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颜——水龙吟

山谷里百鸟齐鸣，百兽共舞。有山里的猎户看到这片奇景，以为是天降神迹，赶紧趴下跪拜。在以后的很多年里，都流传

着有神仙到这片峡谷的深水潭边汲水的故事，那个倒影过两人的碧水潭也被人们称作了灵潭，受起了供奉。

被华严突然地亲吻震惊了的醉莫生在打坐片刻之后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华严八成是受到那浊气的侵染了。越清的水，越容

易受到污染。华严是至清至洁之体，当然更容易受到浊气污染。是他，疏忽了。然而，若是那丝透着贪婪的怨念侵染了华

严的心，他又怎能知道颜颜的心意。福兮祸兮，其是随意能够说清的。无欲则刚，若心内无物，也断不会被那浊气所扰。

自己和华严都是因为心有所思，才能感念到那股怨气吧。原本都是想相互守望者就好了，却还是被挑起了那抹被强自压抑

着的贪念。

醉莫生双手结印，轻轻地在华严的额头施下一个清心的咒语。看着华严的眼神渐渐地清明，这一次却轻易地读出了华严对

他从未掩饰过的情谊。原来，他的眼中，一直，都只有他一个人啊！

一股微小黑气慢慢的涌出，写着深深地不甘和痛楚，最后被净化成了一滴清水，泪一般，轻轻地，坠入深深的碧水潭中。

醉凝眸，是楚天秋晓，湘岸云收。草绿兰红，浅浅小汀洲。

芰荷香里鸳鸯浦，恨菱歌、惊起眠鸥。望云帆、一片孤光，棹声伊轧橹声柔。

愁窥汴堤翠柳，曾舞送当时，锦缆龙舟。拥倾国、纤腰皓齿，笑倚迷楼。

空令五湖夜月，也羞照、三十六宫秋。正朗吟、不觉回桡，水花枫叶两悠悠。

——王沂孙《青房并蒂莲》

11．双生莲（2）

轻拥着怀中上天恩赐的珍宝，醉莫生轻轻地闭上眼睛，感受着山间微风轻轻拂过的轻松和舒适。有多少年没有如此的感怀

过世间的事物了呢？高高在上、睥睨人世的神祗，也不过是一个看到些表面的外人罢了。他们自以为维持着人间的秩序，

享受着来自人间的膜拜，却从也未想过真正的知天享命的生灵们总有一套自己生存的法则和处事的观念。就如这林间微风

，自由自在，荡起潭中涟漪，扬起柳梢轻舞，是那神仙幻化出来的气流所无法媲美的。都是风，山间自由的风，往往有属

于自己的灵魂。

怀中人已经沉沉的睡去。这样相依相偎的日子，是他长大后醉莫生就连想都不敢想的。这样的日子，还能享受多久呢？那

场不知什么时候，以何种方式降临的天劫，就像一个沉重的枷锁，每当醉莫生觉得幸福的时候就会不预期的跳出来。因为

有了华严，他就有了牵绊，再也做不到往日的洒脱和安之若素了。对于以往静待天命的劫数，醉莫生头一次生出了恐惧。

又想到那滴泪一般的水，被净化之前不过是一团小小的黑气，却含着那么多的不甘和伤心。颜颜说，那是一种爱而不得的

执念和绝望，最让那气的主人觉得伤心的是，到了最后，爱还在，他却失去了爱的能力。一滴小小的水里，写着的是一个

为了爱而跌跌撞撞，被迫长大的男子。他把所有的一切都献出去了，可是那些人，他的父兄，他的家族，还有，他的爱人

，他们还是觉得不够。一次次的背叛，一次次的折磨，让男子成长起来，却让他失去了自己最初，那份用生命去浇灌的爱

……

双生莲，一莲并双花；连理枝，天赐好姻缘。

然而，他们确是兄弟，孪生的兄弟。前世，是天山上一株并蒂的雪莲花。他们这一世的痛苦，纠葛，哀伤和折磨，都是来

自一个所谓的神祗开的一个小小的玩笑。那位神祗，拥有天生的神力。得天独厚的血统，使得他不必历经一般仙众长期清

苦的修炼和几千年清心寡欲的试炼。他，生来就是一个神。他是天地洪荒时期，两位最古老的天神的子孙。百无聊赖的他

，听说了人世间并蒂莲的传说，也了解到，并蒂双生的莲花，在下一世，往往会在人间拥有最令人欣羡的好姻缘。一时兴

起的恶作剧，他改变了其中一株的性别。造成了两株莲花一世的追逐和痛楚，造成了其中一人斩不断的怨念，也许会在人

间带来一场浩劫。

黑气越来越重了，醉莫生知道，京里的百姓们渐渐地都会变得失去理性。他们内心最深处被压抑着的欲念，都会被那股浊

气吸引，释放出来。得不到，就要毁灭这一切。那个人，或者已经不是人了，究竟是怎样的决绝？！然而，命运似乎就是

这样写定的，这些无辜的百姓，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以为一场恶作剧而走向毁灭。按照因果轮回和所谓天命，他应该

悲悯地看着这一切按照写定的命运发展下去，在这件事情偏离既定轨迹的时候，将其拨正。以前的他，一定会那样做的，

而且不会觉得有一丝丝的不妥。

但是，有了他以后，他似乎，越来越做不到袖手旁观了。有了私爱，就会有偏颇，他已经做不到对天生万物同样的怜悯，

同样的，冷漠。

反正，劫数很快就要来了，打乱了这些人的命理又如何？他想在可以陪伴华严的日子里，看到的每个生灵都是自在幸福的

生活着。为这小小的私心，他想在还拥有仙力的时候成全了那两颗相爱的心。

莲心，连心，本来，就是苦涩的。就让他们在苦涩过后能够拥有一些甜蜜吧。

“醉，我们还去京里吗？”华严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眼中没有一丝刚睡醒的迷蒙，他已经醒了好一会儿了。只是醉莫生

也一直一脸凝重的看着京中的浊气。连他醒来都没有发现。

华严的语气平平的，听不出他真实的想法。他想去，还是不去？醉莫生猜不出来，也读不出他的想法来。对于华严，他一

直都是无措的。他的华严一直都是很纯善的，所以，他应该是想去吧？

“嗯，颜颜想去吗？”醉莫生的眸子里写着温柔和询问。华严觉得，下山后，醉莫生仿佛离神坛越来越远了。开始有凡人

的情绪，凡人的思想。嗯，仿佛，也变得跟凡人一样爱管闲事。

这样的转变究竟是好，还是坏呢？也许，是因为那个劫数的原因吧？但，他真的很喜欢这样的醉，可以触摸的到的，可以

感受到双方爱意的，不再是那个遥不可及的师父。就让他私心的保有这样的醉，细细的品味着难得的温柔和爱意。到天劫

来临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的挡在醉的前面。即使帮不了他，也可以跟他同生共死。醉那么强大，他一定可以平安的渡

过劫数的。醉的记忆里，会有他最美丽的年华和样貌，他也不必担心自己会在醉的面前渐渐地年华老去。在醉未来漫长的

岁月里，他也许会偶然想起，有一只银狐化成了少年，那个少年，是那么的爱他。

12．双生莲（3）

黑气的源头，是京最中心的地方，那里是紫月国的王城，是紫月国王族南宫家族居住的地方。

在王城的东南角，是一座曾经鼎盛一时的花园。黑气就是从那个地方蒸腾出来的。

醉莫生与华严隐去身形，落在了那片园子里。园子似是荒废了许久，与王成后院的热闹相比，显的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园

子的中央有一颗梨树，树干很粗，仿佛需要几人环抱的样子。在平常人看来，这只是一棵普通的梨树罢了。然而，就是这

棵树，正是京里浊气的源头和聚集地。

梨树很美。一树梨花似雪，繁盛的犹如春之三月。然而，谁都知道，梨树的花期，早就过了。树干上贴了几张黄色的符咒

，上面用朱砂画上的咒文，血一般的刺眼。看来，已经有人意识到了这株古树的异常，请了法师进行了镇压。只是那几道

小小的符咒，对这棵树根本就起不了任何的作用，附在咒上的一点法力也被那股浊气给同化掉了。

从花颜的隐身术来看，他的灵力似乎又精进了。这样，他大概可以跳脱人世生老病死的轮回了吧？若是可以倾心修炼，是

不是就可以跟他拥有一个无尽的未来了呢？醉莫生将华严的手更握紧了些，换来那人一个疑惑的眼神。

回他一个微笑，醉莫生又开始专注的打量那棵古树。说是古树，是因为它似乎已经有了几百年的灵气，只是不知为何隐隐

的，像要坠入魔道一般。那萦绕在树边的黑气，像一张张大的嘴发现了了最鲜美的食物一般，簌簌地往醉莫生和华严的方

向蔓延过来，却在近一尺的地方被反弹了回去。醉莫生和华严仿佛被一个瑞气形成的光球包裹着，外围是一圈或浓或淡的

黑气。

醉莫生双唇轻启，低喝一声“去！”那层很色的雾气便刹那间消散了。那棵古树似受到了反噬一般，所有的枝杈都沙沙作

响，枝头的花瓣落雪一般，飞舞着，飘散下来。白的妖异的花瓣上隐隐的浮出些血色，美的不似凡物，那般的，惊心动魄

。

华严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景色，早就听蛇妖姐姐说过，最钩心摄魄的美不在神仙福地，更不在人间，而是在妖魔界。那棵梨

树，是魔界的生物吧？所以美的像要将所有的目光都要吸引去一样。只是为何，自己会觉得在那浓浓的魅惑之外，有的全

都是哀伤，哀伤到那颗心都已经无法承受了。难道，这就是那个怂恿他的声音的主人的内心吗？相爱不能相守，相守时，

爱的力气却全都耗尽的绝望。

一张脸渐渐地从树干上浮现了出来，不是如醉莫生和华严所设想的那样妖艳魅惑，而是一张，怎么说呢，平凡而逗趣的脸

。这个落差让醉莫生和华严都有些许的难以置信。那么美的一棵树，修成人形后，怎么说也应该是一张妖孽的面孔才对，

平凡些也好，扭曲些也罢，倒也和那团张牙舞爪的黑气相配，万不该，是这般的逗趣，活脱脱一张媒婆的嘴脸，尤其是下

巴上那颗大大的长着三根毛的痦子。实在是，太生动了些。

那张脸的主人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张脸带来的震撼了，一双眉眼有些沮丧的倒了下来，两个嘴角也各自向下拉出一个大大

的角度，正是“倒眉丧气”的真实写照。华严有些忍不住了，低低的笑了一声。醉莫生瞪了他一眼，流露出来的，却是满

满的宠溺。

“小妖不知上仙驾临，刚才多有冒犯了。”妖界最是推崇强者，追随强者是妖的天性。眼前的这两位，撇去那个上仙级的

人物不说，就是这个有狐狸般眉眼的少年似乎也拥有比他更强的灵力的样子。所以，即使两位似乎挺看不起他的样貌，他

也不以为忤。

奇怪，这个梨妖的气明明是比较清朗的样子，为什么会？醉莫生微微的皱了下那双好看的眉。

梨妖仿佛是明白醉莫生疑惑似的，枝头轻摆，落英纷纷，环绕在醉、华两人身边。

平静下来，场景已变：

上一代的紫月王最宠爱的妃子生下了一对美丽的双生子。两个孩子出生的时候，胸前都有一株淡淡的雪莲印记，只是一个

在左，一个在右。年近不惑的紫月王欣喜若狂。这是他拥有的第一双孩子，多年了，他的妃子们一直都没有动静。而今，

他最爱的妃子为他一下子就生了两位王子，他怎能不高兴呢？小王子们胸前的莲花印记也被他认为是祥瑞之兆。激动地他

，将两个孩子视若珍宝。按照南宫家最古老先祖的名字，给两个孩子取名，一个叫楚，一个叫涉。楚和涉，会有一个成为

紫月国下一代的君主。

南宫楚和南宫涉渐渐地长大。两位王子渐渐表现出了不一样的秉性。除了长相，两个人的身上没有一丝丝的共同点。

梨树下嬉闹的身影由两个变成一个，由欢乐，变成寂寞。寂寞的少年给梨树起了一个名字叫“离洛”。那个少年对梨树说

，他的名字叫南宫涉。

“离洛，怎么办？楚变得越来越强了，我恐怕永远都追不上他的。其实我并不想跟他变得一样强，也什么都不想跟他争，

只要，他能让我陪在他的身边就好了。”

“父王让我和楚一起学习政事，他希望他的两个儿子都可以成为盖世的英主。可是，王位只有一个的，不是吗？”

“今天的楚变得很奇怪，他连手都不愿意让我碰了。他知道的，我根本就不会伤害他的，不是吗？为什么在看到那个放在

床下失了的镇魇咒的巫毒娃娃时，他要用那样怨毒的眼神看着我？”

“母妃去世了，她在临死的时候只愿意见楚。我也是她的孩子，不是吗？”

“楚被封为太子了。我见到他的机会大概会变得很少很少吧？我大约就要到封地去了，一个有了封地的王子是不能留在京

里的。”

“有人对父王和楚说，我与后宫的梅嫔有染，我的封地被收回，我大概要永远的禁足在这里了。楚他明明知道的，我的心

情。我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地爱上别的人。孪生子，不是最心意相通的吗？不过，离洛，我可以一直陪着你了呢”。梨树枝

头的树叶哗啦啦的响动着，似乎听懂了少年的话，在安慰少年一般。那时候的梨树还不懂，只是有些疑惑，那个跟少年眉

眼相似的孩子到哪里去了呢？

一日，一日，梨树下只剩下一个扶着树干低语的南宫涉。南宫涉的眼神由明媚变得忧伤。那个明媚又忧伤的少年一直是一

个人，仿佛被人遗忘在了这个园子中一样，那样的寂寞。

终于有一天，那个跟少年长的几乎一模一样的人也来到了梨树下。这个时候的少年已经变成了一个青年。梨树知道，那个

人，就是南宫涉口中的楚，是涉的孪生哥哥。南宫楚的眉眼中写着意气风发，但眼角却带着丝丝的阴鸷。梨树直觉的不喜

欢他，这个人，生来，仿佛就带着伤害别人的能力。

“涉”。那个人的声音带着些诱惑，不似南宫涉的那般透着些孩子气。那人将南宫涉抱在怀里，吻上了南宫涉轻颤着的唇

。

……

“其实，他不必如此的，他明明知道，为了他我可以去死的，娶个丞相千金又算得了什么。”青年的嘴角挂着一丝的苦涩

。风，微微的拂过，吹起青年墨色的长发，那隐隐露出的精致锁骨上，有些星星点点的血色。

青年走了，穿着大红的衣袍，大约是去娶那个丞相家的千金了。偌大的园子里，只有一些花花草草伴着梨树。后来，又来

了两个专门负责照顾梨树的园丁，据说是紫阳侯派来的。紫阳侯，是那个一直对着他说话的少年吗？梨树心想。

园丁们总是在一起闲聊，话题里偶尔会涉及到那个让梨树牵挂着的名字。每当提到南宫涉的时候，梨树就会很认真的倾听

。那个叫做南宫涉的孩子，是梨树有了自己思想以后拥有的第一份牵念。

他们说紫阳侯南宫涉在朝堂上翻云覆雨，连他的岳父，三世公卿的老丞相一派都难以逃脱被打压的命运。盘驻在紫月国朝

堂上的各种力量都被渐渐地肃清了。他们说，紫月王跟紫阳侯的关系变的不是很融洽。他们还说紫阳侯培植了很多自己的

势力，意图不轨。这是他的孩子吗？是那个明媚而忧伤的孩子吗？是那个总是对他倾诉着父母偏心和压迫的孩子吗？是那

个苦苦的喜欢着自己孪生兄长的孩子吗？梨树不相信，那个孩子是那么的温柔，那么深深地爱着那个人，又怎么会意图谋

反呢？那里错了呢？梨树枝头的树叶哗哗的乱颤着，却无法到那个孩子的身边去……

13．双生莲（4）

情景一变再变。

那两个一起在梨树下玩耍的孩子都回来了。只是，两个人的面容已经成熟到很难找出当年的稚气和天真。梨树仔细的看着

他牵挂的孩子，他的气质已经变了很多。当年的荏弱和天真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已经不是那个对着梨树低诉哭泣的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