道:“昨夜原本想来向王爷辞行,只是安总管言道王
爷在书房见要紧的客人,所以属下未敢轻扰,直到一大早为琴声所吸引,来到书房外聆听,原来昨夜见的客人就是门主
。听闻门主这次与众位英雄远赴关外为民除害,实在是大快人心。我三师兄与门主也曾并肩作战,在传回师门的飞鸽传
书中对门主也是赞誉有加,只是不知我三师兄可也返回中原了么?”
沈祁的三师兄钟越剑术高超,屡屡为众人解围,倒在他剑下的马贼为数甚重,同行的一众侠士都极是敬重他。白云从道
:“我与众人在阳关便分道扬镳了,快马加鞭赶回中原,令师兄大概是与其他的少侠一同返回,不日也便该回来了。”
褚贻潇问道:“你要请辞?有何要事么?”
“是的,属下昨日收到师门讯息,武林中各大门派相约在五月三日于福建莆田少林寺举行武林大会,推举新任武林盟主
,属下的大师兄亦是呼声最高的几位候选人之一,而属下的师父也有意在武林大会之前将掌门之位传于大师兄,故而属
下须得赶回师门。”沈祁又多看了一眼白云从,道,“我师门传信还提及另一件事,武林大会推举盟主只是惯例,不少
门派是为着打探一物的下落,不知白门主可知否?”
“是为了那所谓的藏宝图吧?而且,此藏宝图还是藏匿于‘水玲珑’之中?”白云从满脸嘲讽之色,“宝藏,永远都是
诱人之辞。此前我一直身在关外,得到这消息之后便日夜兼程赶回中原,这武林大会我莲华门自然也是要参加的,只是
不知这‘水玲珑’之中有藏宝图一事是何方无知之徒传扬出去,无端带累了我派众人!”
沈祁道:“恐怕不是无知,而是有心吧?莲华门持有‘水玲珑’一事,知晓的人也不在少数,这次武林大会门主有得应
付了。王爷,沈祁不日便须得赶回寻梅谷参加大师兄继任掌门的大典,所以先行请辞。”
褚贻潇点头应允:“你去吧,若是你师兄有用的着你的地方,可以待武林大会结束之后再回来。”
沈祁躬身行礼便自行退了下去。
褚贻潇斜睨了白云从一眼,道:“你这么日夜兼程地,究竟是往哪儿赶哪?”
刚才对沈祁说那番话的时候,白云从就在心底暗暗叫苦了——他倒的确是日夜兼程赶回来的,当然,并不仅仅是为了将
“林泉铮琮”送给褚贻潇,更大的原因也是因为“水玲珑”一事。但是他见到褚贻潇一时忘形,脱口而出是专为了他赶
回来,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揭穿了,他只得故作苦思冥想状,道:“贻潇,这事非常棘手,你一定得帮我。”
褚贻潇从鼻孔里哼出两个字来:“说吧。”
原来事情起因还是在“水玲珑”,白云从的父亲靖海将军白维应当年为宫廷倾轧所累,屈死于刑部天牢,连贺兰夫人也
无法可施,甚至一家人未能见到最后一面。白维应被押解上京之前就预料到了此行凶多吉少,遂将清除海患的方针抄录
在一张级轻薄的蝉翼茧纸上,将其封入“水玲珑”中,派心腹之人送给他的平生至交、当时还是伏波将军的蓟鹏,希望
这一纸计划能得以施行,白维应还另外修书一封寄予妻子贺兰夫人,其中言及“水玲珑”一事,余下的就是叮嘱妻子务
必好好教导白云从,爱子之心溢于言表。
但没料到的是托送“水玲珑”的这位白维应的心腹在途中遇到了仇家,那位心腹为了使仇家放过他,谎称“水玲珑”中
所藏为一张藏宝图,而解开“水玲珑”之法只有莲华门主贺兰夫人知道。这心腹当时所处之地与杭州不远,他原本是想
以此勾起仇家的贪心,再引他到莲华门,请贺兰夫人搭救,但谁成想这仇家只是想取他性命,别的也不多管,仍然杀死
了他。
此后“水玲珑”辗转流落于富商大贾之手,最后顾惜柳从她的恩客手中得到此物,白云从与贺兰夫人以及蓟鹏都一直在
查找“水玲珑”的下落。这许多年过去,海患形势早已沧海桑田,“水玲珑”其实已毫无价值,他们所希望的不过是想
夺回白维应的身后遗物,正是如此,褚贻潇和白云从才会不打不相识。
049.阴谋
“如此说来,‘水玲珑’中有藏宝图一事不过是彻头彻尾的谎言罢了,莫非当初杀人的那个仇家真的信以为真?”
白云从摇头道:“那人不过是半信半疑。我担心的是这所谓宝藏的出处是另有来历。数年前,统领闽浙一带海盗的匪首
名叫高纶,那便是高致远的堂叔了。高纶在我父亲麾下也派有奸细,那奸细清楚‘水玲珑’中藏的是什么,父亲被押解
上京后他便潜回高纶身边。高纶此前曾经多次败在父亲手下,对父亲是恨之入骨却也畏之如鼠,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便令
手下抢夺‘水玲珑’,务必不能让父亲的计划交到伏波将军手中。但不久便得知‘水玲珑’已经被那杀了父亲心腹仆从
的仇家在赌桌上输给了别人,但是传出的消息是‘水玲珑’中是一张藏宝图,高纶深怕伏波将军得到此物,又怕其中恐
怕真是藏着藏宝图,索性暗地里将这消息传了开去,引起众人争夺,最好的结果是他得不到,伏波将军也别想得到。你
也知道,‘水玲珑’中有机括,一旦要强行破坏玉质外壳,其中的机括就会启动,里面的药水会立刻毁掉纸张,正因为
有此顾虑,所以‘水玲珑’数易其手,始终保存完好。”
褚贻潇来回踱了几步,疑惑道:“既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水玲珑’早已不会威胁到任何人,那么这藏宝图一事又如
何风生水起了?莫非……”面色一变,沉声道:“高致远!”
白云从点了点头:“我也猜是高致远所为。当年闽浙群盗的匪首虽然不太相信‘水玲珑’中真有藏宝图,但总之‘水玲
珑’对他们而言不亚于插入心脏的利剑,所以一心想要得到它。高纶死后是高致远掌握了他的所有人马,他自然也不敢
小觑此物。而后来顾惜柳之所以拼死也要护住从恩客手中得来的‘水玲珑’,甚至还不惜拖你下水,也足以证明这一点
——她那时设计诱骗我们互相下手,当是高致远的诡计,哼,这顾惜柳对她的夫君倒真是痴心一片。”
褚贻潇默然无语,良久方叹了一口气道:“这是她的决定,她为她的丈夫打算,你我都无权指责她。将来高致远必定不
能善终,顾惜柳下场如何亦是咎由自取。”
褚贻潇看着白云从,又道:“高致远对‘水玲珑’如此执着,或许也是源于你父亲当年的积威吧?他们对靖海将军怕得
要命,即使只是一个传说中的剿灭海盗的计划,也足以令他们锲而不舍地多方打探,一心要求个明白方能安心。”褚贻
潇遥想着白维应的事迹,有些感慨,白维应被押解到京城的时候,他只是远远地在大殿上看过一眼,除了那一身的素服
,就几乎没有印象了,“你的父亲,是个了不起的人。”顿了顿,又道:“你母亲,也是个奇女子。”
白云从淡然一笑,算是接受他对他父母的溢美之辞。“这次高致远既然又将数年前的传闻宣扬出来,并且矛头直指莲华
门,我想,这次武林大会他也必定不会静观其变,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置身事外。”
“那这次武林大会于你岂不是很危险?”
“以身涉险,又不是第一次。我这个门主总得做些称职的事情,不是么?”这是以前褚贻潇对他说过的话,白云从倒是
一直没有忘过,“何况,若是有人愿意帮我,那么我就更加不用将这‘危险’二字放在心上了。”
“你就那么笃定我要帮你?”
“好吧好吧,你不帮我……”白云从欺近他身边,咬着耳朵道,“帮你男人,可好?”话音未落,便使出轻身功夫蹿出
一丈开外,跃上房梁,及时躲过了褚贻潇挥出的一掌。
褚贻潇望着笑吟吟的白云从,全然没了脾气,他伸手指了指左侧的跨院,道:“那边是客房,累了可以自行去歇息,若
是有事在身又急着星夜兼程赶去哪儿,这便滚吧!”说完转身进了书房,“砰”地一声狠狠甩上了房门。
白云从摸了摸鼻子,看看东方初升的旭日,眯着眼睛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050.红烛泪
白云从在静懿王府住了几日,却日日拖着褚贻潇陪他在京中闲逛,一时纵马出城,一时流连夜市,有一日竟然还硬拉着
褚贻潇将京中几大禅院逛了个遍。褚贻潇虽无要事,但他生性喜静,被这番折腾得头痛不已,道:“杭州便没有寺庙?
杭州便没有夜市?偏偏在京中你倒是这般好兴致!”白云从却道:“在杭州有美景良辰,却无人与我共游。”一句话险
些把褚贻潇的牙齿也给酸倒,即使心知这是白云从的真心话,也实在是令人肉紧。
这一日褚贻潇又被他软磨硬泡着去了夜市,市中有一户酒家窖藏美酒极多,在京中颇有名气。更妙的是这酒家的店主新
近娶了一位出身西域的老板娘,她所酿的葡萄酒色作殷红,酒味芬芳,闻者莫不为之陶醉。白云从此前出关在当地便饮
过葡萄酒,当时同行之人皆赞不绝口,没想到在千里之外的京城竟然能得再见,且酒味醇厚较之西域的葡萄酒更是毫不
逊色,不禁大喜过望,拉着褚贻潇在酒家中品尝美酒,直至月上中天方才尽兴而返。
不过,两个人都忘了那位千娇百媚的老板娘在添酒之时的告诫:“此酒初入口只觉清甜可口,香气透喉,但是其实后劲
极大,酒意发散之后,定然会较之别的酒更加醉三分。”更何况,这二位不仅饮了葡萄酒,还饮了另几种老板娘热情推
荐的上好陈酒,这是酒后之酒,酔中之醉,褚贻潇还未撑到回府,就已经觉得天旋地转,脚步发虚如踩在棉花堆上。白
云从是曾饮过葡萄酒的,自然知道这酒的后劲了得,至于他为何仍是一力劝承褚贻潇饮了这许多?佛曰:不可说,不可
说。
当褚贻潇略觉有些清醒的时候,已经莫名其妙地躺在了他房中的床上。他瞪了一眼趴在他身上的白云从,这一眼却是七
分醉意掺杂着三分妩媚之态,白云从心跳更是急如擂鼓,伸手就去解他的衣带。褚贻潇曲起右腿一蹬,白云从侧身想避
开,奈何回旋余地实在太小,最终还是没避得过,被膝盖顶在腰眼上,所幸褚贻潇并不愿真伤了他,加之又是酒后,力
道不准,踢得极轻。
白云从苦着脸道:“贻潇,你偷袭我,不是光明磊落的行径!”
褚贻潇觉得头痛欲裂,扶着额道:“你给我下去!”
“贻潇!你不人道……”白云从说这话,手下却未停,继续去解他的外衣。
“好啊,那么你让我在上,我便允你!”褚贻潇捉住他的手,凝神聚气,双手扳住白云从的腰间,脚下用力一勾,两人
便换了位置。
白云从先是一惊,但随即叹了口气,道:“好吧,依你便是。”他大大方方地宽衣解带,扶住褚贻潇的肩膀,却又故作
忸怩娇羞之态,娇滴滴地道:“人家可是第一次,王爷可得怜惜奴家才是。”
褚贻潇亦轻佻地抚摸他的面颊,将恶霸姿态做了个十足十:“云小娘子放心,本王向来皆是怜香惜玉,万万不会委屈了
你。”探手撩开白云从的衣衫,缓缓摩挲着他的腰间肌肤,感受着身下柔软中带着力道的触感,褚贻潇不禁也有些情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