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所言。”南宫清却觉得有几分好笑,心想:“若不是言弟,这两个王爷早到阴曹地府去做王爷了,现下竟还有这份气
势,倒是难得啊!”
只听皇甫肇不屑道:“男子汉生于天地间,岂会言而无信。”柳言初肃然道:“言初相信肃王爷!”他突地抚胸轻咳几声
,南宫清忙抓住他的手腕,扣住腕脉将一股内力缓缓送了进去。
柳言初缓了缓气息,感激地冲着南宫清笑了笑继续道:“只是言初却是要做个小人了,烦劳大哥取纸笔来,请两位王爷立
个字据给我!”德王愤愤道:“我三哥顶天立地,你竟以小人之心猜度我三哥!”
柳言初淡淡道:“我相信肃王爷是真英雄。但是这世上之事原不是只凭‘相信’二字便作得准的。柳言初现下仍是朝廷官
员,不得不为朝廷谨慎行事,还望两位王爷谅解。”他话音甫落,南宫清已将纸笔取来。
皇甫肇不再多说,微一沉吟,提笔写了几行字,掏出肃王大印盖了上去,又向德王要了王印,一并盖了上去。
南宫清将那张盖有双王印鉴的字据递给柳言初,柳言初微一过目,点头道:“多谢两位王爷!大哥,两位王爷尊贵非凡,
常住你府上却是不妥,让他们离开吧!”南宫清皱眉道:“只怕陛下……”
柳言初打断他的话道:“陛下那里我自会去说,你照我说的去办便是。”南宫清叹道:“我早知你会放了他们。”转身对
着门外的下人吩咐道:“送两位王爷出府。”复又对皇甫肇二人道:“愿王爷记住今日所言,南宫清恕不远送了,请吧!
”
皇甫肇沉默不语,转身便欲离开。德王突地哼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摞画纸,扔在床上道:“这是三哥替你画的,你好好
看看吧!当年你初入仕途,三哥见你为人正直,在父皇面前力保于你;你协助老七,三哥却不欲伤害你,凡你参与之事,
必是拱手相让;你遭我诬陷入狱,被狱吏施以酷刑,是三哥去父皇处为你求情;你伤重昏迷,三哥将府中御赐的一支百年
人参送去给你补身……”德王本欲继续往下说,却被皇甫肇一声断喝制止住了。
皇甫肇望了望床上沉默不语的柳言初,叹道:“还说这些做什么?四弟,我们走吧。柳大人,南宫庄主,后会有期,还望
珍重。”说完,一把拉起德王的手,扬长而去,渐行渐远。
南宫清目送两人离去,心下也不禁暗暗钦佩肃王的洒脱,回头望向柳言初,却是大吃一惊,只见柳言初一手抓着一张画纸
,另一手紧紧捂着胸口,竟似喘不过气来,面庞涨得通红。
他急步上前,正欲施功救治,却见柳言初身子微微一震,剧烈地咳嗽冲喉而出,未几,一口鲜血直直地喷了出来,身体重
重地倒在靠枕上,双目紧闭晕了过去。
床上的画纸随着震动散落一地,南宫清不经意一瞥,却见张张画纸上画的均是眉目含笑,临风而立的柳言初。
第四十八章.
柳言初的伤势恢复得极慢,到能下床行走时,已在一个月之后。南宫清原想让他再休养一段时间,柳言初坚决不肯,执意
要见妻儿。南宫清无奈,陪他回到了南宫山庄。
南宫山庄原在岳王墓旁,新帝登基后,感念南宫清助其夺位,将杭州东片一处有山有水的风水宝地赐予南宫世家。南宫清
着人圈了土地,修了宅院,他虽是武人,倒也懂得几分风雅,新建的庄园绿水环绕,杨柳依依,更难得的是竟拓出一片地
来种满细竹。南宫清将这片地圈了起来,造成精致的小院,上书“清竹苑”,专门僻为柳言初一家的住处,君婉如与儿子
便住在此院中。
在清竹苑中,柳言初第一次见到已长成垂髫幼童的柳慕枫。上一次见面时柳慕枫出生未久,眼睛都睁不开,柳言初为母奔
丧,来去匆匆,根本没看清儿子到底长成什么样,只记得一个小小的肉球圆滚滚地睡在妻子的怀中,安祥宁静。此次再见
到柳慕枫,儿子已长得这么大了,心中感动非常。
南宫清看他神色,怕他过于激动勾起隐伤,忙叉开道:“枫儿,这是你父亲。”柳慕枫一双灵活机智的大眼睛骨碌碌转着
上下打量了一番柳言初,小小的心中没有太大的感触,只莫名觉得这个父亲长得可真好看,不过,再好看又怎么样?还不
是把他们母子抛在义父家中不闻不问。
他双眼一瞪,转向南宫清道:“义父,你凭什么说他是我父亲?”大人们见他神情幼稚,不禁失笑。柳言初缓缓蹲下身来
,与小慕枫双眼平视,笑道:“你义父骗过你么?”慕枫摇头道:“没有,义父是男子汉,从不骗我。”柳言初引诱道:
“好,那你义父说我是你的父亲,你相信他吗?”
小慕枫愣了一会儿,撇嘴道:“既然义父说是那便是了。不过……”柳言初微笑道:“不过什么?”小慕枫大声道:“你
如果是我的父亲,为什么把我和母亲扔在义父家不闻不问?”
柳言初微微一怔,一时竟不知怎么答他,慢慢站起身来,南宫清道:“你父亲并非对你不闻不问,他是为了你们母子好才
把你们送到我这儿好生照顾。”
小慕枫疑惑地看看义父,突然转头望向一边默默垂泪的母亲道:“母亲,义父说的是真的吗?”君婉如自见到柳言初便控
制不住,那泪如泉水般涌了出来,怎也擦不干净。见儿子转头问他,忙接口道:“是真的,你父亲确是为了我们母子好才
将我们送到你义父家中。”
柳慕枫与母亲感情深厚,对母亲的话言听计从,听母亲如此说,心中已是信了,他偏偏头,又打量了一番柳言初,脆生生
地唤道:“父亲。”
柳言初听着这稚嫩地童音,只觉天都变得明亮了许多,激情难抑。他重伤初愈,并未休息完全便急急赶来探访妻儿,此时
心情激动,难以自制,竟觉胸口一阵闷痛,身子不由晃了一晃。
南宫清暗道不妙,上前一把扶住他。君婉如见丈夫身形微晃,面色苍白,心中大骇,急步上前扶住他另一侧问道:“夫君
,你不舒服么?”柳言初不欲妻子担心,闭了闭眼,稳了稳心神,觉得那疼痛减了下去,方睁眼道:“没事,许是路上赶
得急了,有些疲惫。”
南宫清挽他坐下,喂他喝了口茶道:“婉如,不用担心,言弟急着见到你们,一路上匆忙赶路,太过疲倦而已,休息一阵
便好了!”君婉如忧心丈夫身体,急急道:“那快去卧房歇息歇息!”柳言初兀自觉得神倦气虚,知道自己不能再强撑下
去,让南宫清扶着进房休息。
一家三口在南宫山庄住了一个月,柳言初身体渐渐复原,眼看三个月假期将满,心中挂念京中公务,不肯再住下去,坚决
要回京复职。南宫清挽留不住,恐回京路上再有差池,派了十名高手护送。
岂料出发当日,柳慕枫死活不愿离开南宫山庄,只说要跟着义父学习武艺。南宫清自幼抚养他,对他十分疼爱,确实也舍
不得他离开,柳言初见儿子固执,也不强求,将他留在了南宫山庄,自己携妻北上,赶往京城。
一路风平浪静、顺顺当当地回到了京城相府。皇甫羲得到柳言初回京的消息,极为欢喜,当晚便微服前来相府探望于他,
见他此次回来虽面容憔悴,身体倒还算康健,很是开心,赐他众多珍贵药材,嘱他好生休养,又谈了点这三个月来朝中发
生的大小事情。
柳言初提及自己私放肃德二王之事,皇甫羲颇为不悦,正欲发作,却听柳言初淡淡道:“陛下,臣有一疑问想请陛下指教
。”皇甫羲冷冷道:“你讲。”柳言初道:“臣此次去杭州接妻,朝中知道的人并不多,怎会让流落在外的两位王爷知道
了呢?”
皇甫羲愣住,半晌面色尴尬,声音也弱了下去:“这个……朕……”柳言初微微一笑道:“若臣猜得不错,陛下必是想用
臣引两位王爷现身。”皇甫羲急道:“柳卿,言初,朕知道此举不对,只是……只是朕原是只想引他们出来而已,朕知道
三哥对你有情,本想他必不忍心伤害于你,谁知……谁知……”
柳言初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盖有双王印鉴的字据递给皇甫羲道:“陛下这么做也没什么不对,臣并不怨陛下。这是两位
王爷留下的亲笔字据,陛下请收好!臣私放两位王爷还请陛下降罪。”说着跪下身来。
皇甫羲一把拉起他,跺脚道:“你这又是哪一出啊?便是你犯了再大的错,我又怎忍心降罪于你?”他看了看手中的字据
,突地笑道:“有了这个,便不怕他二人有什么异动了。”柳言初垂头不语。
皇甫羲心满意足,嘱咐柳言初好好休息,自己带着一干子人回了宫里。柳言初望着越走越远的一群人,心中莫名充满了一
种无力感,颓然倒在椅子上,竟似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他经此大难后,行事越发地谨慎起来,皇甫羲虽看得分明,却也无可奈何,只尽力安抚于他。如此春去秋来,转眼已有十
数个春秋,小慕梅也已长到四岁,柳言初对这个在身边长大的小女儿十分喜爱,虽知她是竹妖所化,也不以为异,经常与
她嬉戏玩耍,亲自教她读书识字。慕梅感念父恩,与父亲感情极为深厚,一家三口相处融融,柳言初颇觉欣慰。
这日处理公事时,柳言初十分疲倦,他自两年前与皇甫羲议事时突然晕倒后,便知自己身怀奇疾,怕是终生不得痊愈了,
不想家人为他担心,一意隐瞒。皇甫羲着御医为他调治了药丸,嘱他若有不适便服一粒,两年来小心翼翼,倒也未曾出过
什么问题。今日异样疲惫,心口隐隐闷痛,柳言初知不可强撑,放下手上公事,走到书房的软榻前躺下,想着先歇一歇,
谁料方一着榻,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模模糊糊中见到一名女子,风姿婉约,相貌清丽,杏眼含笑,正默默站在他面前,正是那凤落山中的白雪。
柳言初吃了一惊,正欲询问,白雪已轻启朱唇软软道:“柳公子,我已死了,聚了最后一点元神到你梦中……你先不要问
,且听我说,我为白玉诞下一子,此举却是逆天所为,生下此子后我便再不得回阳。唉!”她突地叹了口气接着道:“我
实是对你不住,临死前犹来扰你,只是这世上我无人能求,我知你必还挂念主人,便来相托于你。那皇帝对主人仍是耿耿
于怀,三番五次到凤落山中寻访主人下落,意图不轨。以前倒也罢了,现下我儿甫出生,年纪幼小,十分顽皮,常常偷偷
溜出山外玩耍,若被皇帝的人抓住,后果不堪设想,我想……”
柳言初心下黯然,接口道:“我已知晓,你放心去吧。”白雪微微一笑,裣衽为礼,慢慢隐去,柳言初方想问问白玉境况
,眼前人影已是不见,只听得白雪的声音隐隐传来:“他终是放不下你,我与他能孕育一子,虽说是因他酒醉神智不清,
但若不是你的样貌,我这番心愿终是不成的,我还是该谢谢你。”声音渺渺,人却早已不见。
柳言初心中惊惶,蓦地醒了过来。他慢慢忆起梦中情景,出神片刻,方欲起身,突觉心口窒闷异常,忽地又是一阵绞痛,
忍不住握手成拳死死抵住胸口,身体也不由得蜷了起来。岂料那疼痛竟是连绵不觉,柳言初满头大汗,不觉呻吟出声。
柳慕梅知道父亲这时辰定是在书房办公,她虽只有四岁,但从三岁起便附上了竹妖的灵魄,思想比起寻常成人有过之而无
不及。见父亲日常操劳国事十分辛苦,便常帮着做些力所能及之事,比如,每天这个时辰亲自去换茶送水,今日也如往常
般进来换茶水点心。
甫一推门,却见父亲蜷在榻上,低低呻吟,吓了一跳,忙走过去喊道:“爹爹,爹爹,你怎么了?”话声已带了哭音。
柳言初勉强睁开双眼,吃力地捂住她的嘴,喘着气道:“你到书桌左边抽屉拿一羊脂玉瓶,瓶中……瓶中有药,快……”
柳慕梅急急找到小瓶,倒出一粒药丸,送入父亲嘴里,又捧了一杯水喂父亲喝下。过了半晌,柳言初慢慢缓了过来,身体
放松平躺在床上,衣服早已湿透,整个人便如刚从水中捞出来一般。
柳慕梅攀在小凳上从书房壁角的衣柜中找出干净的衣服给他换上,小小的脸上泪横交替。柳言初微微一笑,宽慰她道:“
不要紧,这不好了吗?别哭了。记住,千万不可告诉你母亲。”慕梅吓得不轻,抽泣着点点头,轻轻扑到柳言初怀中低低
哭泣。柳言初摸着女儿柔顺的长发,倦意一拨一拨地涌了上来,拥着女儿沉沉地睡了过去。
碍着这心疾,柳言初的身体一直不好,好在皇甫羲有心,凡是宫中有的奇贵药材,统统命人送到丞相府来,几年来,柳言
初一直十分注意,不愿病发惊动家人,却想不到柳慕枫冒然带回了白槿,牵出了这许多事事非非,白玉出手无情,竟险些
要了柳言初的性命,若不是清虚上人能掐会算,只怕柳言初父子两人已到阎王处报道投胎了,即使如此,柳言初的身体两
次受到重创,却是再也康复不起来了!
第四十九章.
大厅中静悄悄地,柳慕梅低低地抽泣,柳慕枫轻轻搂住妹妹,无声地安慰。南宫清静静地坐着,一只手来来回回转着手中
的茶杯,仿佛籍此排遣着什么不好的回忆。
清虚上人面露不忍之色,长叹一声道:“想不到背后竟有这许多事端。”南宫清轻轻“嗯”了一声再未说话,这些事有些
是他亲身经历的,有些是柳言初告诉他的,有些是他猜测的,还有一些是柳慕梅说出来的,却如刚刚发生在眼前一般,仍
是那么真真切切。
柳慕枫抚着妹妹柔顺的长发,半晌不语,忽道:“我还有一事不明。”南宫清道:“什么事?”柳慕枫微一沉吟道:“义
父,白玉既对父亲如此深情,为何此次见面竟如仇人一般,不仅要杀我与慕梅,父亲被他误伤后,竟是不闻不问,绝情而
去,看不出半分挂念之意啊。”
南宫清尚未答话,柳慕梅幽幽道:“哥哥,你便如父亲一般,恁地心实!‘情’之一字原本难解,便是父亲对他念念不忘
,过得这些年了,那白玉妻贤子孝,父亲在他心中只怕早已什么也不是了,何来挂念之说啊?何况,那笔洗……那笔洗果
然是白玉身边之物,我初见时便见它有三分灵气,今日竟也自行碎了,哼,倒是深知主人心意啊!”
柳慕枫皱眉道:“我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误会的地方!”清虚点头道:“枫儿说得不错,白玉听来不象那种无情负义之人
,这事情还是弄个清楚为好。”南宫清不以为意,皱眉不语,他实不愿柳言初和那白玉再有什么纠缠,只是清虚上人发了
话,他也不便相驳,只是低头不语。
柳慕枫突地惊呼一声,众人吓了一跳,一齐看向慕枫。只见他神色大变,声音提高了几分,望着清虚道:“师父,我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