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道:“白掌门何故不坐下?”
白云从含笑施礼道:“大师是前辈高人,您和家母在侧,小子如何敢平起平坐?还是站着舒坦些。”
永臻点点头,向着贺兰夫人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自云渡山庄一别已是数十年,贺兰施主一向可好?闻道贺兰施主
打理莲华门仍是如当年乃父一般,门下弟子行走江湖皆是洁身自爱,如今令郎一表人才,在武林后起之秀中也可算得名
拔头筹的寥寥数人之一,实是可喜可贺之至。”
贺兰夫人当年与永臻大师有过一面之缘,当年她还不过是个豆蔻之年的姑娘,而现下却已是韶华不再风霜满眼,念及往
事,不胜感慨道:“外子善早过世,只此一子,好容易守得他长成,便是欣喜万分了。大师的称赞实在是受之有愧。”
永臻道:“贺兰施主过谦了,白少侠半年前与一十九位少年侠士一同出关剿灭马贼一事,贫僧也有耳闻,这桩事着实是
大快人心,学武之人便该当行此义举方才是真真正正的好男儿!”
白云从微笑道:“男儿生平自当以三尺之剑管世间不平事,大师过誉了。”
永臻缓缓抚须,道:“只是有一事贫僧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当告知两位才好。”
白云从与母亲对视一眼,均知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才是请他们见面的缘由,便凝神细听。只听永臻道:“近来江湖中传言
,前朝一位郡王埋藏着大批珍宝之地的藏宝图被莲华门从江洋大盗手中夺得,姑且不论此事是真是假,这件事传扬开来
,毕竟对贵派不利,又是正值武林大会之际,不知两位对此是否有所防范?”
其实莲华门手中有藏宝图一事早在三月之前即为不少江湖中人所知,不少心怀鬼胎之人都有心在这次武林大会上向莲华
门诘问此事,莲华门虽自不惧宵小之辈,但毕竟群豪齐聚南少林,永臻担心莲华门一时不慎遭小人暗算,说这一番话也
算是尽了地主之谊。
贺兰夫人轻轻一笑:“多谢方丈提点,我自当耳提面命门下弟子谨言慎行,毕竟这次上山是为观礼,不是为着给众位武
林同道添麻烦。何况身在南少林,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吧,料来江湖宵小也不敢轻易在太岁头上动土。”
永臻道:“阿弥陀佛,这是自然,若有人居心不良想要为难莲华门,贫僧自然没有坐视不管之理。”
白云从听得肚内暗笑,原来这位方丈是个专管和稀泥的,他原想提点莲华门少惹是非,却被贺兰夫人拿住了话头,反将
一军,只得承诺不会“坐视不管”。
055.武林大会
五月初三日清早,南少林寺僧众已然在山门前的空地上摆好了擂台与观礼席位,用过早膳之后,各派门人纷纷进入了会
场就坐。从席位安排上即可看出南少林寺为这次武林大会是颇下了一番心思,事前便将与会的各门派打探得通透,哪些
门派相好哪些帮会交恶都是一清二楚,也安排了相应的席位座次。南少林、素玄剑派、丐帮、云渡山庄这四派的掌门人
是为此次武林大会的评审,南少林方丈永臻大师、素玄剑派掌门即上任武林盟主黄令翔、丐帮帮主谭青山与云渡山庄庄
主胡振达便坐在首席的四张檀木椅上。
莲华门席位在擂台的左侧,他们的右侧坐着的是寻梅谷众人,沈祁也在其中。沈祁的三师兄钟越在半年前与白云从等人
一同参与了剿灭马贼一役,彼此配合打了数场恶战,交情不比寻常,钟越性子极是直爽,此时一见白云从,便笑逐颜开
地狠狠拍着他的肩膀。钟越内功不俗,手上掌力非凡,若是换个功夫稍差的或许便会被他这几掌给拍得脚下踉跄。白云
从虽感动于他的赤诚,但也被这几掌拍得暗暗叫苦。白云从随即与沈祁的大师兄、现任寻梅谷掌门谢灯明见过礼,又向
沈祁点头致意,沈祁也微微一笑还了一礼。莲华门人一向极少与别派结交,然而显然这位门主与名不见经传的沈祁甚是
熟稔,谢灯明见状不禁有些惊讶,坐定后便向沈祁低声询问。沈祁也不便直言,只说莲华门主与静懿王交情甚好,故而
认得。
寻梅谷门下以剑术卓越而著称,沈祁的师父卫温当年便是公认的武林第一剑客,卫温的几个弟子也都是当今武林数得着
的剑客,其中尤以大弟子谢灯明为最,这次武林大会谢灯明便是呼声甚高的几位武林盟主候选人之一。六个师兄弟中惟
有最小的沈祁与众位师兄不同,他并不愿走师兄们走过的道路成为名震一方的剑客,十三岁上便投身静懿王手下做了一
个小小侍卫,至今在武林中也是籍籍无名。谢灯明对这个小师弟头疼不已,一心想让他脱离开朝廷鹰犬的身份,但沈祁
自己倒是甘于平淡,不愿卷入武林纷争。卫温并不勉强他,谢灯明也不好再管教。这时见沈祁又提及静懿王,谢灯明未
免皱了皱眉头,但没说一句话,沈祁揣度大师兄的脸色,偷偷做了个鬼脸,站到了他身后也一言不发了。
永臻方丈向各位武林豪杰说了一番话,都是些比武只取招式高下绝不能生死相拼以免伤了和气之类的场面话,黄令翔也
客套了几句,便示意众位英雄可以上台打擂,现场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前来观礼的门派众人虽则仍是谈笑风生,一双双
眼睛却也都死死盯住了台上。
第一个上台的是辽东五凤刀掌门的爱子梁天成,台下众人静默片刻后都聒噪了起来,五凤刀门人更是鼓掌呐喊得分外起
劲,随即“漠北雁”易诚也跃上了擂台,双方手执各自的兵刃,行礼后便缠斗在了一起。
平心而论,这两位的身手都不错,但远非顶尖高手,众人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今日盟主之争的开胃小菜罢了,好戏还在
后头。白云从看得并不甚专心,他一一看过身周前来观礼的众人,眉心微蹙。
贺兰夫人侧首瞧了他一眼,以袖掩口,状似不经意地打了个哈欠,低声道:“我看你是忧虑得有些儿过头啦,这两人的
武功虽没什么看头,不过认真瞧瞧倒也不妨。依我看,五凤刀的梁大公子五十招之内必败无疑。”
白云从收回视线,盯着台上两人看了一阵,忽然笑道:“娘,不关心台上比武的人可不止我一个。你瞧,坐在您对面的
那位,扬州镇远镖局的乌总镖头不也一样心不在焉么?”
贺兰夫人知道儿子脸上的笑容所为何来,她轻轻啐了一口:“十几年没见,乌晋源这家伙是越来越不成话了。”她说着
向乌晋源瞟了一眼,乌晋源察觉到贺兰夫人的目光,神情间顿时颇为激动,似是想要起身走到莲华门的席位上来,贺兰
夫人却神色冷漠地别过了头,乌晋源只得尴尬地又坐回了椅子上。
056.比试
贺兰夫人年轻时艳名卓著,相较于她的才智武艺,她的美貌为更多人铭记——这位乌晋源当年对贺兰夫人极为痴心,如
今看来即使已过了数十年仍是痴心不改。白云从将这位总镖头的一番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嘴角未免泄出了一丝调皮的笑
意。
他耳边冷不防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道:“你瞧这小子那眉眼,啧啧,笑起来真真是勾人。”接着另一人又道:“倒也难
怪,贺兰夫人都这把岁数不也还是美得很嘛,他们母子二人都是一般儿的漂亮。”先一人嘻嘻笑道:“不晓得那小子的
爹又是何方人士?这许多年来也无人知道,怕不是谁的私生子吧?”另一人也嘻嘻直笑,笑声中极是不怀好意。
白云从与贺兰夫人都听到这番话,俱是脸色一沉,齐齐向声音来源处看去。但只见那是擂台西侧的一片开阔地带,散乱
站立着不少无门无派的江湖浪人,这些人这时却又都全神贯注地看着台上,分不出那些话是何人所说。贺兰夫人冷冷地
扫视了那些人几眼,又继续关注台上的情况。此时梁天成果然落败,五凤刀门人一片惋惜之声,易诚下台稍事休息,台
上比武双方换成了点苍派掌门与姑苏名门应氏的二公子。
数十招过后,点苍掌门封剑一竖,向应二公子施礼道:“承让了。”应二公子也行礼道:“多谢邹掌门剑下留情。”说
罢,也不见他如何失意懊恼,浅笑着施施然下台,便似他只是上这擂台了表演了一番,并不在乎输赢。
有人小声议论道:“这应家二公子潇洒得很哪,这气度果然不愧是名门世家的公子!”有人小声驳斥道:“你知道些什
么!人家那是情场正得意哪,也就不在乎这些虚名,何况应氏在姑苏是有钱有势的望族,他自然不必拿性命相拼,依我
看说不定他压根儿就没出十分的力气,你看他那气定神闲的样子,分明就是安了心露个脸便要下台的。”又有一人问道
:“情场得意?我前些时日听闻这位应二公子的好一段风流逸事,可是当真确有其事?”先前那人见有人肯听,便得意
洋洋道:“那是自然。当年江南的花魁顾惜柳离开微蓉坊之后,便是化雨楼的宁若然担当头牌了,这宁若然虽是男子,
见过他的人却都为之倾倒不已,还有人说这宁若然若非是男子身,细细考较起来,顾惜柳也逊他两分呢!更何况宁若然
不似顾惜柳那般自命清高一股子傲气惹人嫌,他性子甚是温和待人也小心周到,喜欢他的人可不少哩!”有一人道:“
这应二公子究竟又是如何令那宁若然倾心相随的?这可倒是一桩稀罕事儿,微蓉坊两大红牌都走了,不知又有哪个哥儿
姐儿得以担起花魁的重任?”
这几人说话声音虽轻,但白云从何等的耳力,一字不漏都听见了。他一听到顾惜柳的名字便留上了神,仔细听下来,却
尽是街尾坊间的无聊说辞,与顾惜柳高致远更是没有分毫关系,又听见这几人越说越是不堪,索性不再费心去听,只是
忍不住多看了那位应二公子一眼。
其后的几场比试都没有什么出彩之处,武林大会的规矩是比试两日,头一日上午真正的顶尖高手多半是不会出场的,多
半只是一些二流角色在台上打斗。观礼的众人中高手看了固然是无甚兴致,但也有许多门派的尊长在一一为弟子们指点
他人武艺的强弱优劣,大部分人还是看得极为认真。
日上中天,一声锣响宣告上午的比试结束,众人都回房用过午膳,休息了一时才回到场中。这时擂台上又换了人,对决
的双方是“啸山南”铁萧山和峨眉派的女侠柯敏。柯敏乃是峨眉掌门最心爱的弟子,一身武艺尽得其师真传,虽然年纪
尚轻,却已被算作江湖中一流的高手了。柯敏使一对精钢娥眉刺,她人既美貌身形又十分灵动,更兼是今日上场的唯一
一位女侠,为她喝彩之人着实不少。铁萧山面颊上有一道极长的刀疤,此刻听到场下为柯敏呐喊的喝彩声,心中甚是气
恼,面色阴沉显得那道刀疤也更加可怖。数招过后,铁萧山败势已显,额头冒出了冷汗,柯敏也看出了局势于己大是有
利,出招时更加气定神闲,她并不再大开大合耗损内劲,只展开小巧身形与铁萧山缠斗。
铁萧山渐渐招架不住,额头汗如雨下,忽然身子一折跳到擂台边上,大喝一声:“且住!我老铁不是你的对手,认输便
了。不过有句话想要向方丈大师和在座各位讨教明白!”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他唱的这是哪一出。永臻站起身来,道:“铁大侠有何见教?”
铁萧山重重喘了几下,这才匀过气来,道:“本来今日大家以武会友,又冲着您方丈的面子,这句话本不该说。不过我
方才瞧见台下坐着一无耻之徒,谈笑风生好生张狂,便忍不住要来质问他一声!”众人听了他这几句更是丈二和尚摸不
着头脑,心道谁坐在台下可关你什么事?这般急吼吼地要质问别人,跟比武更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处去。铁萧山不等永臻
回答,伸手一指台下,怒喝道:“姓白的!你害了我兄弟,也有脸来参加这天下英雄云集的武林大会,你就不怕天下人
耻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