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一动不动。
脸上残余着烧热,凤岚为司苍卿整理下仪容,道:“主子,十四恐是有要事要禀报。”
“主子,”莫之言甫一进门,连跪礼都没来得及行,便急道:“承天逸在天牢里遭到刺杀,已经身亡!”
刺杀?
司苍卿当即站起身,冷声道:“何人所为?”边说着,边朝外走去。承天逸诡计多端,外面还残存了不少的势力,却在这
时遭遇刺杀,实为诡异。
“刺客混入了看守中,武功不弱,已经被属下擒住,他自称是鸿承人,曾遭承天逸迫害,一直都寻思着报仇之事……”
混入看守中?司苍卿眸光冰寒,苍寰大牢防备有多严,他心中清楚的很。
一路,莫之言将情况仔细地汇报来。一踏进天牢,司苍卿便听到慕莲玉歇斯底里的叫声,以及摆放着的两具尸体。
见此,莫之言大惊,道:“刺客怎么死了?”
守卫们俱是惶惶,“皇上恕罪,我等也不知为何……只是尚书大人刚一走,这人便口吐黑血,当即身亡!”
听着众人的话,司苍卿一时没有言语,只是沉默地凝视着地上的尸体。
“筋脉俱断,舌头被拔,还有背后那个胎记,都表明死的就是承天逸,应该不可能是人假冒的。”
听到刑官的检查结论,司苍卿只微微点头,冷声道:“此次天牢混入了刺客,尔等竟全然不知……莫之言,该如何做,当
不用朕来告知吧!”
“属下失责,甘愿领罚!”
淡淡地扫视惶恐的众人,司苍卿没再追问什么,便离开了天牢。
“岚,莫清绝近日有何动作?”
“回主子的话,一切正常,”凤岚正色道,“莫不是主子觉得承天逸死的有些蹊跷?”
司苍卿颔首,却未作解释。其实蹊跷的,不在于承天逸的死。而是……总觉得,这一切过于巧合,以至于,他甚至怀疑死
的那个人不是承天逸!
凝眸看着一直安静地坐在那边的承天央,司苍卿开口道:“岚,调集东影楼高手,秘密羁押莫清绝。”
“是,主子!”
凤岚得令,便离了去。
“陛下……”承天央笑着来到司苍卿面前,轻声地开口,“干嘛一直这么看着我?”
司苍卿只是摇了下头,见到这人的笑,心底隐隐的担心便放下了。承天央,到底是经历了太多的事,不会因为一点小事便
乱了阵脚。
“呵,放心吧!”承天央抬臂环上司苍卿的腰,微仰头,“这么多年下来,其实也没多少感觉了。反正鸿承皇家是没了,
承天逸那种人,不值得为他费神。”
“嗯。”司苍卿轻轻地应了声,回搂着他的腰,俯首在这人的眉上轻吻了下。
身体微僵了下,便放松地整个人靠进了司苍卿的怀里,承天央凑到对方耳边,小声地道:“陛下可以应承我一件事吗?”
“说。”
“明天我便要和哥哥回鸿都了,”承天央似乎在笑着,他道:“如今……陛下和我的交易彻底结束了,我……也不该再待
在这里了。”
“待拜祭完阿娘,我就直接留在鸿都。”
没想到这人忽然提起这件事,司苍卿微愣了下,便稍稍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仔细地看着对方的笑脸。
“若没有陛下,阿娘的遗愿便永远不得实现。”承天央笑得风轻云淡,“可惜我没有什么能送给陛下留作念想,所以……
”
“临别之夜,陛下可否留宿天鸾宫?”
司苍卿沉默地听着对方的话,见着这人脸上的笑一点点隐去,遂低沉地问:“你要离开?”
“陛下,”承天央轻轻地弯了弯唇,眼中波光迷离,“天央本非此处人,哪能谈得上离开,只是……归去而已。”遂故意
瞪大眼,微嗔道:“陛下莫不是这么小气,连这样的小事还要推脱一番吗?”
司苍卿默然。
于是承天央也跟着安静了下来,一时,殿内沉寂得异常,气氛更是沉闷得令人不安。
“好。”
便在承天央以为得不到答案的时候,司苍卿忽然开口答应了,倒是让他有一时的怔然,片刻,他才恍惚一笑,随即在飞速
地吻了下对方的唇,便转身离去。
“陛下,我在天鸾宫等你!”
人已远去,只是声音久久地缭绕在耳际。司苍卿缓缓地垂下眸,目光无意识地落在了地上,毡毯上游走着繁琐的花纹,曲
曲折折,恰如人之心思。
不是离开,只是归去……吗?
夜色阑珊。
天鸾宫内,灯火辉煌。
司苍卿安静地坐在榻上,冷眼看着有些萎缩的小太监青焱,“央呢?”
青焱低声道:“殿下在后殿,只吩咐让奴才在这守着,还让奴才转告您等在这里,不,不许进去……奴才也不知,殿下到
底做什么。”
闻言,司苍卿挥了挥手,便示意小太监退下,便随手拿起面前的茶水,喝了起来。只是左等右等,始终不见那人出来,不
由得微微蹙眉,他便起身,要进去一探。
正此时,屏风后倏地传来一阵激昂的鼓声。
愣了下,司苍卿站在原地,看着一抹红影翩然飞落在面前。空旷的大殿中央,红衣男子恣意地舞动着,时而转身,时而俯
腰,或是长袖恣舞,或是发飞肆意。
红色纱衣,半掩半遮。那人偶尔一个俯身,便见白玉肌肤隐约露出;或是忽然一个回眸,浅笑便是媚如丝。
还有耳边那清脆的铃声,细细碎碎地,恰似泠泠清流,流淌过心底。却见承天央倏地甩出长袖,击向帐罗,便复又一阵激
昂的鼓声,令人不觉热血澎湃。
这一场舞,说是媚惑,却偶有清爽,说是绝丽,又似哀伤。
极致。
第二十二章 细画朱颜凌风舞(下)
鼓声沉沉地响,铃儿轻轻地荡。
于是心头,便是莫名的情绪,一丝一丝地被抽离,有点恍、有些闷,司苍卿站在那里,静默地观赏着这一场寂寥的舞,早
非当年的媚惑,早非当初的妖娆。
灵活的躯体,轻盈地旋着。他忘我地起舞,天地不再,这世间只有两人。
忽然,他收手,细碎的铃声越来越急促,红影迅速地转动着,一圈一圈。只看得见,那衣袂飘飘,只看得见,那长发飞扬
,却以为这人便要乘风归去之时,身形猛然停下,随着水袖甩出,鼓声轰地响起……令闻者的心,为之颤动。
舞,戛然而止。
耳边,鼓声似乎还在回响着,悠长而绵远,一波一波,荡在心间。
缓缓地收手立足,承天央静静地站在殿中央,橘黄的火光在他的脸上渲染着淡淡的绯色。呼吸稍有些急促,他微垂着眼,
唇角勾着浅浅的弧,一缕不听话的发,散落在面前,轻轻地飘动着。
静谧。
恰,晚风不小心撞上了窗扉,发出一声吱呀的惊呼。
“呵,”承天央倏地轻笑出声,随即抬眼,凝眸看向半丈开外的司苍卿,那人同样是专注地看着自己,“陛下……”
唤了声,他便款款朝着司苍卿走去,在对方面前站定,“这一场舞,陛下喜爱否?”眸中是自得的笑,也不待对方的回答
,承天央又上前一步,搂着司苍卿的脖子,“初相逢,便是我在舞你在看,如今离时……”
“再以舞赠别。”
司苍卿沉默地看着,安静地听着,却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等不到这人的半点回应,承天央也跟着沉默了下来,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双没有温度的眸,如千年寒潭,深不见底。终是缓
缓低下头,他径自靠在了司苍卿的肩头,低叹了声,“原以为,陛下该喜欢我的舞,哪知,你却一句话也不说。”
刚在舞时,便恍惚回到了过去。
那一日,群臣聚集,宴席上看似热闹非凡。他自暗处望向贵席上沉默的青年,冷峻的脸、冰寒的眸,令人不敢造肆。他那
时就在想啊,这样一个人,若是能够被掳获了心,这天上地下,便再无难事了吧?早在各色人间混迹了多年,失了对世间
万物的兴致,那是他第一次,在心底升起了一股猎获的欲望。
思及此,承天央不由得弯了弯唇,今一想来,他们也相识了两年。在这个说不上长短的日子里,原先种种早已磨灭,他们
不像夫妻、不似朋友,早从各自的算计和提防,到全然的信任和……牵挂,如今,却临别离。
“这一别,”承天央忽地又开口,低低地说着,“不知何时能够再相见。”他知道,以司苍卿的性子,若无紧要之事,恐
怕一辈子都不会再踏入鸿承之地了吧!
心中,浮动着点点的怅然。
倏然笑开,遣去了那缠绕的情绪。承天央猛地抬头,看向司苍卿,话语微嗔,“陛下,算我求你,不要老是这么闷,好不
好……你瞧,我都说的口干舌燥,你倒是一个字都舍不得吐出来,站着笔挺得像个木桩似的!”
“说什么?”司苍卿顺从地开口,回手轻揽着对方的腰,微一使力,带着他坐到了软椅之上。
闻言,承天央气怒地瞪着他,跨坐到对方的大腿之上,“你这个呆子!”
见这人两腮微红,那瞪大的眼,柔光波零,没有任何的威慑,尽是撩人的风情。司苍卿倏地收紧双臂,唇微抬起,便轻吻
上他的嘴,细细地品尝。
司苍卿并非故意不说话,而实在是,不知该说什么。承天央说要走,他看得出这人嬉笑下的坚决,虽然心头有些许不悦,
但……他不想勉强这人。
这人若想‘归去’,他便成全。
“嗯哼……”承天央软软地靠到对方的怀里,双眼紧闭起。
浅吻,一点点地加深。两人的唇,久久地胶合在一起,暧昧地交换着吐息。良久,两人才喘息着分开。
“陛下,”承天央低柔地轻道,“抱我去偏殿……”
应着这人的要求,司苍卿猛然将其打横抱起,大步朝着内室走去。一路,承天央则丝毫不闲,一手滑进了对方的衣内,若
轻若重地逗弄着。
帐幔飘落。
“今夜,让我伺候你吧……”承天央在对方媚惑地吐着气,身体紧紧地贴着这人,遂稍稍扭动起来,一点点地摩擦。放在
对方衣内的手,缓缓地游移着,慢慢抽了出来。
司苍卿毫不抗拒这人的诱惑,手臂则猛然箍紧了对方的腰,另一只手,探进了纱衣的襟口,稍一拨,本就松垮的衣衫,便
轻盈地滑落……
夏的夜,虫在清唱,或是婉转而啼远,或是缠绵更悠长。徐徐的风,倏地卷过,将那暧昧的低吟、浅浅的喘息,拉得绵长
,伴着夜半忽来的急雨,打落在有情人的心上。
雨,急湍之后便是淅淅沥沥,终是渐止。
屋内,残余着旖旎,是一室的缱绻。帐内,弥漫着两人交错的喘息声。
“陛下……”承天央慵懒地趴在司苍卿的身上,手指缠绕着这人的发,声音微有沙哑,嘴里却吐着暧昧的话语,“刚才…
…喜欢吗?”
司苍卿则是一贯的沉默,只是轻抚着这人光裸的背,不时地吻一下他含情带笑的眼眸。稍刻,他便要起身,一手搂着承天
央的腰,将整个人抱了起来。
“陛下这是要去哪?”承天央反身压住,不让司苍卿离开。
瞥了眼对方,司苍卿淡声道:“清理。”两人身上都是黏糊糊的,甚为不爽。
“再等一下……”承天央拉长着嗓音,双臂缠绕在这人的身上,“陛下,我想先和你说说话。”
微有疑惑,司苍卿倒也不坚持,搂着这人复又躺了回去。
微微一笑,承天央在对方的怀里调整了下姿势,待舒舒服服地偎好,才轻声开口,“陛下喜欢我吗?”
只听得这一声问,司苍卿看不到对方的表情,游走在那柔韧躯体上的手顿住。半晌,他才淡淡地应了声:“嗯。”
无声地笑了下,承天央随即撑起手,身体悬在对方的上方,低眸凝视着这人的脸,又问道:“那你喜欢哥哥吗?还有秋屏
天,和凤岚他们,你都喜欢吗?”
迷惑地看着对方沉静的眼,司苍卿不解,这人想要说些什么,只是再次应了声,“嗯。”
“呵,”承天央低低一笑,另一只手缓缓地抚上身下之人的胸上,指尖一下一下地逗弄,来到心脏的位置便倏地止住了所
有的动作。他道:“陛下,你真的喜欢我吗?真的喜欢哥哥他们吗?”
司苍卿没再说话,只是探究地看着对方。
见这人眼中的不解,承天央倏地没了力气,重重地摔在对方的身上,也不管有没有压着他,只是没好气地道:“呆子!”
枕在司苍卿的胸前,承天央闭着眼,听着那稳健有力的心跳,也不再故弄玄虚,低声说道:“陛下,你以后不要再对别人
那么好了!”
“你这样,不是什么好事,反而会让很多人伤心。”
听到这句话,司苍卿淡淡地反问道:“何意?”他着实不懂这人所说的话,就像那次立妃大典之前,承天央也说过类似的
话。
无奈地叹,承天央仔细地解释道:“当初你娶我时,凤岚是很伤心吧?因为没有人,能够忍受自己喜欢的人,和别人在一
起。”
“为何?”
闻声,承天央猛地抬头,看着这人无动于衷的神情,低头狠狠地咬在他的颈下,急道:“若我现在找别的男人去做刚才和
你做的事情,你会如何?”
微怔了下,想起刚才两人的缠绵交欢,司苍卿眼神倏地冷了下来,浑身爆发出迫人的寒气。
见着对方的反应,承天央扑哧笑开,“呆子!”遂又转回正题,“我不知,为何你一点不懂得这些……我知道你不是那种
负心之人,但是,你的所作所为,却无意间伤了不少人的心。像凤岚,像哥哥,像秋屏天……甚至柒霜然……”
低下眉,承天央淡淡地说着,“那一次在鸿都,柒霜然会那么疯狂,甚至要杀了你我……便是,这种情绪。”
“所以,”话语里带着几许的意味深长,承天央轻笑了下,“你刚才也不该,和我做这些事,因为这会伤了你喜欢的人。
”
“陛下……我之所以和你说这些,是实在不想,你的身边再有其他人出现……那样的话,很多人都会难受的。现在,你懂
得了我的意思吧?”
静谧的夜,低低的交谈声,被纱帐阻隔了些许。
良久,承天央才止住话语。
司苍卿沉默,手指无意识地抚着这人的耳垂,心下一些懵懵懂懂的东西,倏然开朗了起来……他本就聪明的紧,只是从来
没有喜欢这一类情绪,和概念。没有人告诉他这些,自己也从没有深思过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