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华之姿 下——盈月流光

累了就去睡吧……我准备核桃酥给你……

开心……我从未这么开心过……

丰姿，水来了……

我之前说的话……都忘了吧……

忘了吧……

那是桃花……这是君华……

君华……

丰姿……丰姿……丰姿……

「君华……你醒醒……君华！！！」

第64章

在马车上奔波了半个月，薛晟吐了又吐，吐了再吐终于习惯了。

他觉得他的脑袋一定是出了问题，仅凭贺荣莲那一句话，整个人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带着他来了。这一路上不但一点醇

酒佳肴都没有，还硬是连半个美女的面儿都没见着。这让成天不务正业饮酒寻欢的薛晟浑身都不自在。本以为能偷偷摸摸

的占点便宜，哪知每次一接近贺荣莲，就被赏一巴掌。虽说那巴掌还没到自己脸上就被抓住了，可是薛晟还是觉得委屈。

「贺荣莲，为何总是打我。」

「因为你不老实。」贺荣莲面无表情道。

「你说过你是我的人啊！我摸摸你有什么不对的！」薛晟怒，将馒头摔在地上。

「没见到丰姿之前，还不是。」贺荣莲不甚在意的扫了一眼被摔在地上出气的馒头，道。「还有，你今天的晚饭就是那个

馒头，多了没有。」

「你为什么不早说……」

「你没问。」

「我现在可以改道回去么……」

越靠近边关，薛晟就越觉得自己像是吃了很多黄莲似的，苦得不得了。这跟想象中的幸福生活完全不一样，反倒是艰苦的

很。沿途的风景荒芜，之前还能见到大片大片漫山遍野的桃花，到了后来，除了沙石枯草之外，便是什么也看不见了。薛

晟索性不再看着窗外，任时光流逝在这狭小的空间内。很多时候他们就睡在马车里。车夫偶尔喝两口小酒，即便是看见了

薛晟那渴望的目光，也假装不明其意。

「别那么没出息，抓兔子抓野鸡去。」又一个月明星稀的傍晚，坐在沙地上休憩的贺荣莲实在看不下去了，命令道。

「抓来了怎么吃啊。」薛晟走过来，蹲在贺荣莲身边，透过黑漆漆的纱帐看着他。

贺荣莲从光风城出来的时候，顺手买了一个黑色的斗笠。斗笠周围拢着一层黑色的纱。别说表情了，就连那一头的白发也

遮挡的严严实实的。虽然知道看不见，但是贺荣莲还是被盯得浑身不自在，他冷声说道。

「抓来了我烤。」

「你坐在这里别动啊。瞧你这一身黑，若是掉进沙坑里，大半夜的我可找不见你，也没法捞你出来。」

「呵，你若是不捞我出来，饿死了可别怪我。」贺荣莲冷笑一声，薛晟倒也听惯了。

「小兄弟，听说大军又迁移了，这会儿可能是要在前面的小城里落脚了。」车夫见薛晟走了之后才发话。「那小城名为桃

源，虽是名字如此好听，却是个荒芜的地方。不过吃喝等日常的生活还是能供给的。照我们这速度，估计还有两三天便赶

到了，希望你能在那里找到你哥哥，我也就只能送你们到那了。」

「这几日以来，有劳了。」贺荣莲从沙地上站起来，向车夫行了一礼。

「哪里哪里，我只是负责赶车罢了，哪有什么劳。」车夫笑着摆摆手，却见贺荣莲欲言又止，不由得问道。「小兄弟还有

什么话想说？」

「不瞒您说，我这有块成色上好的玉佩，想与您换一壶酒。」

「看不出小兄弟也是嗜酒之人。」车夫笑道。「我这还有一小坛酒，若不嫌弃，赠你便是。」

「这……」

「也算是有缘相识一场。」

「莲，在此谢过这位兄台了。」贺荣莲笑着接过酒坛，将之放好，便去收拾些干草叶，准备生火之用。

暗沉沉的旷野中，一簇火把随之燃起。灰色的烟雾直冲天穹，橘色的火光温暖明亮。贺荣莲坐在火把旁，静静的望着静谧

的夜。任由大漠的夜风将自己的衣服吹得鼓鼓胀胀。

「贺荣莲，快看！我厉害吧！」不一会儿，远处就传来了薛晟的声音。贺荣莲转过头看，就看见那人手中抓了三只兔子，

两只野鸡。风尘仆仆的脸上挂着得意且张扬的微笑。那个人此刻看上去强壮且高大，就算是在这样的风中，也站的一样坚

稳。薛晟自然不知道贺荣莲在想什么，他走进贺荣莲，将自己的脸对着贺荣莲的，轻轻贴着纱帐问道。「果然是因为太黑

了，所以你看不见吗？都说叫你把斗笠摘下来了……」

「我看得见。」

「那一会吃东西的时候呢？有这个东西挡着能够吃畅快吗？」

「不用你管。」贺荣莲不再理会薛晟了，而是接过薛晟手中的兔子。那些个小野兔在薛晟的手中本是挣扎个不停的，现在

一到了贺荣莲的怀里各个都温顺了起来。贺荣莲抬手轻轻的摸过兔子的脑袋，动作轻柔的不得了。薛晟盯着兔子两眼喷火

，嫉妒万分。

「拿去杀了，把皮拨了，内脏都掏出来，再给我。」

「我就知道，坏人都让我做！」薛晟抱怨了一句，拎着几只野兔崽子到一边大开杀戒去了。

薛晟一手拿着烤兔子肉，一手拿着烤鸡腿，心下赞叹道贺荣莲手艺了得，光烤烤也能这么好吃。他心想，贺丰姿那死狐狸

精跟着贺荣莲这么久，岂不是享尽了福气。贺荣莲小口小口的吃，实际上他现在吃什么都没有味道。但是若是不吃，便没

有力气再继续走下去了。

「怪不得你们酒楼的生意那么好，原来你做得一手好菜啊！」薛晟又吞下一口鸡肉道。「尤其是这野山鸡！那味道可是！

咳、咳、咳咳！」

「吃饭就好好吃，废话怎么这么多。」贺荣莲倒了些酒在瓷盖里，给薛晟递了过去。「喝点水吧。」

「这水怎么有酒的味道？」薛晟喝了一口，两眼放光。

「你想喝酒想糊涂了吧。」

「真的啊真的！这可是沉年美酒啊！不信你尝尝？」薛晟不甘心的争辩道。

贺荣莲见他这模样，眉梢一挑，皱眉道。

「快点吃了喝了睡觉，明早还要赶路呢。」

「嗯，好。」

旷漠中春风沉醉。好酒、佳肴、美人，一个都不少。

马车一直跑一直跑，却终于跑到了最后一夜。待会儿他们便可到达桃源城。贺荣莲的精神看起来一直都很好，却在刚才睡

了过去。薛晟想，他一定是累坏了。贺荣莲靠着马车的车壁，闭眸睡着，地面坑坑洼洼，使得他的头时不时地与车壁轻轻

碰撞。薛晟看着心疼，抬手将贺荣莲揽在自己的肩上。

贺荣莲很轻，这些日子他在以惊人的速度消瘦下去，薛晟束手无策。他不止一次的劝说过贺荣莲先去找大夫再来找哥哥，

贺荣莲执意不肯。最后两人协商道，只要看见贺丰姿一面，两人立刻动身去找大夫。

薛晟想，管他什么神医仙人，只要贺荣莲需要，他挖地三尺都要给他找出来。

贺荣莲轻轻的呼吸声附在耳畔，薛晟侧过头，轻轻将贺荣莲斗笠上的黑色面纱接起来，便瞧见了贺荣莲的睡颜。他闭着眸

，睫毛很长，向下舒展，在月光的照耀下，于眼下投出一小片扇形的影子。他的皮肤很白晰，朦胧的蓝光中，几乎透明。

他的嘴唇很薄，几乎没有血色，但若是他能稍稍一弯，定是一个绝代的笑容。他的头发很白，是银色的，跟月光融为一体

，蜿蜒缱绻，稍有几根悄悄的落在脸边，竟是美不胜收。

薛晟觉得自己中毒了。此毒无药可医，无药可解。其名曰，贺荣莲。

就在薛晟发呆之际，车夫喊道。

「桃源城到了！」

两人下了车与车夫道别之后才开始细细观察这座小城。这是一座被土块高墙围起来的小城，看起来有些沧桑的感觉。树木

都是枯萎的，只有一些光秃秃的老旧枝丫。街道上几乎没什么人，偶尔也只有几个嬉闹的不知归家的土孩子。此刻，天空

突兀的挂着一轮圆的过分的月亮，街道旁边的大部分店铺都关门了，零散的亮着灯的那几家也准备打烊了。

「我们先找间住下吧，明日再打听军队的消息。这么一座小城，消息自然传的很快，说不定不用我们打听，也就可以知道

了。」薛晟道。

「也好。」贺荣莲点头应道。

两人步行向前一二十米，就见一个名为「念慈」的客栈亮着灯。两人皆是看着那客栈，见夜色浓重，饥肠辘辘便走了过去

。却在还没有走出一两步的时候，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群孩子，将二人围住。薛晟本是想看明来意，但却见那几个孩子一

把将贺荣莲推倒在地。贺荣莲扶着额似乎头很痛，一时间站不起来。心中顿时一怒，他想也没想就冲过去就给了那几个孩

子一点教训。那些孩子左躲右躲的耍着薛晟玩，被薛晟一人在脑袋上打出一个包。

「怪叔叔生气啦，我们快跑！」为首的孩子头儿喊道，其他的小孩跟着他一溜烟的跑不见了。

「你才是怪叔叔呢！下回叫我哥哥才是！」薛晟一面扯着嗓子喊道，一面过去把贺荣莲扶起来。「贺荣莲，你没事吧？」

「没事。」隔着面纱，薛晟看不见贺荣莲的表情，但听声音就知道他现在自是不舒服。

「我们这就进客栈休息。」

客栈的掌柜的就站在客栈门口，贼眉鼠眼，一脸刻薄相。见薛莲二人走过来，便开口道。

「没有五两银子，就另去别处吧您呐！」

「我们看起来就像连五两银子都没有的人么？」薛晟见他一副刁钻的嘴脸，不屑道。

「有的话就拿出来看看呐。」那人饶有一番趣味的盯着薛晟瞧，薛晟的手往钱袋处一摸，空的。再望贺荣莲的腰间，也空

了！

「他们偷银子！」薛晟猛然觉悟，追了出去。可是哪还能找得见那些个孩子。

「没银子就滚蛋！这可不是收养野猫野狗的地方！」

「你说谁是狗！」薛晟卷起袖子，喉道。

「我们走。」贺荣莲拉着薛晟，转身要走。那掌柜的这才瞟间贺荣莲腰间还有一块玉佩，成色上好。不由得开口道。

「想住也不是不可以，他腰间的那块玉佩留下。」

「做梦吧！」薛晟一肚子怒火，一把拉过贺荣莲就走了。

「不如给了他。」贺荣莲站在原地，心知这「念慈」客栈的掌柜的若能这么说，便是心中笃定他们找不到其他地方可以住

。

「五两？你以为我不识货么！他那玉佩上百两都不止了！还念慈客栈，去你的吧！」贺荣莲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薛晟怒

发冲冠的表情，什么话也没说，跟着他走了。

那掌柜的倒不慌不忙，只是奸笑不语。

两人几乎将整个桃源城逛了一圈，没有一个客栈肯收留他们。不是人满，就是没银子的不要，就连那玉佩作抵押也不给住

。薛晟和贺荣莲心里都清楚，那不过是撵走他们的借口。兜兜转转，两人又走回了「念慈」客栈。那掌柜的拿着玉佩在手

中搓搓，得意地笑。

「小二！快带两位公子『上房』休息着！」

两人跟着小二左转右转，进了一间柴房。此房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草垛，一个破桌，两把椅子。月光透过残缺的窗户

照进来，显得几分凄凉。

「这就是你们掌柜的说的上房？」

「公子见谅，您肯定也知道，最近大军迁移至本城，我们客栈已经住满人了。您二位就将就着吧，等改日有了空房再给您

腾出来，可好？」小二道。

「就这样吧。」贺荣莲浅声道。「拿些吃的来。」

「好嘞，您稍等。」小二将毛巾往身上一甩，就退出门去了。

薛晟站在窗边，背对着贺荣莲，一语不发。贺荣莲也不知该说什么，向前走了两步，在草垛上坐了下来。

饭来的倒是很快，小二将饭放在桌子上，转身就走，却被薛晟一把给逮回来了。

「这是什么饭？」

「小粥咸菜。」小二面不改色的回答道。

「给我把粥里的米数数，有几颗？」

「您就将就着吃吧，能有这点吃的就不错了。」

「不错个屁！」薛晟忍无可忍，照着小二的脸一拳头就挥上去了。小二的鼻血当场流的就跟瀑布似的。他算是怕了薛晟，

连忙就往门外跑，却不料被薛晟一把抓了回来。他回头望，薛晟的眼睛似乎能吃人，吓得他动也不敢动。只见薛晟咬牙，

一字一句道。「跟我走！」

过了大概两个时辰，贺荣莲不见薛晟回来。他有些坐不住了，深怕薛晟这冲动马虎的性子出了什么事，不由得走到门边去

瞧。却在这时，门开了。

「饿了吧？这有好吃的。」只见薛晟一手端了一个大盘子，里面竟然是上好的菜色。

「你的脸怎么了。」贺荣莲沉声问道。

「没怎么，吃饭吧。」薛晟躲躲藏藏的走到桌边，将两盘菜放在桌子上。贺荣莲的目光一直随着他，此刻被月光一照，薛

晟的脸竟然肿成了猪头的模样。有几处大片的青紫着，还有几处竟然还渗着血。

他几时如此狼狈过。

「贺荣莲，你吃肉，可好吃了。」

「你吃吧。」贺荣莲低头吃饭，一句话也不说。

「我不饿，肉有什么好吃的，就是长身体用的。你病了，你多吃。」薛晟一面说着，一面将大块的肉送进贺荣莲的碗里，

自己大口吃着菜盘边上放着的粗面馒头，看上去香的很，就跟吃了山珍海味似的。「咱们以后想吃什么，他们就得给咱们

做什么。不做？老子还揍他！哈哈哈哈！贺荣莲……你……你哭了？」

「没有。」贺荣莲冷淡答到。

「见你手背亮亮的，我以为你哭了，眼泪掉上去了呢。」

「你脑子被打迷糊了吧，吃饭。」

「贺荣莲，你说的啊，只要一见到贺丰姿，马上就跟我去找神医。」薛晟道。「我听说青鸿山有个浮云观，里面的人竟是

些神仙，各个研习医术，神奇的不得了。你到时候就跟我去青鸿山，准保你没事。」

「传说中的东西你也信？」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等你见了他，我们马上就去。」

贺荣莲只是低头吃饭，再也没多说什么。

第65章

贺荣莲睡得很轻，一有些轻微的响动便会睁开眼睛。又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响动，只是他自己听见了一些常人无法听到的

声音。

此刻天空已经泛蓝，过不了多久就会亮了。他朝身边一看，发现每次不叫就不肯醒来的薛晟不见了。他伸手摸摸草垛，已

经泛凉，看来离去有些时候了。正在贺荣莲思索之际，就听见念慈客栈掌柜的尖利的声音传了过来。他们似是隔着一个院

子，但是贺荣莲却听得清清楚楚。

「长这么大个人了！连劈柴都不会！还要我给工钱？」

「那边一堆柴都是你劈出来的啊？站着说话不腰疼！」薛晟还嘴道。

「哟，顶撞我是不是？你再吵连你带那个不男不女的病秧子一起给撵出去！看你们在这个地方怎么过！什么本事都没有，

你以为你们这种小白脸能在这种地方活下去？」那掌柜高声道。「你！你瞪我干什么？斧头放下……你要是砍了我，保准

你们死无全尸！」

「……」薛晟的声音不再传来，贺荣莲不清楚他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哼，怕了吧，我让你嘴硬！让你嘴硬！」那掌柜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不用想也知道他在干什么。院中有好一阵子都没声

音，贺荣莲将扶着桌沿的双手握紧。有那么一瞬间，他就想这么去拉过薛晟，叫他回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贺荣莲才又听得薛晟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