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呢?
怎么又会遇到可怕的事?
怎么又是他?
怎么办!!!
与以往的每一次都不同,顾海洋内心的恐惧和冲动都达到了顶峰。他的恐惧来自对无法掌控的命运的安排,他已经开始
怀疑和痛恨着自己先前的态度,这可怕的未知的一切是不是对于自己懦弱的报应?
顾海洋强行抑制着自己深心里的恐惧,那象一个黑暗的漩涡,吸引着他所有飘忽不定的思想。他不能不害怕到浑身颤抖
着,车祸是什么概念顾海洋一时还想不明白,但是他从田野的急切和痛恨责怪里已经知道那绝对是自己不敢想象的事。
究竟会怎样?如果这一次彭家略所遇到的意外没有余地挽回,如果这一次他将真的长睡不醒,顾海洋怀疑自己能不能理
智的接受?
不!他当然不能!
他可以接受无情的拒绝,可以忍受无望的等待,可以承受无可奈何的思念的折磨,也可以感受着令自己无地自容的煎熬
,清醒的生活在他与他的咫尺天涯。
可是那毕竟与现在所恐惧的不一样,那是无可奈何的现世安稳,而不是现在顾海洋的幻想里无法逆转的未来。
“营长,我要请假!”
“怎么了海洋?”郭越看着脸色苍白表情凝重的顾海洋,不禁暗自心惊——他和顾海洋认识三四年了,年纪相差不多,
性情又都很爽朗,平时非常投缘。在士兵们面前他们才互相称呼对方的职务,象这样私下单独相处时,顾海洋一直叫自
己郭哥,而不是营长。
郭越自从认识顾海洋以来,无论遇到多么刁钻有个性的兵,或者看起来多么困难似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顾海洋也没
发过愁。
在郭越看来,象他那样冷静、稳定、沉着的心理素质非常难得,是成为一位优秀的指挥官和决策者所必须的特质。普通
人也许得历经艰苦的磨练才能达到这样的高度,但是在顾海洋身上却是与生俱来的品质与特征——他天生就是那么优秀
,与众不同。
但是现在那个郭越所熟悉的顾海洋却是那么陌生,郭越盯着他苍白的脸,知道一定有特别重要的事情发生了,比上一次
顾海洋来找自己请假时那焦急凝重的状态还要严重,那绝对非比寻常,只有特别重要的变故才能让顾海洋如此紧张。所
以郭越再次毫不犹豫地点头,而且他依然什么都没有问,却和顾海洋并肩走出了自己的办公室。
环城高速上一路飞驰,郭越亲自开车送顾海洋赶往机场。
顾海洋除了乘坐飞机所必需的证件、手机和钱包,其他什么都没带。就连机票,都是在去机场路上现打电话订的离起飞
时间最近的一班。顾海洋很庆幸,田野虽然气急败坏中忘了说具体的去向,但是彭家略下午还跟自己通过电话,所有顾
海洋至少知道应该去哪座城市。
郭越没说话,只集中精力盯着前方。他精湛的车技与顾海洋相比其实还是稍逊了一点儿,但是出来时郭越想都没想就拉
开右侧车门把顾海洋推上了副驾驶的座位。他不是心疼车,是心疼身边的人——此时此刻六神无主的大男孩,是他最优
秀的下属,是他最好的朋友,是他最亲密的弟兄。
郭越总有种错觉,他怀疑是因为车速过快,或者是自己太紧张,他觉得从一上车起就被自己顺手绑上安全带的顾海洋似
乎在微微的发着抖。而这怎么可能?
这是郭越平生见过最让他钦佩欣赏的硬汉——郭越曾经亲眼见过顾海洋带队外出抢险时永远冲在士兵前面,也亲眼见过
野外训练时偶遇情况极其危险的事故顾海洋怎样把吓呆了的新兵挡在身后……和平年代,这个年轻英俊的青年军官明明
可以通过父辈的强大关系轻而易举地进任意一个他钟意的军区机关,即使脱了这身军装转业也能很快平步青云。
但是顾海洋不,他天生就注定要属于这身代表了和平正义与坚强的绿。郭越心疼顾海洋,他是个好军官,但首先他更是
一个好兵。
现在身边沉默的人,安静得可怕。郭越想我今天也违规了,但是就算被检查军车的哨卡拦下,通报批评加处分我也认了
。
敏捷迅速的穿梭在前往机场的车流里,郭越只担心一件事:他生怕自己不够快,耽误了打印电子客票延误了登机时间。
憋了一天的雨,终于在穿越最后一个高速路收费站时倾盆而降。从后视镜里勉强能瞥见红白相间的横杆缓缓落下,郭越
在庆幸着幸好军车有专用的免费通道,因为其他各队都排出去很远。
后面的一切都被灰茫茫的雨帘阻隔开来,而前方也是同样是一片迷茫。
顾海洋依然在沉默,而郭越却在开始担忧这么大的暴雨是否会导致航班的延误。他和顾海洋一样,多一分钟都不想等。
天色几乎是要黑透了,顾海洋在通往候机楼的露天旋转通道上跳下了车,因为前面排的都是接送乘客的车辆。郭越根本
没想劝他或者制止他,他能体会那种焦急的心情。他只是望着顾海洋感激的朝自己牵动了一下嘴角,想尽量作出一个微
笑的表情。可是郭越却宁愿他别这样,因为一刹那顾海洋浑身上下就湿透了,郭越不敢仔细去分辨,那张忧虑的英俊的
脸上现在流淌着的究竟是雨水,汗水,还是泪水?
那种揪心的心痛让郭越什么都没有问——问也没用,顾海洋自己也说不清。
当巨大的波音747缓缓向上拔高,终于穿透雷电交加的雨雾,到达云层之上的时刻,所有阴云密布瞬间消失,飞机在洁白
美妙的无边云海里安静的飞行着,没有半点儿值得担忧的样子,仿佛刚才经历过的那恶梦一般的一切不过是场恶梦。
直到这时,几乎已经全身脱力的顾海洋才终于暂时松了一口气。他在好心的空姐同情的目光里裹严了那个小姑娘主动送
来的两张毛毯。
其实他并不需要这个,因为他不冷,他现在心急如焚。他没有任何知觉,也没有任何意见。但是他还是顺从的闭上眼,
全心都在千里之外的那个人的身上。
后来,顾海洋回忆起他当天所见的罕见的美景,也曾经说给彭家略听。
幸好有手机,如果没有这项伟大的发明,我们的生活将会遇到多少难题。
飞机一着陆,顾海洋就迫不及待的关闭了手机的飞行模式。他在飞机起飞前发出的短信早就有了回复,他在熙熙攘攘的
机场大厅里用最快的速度最巧妙方式寻找到最精确的出口,出租汽车司机也是热情的好心人,飞车把这位心急如焚的青
年军官送到了他所提供的地址。
离得越近顾海洋心里就越害怕,尽管他一直在和田野通电话,已经得知彭家略在一系列检查之后被医生确认应该没有什
么太大的问题,只是他的脑部有轻微的淤血,还有轻微的脑震荡。对于一场连车都损毁严重的交通事故来说,这已经是
不幸中的万幸了。
可是那些终究是听说的,听说是一回事,自己亲眼所见又是另一回事。顾海洋必须让自己的眼睛去确认。而当他第一眼
看清楚ICU病房门口等待自己的两个人时,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那个曾经用既忧伤又迷恋的目光望着自己的男孩正靠
在田野的肩头皱着眉头打着瞌睡,顾海洋还清楚的记得这男孩的名字,尽管他从来没和任何人提起。
石陆从混乱不安的浅眠里迷迷糊糊醒过来,才发现已经是另一个崭新的清晨。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病房门口的大玻璃
前,第一缕晨曦从走廊另一端的窗口静悄悄的穿过来,无声的越拉越长、越来越明亮,同时也越来越清晰的描摹着那个
心里面一直念念不忘的男人英气逼人的侧脸。尽管他脸上是淡淡的疲惫和浓浓的忧伤,可那一点儿也没影响到他的精致
与完美,甚至有种更加动人的使人镇定的力量。
现在的他正在专心的注视着玻璃窗所隔开的另一边,仍旧在病床上沉睡着的彭家略。
石陆看得懂顾海洋眼里沉默的温柔,那曾经是自己一直求不来的颜色和温度,可是石陆不再难过和不舍,因为如今正温
暖包容着自己的这个怀抱,和幻想中的一样有力,一样可靠。
石陆闭上眼睛,下意识的在田野的颈窝里轻轻的蹭了蹭。他并不知道,这一刻环抱着自己的田野也刚好目睹了同样温柔
震撼的一幕,他欣慰地想我也该彻底认输了,这会儿我也算是终于解脱了吧!这样如释重负的轻松的感觉,再加上石陆
刚才那个无意的动作,只让田野心中觉得无比安宁。
第二十一章
仿佛如同一场梦,果然是这样啊。
彭家略睁开眼睛的时候,就是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他看见顾海洋靠在黄昏的窗前看风景,清风拂过他身旁,金色的斜阳如梦如幻。彭家略似乎能看清他眨眼时睫毛的弧度
,那么可爱,那么美好……这梦境过于真实,让不能自拔的彭家略从心底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可是他马上就发现梦中的人转头来看自己,那双明亮纯粹的漆黑的眼眸专注地望着自己,彭家略闭上眼睛使劲摇摇头,
想让自己摆脱幻境早点儿清醒。可是这样一来又会觉得头晕,彭家略只好听天由命地放弃了抵抗。
再然后他忽然明白过来这并不是梦。
彭家略瞪大了眼睛试图从病床上坐起来,顾海洋似乎犹豫了一下,使劲拽了他一把。彭家略有点儿糊涂,脑震荡让他的
脑子有点儿懵,他傻乎乎的看着顾海洋朝着自己凝神望了很久,忽然不复温柔恶狠狠地一把握住他的肩:“你到底还想
要怎么样?你到底想让我担多少心!”
彭家略咧了咧嘴,肩膀被捏得生疼,而且伤还未愈他确实有些迟钝。他只是模糊的觉得今天的顾海洋与以往不同,他真
的动怒了,真的在对自己发脾气。不知道为什么,彭家略心中虽然有点儿害怕,但更多的感觉居然是高兴。
不光是现在,从刚才意识到自己面前的真是顾海洋的那一瞬,彭家略就兴奋得几乎不能自制。即使顾海洋不把他拽起来
,他也一定会高兴得跳起来。
顾海洋看着彭家略变幻不定的表情,以为是自己下手太重或者是车祸里受的伤让彭家略痛苦,他慌张的松开手问彭家略
是不是哪里疼要不要去找医生,毕竟医生查房时说了尽管目前看没什么大碍就是需要静养。
彭家略看着顾海洋紧张的可怜样儿,心情好得不得了。他的得意挂在脸上开心地说我没事,因此接下来的却让彭家略大
吃一惊——顾海洋盯着他望了好久确认他真的没什么事,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他忽然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彭家略脸上青
紫的淤痕和并不明显的细微擦伤,声音沙哑的说出了一句话:“我问你一句话——田田,你,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
喜欢男人?”顾海洋也知道这不是最好的时机,可是他觉得如果现在不说,想想等在外面的两个家伙,怕又会没了坦白
的勇气。
彭家略没任何思想准备,被吓了一跳,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犹豫了一会儿,他才低下头去:“是,我是喜欢男人没
错……我不想骗你。”
“你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不早告诉我?!”顾海洋几乎是气急败坏,不自觉的手上的劲也越来越大。
彭家略的头越垂越低,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我怕你受不了,我怕你不要和我作朋友……”
“你喜欢谁?田野?还是石陆?”顾海洋目光灼灼,咬牙切齿的地问,刚才才暂时离开去买快餐的那两个家伙都是顾海
洋心头的刺。
“我,我……你问这个干嘛?和你有关系吗?”彭家略困惑的望着盛怒之下的顾海洋,觉得那么陌生。
“怎么没有?!你可以喜欢别人,为什么不能喜欢我!”
“你,你说什么?”彭家略觉得自己是又在做白日梦,尽管这是他多少年以来最想从顾海洋嘴里听到的话,可是这时一
旦真的听到了,他反而觉得不真实不正常,他犹豫着想看来这脑震荡的后遗症还真不轻。
“你说我说什么!你……总也得有个先来后到吧——合着这么多年我都白等啦!”顾海洋又气又急,他语无伦次的抱怨
着,手里却一点儿也没放松。
“你你……”彭家略疼得厉害,他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基本上已经完全被震惊了。
整个思维全乱了,这是真的吗?还是幻觉?他忽然猛的转头在顾海洋的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顾海洋忍着痛居然没吭声
,因为彭家略大言不惭地问自己“疼吗?”而且彭家略马上就把自己的胳膊也递到顾海洋嘴边,“来,你也咬我一下…
…”
顾海洋有些发呆,醒悟过来也重重还了一口。
彭家略疼得闷哼了一声,心里却是无比的喜悦,这是真的,不是梦,那整齐的牙印还真深哪,这家伙平常肯定恨死自己
了,真舍得下狠手!可是,这滋味真好啊,彭家略觉得自己快要乐疯了。
顾海洋也被面前这家伙的表情弄得糊里糊涂的,他那些质问指责抱怨的话全都无影无踪了,只剩下喃喃的低语:“我喜
欢你!田田,我,我也喜欢男人,不,我只喜欢你……”
顾海洋的话没有机会说完,他的嘴唇被彭家略的堵住,他独自预演过无数次的真情告白全都白费了。
现实与梦想的差距实在太大,顾海洋已经完全忘词了。其实他前面的台词也说得有点儿乱,似乎很糟糕,幸好与自己演
对手戏的这个家伙表现也同样的差劲,这样说来也就不必进行批评与自我批评了……不过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个奇妙
的吻,这样甜蜜却又这样疼痛,顾海洋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接吻需要用这么大的力气,有这么多的技巧,原来,原来是这
样……
顾海洋没什么经验,他只是笨拙生涩的纠缠与被纠缠着,连喘息都渐渐变得无力……他几乎是狼狈地品尝着这动人的一
刻,有种失重的感觉,在完全不受控制的状态下,目眩神迷……
在甜蜜的迷乱中顾海洋心中忽然有个奇怪的念头:这家伙不会是头撞晕了还没恢复吧?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作什么?
所以他努力轻轻扳开彭家略的头,喘息着低声叫:“彭家略——”
“嗯?”正在专注于某项后续工程的彭家略明显是意尤未尽,而且他眼神已经乱得让人担心。
“我是谁?”顾海洋的心紧张得怦怦跳,真怕他叫出别人的名字,象是等待宣判的罪人,害怕得浑身发抖。
彭家略愣了几秒,明明是我脑震荡了,怎么他比我还不正常?但是很快他就明白了,他笑起来,温柔的低声答道:“海
洋,顾海洋。”
“你,你和我……”顾海洋想问你知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脸却开始红起来。
“是,我在吻你,不可以吗?”彭家略觉得脸红的顾海洋实在少见,所以更加可爱。
“也许……但是……”
“没什么也许和但是——我是喜欢男人,可是我和你一样,我喜欢的是你——我只喜欢你。”彭家略一口气说完,他的
鼻子有些发酸:就是这个卑微而又美好的愿望,就是这句话,就是这个人,他在多年前就开始酝酿预演,今天总算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