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璧竟也不是很惊讶,轻轻一笑:“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没什么,人生如那风中有朵雨做的云,我姑且过一日算一日吧。”说完又抽了一口寂寞牌旱烟。
“不是哟庄兄,”袁彖笑了起来,“如果你能找到一个命中带水且波涛汹涌的人,这个人又能伴你一生,你命中的火就不会那么旺,以后也就不会被雷劈啦。”
“这……是真的么?”庄璧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喜色。
“当然,那位命中犯水的仁兄想必每个月也都受到水淹之苦,若你俩能相遇,那肯定是电闪雷鸣,翻云覆雨,以后你们就再无雷劈水淹之苦了。我刚刚已算出那人大致就在西门打码盆地附近,我们也正要往那里去,庄兄不如与我们同行?”
“如此甚好!”庄璧用手洒脱地撩了撩一头乱蓬蓬的头发。“西门打码盆地边只有一个镇子叫腾胆镇,同我八字相合的那个人十有八九就在那镇上。”
腾胆镇是一个热闹非凡的小镇子,虽然也是风景秀丽,民风淳朴,但不同于落霞镇,自有一种西部特有的风情。
镇上的集市车水马龙,各式各样的小吃和小玩意可谓是琳琅满目。
庄璧路过一个专门帮人画彩绘肖像的摊子,立刻来了兴致,嚷嚷着要给自己画一张。他一屁股在摊前的小竹凳上坐下:“老板,麻烦给我画一张,嗯……等等等等,你从这个角度画!”庄璧示意老板以一种斜向下的角度看着他。
老板擦擦汗:“客官,我这样站着就没办法画了呀。”
庄璧沉吟片刻:“那我蹲下。”然后就从竹凳上起来,双手扒拉着老板作画的桌子,侧脸向上,斜望着老板:“这样可以了么?”
老板的汗越擦越多:“可、可以……”
庄璧大喜:“那画吧~”说罢鼓起一边的腮帮子,嘴唇微嘟。
老板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袁彖拉着杨炅退后几步:“别看他,装作不认识,我们先去逛逛对面的铺子。”
杨炅看看袁彖:“团子你不要画一张么?”
袁彖嘟囔道:“我怎么画出来都是黑白的,还要收彩绘的钱,便宜那老板了,算啦!”
杨炅戳戳他的脸:“好啦,不画就不画,那边有家卖竹制品的铺子,我们去看看吧。”
估摸着还在摆造型的庄璧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袁彖杨炅偷空逛一会儿其它小店。
他俩走进了那家名叫“节节高”的铺子。
这里所有的物什都是由竹子为原料制成的,小杯子、笔筒、竹席竹枕之类的自然不在话下,甚至还有竹子制的首饰。
袁彖这么爱竹子的人?神仙?猫熊?自然是特别喜欢这种地方,满铺子的竹香让他有种立马变回原形然后原地打几个滚的冲动。
店主就在旁边整治些新鲜的竹子准备烘干,袁彖看得有些饿了,咽了口口水,怕自己失态,于是把目光转移到一边,发现杨炅正藏掖着什么去前柜的伙计那里算账,他不动声色来到杨炅身后,想看看杨炅买的是什么。
是条链子,有着一片方形的竹片制成的小巧吊坠,打磨的十分精致,上面用篆书刻着一个“团”字。
“哥哥是要送给我呢?还是要自己把我偷偷藏在心口呢?”
杨炅一转身,就看到笑意满满的袁彖站在自己身后,本来就不好意思让他看到了,这下被抓个正着,杨炅窘红了脸,低头不敢看他,小声道:“自己……但是也有给你的!”
杨炅摊开手心,一条同样的链子,唯一的不同就是竹片上刻着一个“囧”字。“给你的……”
袁彖一把连链子带手一起紧紧攥住。
等二人带好各自的链子回到画肖像的铺子,庄璧还在原处,一边看着自己的肖像一边和老板提意见:“这里呢,对,就是脸颊,给我弄俩红晕,对最好还带点粉色。眼圈嘛,诶~袁兄弟你来得正好,老板!就照他的眼圈画!”
老板一边擦汗一边应着“好好好”一边还忙着修改。
终于,一副令庄璧十分满意的彩绘肖像出炉了!
第三十六棵草
杨炅再度迷惑了,庄璧为什么会喜欢这样恐怖的肖像呢?更何况那画上画的还是他自己。
鼓腮嘟嘴外加两个小红晕使得画上的庄璧整张脸不论是形状还是色泽上都极像猴子屁股,两个东施效颦的黑眼圈让他看上去有一种中毒太深或是被人揍得太狠的范儿。
杨炅回头看看自家男人,心中暗想:还是团子好看,连黑眼圈都比普通人来的赏心悦目。
袁彖也无法理解庄璧的品位,同样是眉眼忧郁的样子,哥哥就怎么看怎可爱,而庄璧……他有种拿根竹竿直接戳爆他鼓起腮帮子的冲动。
天虽不热,但老板也频频擦汗,这种画要是流传出去岂不是砸了自家铺子的招牌。
只有庄璧最满意了,捧着自画像亲了亲:“老板,同样的肖像再给我画五张!”
“耶恶……不是吧!”
“没错啦,快画吧,天黑之前我来取哟!”
老板再不想画这种画,总不能跟钱过不去吧:“”
庄璧走出几步之后又退了回来,转过侧脸:“这朵老板,请务必,把我野花般,的神韵,画出来,谢。呵呵。”
三人来到了镇上的一家茶楼,要了几样点心小菜,小憩一番顺便填填肚子。
杨炅很久都没有吃过草了,对着一种有着青草香味的淡绿色茶果不住咽口水。
“哥哥想吃多少,尽管点就是啦。”袁彖看着他垂涎三尺的模样不由好笑。
杨炅顿时眼神闪亮,一口气吞了三笼茶果,这才心满意足地拍着鼓鼓的肚皮,一脸幸福地打了个充满青草味的饱嗝。
袁彖点了一盘竹笋,细嚼慢咽。
庄璧抽着旱烟:“我的薰衣草茶怎么还没来啊!还有糖霜苦瓜!”
杨炅奇道:“庄兄真是见多识广,糖霜苦瓜我听都不曾听过呢!还有那个什么草茶?”
庄璧吐了一个“二”字型眼圈:“其实,我也没有吃过,笑。”
袁彖无法想象:“糖霜和苦瓜……混在一起吃?”
庄璧作媚眼如丝状,微微一笑:“是啊,有一种,哀伤的,甜蜜和凄艳的,苦涩。笑。”
杨炅一看到他这副表情就一身的羊驼疙瘩:“庄兄……那个……你还是……别、别笑了……”
小二来了:“客官,您的糖霜苦瓜,慢用。”
“嗯。”
“呃,那什么,我们店里实在找不出那个什么什么草,您看怎么办?”
庄璧略一沉吟:“那给我来壶狗尾巴草茶吧。”
小二先一愣,继而眼珠一转:“好嘞,您等着哈。”接着屁颠颠地跑下楼去了。
杨炅和袁彖看着庄璧津津有味地吃着那盘糖霜苦瓜,一边吃一边哀伤,一边哀伤一边抽旱烟。
“杨兄和袁兄,你们打哪儿来呀?”庄璧云山雾罩的脸看不清表情。
“离这很远,一个叫落霞镇的地方。”
“唔,那你们是私奔出来的?”
吓!杨炅瞬间红了脸。
“我们是来找东西的。”袁彖不动声色问道,“庄兄可有听过水丹藤?”
“真是知我者袁兄也!我也想知道谁蛋疼啊,我和他可真是同病相怜,莫非袁兄也是同道中人?”庄璧拂开面前的烟雾,兴奋道。
“不不不,我不疼我不疼。”袁彖急忙摆手。
“杨兄也不疼么?”庄璧还怀有一丝希望。
“疼?疼什么?”杨炅不解。
“他也不疼,真的!”袁彖抢在杨炅前面说。
“啊……那真是太可惜了。”庄璧感到很遗憾。“那袁兄刚刚问的?”
“是一种植物,叫水、丹、藤。”怕他再次误解,袁彖在发音上字正腔圆无可挑剔。
狗尾巴草茶上来了,庄璧一边喝一边听袁彖讲着寻找水丹藤的事。
庄璧殷勤地想让杨炅和袁彖尝尝狗尾巴草茶和糖霜苦瓜,都被面如草色的他们拒绝了。
听袁彖如此这般地说完之后,庄璧略一思考,拍桌道:“二位也算我的救命恩人了,如有什么用得着庄某的地方,请一定提出来。”
庄璧的言谈举止虽然不靠谱了些,但目前为止,袁彖他们没有看出他有什么恶意,能多个人帮助寻找水丹藤自然是好的。
袁彖微笑道:“现下我们也没有头绪,不过到时候或许真要有求于庄兄也说不定呢。”
邻桌坐下了一帮子人,正聊的热火朝天:“要说那贾员外,可真是没的说啊。”
“可不是么!贾员外不仅家财万贯,人品也是一等一的好啊,满腹经纶,从来没听他说过一句粗言秽语。”
“这次贾员外家只是找个花园护院就这么大排场,好阔气啊!”
“是啊是啊,他家那满花园的石蒜哟……”
一听“石蒜”二字,庄璧的屁股立马弹了起来:“几位刚刚说那贾员外家招护院,可是要养护花园里的石蒜?”
“正是正是,要有些园林技艺的,说是护院,其实还要兼园丁的职呢。而且还要看看八字同贾员外的是否相合,要是招进来一个妨了自己运势的自然就不妙啦。”
杨炅悄悄问袁彖:“团子,石蒜是什么呀?”
袁彖滴溜溜的眼珠转了转:“石蒜嘛,在我们那边叫蟑螂花。”
那边庄璧问清了贾员外招护院的事儿,此刻十分雀跃。
“袁兄,杨兄,听说镇上贾员外家在招……”
“诶,我们都听到了,庄兄如果有意,我俩陪你一起走一趟吧。”杨炅站起身摆摆手,示意庄璧事不宜迟。
三人一路边走边问,终于来到了贾员外的府第外。
这真是人山人海,相当壮观。
镇上的首富贾员外家招护院,包吃包住应该还包媳妇,这么优渥的条件,打动了不少壮年劳动力那颗年轻而上进的心。
“这么多人啊,庄璧能选上么?”杨炅最怕凑热闹了,看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堆,一个头两个大,同时也替庄璧紧张了起来。
袁彖低头想了一会儿,走到庄璧身边:“庄兄,我教你个法子。”
第一轮是呈交参选者的姓名、生辰八字,入选者才可以直接和贾员外面对面接触,进行第二轮的面试。
人头攒动,大家都在等着第一轮结果出来。
终于,出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拿出一张名单开始宣读。
被念到的人满面喜色,没被念到的心中焦急。
长长的名单被念过的部分越来越多,却还不曾听到庄璧的名字。
“最后一个。”管家看了看名单,再扫视一遍人群。
众人都屏住呼吸,庄璧也面色严肃,杨炅紧紧捏着袁彖的衣袖。
“庄璧。恭喜。”
“哇!庄兄!恭喜你啊!”杨炅开心地奔到庄璧身边。
“多亏了袁兄的点子,我这就去候场,二位等我好消息!”
看着庄璧进入贾府的背影,杨炅问道:“团子,你教了他什么方法?”
袁彖笑笑:“他家不是招护院么,我让庄璧把生辰八字写在他那张自画像背面交上去。那画像用来做门神绰绰有余,包管什么牛鬼蛇神,鸡鸣狗盗都不敢上门,长成这样的护院招进来看门,那该有多安全啊。”
第三十七棵草
纵然只是腾胆镇上的首富,贾府的排场也不逊于大城里的豪宅府第,府中摆设与景观雅致而大气,看得出主人不仅富有,品位也不差,不似一般的暴发户土财主那般俗不可耐。
虽然一路走来不动声色,但庄璧更关心的,其实是那个有着石蒜的大花园。
他四下张望了半天,在哪呢?
领着他们进府的管家在前头停下,转过身:“喏,你们先在这里等着,叫到名字的我会领你们去见老爷的。”
难道这贾员外也是肥猪流的,所以才会弄一院子的石蒜?
等待的过程是漫长的,庄璧曾想偷偷地四处逛逛,看能不能找到他心心念念的石蒜,无奈几个面瘫的家丁看管甚严,他也不方便走动,只好干等。
想掏出旱烟颓废地吸几口,一个家丁指着草坪边上立的一块牌子:此处禁止吸烟。旁边还画了一根断掉的烟杆。
一旁同在等候的人啧啧称赞:“贾员外真是难得,不仅品行端正,还烟酒不沾,这样的富贵人家上哪去找啊!”
只有庄璧心中抱怨:“不抽旱烟?那真是枉为肥猪流人。”
为了石蒜,他忍了!
忍到了太阳快落山,庄璧终于被翻牌子了,刚刚来的那些人也只剩下他一个了。
庄璧跟在管家身后,沿着弯弯曲曲的鹅卵石小径,在一个转角过后,他惊呆了。
花海!神马叫花海!还是石蒜花的花海!!
庄璧开始热身。
先是扩胸运动: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然后是前后压腿: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再接下来是伸展运动: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好,接下来弯腰开始脱鞋脱袜。
“喂喂喂,那边的!说你呢!干嘛呢!”几个打手模样的家丁开始掳袖子。
庄璧眼神坚毅,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这一片石蒜花海:“从小,我,就有一个梦想!让我寂寞的双脚,在通往彼岸的石蒜花海中,奔跑,徜徉,让我那糖霜苦瓜般的人生,自由,飞翔。啊!”
“欠揍吧你!”家丁们上前就要把庄璧拎出去。
“住手。”一个磁性悦耳的声音,一声不怒自威的命令,这,难道是一场宿命的相逢?庄璧眼神游移,缓缓地转过了脸。
糟糕了,还没想好宿命的相逢要用什么样的表情和眼神!!
“你,就是庄璧?”
哇靠,这男人的眼神,好……好……好纯情?
面前的男子,撑着一把菊花图案的油纸伞,一袭白衣,眉目温润,微风吹动他的发梢,衣袂飘飘。
庄璧觉得,是命运让他迈开了步子:“这位公子,为何,要在晴天撑伞?”
男子已经转身,背对着庄璧,听到这么一问,执伞回眸,邪魅一笑:“因为,防晒很重要~”
几个家丁急忙跟在男子身后,管家惶恐地跑过来:“那位就是我家老爷,我家老爷单名一个‘淳’字,待会儿说话小心犯了忌讳,知道了么?”
庄璧点点头,原来那朵男子就是贾员外,贾员外叫作……贾淳?
管家领着他跟在贾淳老爷的身后走进了花海边的一座精致的小凉亭中。小石桌上摆着各式点心,贾淳将伞交给旁边一个侍女,自己施施然坐下。
庄璧心中暗忖:这个贾淳能不能爷们儿一点?!
“坐。”贾淳一挥手。
庄璧将衣摆撩的呼呼作响,一屁股坐下了。
“庄公子,你和今天所有来参加招工的人看上去都不大一样。”
庄璧端起茶杯,笑而不语,啜饮了一口,心中仿佛有一只狂奔的菊豹:天哪!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薰、衣、草、茶?!转头再用犀利的眼神瞧了瞧端坐微笑,优雅点头的贾淳:“不错,这正是薰衣草茶,庄公子果然是个识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