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
可是石陆急了,他生来就有股狠劲——我不用任何人怜悯,我最恨别人可怜我!为什么你要放松对我的要求啊?噢,就
因为我岁数比别人小,个子没别人高,力气没别人大啊?!
不成!
倔强的石陆让他的教官意外的笑了——好小子,有点儿意思!你这脾气我喜欢,你要真想跟大家一样也不是不可能,要
不我干脆给你开小灶吧。
于是军训基地的操场上每每会出现下面的场景:石陆全副武装一圈又一圈的跑啊跑,他那好心眼的英俊教官也就陪着他
一圈又一圈的跑啊跑。他们这一届的同学全都感叹着,还是年轻人比较有干劲哪,就可惜连累了他们又爱又怕的教官。
只要付出就会有收获,石陆同学在教官的精心呵护般的训练中体能大幅度提高。在一圈又一圈,一天又一天的奔跑中,
他不再赌气。因为石陆其实也明白教官开始想放松对自己的要求是为了自己好,他又不傻。他还渐渐发现:别看这教官
脸色冷,人可真是好人。他其实很爱笑,那笑容又干净又帅气,真是好看。
到了短暂的军训生活结束的时候,石陆发现对这军营,对教官都有了一种依依惜别的离愁。
他默默注视着教官那双不再犀利而是变得温和的眼睛,看他和自己的同学们说笑着留下联络方式。忽然有一种奇异的冲
动,他想如果我真的是他手下的普通一兵该有多好!
轮到石陆与教官说再见的时候,石陆很没出息的掉眼泪了,而他的眼泪成了女生们的榜样,居然招得很多女孩子也开始
跟着哭。
教官显然有点儿吃惊,犹豫了片刻,伸手在石陆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一拍。看得出,他对于这样的场面没什么经验,因为
他其实是第一次带军训生。而石陆也觉得自己真的很丢人。
十七岁的石陆一直和他的教官保持着联系,有的周末他会坐上开往郊区的公交车去找教官玩。他心里有个天真的向往,
他希望他在他最钦佩的教官眼里,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要怎么才能和别人不一样?
一切都在潜移默化中改变——石陆在长大,而那个只比自己大四岁的年轻教官,他的肩上的肩章从中尉变成了上尉,相
信不久以后就会扛上星星。他还变得越来越帅,也越来越可爱。
可爱——我有什么资格可以用这个词来形容你呢?
石陆眼看着他把越野车开得风驰电掣的停在自己面前,带着他的战友们一起出去吃饭。他们开玩笑问石陆要不要开这车
试试看,石陆望着他大着胆子说道:“顾教官,你能不能当我的教练?”
“石陆啊,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用再叫我教官,叫大哥就行了,”顾海洋笑着看看这个安静又倔强的小孩,觉得他
现在的样子很可爱,可是他似乎终于明白了石陆在想些什么,这个天真的小孩想要的东西自己真的给不了。
顾海洋不想伤害别人,可是他更加不想欺骗别人——你给别人一点儿希望,他就会对你有更大的希望,这样不对,对别
人对自己都不公平,所以他给石陆的是宽容又忧伤的微笑:“还有,我只能当你的教官,不能当你的教练。”
谁都知道,这是委婉的拒绝。但是只有石陆心里清楚,顾海洋真正拒绝自己的是什么。他从来都没有顾海洋的手机号码
,从此也没再打过顾海洋留给自己和其他同学的值班室电话。
永远忘不了那一天的结局,果然是无言的结局——为了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石陆只能无可奈何的接受另一位从前带过
自己的冯教官耐心的教导,在从前自己挥洒过无数汗水的大操场上,开着顾海洋留下的那辆越野车茫然的转过一圈又一
圈,眼睁睁的看着他用一种忧郁的眼神把自己留在原地。
石陆通过了驾照路考的那一天,彭家略外出开会没时间,是田野去接的他。田野觉得这小孩真是奇怪,一切都是这么顺
利,但是他的脸上却并没有什么特别开心的表情。
田野想了想,故意把车开上了刚才他来时走错的一条岔路上。
这时已经是初秋了,那条土路上没什么行人也没什么车辆。安静的道路两边是高大的枫树,浓密的树叶刚刚从浓绿变得
金黄。层层叠叠,象是满眼稠密的星,迎风飞扬。
石陆傻了,他从来没想到在这样的地方能看到这样浪漫的美景,那种近似于静态的美,让人觉得很震撼,几乎想要放弃
所有思想。
沉默了良久,石陆才回过神来,转过头望着身边的田野。田野此时的表情也很有趣,既欢喜又洋洋得意,因为他终于看
到了他所希望从石陆脸上看到的表情。
原来如此简单,这样就能给你惊喜。
那么也许我可以给你更多这样的惊喜——如果你愿意。
第十八章
邵千帆最近又给嘉信公司牵了个线。彭加略挺意外,他没想到邵千帆有这么大的能量,也没想到他这么想着帮自己。不
过邵千帆也是个痛快人,他实话实说,这次的事其实是互惠互利,如果能成,既是帮了嘉信公司的忙,也是帮了他另外
一个朋友。
简单些说,邵千帆的大学校友刘洋最近想在南方承揽一个大工程,可是他们公司的资质不够,没有投标资格。甲方和他
们关系很熟,暗示刘洋挂靠在其他公司名下也能操作。
刘洋是不久前刚刚自己办公司的,人脉关系还没那么广。他托到邵千帆这里,邵千帆和他的私交一直不错,自然立刻就
答应下来。而且他立刻就想起了彭家略的嘉信公司——装饰一级,设计甲级,这样的资质对于刘洋想要投的标来说足够
使。
这些关系邵千帆一点儿没有保留,在把彭家略和刘洋约到一起吃饭的饭桌上就全透了底。彭家略的心中飞快地权衡了一
下,这件事情听起来基本上是十拿九稳,如果中了呢当然更好,可以继续谈合作的事宜;即便是万一在实际操作中哪个
环节出了纰漏失手没中标,嘉信公司也不必承担任何责任,无非是前期协助的小事情,造不成什么实质上的损失。
照理想的可能考虑,中标之后的合作方式有两种:要么刘洋只用嘉信的资质作标书,嘉信提供参加竞标所需要的所有具
体资料,中标后按行业内部暗定俗成的比例拿个点当作管理费,不用多,走个形势就可以。
这其实是现实里非常常见的事,尽管这不能明着放在桌面上说,但是事实上这是很多公司都会考虑采用的运作方式,双
赢嘛。
彭家略平常并不太赞同走这条道,在他的概念里,这样岂不是明显就有作弊的嫌疑?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中间人是邵千
帆,彭家略只是略微的迟疑了一小下,点头应下了。因为其中最关键的是,无论中标与否,都给足了邵千帆的面子,而
且对嘉信来说都是只有利没有弊。
另外一种合作方式更加简单,干脆由刘洋直接拿佣金,这个工程就直接给嘉信公司去做,真正去执行合同的人马由嘉信
提供。
两条道二选一,邵千帆怎么说,彭家略都无所谓。反正不会有什么损失,顶多是赚多赚少的问题。但是在他的内心里,
倒是希望采用第二种方式,毕竟这样一来在实施过程中所有的进度和质量都受嘉信公司掌控,不用担忧万一出现问题而
影响了嘉信的信誉。
不过这话现在不能提,目前一切的前提是竞标成功,在这之前其他的设想都先免提。
与在处理感情问题上的愚笨与瞻前顾后犹豫不定,彭家略在商场上一贯是精明过人八面玲珑。他早就看清楚了,邵千帆
是个爽快的明白人,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谁也不会让谁吃亏。都是场面上的人,交朋友嘛,大大方方才有信誉。
而且为了今后长远的打算,彭家略也乐得给足他们这个面子。
看到彭家略爽快的态度,刘洋挺高兴,邵千帆也很满意。毕竟要找一个与嘉信实力相当的公司,还得是靠得住的自己人
,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约好了具体的事情明天刘洋到嘉信公司再详细谈,三个人才挥手说再见。
彭家略今天没开车来,因为知道出来应酬就得喝酒。今天喝得虽然并不多,对彭家略来说也算是很努力了。而且彭家略
一贯很谨慎,喝了酒的情况下他绝对不会亲自开车,在这些关键问题上,他的原则性是很强的。
可是他也不愿意带司机,他觉得没必要。他婉言谢绝了邵千帆邀请他坐自己的车由司机送他回家,彭家略也没打车,一
个人不紧不慢的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有的时候彭家略其实很愿意自己一个人在夜晚的街道上随便走走,特别是在这样宁静,凉爽的静夜。喧嚣热烈的夏天已
经彻底过去了,转眼之间又到了秋天。彭家略望望寂寞的挂在树梢的月亮,暗暗的叹了口气——连月亮还有阴晴圆缺呢
,即使现在还不圆也没关系,只要耐心等待,它总有一天会圆满的。可是自己的感情世界里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样的好运
气?尽管我有勇气也有足够的耐心,可是生活里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现真正圆满的契机……
彭家略又开始想那个其实已经想了无数次的问题,那真是一个难题——顾海洋的心思自己自己似乎永远也摸不透,彭家
略想起下午自己例行公事般的在电话里骚扰那个家伙的时候,顾海洋说他们的比武结束了,又得了好名次,大军区的领
导又点名表扬了。彭家略听到他说这些的时候特别开心,他知道顾海洋在意这些,他是真的爱军营,爱他身上那庄严的
绿色,可是他在为那个人激动欣慰的同时,也听得出顾海洋的声音里有一丝不容易被察觉的疲惫。
这样的顾海洋让彭家略觉得心疼——是的,那个人那么好,怎么却没人陪?他到底想要什么?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可是
却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问出口。彭家略一紧张就会沉默,大概是电话另一端的顾海洋听出了彭家略的无措,倒是他先轻
轻笑了起来。
“那么你呢?你在忙些什么?”在顾海洋的概念里,彭家略向来不缺少朋友,是什么样的也好,是男朋友女朋友也好,
总之他不会寂寞。所以这样问的时候,顾海洋心里有些隐隐约约的刺痛。那一天田野手中的那把钥匙,以及他和彭家略
相处时那种随意自然的亲密神情,都在顾海洋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深刻印象。他原本以为自己的心灵很强大,可是那
一天在开着普拉多飞驰回驻地的路上,顾海洋才醒悟到自己一点儿也不强大,有的时候,比如说象现在,他甚至不得不
承认自己其实很软弱……是的,顾海洋悲哀的再一次确认了一个早就真实存在着的现实:在对待与彭家略有关的一切问
题上,他一直是软弱的,简直就是不堪一击。
顾海洋在意彭家略,他是聪明也好,是愚蠢也罢,好象自己面前的那个人永远都是个有点儿傻乎乎微微抬起头满脸欢喜
仰望自己的天真少年。那种叫做信赖与依恋的情绪,是彭家略一直认真望着自己的热切的眼睛。这热切的目光曾经让顾
海洋觉得无地自容——那样单纯的美好,怎么可以被亵渎被辜负?顾海洋对自己的自私又恨又怕,可是来自彭家略的依
恋是那么让他陶醉,只有逃……无处可逃……
顾海洋明白无论彭家略想向自己要什么东西都愿意给,再舍不得的好东西也都舍得给,只要是彭家略真的喜欢的东西,
顾海洋从来都不懂得吝惜——除了有可能会伤害到他甚至有可能会毁了他的,要是有一丁点儿意外的可能,顾海洋宁肯
受伤甚至被毁灭的是自己,也绝对不把不确定的难题推给彭家略。
那么只好就这样吧,顾海洋打算由自己独自去承受所有的苦,所有的错,所有的失望与折磨,也要看着彭家略安安稳稳
快快乐乐,至于需要付出什么的代价却不重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顾海洋都在所不惜。
彭家略抬头望天,那温柔似水的明月光正把夜色中的一切悄悄照亮,就算是月光所照不到的暗影里,也不是可怕的黑暗
,而是一种神秘的莫名的温柔。他的嘴角慢慢弯起来,想象着远方顾海洋帅气逼人的脸,他在想当时顾海洋问自己在忙
什么时差点儿脱口而出的那个答案:我在想你啊,我一直都在忙着想你呢……那么你呢?你在这一刻又在专心的想着谁
?或者是谁正陪在你身旁?
还有下午你答应过下个月初回来给我过生日的,还说我想要什么礼物随便挑。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要是我说想要你,你
该是个什么表情?气急败坏吗?还是目瞪口呆?唉,这么多年了你也该让我赢一回了!
但是我是在说正经的……我想要你,你的全部,我想要你和我在一起,行吗?
当然,我会把握好分寸的,我保证会在你发脾气之前见好就收的,只当这是一个恶作剧一般的玩笑。没问题吧,你没什
么意见吧?从前比这个恶劣比这个过份的玩笑又不是没开过,相信你一定能扛得住。
但是,我怎么才能让你相信这其实不是玩笑?这是真的。
顾海洋也在望着动人的月色专心地发呆,你究竟想要什么呢?难道你忘了吗?从小到大我的就是你的,我从来没对你摇
头说不行……那么,不如干脆这样吧:我把我自己给了你,从今以后你就更省事了,连招呼也不用打,想要什么自己动
手来吧!
彭家略,这样你会满意吗?不过这一次有个条件,作为交换,你也得把自己交给我。
这次我是动真格的不是跟你闹着玩,我数一二三,你的答案是什么我都当作是同意!
第十九章
彭家略去了一趟南方,就是刘洋竞标的那个工程所在的南部沿海的经济开发区。
照理说这样的前期工作根本用不着劳动彭家略这样的老总亲自出面,但是碰巧嘉信公司在临省的工程也临近收尾,竣工
前总得去露个面看一看,和甲方啊监理啊方方面面的关系应酬一下联络一下感情,这对不久之后的验收洽商结算之类的
绝对有好处。
再者说彭家略也想在刘洋这里给足面子,反正不过是顺路,那两个省原本就是挨着的,照个面儿就是个顺水人情,何乐
而不为呢?想来刘洋这会儿正应该和招标公司交涉,那却不是彭家略应该跟着着的急了。
彭家略此行带上了石陆,不光是想让他在真正的大工程的现场开开眼多长点儿见识,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彭家略从田
野那里得知,别看这小孩年纪不大平时不言不语的,酒量却是好得很。这真让人意外啊,彭家略觉得好笑,这小家伙总
能给人意想不到的惊喜。他光顾着高兴了,却忘了问问田野他是怎么知道的。
能喝好啊——谁不知道这年头走到哪儿都得豪迈些,能喝的人显得更有诚意嘛。
彭家略在喝酒上水平极其一般,每一次喝多了都难受得不行,第二天也不见得完全缓过来,后悔不该逞能可是只能后悔
得更加头疼。现在忽然发现自己身边有能指望得上的,自然是乐得眉开眼笑的。
本来彭家略也想说服田野一起去溜达一圈,可是被田野拒绝了。他没说原因,彭家略犹豫了一下,不明白为什么他兴致
不高。不过想想也好,自己不在,公司里总得有个说话能算数的高管坐镇,这个人选由田野来担任是再恰当不过了。
至于石陆那儿呢,倒是没什么意见。也是,他能有什么意见啊——初出茅庐的一小孩,跟着彭总去开眼界有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