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瞪着自己:“怎么坏了?”
“啊?哪儿?”李允丞茫然。
小世子抓着纸鸢,将上面的破洞现给李允丞看,低头委屈地道:“好容易想放个纸鸢,却飞不起来,现在还破了这么个洞
。真扫兴。”
看小世子说着就要掉泪的模样,李允丞心里一阵不忍,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笑着劝道: “世子要想放纸鸢,以后有的是
时间。今儿是没有风,改日世子再来王府,有好风的天儿,小的再陪世子放个尽兴,保管能一路飞上云霄。下次小的再到
外面去买个其他花样的纸鸢,要蜈蚣还是大鹏,或是鸟儿燕子,单凭世子喜欢。”
小世子听了这番话,将手中的纸鸢仔细瞧了瞧,扔到一边去:“你这一说,我愈发觉得这玩意难看,下次一定给我买个好
看的。”
李允丞看着被弃之如履的破纸鸢苦笑道:“是是是,世子喜欢什么样的,小的便给你买去。”
小世子丢开纸鸢,一时也不知道上哪儿玩去,跟李允丞两个站在树荫底下歇了半晌,才转着眼珠笑道:“小书童,你几时
进的王府?”
明明自己还是小孩,却叫别人小书童,李允丞心内暗自嘀咕,面上却不敢露出任何不满之色,干巴巴地回道:“两个多月
前吧。”
“那你想不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小世子狡黠的笑道。
李允丞想了想,没敢往套里钻,笑吟吟地道:“小的自打入了王府便跟外面的世界没干系了,除非王爷总管开口,不敢随
便妄言外出。”
小世子瞪了李允丞一眼:“谁问你这个了,我只问你想不想出去,给我拉拉杂杂胡扯些有的没的。今儿我就想出去开开眼
,你是跟还是不跟?不跟我就自个出去了,到时有个闪失,王爷怪罪下来,哼哼。”
李允丞合陪着笑,合手道:“我的小祖宗,你既知道容易有个闪失,还出去干嘛?王府这么大,我们随便玩什么不好?”
第十一章
小世子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李允丞苦劝无效,最终还是跟在小世子身后溜出了王府后门。
大街上,人来车往,市声喧哗。道两旁,屋宇错落,古柳参差,商铺酒馆,鳞次栉比,好不热闹。小世子东张西望看得兴
味十足,李允丞紧跟在身后,眼睛只盯着小世子,生怕一不小心就跟丢了,或是被旁人磕着碰着了,这一片繁华热闹倒是
不敢细看。
小世子吃的用的穿的戴的哪样不是顶好的东西,所以,这市集上所售货物虽然五花八门无奇不有,小世子也只是站着看个
热闹,图个新鲜,倒没有让李允丞掏钱出来。
只是看到有卖酸梅汤的小贩,手执两只铜碗,两碗相叠,大指小指卡住下碗,二指三指挑动上碗,频频相敲,有断有续,
发出“得儿铮-铮”的声音,听来异常清凉,鼓动着李允丞去买了两碗来,跟寻常百姓一样,站在道旁一气灌下,倒颇有
些趣味。
跟小贩算了钱,俩人又挤在人堆里往前移动。
走了一截,听得前边锣鼓喧天,眼见着一堆人围成一圈,不时拍掌轰然叫好。小世子个子娇小,顺着缝隙就挤了进去,原
来是耍把戏的。李允丞费了半天功夫仍然在圈外打转,稍微用力往里钻,无不被人冷眼瞪了回来,只好呆在外围,眼巴巴
盼着耍把戏的快点结束,好进去找那个小祖宗。
不多会功夫,耍把戏的拿着托盘出来走了一圈,向围观群众收起钱来,众看客们撒了银钱纷纷散去,李允丞一一看过去,
竟没了小世子的踪影,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可是皇帝的儿子,要在自己手上丢了,诛九族都赔不起啊。李允丞拉住适才还没散去的看客们打听,将小世子的面貌特
征一一道来,这些人虽然心思都放在耍把戏的上面,但这么一个精雕细琢般的娃娃还是有些许印象,一个说,好像是看到
卖冰糖葫芦的就跟了过去,那卖冰糖葫芦的正是往西边去的。另外一个说,那么精致的娃娃怎么看得上冰糖葫芦?我明明
瞧着是一个穿金戴银的女子将他牵着手走了,往东边走的。
还没细问,这俩人倒为了自己的答案争论起来,吵得脸红脖子粗的,李允丞听得头晕,赶紧一一劝住了,向这二人道了谢
,踌躇了一番,咬牙往西边追去。
足足追了半条街,眼见着街道越来越破败,也没见着个影子,李允丞又跟道旁卖瓦盆的老大娘打听,老大娘上了年纪,一
见李允丞,只道生意上门了,笑开了一张褶子脸,张开豁牙漏齿的嘴招呼:“小哥,买瓦盆么?上好的,淘米洗菜,养鱼
养蟋蟀,啥都能用。”
李允丞连连作揖:“老人家,我不买瓦盆。烦扰你一下,刚才,你可看到一个六七岁的小公子跟着一个卖冰糖葫芦的走过
?”
“啊?男孩子我倒看到过去了七八个,卖冰糖葫芦的和小公子便是一个也没瞧着啊。”老人摆手道。
李允丞看着可怜,伸手摸出几个铜钱谢过老人,想着小世子不会真被哪个女人给带走了,又紧着回头往东边追去。这边倒
是越走越宽阔,到最后,连行人经过的地方也渐少了。
李允丞少以出门,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所在,眼见着前边高楼大院的挺着俩马车,一个身段窈窕的女子正在侍女的搀扶下
,慢悠悠地往马车里跨。
想到刚刚那人说过的话,李允丞心里一紧,赶紧奔了过去,扯住那正要上马车女人的衣袖,胡乱叫道:“姑娘,姑娘,留
步。”
那女子被人这么一嚷,立时吃了一惊,回头见个男子拉住自己,立马尖叫起来。
李允丞被这一吓,才惊觉自己方才一急之下忘了男女大防,竟去拉了人家女子的衣袖,赶紧放开衣袖呆立一旁,要是个贞
洁烈女,这一转身就碰了壁,自己又拿什么去偿命?先前丢了小世子已万劫不复,现在又惹下这么一桩事。
那驾马车的原本立在一边替那女子打着车帘,吃这一吓,顾不得车帘了,捞起马鞭就给了李允丞兜头一鞭。李允丞疼得倒
吸凉气,思量着自己不对,单手抚着脸上的痛处,尽管眼里直冒泪星,也不敢多说什么。
听得那女子叫声,那大院里边立马奔出来几个如狼似虎的护院,大老远地嚷道:“红姑娘,怎么了?这才刚出门,就遇上
登徒子了?”
说话间到了跟前,门神一样杵在女子身后,眼神不善的上下打量李允丞,竟似只等那女子说一声,就要上前痛揍他一顿。
那姑娘这时缓过神来,笑道:“没事,没事,这人突然冒出来,吓了我一跳。小红自己不经吓,倒惊了哥哥们的驾,几位
哥哥请回吧,晚间,小红买酒给几位哥哥陪不是。
见这叫小红的女子再三保证没事,又许了晚间的酒喝,领头的护院瞪了李允丞一眼,才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护院回去。
叫做小红的女子冲李允丞款款施礼,抬头歉意地笑道:“这位小哥,对不住了,可有吓到你了。你没事吧?适才叫住我,
可是有事?”
李允丞被刚才那一惊一吓,犹自双腿发软,听得小红问,才喉咙发紧地的道:“没…没事。适才,适才是小的莽撞了,惊
了姑娘。我,我是想问,姑娘可曾见过一位六七岁的小公子?”
“小公子?”小红疑惑地问道。
“我今儿陪着我家小公子偷偷出门的,刚刚看杂耍的时候,跟公子走散了。听旁人说,好像是被一个女人给牵走了,我刚
刚找过来,就正好看到姑娘在这里,一时心急这才冒犯了姑娘。”李允丞细细解释道。
小红捂嘴笑道:“我这才刚出门呢,马车没能上得去,你就上来拽住我了。我到哪儿去牵这小公子啊?”
见李允丞欲言又止的样儿,小红转身正色对侍女道:“静儿,你撩开帘子给这位小哥瞧个究竟,看我们到底诳他没有?”
那侍女当真爬上马车,撩起帘子给李允丞看,里面当真如小红所说空空如也。
第十二章
李允丞见车内果然没人,强撑着笑脸跟对方道了声叨扰,作揖拜别。这一来,就更没个方向了。李允丞一味没头苍蝇似的
到处乱转,遇道便走,逢人便问,大半天下来,口干舌燥,满身大汗淋漓,仍然是毫无收获。
便是天公也不作美,刚出门时还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这会就开始天色昏暗,狂风大作起来,一会功夫瓢泼似的大雨就倾
泻下来,行人小贩走避不及被这雨打得直骂娘,纷纷奔进人家屋檐下躲雨。
李允丞白费这半天功夫,早被急得忧心如焚,口冒燎泡,立在大街上神思恍惚,一时被大雨浇了个透心凉。脸上马鞭抽过
的地方破了皮的,这会被雨一淋,抽抽的生疼。
李允丞胡乱抹掉脸上的雨水,心里的酸楚更甚,恨不得就趁着这大雨没人看得见,好好大哭一场。
不顾旁人的指指点点,李允丞拖着疲乏的身子慢慢在雨中移动,不由就想起幼时有路过的算命先生给自己批的那一道命:
秋草逢霜不如意,不平不满却难依,逆境挫折意志薄,身世凋冷心过劳。秋草逢霜,怀才不遇,忧愁怨苦,事不如意。秋
草逢霜,徒劳无功,百事不如意,人生多波折。常受挫折﹑遭遇困难。
以前每每想起来,都是一哂了之,从未将这番话放在心上。此刻回想起来,便觉得再贴切不过了。打小就没了父母,跟大
婶两个相互扶持着从灾荒年逃了过来,好歹长到这么大。生活却一直穷困潦倒,若不是村里的老秀才好心,怜惜自己家贫
,分文不取,恐怕,连识字的机会都不曾有。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偶遇跟侍女走散的素枝,对她一见倾心,又蒙她不弃,对自己这穷书生青睐有加,两人私下往来,又鸿
雁传情。以为这辈子就是她携手走到头了,哪料世事无常,自己还沉浸在携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梦里,子已经乘上小轿进了
王府大院。
若是当初对素枝的事能早点释怀,若是当初不将自个卖进王府,也许,自己苦读数载,还有考秀才中进士,光耀门楣的机
会。如今,感情之事证明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自己也就绝了这个心思。难得遇上个不错的主子,好好给王爷侍候笔墨,
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才是正经。可是,老天爷也不给自己这个机会。
这雨来得快,也去得快,到日暮时分,就渐渐消停了。避雨的纷纷散去,李允丞在雨中淋了个透湿,失魂落魄地走着,看
看天色将黑,这才想着应该回去将小世子失踪的消息报告上去。抬头四处看去,不知何时,自己竟走进这个全然陌生的街
道,赶紧振作精神跟人打听去王府的路如何走。
如此这般很费了一番功夫,到天色尽黑的时候,李允丞才堪堪到达王府大门。心急如焚的李允丞只想着赶紧报告王爷,谁
知,刚跨进王府大门,就被门口的侍卫拦住喝问:“哪儿来的臭叫花,赶紧滚远点?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所在,岂是你能随
便进出的?”
出门时,为了外出方便,李允丞跟小世子都是便服出去的。此刻,李允丞衣衫尽湿,头发散乱,兼之李允丞平日里也鲜少
出入王府大门,谁又认得出他是王府中人。
李允丞被那侍卫一阵冷嘲热讽,面色有些发白:“我是这王府新来的书童,有要事向王爷禀报,你们快些让我进去,耽误
了要事,王爷怪罪下来,哪个担待得起?”
一听此话,那几个侍卫围拢过来,打量了李允丞一番相顾大笑起来,其中一个指着李允丞道:“就你这样的能做王爷书童
?哪儿来哪儿呆着去吧,王爷可没功夫搭理你。”
李允丞气得浑身哆嗦:“你们若是不信,就请马总管出来,他自是认得我的,我同他说去。”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继而又大笑起来,刚刚那人又道道:“你这小叫花倒有些能耐,还打听到了马总管。可惜啊,你来迟
了点,马总管今日下午出门尚未回府。”
李允丞还待要说些什么,那边侍卫们笑够了,自有一人上前来,拉着李允丞往外面赶。侍卫劲大,李允丞没提防被推了个
趔趄,走了一天路,腿脚发软,一屁股就坐到地上去了。
那侍卫嘟嚷着什么又来拉,李允丞只作没听见,挣扎着不走。耳听得大门里边传来脚步声,趁那侍卫转头分神之际李允丞
立马奔了过去,刚好有人打大门里出来,李允丞这一头正好撞到那人怀里,软和温暖得李允丞想就此睡过去的想法都有了
。
只听得扑通几声,周围立时安静下来,看到侍卫们全都低头跪了下来,李允丞想着是谁来头这么大,抬头正好望进一双熟
悉的眼眸里,不管自己透湿的衣服会不会弄湿王爷,双手只紧紧抓着王爷的衣襟,道:“王…王爷,小的照看不周,把..
把小世子跟丢了,请王爷…速速派人去找。”
李允丞开先还勉强笑着,到最后几乎是哽咽着说完这几句话的,等他发觉王爷正伸手温柔地为他拭去眼泪时,眼泪已经淌
了满脸。这一天,丢了小世子的恐惧,被人抽打的委屈,以及想到以前种种的悲伤,都在此刻爆发了出来,李允丞以前从
不知道自己的眼泪原来这么多,也从不知道,自己居然能在王爷的怀里哭昏过去。
要说也不怪李允丞,跑了一天,除了早上那顿,全天几乎是水米未进,难为他又饿又渴的情况下还在烈日下四处奔走。适
才又被那突如其来的大雨一淋,早已是形神憔悴,能坚持回王府实属不易了。此刻,心情一激动之下,哪儿还坚持得住,
李允丞只将要紧的话告诉了王爷,待再要说什么就抽抽搭搭地完全说不出来,像找到娘亲的孩子似的,双手只紧抓着王爷
的衣襟不放,接着就人事不省的倒在王爷怀里,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第十三章
李允丞是被饿醒的,从床上头昏眼花地翻身坐起来,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看着外间还是透黑,想来离天亮还早,借着窗
外隐隐透进来的那点月光,李允丞看到这不是自己跟小成的那间简陋的下人房。脸上的伤好像被人上过药了,清凉的感觉
让痛意消去了不少。身上的衣物应该也被换过了,干爽舒适的里衣比先前那湿哒哒贴着皮肤的衣服不知道暖和到到哪儿去
了。
隐隐绰绰地看过去,这屋子甚是宽敞,屋中央有桌有椅,窗户下、床两侧有箱有柜。自己躺着的还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高
床软枕,被子轻柔暖和,散发出怡人的香气,说不出的舒适安稳。
不过,此时再舒适安稳也白搭。李允丞饿了一天,此时醒来,只觉着口干舌燥,腹鸣如鼓,一心惦记着找点什么吃的喝的
填饱自己肚子才是要紧,哪儿还有个心思再睡?
不知道这屋子里可有什么果腹的?李允丞一面想着,一面挣扎着掀开被子下床,头昏眼花地挪到屋子中央,在那光滑的桌
面上一阵摸索,竟让他找到一个茶壶,心内顿时一阵狂喜,抓起来就往大张的嘴里倒,指望着解一解难耐的干渴。
这喜还没维持到一刻钟,李允丞的嘴就就撇了下来,那茶壶像是放在那做摆设的,里面一滴水都没有。失望之下,李允丞
将手垂了下来,一个不小心,茶壶磕在桌角,“啪”的一声碰了个粉碎。
李允丞自己吓了一跳,慌乱的蹲下身子去收拾,外边许是有人听到动静,不到一会,有人拿着灯笼推门进来。李允丞失手
打破了茶壶,心里正虚,一看有人进来,手一抖,又被茶壶碎片给扎到了手指,赶紧哭丧着脸将手指伸进自己嘴里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