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昊月的画面。这些画面在如今的苍负雪眼里,早已变得恐怖至极。
兄台!
你爸贵姓?
这刀一看就是极品,是上官兄的东西么?
上官兄若是想要,就自己来抢吧!
……
他想尖叫。
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这样也算能解释上官昊月为何要拉上他了。
苍负雪甚至怀疑上官昊月会不会在这里就将他捏死。即使不知道当初是什么原因使上官昊月武功全失,但现在,这个人已
经完全恢复正常了。
他不会是想报那天的仇才……
越想越恐怖。
于是小心翼翼地瞥了上官昊月一眼。
这位高高在上宛若神仙的揽月宫主此时异常平静,只对面前那几位跪得极周正的仙女姐姐道:“有人受伤了,尽快回宫。
”
“是。”仙女姐姐们站起身来,眼神低垂,看都没看苍负雪一眼,开始在揽月宫主身旁排开阵型。苍负雪耳朵里嗡嗡叫,
只听见上官昊月对他说:“把眼睛闭上。没本宫命令不许睁开。”
苍负雪哪敢反抗,立刻乖乖将眼皮合得紧紧的,十匹马都拉不开。
一阵轻盈的晃动,他嗅到一阵奇异的香气,仿佛是从上官昊月身上传来的,顿时犹如置身清远梦境中。上官昊月只是抱着
他,没有说过一句多余的话。
忽然就觉得心境似乎安定了下来。
头一歪,意料之中,他又睡过去了。
这一觉睡得极沈极深。
浮生若梦,世事如尘。
七.
古往今来,根据昏迷定律,等老子醒过来,要么是躺在床上,床边坐了个面容秀丽却又带了三分疲惫的美女,亲切问候道
:“公子,你醒了?”
要么是在阴暗无边的地下室里,面前一群凶神恶煞的大叔正在泼老子凉水。
傻子都会选前一种。
苍负雪其实已经醒过来了,但十分不愿睁开眼睛。因为他害怕见到的景象是后一种。
最终还是得不情愿地将眼皮打开。
等他好不容易对准眼前焦距,才发现他仍然躺在一个人怀里。头枕在那人肩膀上,嘴唇几乎就要碰到那人的下巴。出神地
盯着那完美绝艳的侧脸轮廓线条,痴呆了半晌。
不对不对,我为何要出神地盯着他?
苍负雪摇摇头,眼前又是一片模糊。
清晰望见的,只有上官昊月的眼睛。
这双眼睛比苍负雪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更为惊艳。
仅惊艳二字完全不足以形容。
雾锁江天。
他依然蒙着半张脸。微风轻扬起一身月白衣裳,以及那条绛紫头带。看见苍负雪睁开双眼,以往淡漠的神情立即变得阴冷
起来。
苍负雪想起他那句“没本宫命令不许睁眼”,心知不好,立即把眼睛死死闭上。
谁知听见上官昊月说:“已经到了。”
苍负雪睁开眼睛朝前一看,自己正身处一座山的山顶。现在是深夜,苍穹已被夜的身影晕染为深沉的孔雀蓝。几位姐姐提
着油纸灯笼,照得前方小道昏黄一片。
我是不是在做梦?
方才还是夏初季节,怎么现在眼前就是一片冰天雪地了?
难道我一觉睡过去就睡到隆冬时节了?
等他再朝相反方向看过去,发现身后还有一大片浓郁的树木。
两重天。
这里已经是揽月宫的土地。
山顶积雪四季不化,俨为奇观。
而山麓山脚,植物又生得出奇的茂盛。
无论何人,凡越过这道两重天,则是正式踏入了揽月宫的净土。
传言里,揽月宫是离月最近的地方。宫内弟子往往能欣赏到一轮巨大皎洁的明月,甚至能隐约瞥见月上广寒的丽影。
不计其数的人妄图将揽月宫主霸占到手,却往往在跨过两重天之后就不知所踪。
揽月宫主亦从未在此现身过。
苍负雪很长时间没动一下,全身酸痛难忍。手上的伤口依然很疼,只是血液已经凝固,将皮肉黏在一起。苍负雪不敢将其
硬拉开,挥动着这只满是污血的爪子,冲上官昊月说:“上官兄……”
上官昊月的额头上早已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鬓发被浸得润润的。
苍负雪随后立即改口为:“宫主,宫主大人,能不能放我下来?宫主大人手会酸的……”这句话他方才已经对上官昊月说
过一次,但由于被无视,现在此重复一遍。
上官昊月仍然不回答他,淡然地瞥过来一眼,维持着原本的姿势跨进了两重天。两个人在月光的引领下缓缓前行,穿越过
一片氤氲的雾气,七弯八拐地不知道走过了多少条崎岖道路。仙女姐姐们早已消匿了踪迹,似乎是故意将上官昊月和苍负
雪留在后面。
再一次借着月芒,苍负雪呆滞地注视着上官昊月的脸。
流光勾勒出那冰清玉润的轮廓。雾锁江天的双眸。
只此一点,就让人无法再将视线移开,甚至连呼吸都忘记。
上官昊月的美根本不似凡人。
更像是一位跌入尘世的谪仙。
苍负雪是个路痴,不过这次他倒完全不担心揽月宫的主人会在自家迷路。
他仍然不知趣地乞求:“宫主……请把我放下来吧……”
说完这句话他忽然想给自己一耳光。
感觉就像一个受委屈的小媳妇在哀求自己老公。而且还是特别矫情的那种类型。
上官昊月顿时停下步子。
苍负雪感觉到一直稳稳托住自己的双手猛地一松,整个身体失去了唯一的依托,直直地从上官昊月怀里坠落下去。
他以为自己会重重地落到地上。
哪知只听见哗啦一声巨响,整个人直直跌进一汪冰冷里。他落到深水里,背被水拍打得奇痛无比,继而又呛进一大口。顾
不上手指那点小伤小痛,四肢开始拼命抓刨,身体随水浮浮沉沉,在最后一口气用尽之前,苍负雪终于将头露出水面。
他看见自己像垃圾一样被扔进一个水潭里。
“你他妈的干嘛呀!!!咳、咳咳……”冲口而出就是这句话。
上官昊月只是默默注视着水里的人,四周的雾气将他的身影衬得如梦似幻。
长发被浸湿,有些垂到眼前遮住了视线。苍负雪一把将它们抹开,冲着上官昊月吼了起来:“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你
……”
马上打住。他忽然发现自己舌头已经冻僵,连半个字都说不清楚。刚刚吐出的那些不干不净的话,上官昊月多半也没听明
白。
不光是舌头。
从头顶乃至脚尖,全都冻得失去了知觉。一瞬间就僵硬得无法再移动半分。
这潭水简直就是个冰窟。
何止这个水潭,差点忘记了整个揽月宫就是一个大冰窟。
连血液和骨头都已凝结成冰。
身上穿的那身衣服已经吸饱了冰水,沉重得就像是要将他拖下深渊。苍负雪只剩牙齿还有力气哆嗦,断断续续地对岸上的
上官昊月说:“你……上官兄……快……”
上官昊月看着他冻得青紫的嘴唇,依然无动于衷。
苍负雪几乎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无法思考上官昊月为何救了他。
无法思考上官昊月为何突然将他扔进水里。
无法思考上官昊月为何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冻死在这里。
上官昊月,上官昊月,上官昊月……
满脑子就只有这个名字。
他连向上官昊月伸出手求救都做不到。
意识涣散到了极致。
不行了……
一瞬间苍负雪忽然想到了泰坦尼克号里的镜头。男主角为了拯救女主角的性命永远沉落到水底,堕入无尽的黑暗里。
哈哈哈……他想笑。当时觉得剧情无聊,现在才知道男主角原来是如此生不如死。苍负雪勉强扯动嘴角,冲着岸上的上官
昊月莞然一笑,僵硬的神情令那笑容看上去丑得的确可以。
这个时候,上官昊月向前迈了两大步。
再倏地一下子跳进水里。
和苍负雪一样,整个人。整个身体。都落入沁骨的寒水中。
苍负雪一脸震惊,惶恐,错愕,不敢相信,无法相信……
这个人一定是疯了……
疯了……
有些失神。
直到上官昊月再一次托住他已经丧失平衡的身体,甚至有些激动地让他的头埋进自己心口,竭力平稳又竭力温和。
他没有任何力气挣扎。
只能拼命汲取由身边那人胸膛传来的一点温暖。
上官昊月抱好他,在水中运转气息,凝神沈心,忽地一下从寒潭里腾空而起,再翩翩然落到岸边。
苍负雪已经失去意识。
上官昊月看了看苍负雪右手的伤口。色泽惨白,污血已被除得干干净净,那一道道极深的伤痕似乎也不再如之前那般可怖
狰狞。
安无倾那一剑,差点就切断肌理。
这只手,算是保住了吧……
平静地舒了一口气之后,已经精疲力尽的上官昊月唤来刚才引路的几位年轻女子,吩咐她们将苍负雪带回房间更衣歇息。
自己则迅速消失在雾霭里。
幻影一般的揽月宫主。无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
在寂静的夜里,苍负雪曾经醒过来一次。
隐约看见上官昊月模糊的轮廓剪影。青丝和着绛紫色发带随风飞舞。
苍负雪睡得迷迷糊糊,也懒得管那影子,自顾自又睡了过去。
从最开始到这里的时候算起,我已经晕过去几次了?
还没数过来……
妈的真是太没种了!
你还是男人吗?还是男人吗?!!
双手撑住床板,噌地一下坐起身子来。苍负雪有些懊恼地捶打着疼痛难忍的头部,顾不上脱力的身体,挣扎着就要下床。
上官昊月那个疯子,老子差点被他害死!
苍负雪刚要翻身下床,却猛地发现自己身边睡了一个人。
啊啊啊啊啊──!!!!!!!!!
内心里有巨大无比的尖叫声在回荡。可是到了喉咙里,连半点声音都没有。
苍负雪连忙往自己的身体看过去,当下立马松了口气。自己还穿着衣服,连衣带都系得好好的。
身旁那人也穿着衣服。
他的第一反应是上官昊月一时脑神经短路,爬错了床。
于是将那人的脸微微抬正,细看了眉眼,与上官昊月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苍负雪为自己竟拥有那么淫秽色情的想法羞愧
到极点。按照正常情况,应该期待身边睡的是个美女才对,但为什么……
打住,打住。
别再往下想了。
苍负雪被那人压住腿,动弹不得。
经过苍负雪哀怨的眼神攻势,他终于不负众望地苏醒过来。
细细一看,竟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
似乎是极不愿意从睡梦中被扯回来,他揉揉惺忪的睡眼,再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睁开眼睛,看见了近在咫尺的一张男
人脸。
伸懒腰的姿势就这样僵硬在半空。
苍负雪眨眨眼睛,如春风拂面般冲少年笑了笑。
“哇!!!!!”少年惨叫一声,从床上仰下去,咚地跌到地上。
苍负雪立刻就焉了气。我这张脸有这么恐怖吗?好歹也算个极品小白脸。
那少年手忙脚乱地理顺发丝和衣服,额头着地跪在地上,嘴里哆嗦着说道:“公子……公子请恕罪……小人实在太累了…
…”
苍负雪这个现代人就最受不了这些人这套。其实,看到别人卑躬屈膝心里会偶尔有点小爽,只是他知道这些下跪的人一定
都不是心甘情愿对人卑躬屈膝。
又有谁会甘心一辈子卑躬屈膝。
再是卑微的人,心底也总会有那么一点小小桀骜与清高。
就同人骨子里永远都是自恋的一个道理。
不过这少年低眉顺目的模样,苍负雪倒是看得十分顺眼。就算是演戏,也能证明演技极为高超。
他挥挥手道:“你起来吧。站着才好说话嘛。”
少年十分听话地就站了起来。表情是一片极致的干净,微尘不染,又透着股无法抹灭的灵气和慧黠。见苍负雪长时间沉默
着不说话,少年主动说:“公子刚醒,一定渴了吧,我去给您倒杯茶。”说着转过身就往紫檀木桌方向走过去。
他冲茶的动作和技术都非常生疏,往杯子里倒水的时候居然还有一部分飞溅了出来,将他的袖子弄得湿湿的。
苍负雪忍不住问他:“你是新来的?”
“是。”少年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他战战兢兢地端着那杯茶走到床边:“初来乍到,让公子见笑了,公子请用茶。”
苍负雪探过脑袋一看,茶还冒着腾腾热气。
于是只能无奈地笑笑:“这个……烫呢。”
这小子细皮嫩肉,之前一定不会是个端茶的下人。
他的自理能力与伺候人能力都如此低下,苍负雪隐约看出端倪。
这个人,要留意。
少年这才如梦初醒,垂下头道:“小人这就去给公子换一杯。”
“不用了。”苍负雪制止了他,“你叫什么名字?”
“回公子,宫主大人赐名逐月。”
又是月!
一堆月月月月,上官昊月也忒自恋了!
等到今后揽月宫人满为患,月字总有一天会无法再取出新名字。
难道就没有人意识到这个严重后果吗?
“咳。”苍负雪清清嗓子,道:“逐月,是上官昊月派你来的?”
逐月低声道:“回公子,逐月还未曾有幸见到宫主,宫内下人以及闲杂事务皆由淡月大人一人打理。”
淡月又是哪位大仙啊?
苍负雪被这堆复杂的名字整得头更痛了:“知道了。”
立刻补了一句:“我想出去走走。”
逐月立刻大惊失色,连忙摆手道:“公子伤势未愈,还请公子暂且留在房内好生歇息,切莫外出受寒了。”
哦。差点忘了我还是个病号。
抬手一看,被安无倾伤到的那只手已经被缠得像个大粽子。此外还有身上脚下等等等等多处包扎痕迹。
原来自己身上有这样多的伤。
连苍负雪本人也未曾留意过。
他撇撇嘴,极度不满的表情渐渐浮现出来。眼前的逐月仍是一脸惊慌,左右为难的样子,半天以后终于开口说道:“宫主
今日……会派人召公子去往昊月阁。”
他心下生疑,“上官昊月召我?”
“是。”逐月道,“待会儿会有几位大人为您引路。”
他话音刚落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门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请公子尽快梳洗更衣,午时三刻前往昊月阁。”一板一眼完全程式化与机械化,和电脑没什
么区别。
不过……午时三刻又是几时几分???
苍负雪只得应声答道:“知道了。”
逐月随后迎上来伺候他更衣,他即使不习惯,也只能勉强接受。
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过惯了可没好处。其实这些事情自己做完全可以,古人硬要讲这些排场,唉,可悲可叹。
等到一切就绪,衣衫周正,苍负雪推开门迈了出去,维持着他的一贯作风,白衣胜雪,青丝如瀑,发尾用一条白色发带轻
轻系住,更显风骨。
刚一出门,他觉得冷。
除了冷还是冷。
不知道上官昊月为何会把宫殿建在这个自然条件如此恶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