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是安无倾打断了他的话,并且回应他的笑容:“你不是柳家少爷。”
心里咯!一下。刚才不还叫我柳少爷吗?
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安无倾从容地坐在床榻上,单手撑住下巴,弄得嘴唇翘起来,然后开口说道:“你是谁?”
又来了又来了,又是这种该死的姿势!
我是谁?
苍负雪觉得有些窘迫,半天答不出话来。
难道说自己是从二十一世纪来的天外飞仙?安无倾会相信?拜托杀了他吧!
“我……我其实……”
安无倾看见他这样的反应,不禁笑出了声。
来历不明,有意思。
“快说啊。”他看着苍负雪的眼神也愈发挑衅:“还是说,你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了?”
苍负雪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回公子话,其实小人在这前几日,已经失去记忆,连自己姓名都不记得。”
安无倾沉默地盯着他。“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等我醒过来,就已经身处柳剑山庄了。”他顿了顿,见安无倾依旧盯着自己,便接着说道:“柳剑少庄的柳管事告
诉我,我叫苍负雪。”
“苍负雪?”安无倾的笑容一下子变得万分诡异。“哈哈……哈哈哈……苍负雪……”
他笑什么?
苍负雪不想理他,自顾自地说:“此番前来,冒充柳家少爷,实属无奈之举。还请安公子大人有大量,莫与苍负雪这个无
名小卒计较。”
“无名小卒?”安无倾斜着眼睛看他,说:“姑且信你。”
成功过关啦!
心底一阵狂喜。
但是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他问:“安公子,可有见到柳家丫鬟?”
话音未落,安无倾淡淡开口,道:“霜儿。”
一个女子立刻推门走了进来。她将头埋得极低,走到安无倾面前,双膝跪地。
苍负雪一脸错愕。
安无倾却只是笑:“柳家丫鬟在这里呢。”
霜儿怎么会在安无倾这里??
正在疑惑中,听见霜儿低声说了一句:“参见主上。”
霜儿居然是安无倾的人?
霜儿居然是安无倾派去柳剑山庄的卧底?
有种被耍的感觉。
不过,看到她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苍负雪觉得心情立马又好了三分。
随后安无倾袖子一挥,道:“退下。”
霜儿便立刻乖乖听话,站起来对着安无倾行了一礼,转身走出门。
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苍负雪望着霜儿落寞的背影,然后转过头,按捺住雀跃不已的内心,对安无倾说:“那现在……安公子可否让我离开了?
”
“当然可以,不过在这之前……”
苍负雪激动地抬头,刚想发问,便看见一缕凌厉的光线飞速掠过,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已消失不见,只留下一抹光影残像
停留在眼底。
他有些无法置信地回过头去看了看方才霜儿离开的方向。
霜儿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背部扎着一根亮晶晶的东西。
战战兢兢地走过去,试探着摸了一下颈部动脉。
毫无动静。
眼前的少女已经没有了生气,一双大大的眼睛不甘心地睁着,却仍有泪水不断涌出来。
全身的血液几乎要冲破头顶。
苍负雪缓缓回过头,望着床榻上笑靥如花的安无倾。房门口有风吹进来,吹起他鬓边的青丝,他的手依然维持着方才弹指
的姿势。
毫不客气地迎接苍负雪的眼神。
“为什么。”苍负雪开口,只有三个字。
安无倾愣了一下,问道:“柳少爷是在生气?”
而苍负雪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质问道:“为什么,会杀了她。”
全身的骨骼都开始咯咯作响。
安无倾的表情渐渐阴冷下来。“知情不报,已是死罪。”
“叛徒,往往只有这一个下场。”
“能死在我手上,也算是她的福气。”
可苍负雪似乎什么都没听见。“狗屁!狗屁!通通都是狗屁!”双眼通红地吼出了这样一句。“你这样的人……不可理喻
……简直不可理喻!”
因过分激动而模糊了视线。他只看见安无倾的衣摆柔柔地飘落在他面前,随后,下巴被一只手死死捏住。
他甚至能瞥见那由于过度用力而突出发白的骨节。
安无倾的脸离苍负雪极近。他轻笑起来,眼角绽开些许细致的笑纹。
“柳少爷在大喊大叫个什么劲儿呢。”安无倾说,“即便给你三分颜色,在我的地方,什么时候轮到你开染坊了?”
苍负雪异常平静地对上他的眼神,冰冷而不屑。
良久,安无倾才放开他,抖了抖衣服,理顺衣摆。
“哼。”再次轻笑一声。“柳少爷似乎忘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苍负雪听见他的话,仍然愣在原地不说话。
安无倾接着说:“柳剑山庄的人应该已经告诉你,寿筵当日,在场的人都会上台切磋武艺。”
若不是安无倾提醒,他几乎就已将此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苍负雪冷笑一声,道:“那又怎样?”
“因为您这位重要人士的缺席,”安无倾道,“武艺切磋的日子延迟了,柳少爷。”
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我没有武功。”
“柳少爷毋须担心,一切皆是点到即止。到时候,安某会助您一臂之力。”安无倾说,然后将那把紫色的刀扔到他手中。
“用这把冷月,与安某比试比试吧。”
五.
心下一片茫然。
安无倾的话仍然在脑海里久久回荡。
用这把冷月,与安某比试比试吧。
冷月。
他怎么会知道这把刀的名字?
难道他和上官兄认识?
看到苍负雪眼底一抹稍纵即逝的慌张,安无倾顿时心情大好。“柳少爷若是不答应安某的请求,你那位上官兄回来的时候
,所见到的景象就是人灭刀亦亡了。”
“请问你是在变相威胁我么?”
安无倾咬牙,一字一句地说:“正是在威胁你。”
靠!说得可真够露骨的!
赤裸裸地就暴露出强烈的欲望。
曾经觉得安无倾酷酷的,言语不多,淡然又安静。现在才发觉一切只不过是美好的第一印象所带来的错觉。
但是此时,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说出“有种杀了我”这样大义凛然的话。
这段日子所亲眼目睹的尸体惨状已经让眼睛和心灵都吃够了苦头。
而眼前人那种傲岸至极的气质,已然将他打压得粉身碎骨,万世不复。
顿时有些怅然。
这副没用的身子骨,除了乖乖听话之外,难道还能宁死不屈吗?
到时候只怕会被安无倾这小人折磨得生不如死。
想清楚这一切,苍负雪才平静地抬头,直视着安无倾阴寒的眼神,再也未说过一句反驳的话。
可安无倾似乎并未打算就此收手,接着对苍负雪说:“依我看,全天下除了你,似乎找不出第二人不知道这刀的名字。”
苍负雪正要接“关我屁事”,安无倾没有给他任何开口机会:“它可是江湖人士争抢得你死我活的,冷月。”
抢?还你死我活?
Ohno~!好老的武侠小说情节!!!!
这些人成天就没其他事情干了?
拜托谁送我一把手枪,这破刀我立马扔给他!
苍负雪冷笑一声,道:“既然是抢得要死要活的东西,你为何舍得扔给我?”
安无倾道:“安某别无他意。只是想让柳少爷稍微出个丑──反正在面纱掩盖之下,无人知道是出丑的其实是你苍负雪。
”
心下一惊。虽然知道会输得很惨,但是目的就这样?
一定还没完。
“顺便,将你的上官兄引过来,喀擦掉──运气好的话。”
这一下,苍负雪有些怒了:“上官兄连那个黑衣人都打不过,你何苦再刁难他?”
安无倾跳过这个问题,挑起嘴角道:“同时,也是为向天下人宣布,冷月在柳剑山庄的手心里──呵呵,以后的事情会怎
样,就顺其自然了。”
折服。
好一个一箭三雕。
可是,苍负雪依然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反驳他,以什么理由去反驳他,亦不知道上官昊月到底是何等人物,值得安无倾如此
大动干戈。
现在,做任何事都无济于事。苍负雪只是默默期望上官昊月压根不会露脸,抑或者是安无倾在比试当天运气不好,反被对
方喀擦。
后来苍负雪才知道,比试的地点,不在安无倾的府邸。
而在潇湘阁。
潇湘阁的阁主,正是那位别号倚潇湘的安公子。
醉觅红尘思月影,卧听风雨倚潇湘。
才站在潇湘阁门口,便是一副其意义不明所以的对联。
横批四字,月影潇湘。
苍负雪原本就对古人的文化了解甚少。眼见这样一副对子,更是莫名其妙。
只是视线都集中在三个字上,倚潇湘。
立刻恨得牙痒痒。一拂袖子,大步迈入潇湘阁。安无倾走在后面,春风得意,花开遍地。于是趁机狐假虎威了一把。
安无倾这小子不赖嘛,居然连自己的门派都拥有了,名字又取得这么风雅。
刚这样想完,抬头一看,苍负雪立刻就后悔了。
从来没有想过所谓的潇湘阁居然是这样的地方……
说得文艺一点,叫秦楼楚馆。说得露骨一点,其实就是妓院。
在古代,不得不出现的一大特色风景名胜非妓院莫属了。什么花满楼,怡红院等等名字已经听过一大堆。说到底,也就是
现代红灯区的合法大团圆。
潇湘阁,明明就是个写字楼的名字。
屋内的装饰和安无倾的府邸是同一种风格,没有太过华贵的陈设,清清淡淡的。
却有无数位如花娇艳如水温柔的佳人。
足以令苍负雪眼花缭乱。
衣着各有特色,或高贵浓重,或冷傲清丽。
女子们方才还是一副烟视媚行的模样,见了安无倾便纷纷欠身行礼。
安无倾风度地点头回礼。
苍负雪不知什么时候已落到他后面。环视四周,大堂正中央坐落着一个占地不少的戏台,应该就是比武的最佳场地了。
既然安无倾是潇湘阁的老大,意思就是说他就是潇湘阁的老鸨?
“哈哈……哈。”一时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一笑,苍负雪才看出问题来。无数道奇异的目光倏地向他扫过来,如同初到安府的瞬间,众多眼神或冰冷,或凌厉,或
不屑,或鄙夷,缺乏的仍然是友善的眼神。
看来,这些人都不是单纯的主儿。
一定有内幕!
但是他忽然记起来,自己头上还顶着个东西。还是斗笠加薄纱,安无倾不知在哪儿又找了一个这样的东西用于遮挡苍负雪
的面容。
对,现在,他仍然是柳家少爷。
柳家少爷作出这样傻笑的举动,也着实够吸引人。
稳重……稳重……苍负雪只能不断地提醒自己。冷月入了鞘,沉沉地束在腰间,走起路来好不威风。
但只要一想想自己在台上那副熊样,立刻就泄气了。
这个时候,安无倾在一名绿衣女子面前停下步子,并对女子说:“都安排好了?”
“是。”女子淡淡回答。安无倾点点头侧开身子,苍负雪这才得以看见女子的面容。
黛青眉色,芙蕖冷面,翦水双瞳。只是一袭绿衣盈盈,便衬出窈窕身段,万种风情。
苍负雪看得眼睛都直了。只叹道这女子如此柔曼脱俗,不带一丝风尘气。
令人甚是喜欢。
绿衣女子似乎是感受到苍负雪面纱之后的目光,侧过身来对着他嫣然一笑。
百媚顿生。
本来多在佳人身旁停留片刻,却见安无倾早已走远,苍负雪只能连忙跟上他步调。刚一走近他,听见安无倾说:“待会儿
柳少爷可要好好表现,您可是今日的重头戏啊。”
苍负雪一边斜着眼睛瞥刚才那绿衣姑娘,一边魂不守舍地回答:“我知道。”
于是比武正式开始。
按照以往惯例,首先上场的,一定只是些无名小卒。
不过在安无倾的潇湘阁里,根本没有无名小卒这四个字的存在。
周围人声鼎沸。全部都围在堂内高台之外。
即使一个都不认识,也依然能感受到其中沉重压迫的气氛。
但是,令苍负雪没有想到的是,第一个走上台的竟然是方才的绿衣女子。
“潇湘阁,谢柳嫣。”绿衣女子刚上台便自报家门。
妓女也能打?
苍负雪满心疑惑。
第一场切磋就在仓促中拉开序幕。谢柳嫣的对手是某某门派某某某,总之没入苍负雪的耳。
只知道是个男的。
对方刚一报完家门,谢柳嫣从身后抽出双剑,一个箭步上前,身形曼妙,翩若惊鸿。苍负雪只觉得眼前一花,便见谢柳嫣
已经站在对方跟前,双剑已经架住对方脖子。
一场完全没有看头的比试。
一秒钟内就分出胜负。
对方甚至还未出手,半口呼吸都还滞留在胸腔内。
台下顿时嘘声一片。
“得罪。”谢柳嫣说罢盈盈一笑,收起双剑,转身就下了台。
那个某某某居然看得有些呆掉了。
同时,安无倾的嘴角也泛起浅浅的笑意。
随后上台的,都是潇湘阁的人。个个都是身手不凡,各怀绝技。第一位上台的谢柳嫣,就是完全以速度优势取胜。
而且,个个都是一等一的美人。明眸善徕,巧笑倩兮,令在场诸位心驰神往。
苍负雪不禁对这潇湘阁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这里真的只是普通的妓院而已?
这里的每一个人,竟然都是深藏不露。
安无倾忽然意味深长地盯了苍负雪一眼。
苍负雪打了个哈欠,便猛地听见一个声音:“潇湘阁,安无倾。”
抬头一看,发现安无倾早已站在台上,腰间的翡翠闪烁着耀眼的光彩,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依然是那副倾世容颜。仙气翩然。静若沧海。
嘴角仍带笑。安无倾以极为挑衅的眼神注视着苍负雪的眼睛。
立刻打了个冷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柳公子。”
呆立半晌。安无倾这一开口,众人的目光刷地投向了还在台下当看客的苍负雪。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拼了。
四肢僵硬,小步走上台去,在安无倾面前站定,过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丝声音:“柳剑山庄,柳望月。”
安无倾笑道:“柳公子,请出招把。”
明明都已经告诉他我不会武功了……现在居然要我先出招?
苍负雪心下一阵窘迫,脸涨得通红。一只手颤抖着扶住腰间的冷月,再一点一点地将其拔出。
随着那清幽的淡紫色光线一缕一缕地从刀鞘内溢出,将整个大堂内都染成盈盈的紫。气氛立刻变得诡异万分,在场所有的
人都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冷月!
冷月在柳剑山庄手里!
苍负雪甚至已经听到台下的一群人正嘈杂议论,夹杂着咬牙切齿,摩拳擦掌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