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万福。”
听到北绝色的声音,本来在无聊地玩弄着玉壶的皇帝精神一振。他放下玉壶朝下望去,见张诚的身后跪着一个头低垂得快
要贴到地板上的太监。
慈圣皇太后开口说:“都起来吧。”
张诚站起来走回到皇帝的身后,北绝色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头依然低垂着。
皇帝的目光往他的身上扫了几圈,嘴角现出一丝笑意。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压下心里的喜悦,用若
无其事的声音问:“你就是农事院的小北?把头抬起来让太后和朕看看。”
北绝色把头抬起,看到了前面铺着七彩织锦的大方桌后坐着的几个人。当他的目光刚触及几个人当中的那个戴着双龙金丝
冠、穿着圆领团龙绣花黄袍的少年时,惊得下巴几乎要掉到地上去。那双乌溜溜的眼睛,那笑得贼贼的笑容,不正是那天
的--万恶偷酒小贼小隐?!
差点就要把“偷酒贼”几个字喊出来,但是,总算在宫里混了一段日子,北绝色还不至于孤陋寡闻到不知道王宫里能穿黄
色龙袍、戴龙冠,只有当今皇上一人。偷酒的小贼,竟然是皇帝?那天,自己不但动手揍了他,还把他扔进花丛里露宿了
,这个,算欺君之罪还是弑君之罪?终于想到这一点的北绝色,只觉得头顶有若干道雷电劈下来,把他雷得彻底地焦了。
一抬头就被皇帝的脸弄得呆若木鸡的北绝色,完全没有留意到在他抬起头的那一刻,看到他的脸的仁圣皇太后和慈圣皇太
后,脸上同时露出了无法相信的惊讶表情。不但是两位皇太后,那个在右边一班妃嫔命妇中坐在最末座、抱着一个七、八
岁大女孩的美丽少妇,也是惊讶得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直盯着北绝色的脸。
那张美得让人见过一次就能刻骨铭心的脸,本应早在十几前就不再存在这世上,也应该早就化成了泥土长眠于地下,但是
,十几年后的今天,一张美得一模一样的脸竟然再次出现在眼前。仁圣皇太后,慈圣皇太后和抱着孩子的美丽少妇,在惊
讶过后心中同时升起了疑问:眼前这个太监打扮的人,究竟是人还是鬼?
第二十六章 紫牡丹的秘密
从北绝色走进寿堂的那一刻起,一班好奇的王公大臣、后宫佳丽、朝廷命妇们一直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同时还跟旁边的
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向皇太后们提议召北绝色进来的谦王爷。当看到北绝色走进来,他只看了一下就合上了双眼,靠
到了椅背上。谦王爷的脸平静得没有任何的变化,但其实他的心在短短的片刻已经历了“意外”、“欣喜”、“期待”和
“失落”等一连串的变化。寿图上那朵熟悉的紫牡丹明明是应该出自于“他“的手,所以他才找个理由提议召见那绣图的
人。但是,出现在面前的并不是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身影。
失望,又一次的失望。不过,失望早已成了习惯的谦王爷很快就把心里的失落压了下去。那种绣法独一无二的紫牡丹本应
只有“他”才能绣出来,但现在却出现了一个能绣出一样的紫牡丹的少年太监,这个农事院的小太监,肯定和“他”之间
有着些什么关连。谦王爷睁开眼睛,摸着胡须微微地笑了一下,然后再次望向北绝色。这一次,刚好看到了北绝色抬起了
脸,谦王爷看着那张有点眼熟的脸,怔了一下。他想了一会,终于想早些日子曾经在哪里见过一张“江湖悬赏令”,悬赏
令上的人,和眼前这个小太监有七分相似。
北绝色当然没有留意到自己的周围发生过什么事情。他一进来就被“偷酒贼”小隐原来就是常被农事院一班太监挂在嘴边
来崇拜的当今皇上--万历皇帝朱翊钧这一事实给震撼了好几下,哪还有心思留意其它的事情?在他慌乱得手脚不知道该
往哪里放、心虚地要把头低下来的时候,竟看到了高高在上的皇上脸上挂起了友善得让人难以置信的笑容!
直觉告诉北绝色,万恶的偷酒小贼,呃,不对,是伟大且英明的皇上那友善的笑容,其实是掩饰这一些不为人所觉察的邪
恶。
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事情发生,目前的处境就象砧板上那块待宰肥肉的北绝色,只能学以致用地用葱头曾经教过的方法
来面对现状:保持沉默,以不变应万变。
和皇帝朱翊钧一样,两位皇太后的目光也一直没有从北绝色的脸上移开过。过了一会,慈圣皇太后才回过神来小声地对仁
圣皇太后说:“姐姐,你看这个小太监长得是不是很象月华郡主?”
仁圣皇太后点了点头,轻声地回答:“是很象。”
正在拼命地对着北绝色展示着友善笑容、把目光死死地粘在人家身上的朱翊钧竟然还能一心几用地听到了两位皇太后说的
话。他反应迅速地转过头问:“母后,太后,月华郡主是谁?”
两位皇太后并没有回答他的话。
仁圣皇太后朝坐在妃嫔、命妇堆中那个抱着小女孩的美丽少妇招了招手,说:“云太妃,你过来瞧瞧这个小太监。”
被称为“云太妃”的美丽少妇脸上的惊讶之情早已消散。她把怀中的小女孩放到椅子上,轻移莲步慢慢地走上前。她围着
北绝色转了一圈,最后在他的面前站定,一双水般平静的眼睛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看着看着,云太妃忽然伸双手捧上了北绝色的脸,还把那张不施脂粉、尽见天然美态的脸凑得很近。
北绝色虽然被她的唐突举动吓了一跳,但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拨开她的手,只好任由她摆弄了。
片刻,一种异样的光芒搅动了云太妃眼中的平静,她松开北绝色的脸,回头用略带激动的语气对两位皇太后说:“实在是
太象了!不单是象,简直就和月华姐姐一模一样!”
慈圣皇太后点了点头说:“没错,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还真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人长得如此相似的。”
仁圣皇太后接着说:“刚才我还以为是见到月华郡主了!”
象?象谁?月华郡主?谁是月华郡主?听着两位太后和云太妃的对话,北绝色不由地把头抬起来,用疑惑不解的目光看着
三人。
朱翊钧代北绝色问出了心中的疑问:“母后,太后,月华郡主是谁?”
慈圣皇太后说:“算起辈份来,月华郡主是你的堂姐。”说完这句,她不再理会朱翊钧,转而问北绝色:“你叫小北?”
北绝色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把他的拘谨和不安看在眼里的仁圣皇太后笑着说:“小北你别紧张,当是闲话家常就行了。”
“是。”虽然仁圣皇太后这样说,但心里依然忐忑不安的北绝色还是把头低着。无端被召来被大群人围观,而且进来以后
最高领导完全没有提到召见他的理由,只是围绕着他长得和谁很象这个话题在讨论。这种场合,能让人不紧张吗?
“你是哪里人氏?今多大了?”慈圣皇太后接着问。
“我……奴才是太原人氏,今年十七。”北绝色低着头回答。
仁圣皇太后思索了片刻,说:“太原人氏,十七岁……嘉靖四十二年,”她看向云太妃,“月华郡主那事,是在嘉靖四十
三年发生的吧?”
云太妃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悲哀的神情,说:“是的,是那一年的夏天。”
仁圣皇太后说:“这样说来,这个小太监只是碰巧长得和月华郡主一模一样而已。”
“不会是巧合!”云太妃忽然不顾身份的激动地叫起来,她一把抓紧北绝色的双臂,“你是不是记错出生日子了?当年月
华姐姐已经怀孕八个月,当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没有了,你肯定就是她的孩子!”
北绝色被云太妃莫名其妙的举动和话弄得摸不着头脑,他一边试着推开云太妃的手,一边着急地说:“你认错人了,我,
我不认识什么月华郡主。”
慈圣皇太后出声阻止云太妃的失礼举动:“云太妃,今天是仁圣皇太后的寿诞,这大好日子的不要翻些陈年旧事来说。”
云太妃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很快就放开了北绝色的手臂,转身跪下,向上座的两位皇太后和皇帝说:“对不起,云妃一时
激动,在皇上和两位皇太后面前失礼,请皇上和皇太后责罚。”
仁圣皇太后宽容地一笑,说:“云太妃和月华郡主姐妹情深才会有如此失常的举动,哀家又怎会责罚你呢?云太妃无须多
心,回去上座吧。”
“谢皇太后。”云太妃站起来闷闷地往座位那边走去,在和北绝色擦肩而过的时候,她的脚步慢了下来,目光还在北绝色
的身上停留了一下,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的走开了。
在同一时候,不想再继续为月华郡主这事纠缠下去的慈圣皇太后,下了一道懿旨意解决问题:“农事院小北绣功出色,现
赏白银十两以作奖励。”
终于弄清了召见的目的,北绝色赶紧跪下来谢恩。
慈圣皇太后接着说:“你可以退下了。”
进来这个地方这么久,北绝色觉得慈圣皇太后此刻说的这句话是最动听的。他激动地说出一句发自内心的话:“谢皇太后
!”然后,拿着那包赏银弯着腰倒退着走出了寿堂。
走出了寿堂,北绝色不由地长吁了一口气。他举袖插去额上不知何时冒出来的汗珠,刚才在里头精神紧张的,都没有发现
自己在冒汗,出来后才发现背后的衣服全被汗水打湿了。还是快点离开这个地方吧,只要一想起皇帝脸上那友善的笑容,
冷汗,又忍不住要冒了。
北绝色前脚刚离开寿堂,之前还没有完成的祝寿仪式继续热闹地进行,在这热闹的气氛中,没有几个人留意到谦王爷走出
了寿堂,就算有人留意到,也只会以为他要去茅厕而已。
谦王爷当然不是去茅厕,他是去追人。追谁?就是那个能绣出那种独一无二的紫牡丹的北绝色了。
北绝色离开寿堂所在的大殿没有多远就停住了脚步,刚才跟在张诚的身后一路走过来没有认真看路,现在是不知道怎样回
去一班农事院太监跪着为皇太后祝寿的地方了。他很有礼貌地向一位在忙碌的太监问路,但他只把“请问农事院”这几个
字问出口,那位忙碌的太监就鄙视了他一眼,说:“农事院那种低等地方,我身为高级太监的,怎会知道怎样走?你去问
别人吧!”
没有被打击到的北绝色再接再厉地连续问了几个太监和宫女,遭遇基本一样,还没有来得及把话问完就被人堵了回来。郁
闷的他,还不知道这里是个高等太监和宫女集中的地方,对于那班自认是高人一等的宫人来说,农事院那么一个低等的地
方,他们当然不会自掉身价地去知道和那个低等地方或人有关的事情了。
问了好一会都没有人愿意指路,北绝色只好决定凭直觉走回农事院了。
“小北!”
在他迈出第一步的时候,有人从后喊住了他。
回过头,看到一个穿得很富贵、年过半百的陌生男人。北绝色疑惑地看着他,问:“请问你是?”
“谦王爷。”陌生男人微笑着回答,然后压低声音开门见山地直奔主题,“我有些事情想请教你。这里说话不方便,这边
请。”
第二十七章 王爷的试探
红花相间碧水围绕的深宫清幽长廊上,站着两个人。
北绝色也不知道自己抽了哪条根,竟会乖乖的跟着一个陌生的男人跑到这个地方来喝西北风。那个谦王爷说是有事情要请
教他,但把带到这里后就一直背对着他临风而站,既不说话也不动的。
冷场了好一会,谦王爷才淡淡地问:“寿图上的紫牡丹,可是你亲手所绣?”依然保持着原有的姿势不动丝毫。
站在两米以外的北绝色望着他的背影回答说:“是。”
谦王爷忽然转过身来,直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问:“是谁教你绣的?”
北绝色不敢直视谦王爷的目光,把头低下来说:“是我的师父,一个叫西方大娘的女人。”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畅通无阻,
自然得完全不象临时想出来的应对话语。
“一个叫西方大娘的女人?”谦王爷摸着胡须看着北绝色,象是在思索他话中的真假。
被谦王爷看得不由地心跳加速,但北绝色觉得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应该是没有破绽的。自从他懂事那天起,师父就对他说
,如果有人问起是谁教你绣花的,就说是一个叫西方大娘的女人。这句谎言他已经练习了十几年,早已经成了能脱口而出
的真话。
或许是从北绝色的语气中听不出异样,谦王爷象是相信了他的话似的把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条折叠得
很仔细的白色手帕扬了开来问:“你有没有见过一块差不多模样的手帕?”
抬眼看过去,见谦王爷手里拿着的是一块右下角绣了一大一小两朵紫色牡丹、只有正常手帕一半大小的长方形白色手帕,
在空白的地方还题了“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这两句诗,不知道是年代已久还是别的原因,那字的墨色显得
有点陈旧退色。
虽然北绝色从来没有见过一块差不多的手帕,但手帕上的那两朵紫色的牡丹,不正是师父西方常败的杰作吗?
谦王爷把北绝色的惊讶表情看在眼里,他提高声音再问一次:“有见过一块差不多的手帕吗?”
北绝色认真地想了好一会才摇了摇头,老实地说:“没见过。”
没有任何的先兆,谦王爷忽然出手向北绝色袭过去,闪电般地扼住了他的咽喉,再一下子把他按倒在地上,扯过他的双手
反扭到背后,暗运内力扣住他手腕上的脉门。
毫无防备的北绝色痛得大叫起来。
北绝色的反应不象是一个会武功的江湖中人,扣着他脉门的手也感觉不到半分的内力抵抗,谦王爷皱了皱眉,放开他的手
站起来。
北绝色从地上爬起来赶紧退后几步,摸着被弄痛的手用戒备的眼神死盯着谦王爷。
谦王爷却没有进一步的行动,他只是把手一挥,说:“你可以走了。”
可以走了?
北绝色还在怔在原地没反应过来,但谦王爷已经不再理会他,只顾低下头来轻抚着手帕上的那两朵紫色的牡丹,那动作,
温柔得好象抚摸着心爱的人儿的脸蛋。
好象是碰上个有暴力倾向的怪大叔了……反应过来的北绝色说了句“奴才告退”后赶紧顺着来路快步离开。
待北绝色走远了,谦王爷抬起头来用若有所思的目光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虽然这个小太监能绣出一样的紫牡丹,他在看到
手帕上的紫牡丹时脸上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但是,他却不会武功,说话的语气中也听不出半点的不自然,不象是在说谎
,这真是太奇怪了!如果教他绣花的真是“那个人”,如果他真的有几个身份是江湖中人的师兄,那他应该会武功才对。
谦王爷刚才出手就是想试北绝色的武功,想从他的招式中看出端倪来,但却一无所获。
看来,还是先去会一会那几个发江湖悬赏令的人,看能不能从他们的身上找点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