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含黛（生子 第二部）上——妖三

将士心说说道理论不过，比强权还怕你个文弱书生？

也不回话，手一挥，后头几名同样被授受指示监视柳从眉的士兵便拿了绳索上前，不由分说将周遭纷纷退避的乞丐们捆

做一团。

那几名带着柳从眉前来领取吃食的乞丐们平生哪曾与官府打过交道，当下各种惶恐慌乱情绪，乱作一堆，嚷嚷着官爷不

关我们事啊我们是良民那人我们不认得的……

柳从眉还待拦阻，将士已不再理会他，调转马头喝斥着人前进。

一路照顾他的那名乞丐给推推搡搡到最前，一脸震惊无辜的回头，盯着柳从眉，眼神中是受欺骗的指控和怨恨，看得柳

从眉心头一滞。

是他连累了他……

雅重月竟当真派人来盯他的梢，赶走所有对他施与援手的人，所以，是真要对他赶尽杀绝么？

低烧未退的身子微微颤抖，柳从眉撑着疲乏无力的身子追赶那些磕磕绊绊走着的临时囚犯队伍，但不消几步就脚步发软

，只得哑着嗓子道：“且慢……”

声音发飘，他知道传不到官府来人的耳朵里。而纵使听到了，那些刻意要给他好看的人也不会停下脚步回转。

——曾经操控社稷万事，运筹帷幄的一朝首辅，居然会衣履破败的站在大街上，哪怕试图阻止因莫须有罪名带走的百姓

都不可得！

喉口蹿上腥甜，心头淤塞更重。柳从眉喘着气，心念飞快运转，寻思最佳解决方案，却忽听身后有人低声微笑：“从眉

，好狼狈啊，是不是我不在你身边，你就总把自己弄成这么惨兮兮的模样呢？”

温暖手臂自后揽上他腰肢，一个熟悉的温柔慵懒声线如冬日暖阳，在耳畔轻柔响起：“早便告诉过你，一入朝堂无尽期

，舍下无稽之事，来九刑门伴我才是正经。”

柳从眉蓦地回头，不出意料，眸底映入紫衣男子笑若春花的俊朗面容。

（下）

“墨愈梵……”

“哎呀，好生疏，从眉，这么久不见，连名带姓称呼是否太见外了？”

男人将他揽得更紧了些，慢条斯理调笑。

山长水阔，重逢竟是在这种惨淡光景之下，柳从眉嘴角噙起一丝苦笑。

低声道：“我还以为，约定之日未到之前都不会有机会同你见面。”

“此乃上天垂怜我对你的一片相思苦情……”没正经的凑到他耳垂旁嗅闻，“啧，从眉，一身邋遢灰尘，竟然还是像幼

时记忆般散发香甜味道啊。”

柳从眉推开他，心里虽仍有不安，但渐渐定下情绪来。

他来找他，必是颦香捎到了信息，而隐藏在宫廷背后的真相，那个设计陷害他的人是谁，差不多也呼之欲出了。

墨愈梵偏头打量他半晌，微笑道：“事情我都听颦香说了，你先跟我回去。”

“我……”

“反正你被那小子赶出宫来了，赌约输给我已成定局，不要妄想翻盘。”

柳从眉叹口气，有点无力的抚上自己额头。这人怎么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三句话不离那个年轻气盛肆意胡闹的赌局呢

？

“我还不算全输。”岔开话题，柳从眉抓住男人手臂，“你先帮我救几个人。”

墨愈梵道：“九刑门是暗杀组织，只收银买命，从不救人。”

“我知道，但那些百姓受我连累，他们不应为我无辜承受雅重月怒火。”

眼前阵阵发黑，由于见到墨愈梵而松懈下来的身形微晃，柳从眉用尽力气攥住好友，不甘的请求：“破个例，你建立九

刑门的初衷不也是为苍生百姓？”

“从眉，这算同我撒娇么？”

“我现在没心思和你卖弄唇舌。”

男人幽幽叹气：“好吧，横竖你的要求，我从来就不曾拒绝过。”

吹一声低沉口哨，身后平地冒出几个身影，悄无声息。墨愈梵比了个简单手势，朝向抓走乞丐们的将士离去方向点了点

头，那几人心领神会，倏忽隐去。

柳从眉松开十指，克制已久的疲倦顿时侵袭全身，放心的倒回墨愈梵怀中。

男人吃吃一笑，弯腰将他打横抱起来，柳从眉沉沉昏睡过去前听得他道：“见得你这副沦落街头的凄惨模样，我本该心

疼欲狂才对，可是我此刻心头只有狂喜……”

＊＊＊＊＊＊

早在大雅建国之前，中原地区就一直存在形形色色的民间势力，此消彼长。甚至为了争夺天下，稍有实力的各派系就都

大打出手，水深火热了一段相当长时间，战火遍及各地。及至大雅开国皇帝建邦立制，收服了中原地带几乎所有台面上

的势力，正式成立大雅帝国，这个中央政权才一代代传袭下来，至泉夜帝雅重月，已是第二十一代君王。

大雅算得上高度中央集权国家，官府对地方的掌控无孔不入。六部分治不同管辖范围，暗中还有不为人知的军机部门，

专事情报收集。

在军机部门的备案体系里，存有原来曾与大雅开国皇帝一同逐鹿中原，而现已消亡的派系资料，也存有一些小股量未被

完全灭绝的势力现状的情报。

朝廷称这些尚未正式归属朝廷军队的派系为绿林份子，民间称呼之为武林江湖人士，闻名天下的紫霞庄就属于其中一个

举重若轻的角色。

紫霞庄现任庄主欧阳谨同大雅第二十任帝王雅少慕交好，军机部门也素来有紫霞庄人员结构分布等详细一手资料。借助

天下第一庄的显赫名声与强悍无匹力量，震慑了不少蠢蠢欲动与朝廷为敌的武林中人，一直以来倒也两相无事。

但自从雅少慕退位，雅重月上台后，明显可见年轻帝王的掌控力与威信全然不及自己父皇。待得紫霞庄主人偕同家眷渐

渐淡出武林，便有别有用心的一些人，开始了或明或暗的谋划。

位列军机部门黑名单的第一个名字，雅重月看过无数次，柳从眉也看过无数次。

对于雅重月来说奇异又陌生的组织，柳从眉却是稔熟于心。

九刑门。

而九刑门别号“墨九刑”的门主，朝廷从来不曾获悉过的这个隐于阴影处的男人，即便雅重月费尽了好些年心机亦打听

不到的背景，是与一国重臣柳从眉交好的青梅竹马。

第四十二章

雅重月饮了许多酒，脚步虚浮回到内寝时，看到净身沐浴后的秦惜已换下舞衣，罗衫微掩，低着头一脸僵硬的跪坐在龙

床旁。

雅重月食指微勾，将秦惜下巴抬起，细细审视他眸中的不甘。

“情妃似乎不是很乐意为朕宽衣？”

“……”秦惜沉默着，伸手过去替皇帝解开龙袍，手指有点发抖。

雅重月眯起眼，浓浓醉意教他看不清秦惜此刻面上的表情，但他直觉知晓，秦惜心底是不从的。

他微笑起来，好整以暇等秦惜将自己外袍解开，问：“埋骨林你刻意接近朕，借口要入后宫为妃，却不想付出相应代价

——你当这大内深宫的娘娘，光凭一张巧嘴就能做得成么？”

“臣妾不敢。臣妾见识短浅，小户人家，能得圣上青睐，已是惶恐莫及。”秦惜稳了心神，收拢紊乱呼吸，淡淡道。言

语之间，雅重月上身已光裸，秦惜目不斜视又去给皇帝解开腰间束带。

手却被凌空稳稳抓住。

秦惜不及抬头，雅重月一个濡湿缠绵的吻就落到他颊边，继而转移到唇上，辗转厮磨，啃噬。用舌尖抵开他口腔，浓烈

酒味顷刻侵入秦惜口唇与鼻腔。

“皇上……呃……”

“说那些煞风景的场面话，朕不爱听。”雅重月吻住他，慢慢把人压倒到床侧，“用做的来得比较实际。”

秦惜给他推倒在床上，双手抓住雅重月手臂，一时之间既想飞速把人推开，又顾忌着找不到合理借口。

混蛋，他进来这间内寝前虽然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知道会顺理成章发生这一幕，但混沌的大脑一直没有想出合适的应

对之策，他到现在脑海还是一片空白！

别说他根本不允许雅重月这个仇人之子碰他，就算他咬牙忍下，雅花好的咒符在近身距离足够短时就会失效，等雅重月

摸到他身体异常，再多的盘算心机都完了！

秦惜一边喘息，心头炸开了毛的容忍雅重月在自己唇间轻薄流连不去，一边徒劳无功的在脑海中转动着脱身之计。

皇帝压着他，气息也渐渐不受控制，秦惜只觉唇角一痛，竟是给雅重月用力咬出一丝血痕来。

你做就做，一国之君合该着像犬类咬人吗！

秦惜一怒，当下就想不管不顾一脚踹开雅重月，忽然听得雅重月幽幽道：

“夕情，你说，朕就那么不招人待见吗？”

“年龄差距算什么，他不给朕机会，怎么知道朕就不如他那个青梅竹马的男人？”

秦惜愣了半晌，忽然意识过来雅重月在说什么。

他压在他身上，居然还在说柳从眉！

想把雅重月踹下去的念头更强烈了。

果断抓住机会，将欲望转化为实际行动。

“皇上，夕情果然不过是个替代品而已么？”双眸盈水，哀怨的控诉道，然后一个轻巧缩身，像条游蛇从雅重月身子底

下滑了出去。

掩好领口，克制住想拿手背擦拭嘴唇的念头，哀哀道：“臣妾不愿侍寝，便是由于皇上心底始终有着首辅大人的影子—

—”

“住口，不准叫他首辅。”雅重月翻个身，四肢摊开躺在龙床上，紧皱着眉。

原来这家伙，一开始就没当真存着抱他的心思。看雅重月模样，找人吐苦水的念头更甚过要找人陪床的冲动。

秦惜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袖子里藏着最后用于守住贞节的迷魂药也不动声色自指尖散化开去。拖拖拉拉走到雅

重月身边，雅重月睁眸与他四目相对。

秦惜道：“皇上，臣妾对柳首辅私自出城之事始终百思不得其解，这当中一定存有误会。”

“哈，误会……”雅重月自嘲的回了一句，却不再接话。

秦惜又道：“其实在柳首……柳从眉离城后，宫中也多有传闻，说他被不明来历的人救下，并没有受多少苦，皇上大可

放心。”

一俟确定自己安全，立马重新开始挑拨离间。秦惜明知雅重月要的就是柳从眉吃尽苦头，回转过头来求他。

雅重月凤眸一凛，凌厉视线射过来，沈声：“怎样的传闻，怎样来历不明的人？”

“夕情也是今日上殿献艺前，听到军机处几位大人私下聊起柳大人。说在江南一个小城里，原本跟得好好的将士们，在

抓捕了一批乞丐后，不仅半路给蒙面人救走，而且调转回身后连柳大人踪影也全然失去。”

“嘶……”

手腕一麻，雅重月狠狠抓住他，凶了口气：“叫军机处给朕查！派了一支精锐小队去盯，竟然还能给朕把人看丢了，军

机处养了一堆全是废物！”

“内宫妃子，怎好干预朝中之事……”秦惜窃喜，雅重月对他信任日深，他更好可以收集情报，筛选合适的消息。

皇帝眼神如刀，冷冷盯着他，不由分说：“这朝里，唯有你清楚朕和柳从眉的纠葛。以后柳从眉一举一动，你去替朕牵

线盯梢，朕要掌握他，巨细靡遗，朕看谁敢护着他！”

“皇上，您立夕情为妃，只是出于夕情了解内幕的缘由么……”眉间哀伤演绎得愈悲切。

雅重月冷道：“何必再在朕面前作态？从入宫那天起，你就不是成心要做朕妃子，你怀揣不同寻常心思，难道朕愚蠢到

分辨不出来？”

秦惜身体一僵，雅重月已复从床上起身，将人拉到踉跄栽入怀中。

在他耳畔阴测测笑道：“只不过，今日若不是雅花好来给朕祝寿，朕还真无从确定你真实目的为何；更不可能知道，她

苦寻多月那个偷窃她咒符的少年，竟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夕情，秦惜，要不要朕告诉你，雅花好为了追查你的背景，

曾经刻意远走一遭霖夕国，方才朕入寝宫前，她透露给朕一些什么消息？”

如遭雷击，秦惜眼前长久一片空白。给雅重月按牢了不准动弹，还傻痴在那处不知反抗。

“朕大可以欺君之罪，将你推出去斩首了事。”他发青脸色看在皇帝眼底，却添了一抹恶劣的愉悦，“但是朕要留着你

。赌一赌，柳从眉若知道你带着报仇之心潜伏在朕身侧，会作何应对？”

第四十三章

最预料不到的情况下给揭穿身份，秦惜怔忡片刻，却忽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已敛去少女音色，袒露出原本清亮嗓音。

“把危险留在身边，雅重月，过去是我看轻你了。”

“与朕做个交易，做得好，朕可饶你不死。”雅重月睨眼看他，并无因为他身上暴涨的杀机而采取防备之势。

秦惜给他搂住，手掌聚集内力，冷笑：“贴靠如此之近，我一掌便可要你性命，你倒说说看，是谁饶谁不死？”

皇帝低叹一声，浑不怕死的又把嘴唇凑近，含住秦惜耳垂吐息：“你若要朕性命，在朕不设防时早已暗下杀手，又何必

等到朕把你推到床上，险些要了你身子的这最后一刻？你图的报复，该不会就是生死这么简单？”

秦惜厌恶的偏头，躲开皇帝烫热唇瓣：“我亦可以改变计划！”

“那趁你心意尚在，继续你原本筹划吧。”拿起秦惜手掌，贴合到自己心口处，雅重月凤眸凝起温存眸光，深深盯视秦

惜。

他眼底不加掩饰的深情，让秦惜一怔，瞬间竟觉呼吸滞闷。

雅重月柔和道：“兵家谋略，素来攻弱避强。你既已知朕弱点，何妨继续利用之。柳从眉若真弃朕不顾，朕留了这条命

也是生无可恋，索性，成全你的恩怨。”

“哈，雅重月，你真是爱着柳从眉？你该不是因为得不到，所以放不下？”将人赶出宫去，还派人百般刁难，这实在无

法说服任何人，包括据说是“被爱着”的对方。

“秦沾爱着雅少慕，将他绑去强制囚禁，希望借由交欢生子来留下他的血脉，这等强迫方式，不也是一种感情极端的表

现？”

“你们雅家的人没有资格提秦沾名字！”秦惜暴怒，给雅重月按在心口的手已弯曲如鹰爪，只待直接扑进他胸口。

雅重月不闪不避：“朕给你机会报复，你若就此放过，不可惜这些年来男扮女装的隐忍辛苦？朕宽恕你的一切逾矩之举

，允你肆意做你想做的事情，与从前你处心积虑埋伏在朕身旁并无差别，你又有什么损失？”

秦惜一时哑然，竟找不到话语辩驳。

沈滞半晌，恨恨道：“雅重月你这个疯子，你到底想要什么？！”

“替朕盯牢柳从眉，想尽办法让他自己主动提出回到朕身边。”

“他如果不肯？”

“你想要的目的就达成了，不是么？”唯有在提到那个人名字时，眸底才会闪过掺杂了痛苦与希冀的温柔，“让朕伤心

欲绝，让朕生不如死，……秦惜，这是对双方的赌注，给你报仇，或者朕赢回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