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嘴角翘得勉强。
秦央不习惯看他这样的表情,扭过脸道:「别想那么多。」
勾着他的肩一起进了考场。
走出考场时,秦央看到老俞正守在考场门口。平时大家都不喜欢跟老俞打交道,他太啰嗦,刻板又保守。这一次,秦央却
主动走了过去:「高老师,题目不难,基本都在你给的复习范围里,我感觉挺顺的。」
「哦,哦,那就好,回去好好休息、好好休息。」老俞凝着的脸明显放松了许多,镜片后的双眼笑眯了一起来,陷下去几
道皱纹。
秦央惊觉,眼前的男人其实尚不满四十,比自己父母都还要小得多。据说这是他第一次作为班主任带高三,耗费的心力恐
怕并不在他们这些学生之下。一时,竟有些开不了口。
远远传来秦央妈妈的招呼声,秦央只得匆勿道:「高老师再见。」
走出几步再回过头,高瘦的男人仍守在原地,默默地看着学生们说笑着从他身边经过。
轰轰烈烈的三天考试之后是三个月的漫长假期。人生中最漫长的假期,秦央和沈晋一起度过。踢球、上图书馆、闲聊或是
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走。在最终发榜前放纵挥霍,有些苦尽甘来后歇斯底里的意味。报纸上有专家给出的解题思路,网络上
满满一屏幕满分作文范丈,一律视而不见,玩笑着互相问一句:「有这题吗?我怎么不记得?」
于是关了网页扔了报纸,在游戏中战得天昏地暗。
秦央问沈晋:「怎么会填E师大?」
那时,外头夏日炎炎似火烧,他们在沈晋家开着空调的房间里打游戏打出一身热汗,双双躺倒在宽大的双人床上。精致的
装饰吊灯在脱去了眼镜的眼中幻成了两个、四个、六个……
「你填的不也是E师大吗?」沈晋答道。胳膊相贴,秦央的体温总是有些偏低,夏天时也是冰冰凉凉的,让人忍不住想要
抱玩具一样去抱住,「只许你填,就不许我填?」
滚烫的热意从手臂上传来,一点一点覆盖了半身。秦央被沈晋拦腰抱住,任由热意从相贴的身躯上源源不断地向自己侵来
:「你这家伙……」
几天后,高考发榜,录取通知书陆续寄出。沈晋在电话里兴奋地大喊:「秦央、秦央!我高了2分,E师大,软件学院!」
秦央在电话这头微笑,手中正拿着鲜红的信封:「我是管理学院,E师大。」
那边先是沉默,继而一阵大笑,爽朗欢乐:「我们还是同学。」
秦央说:「我们还是兄弟。」
曾经的某个早晨,在空旷冷清的公共汽车上,曾有人说,兄弟可以做一辈子。
三个月,说短不短,说长也下长。提着大包小包在校门口找到学院的摊位,再跟着学长去院办公室注册报到,领寝室钥匙
。等到爬上位于三楼的寝室时,陪着儿子来校报到的秦央妈妈已经累的气喘吁吁。
房间是两室一厅的房型,四个人住一间,八个人共享一个小小的客厅。每人一套家具,下面是书桌和柜子,上面睡人。
小小的房里站满了人。擦桌子、挂蚊帐、铺床、整理带来的东西,秦家爸爸爬上爬下忙得满头大汗,秦家妈妈端坐在椅子
上镇定自若地指挥。秦央被晾在一边插不上手,有些不自在地看着四周,是几张同样挂着尴尬表情的年轻面孔相同样忙得
脚不沾地的父母。
这一代,没有兄弟姐妹,不知饥饿寒冷,从小就被人们定义为「幸福的一代」。
「带这么多东西?」沈晋不知何时站到了秦央身后。
「嗯。」秦央问他,「你呢?东西理完了?」
沈晋顺手把竹竿递给正在挂蚊帐的秦央爸爸,道:「没有,他们正在弄。」
秦央猜这个「他们」应该是指沈晋的父母:「叔叔阿姨也来了?」
「嗯。」沈晋点头,笑容有些不屑,「说是没进过大学,要来看看,切!」
秦央曲起手肘去撞他:「开心就直说吧,又没人笑你。」
沈晋憋着的笑才不好意思地显了出来。
房间里的少年们起初还各自为营,坐在书桌前拘谨得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儿搁。一起去食堂吃了顿午饭,就渐渐放松了下
来。
那个穿了一身宽大球衣,打扮好似NBA巨星的小子睡在靠阳台的右侧床位,迷恋R&B很久,说话都卷着舌头,大家叫他小天
王,睡在他对面的那位一脸稳重相,四个人里只有他在整理床铺时给爸妈搭了一把手,后来大家选他做了班长,以后所有
人都叫他「老班」;秦央和老班睡一侧,睡在他对面的是个胖呼呼的男孩,笑起来异常憨厚而纯真,两条粗粗的眉毛像极
了蜡笔小斩,大家玩笑着叫他小新。
等到一起去开班会时,四个人已经勾肩搭背,连各自在寝室的座次都排好了。
班会上也无非是辅导员先发发言,然按大家轮流上台做自我介绍。
轮到秦央时,秦央说:「我叫秦央,秦晋之好的秦……」
「太液芙蓉未央柳的央。」
台下有人一身粉紫色淑女裙,面如春花,巧笑倩兮。
糖糖。
秦央觉得阵恶寒自脚底升起。
糖糖说:「如果说女生是天空,帅哥是白云,那么,在师大里,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那时,秦央和她一同站在男生宿舍前的篮球场外。这是师大里少有的几个能看到成群男生的地方,场边用铁丝网围得严严
实贪,被女生们戏称为珍禽馆。
秦央抱着手臂呵呵地笑开:「小姑娘嘴巴不要太毒,嫁不出去的。」
糖糖咬着棒棒糖来掐他的胳膊,这么些年,手劲一点不减,先前那截白白胖胖得好似藕段一般的手臂也没一点消瘦的痕迹
。
秦央好脾气地任她来掐,伸手往女生围得最多的那边一指:「那边那个也不算白云吗?」
糖糖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口气立时变得不屑:「那是臭氧层的空洞,会把整个天空都侵占掉。」
秦央哈哈大笑。
那边的臭氧空洞似感应到这边行人在议论他,回过头,手裹的篮球越过了高高的铁丝网向秦央飞来:「一起!」
秦央摆摆手,依旧和糖糖一起站在网外说笑。
臭氧空洞热情好义出手大方,和秦央寝室混得很熟,九个人常凑在他那台手提计算机前兴致勃勃地看爱情动作片。
看着硬盘里一个个标着「日本」、「香港」、「欧美」的档夹和档夹下一长串按女优名字顺序排列的视频文件,众人无不
佩服:「高!实在是高!」
沈晋两眼盯着屏幕上纠缠的男女,一手伸过来揽秦央的肩:「没什么,没什么。凡事都要讲个专业。」
秦央冷笑:「他的近视就是看这个看来的。」
都是十九二十正血气方刚的时候,看得都不想睡觉,躺回床上后还兴奋得没有一点睡意,不着边际地讨论着刚刚看到的场
景。
沈晋也被留了下来,和秦央睡一起。这小子才上初中就知道给女朋友买止痛片,说起这些事来,一套一套的,滔滔不绝,
只听得旁人一愣一愣的,频频道:「哦,这样,这样的?」
直到秦央的手狠狠地捏上他的脸,沈晋吃痛,才就此打住,还不忘附到秦央耳边悄声怨句:「疼,你轻点。」
温热的气息直扑扑地喷在脸上,秦央剜了他一眼,抿着嘴不说话。沈晋笑了笑,就势抱娃娃一样抱住了秦央。
那边又起了话题,议论起了班里的女生。新生晚会上那个唱《Hero》的女生不错,皮肤很白,一头抂野的卷发,有点歌后
的架势。和歌后关系很好的那个瘦瘦的女生也很漂亮,瓜子脸,细腰身,像是西欧神话中的精灵……
老班轻声说:「和她一个寝室的那个小姑娘挺好看的。」
话语里藏着一点欲说还休的味道。秦央知道,那个是衣衣,和糖糖住一个寝室,头发长长的,脸小小的,个子比精灵略矮
一些。那女孩的衣服多得衣柜里都堆不下,于是糖糖就叫她衣衣。
众人闻言:一起「哦——」了一声:「你看上人家了?」
正趋于平静的寝室里立刻喧闹了起来。
老班忙道:「没、没有……」
众人听而不闻,笑得更响亮。
老班急了:「人家一个小姑娘……你们不要乱说……」
这就更听出点意思了。
沈晋打趣道:「不错啊,兄弟,这么快就有目标了?下手也要快啊!」
老班那边再不肯多说一句,秦央他们见他窘迫,也不再闹他,真心地夸了两句:「那个小姑娘看上去挺好的,好好把握!
」
老班那边才闷闷地传出一句:「八字还没一撇呢。」
众人轰然:「那就去把那撇撇上啊!」
小天王趁势问道:「都说实话,还有谁有目标没有?大家兄弟一场,有了目标就尽早说,千万不要有什么兄弟几个一起看
上谁的事啊,伤感情的。呐,我先说,我这个周末约了精灵。」
众人又是哗然,纷纷道:「你连手都下了?」
小天王在那边得意地笑。
小新期期艾艾地回答:「没、没有……」
他上学早,是寝室里年纪最小的,比起其它人更多了些质朴,大家都拿他当弟弟。现在听他的语调,怕是脸都红了。
秦央也说:「没有。」
众人不信:「以你的条件,中学里就该找好了吧?」
秦央淡淡道:「一直没找到。」
「那你要怎样的?」小新好奇地追问。
「人好就好。」
「切——」众人只当他敷衍。
老班用教训的口吻意味深长地说道:「大学里,谈恋爱是专业必修课。」
秦央只是客套地赞同:「是啊。」
环着自己的手臂蓦然收紧,腰际一阵疼痛。
「松开。」秦央伸手去推沈晋,下身无意识碰到他的,秦央一惊,立刻缩身往墙边靠去。
沈晋却无事人一样,松松地拥着秦央,又和老班他们说笑了一阵,众人才睡去。
秦央一直不说话,见他不在意,也渐渐松了口气。
当寝室里渐渐恢复平静时,窗帘的缝隙间已隐隐泄出了晨光。
宿舍的单人床比不得家里宽大的双人床,两个大男生往上面一躺,手脚相迭,连个翻身的地方都没有。秦央背贴着墙,紧
紧地挨着沈晋。
睡在自己身边的大男孩有一张漂亮的面孔,这是遗传自许久之前见到的那个极漂亮的阿姨,可眉眼却不似那个阿姨般阴柔
,精致中带着张扬。现在,他睡着了,眼梢处那点玩世不恭的痞气褪得一干二净,反生出一些宁和。
秦央看得有些失神,看着微明的晨光在他脸上勾勒出细细的光线,看着那双紧闭的眼睛慢慢睁开,看着他的唇角微微翘起
。
「看,还在看,再看,就把你吃掉。」跟广告里的小男孩一样顽皮的口气。
「是吗?」秦央丢给他一个挑衅的眼神,正要翻身,却被沈晋紧紧揽住。秦央感到搁在自己腰上的手正缓缓下移,然后,
停住。
猛地倒抽一口气,秦央忙去抓沈晋的手,却被他的另一只手牵住,掌心触碰到一片火热。
起先不过是为了回应秦央的挑衅而开的玩笑,却在秦央僵住的时候,沈晋自己也呆了。身体触电般一颤,气血上涌,不知
是先前的话题太过放纵还是其它,一个大胆的念头跳了出来。
「互帮互助一下吧。」半明半暗里,沈晋的眼睛暧昧地忽闪着。
之前看片看得有此情热,方才又是一通笑闹,身体摩擦着身体,光棵的双腿和秦央同样光裸的腿纠缠在一起,大腿贴着他
微凉的肌肤……只是碍着面子才苦苦忍耐。躺在自己的身边的身体其实很熟悉,两人一起睡也是经常的事,可是在这样紧
紧相依的情况下,沈晋忽然觉得也许可以更熟悉一些,比如……都是男人,一起纾解很正常吧?
不怀好意的手开始罔顾对方的意愿移动起来。狭窄的床铺因秦央的挣扎而产生轻微的摇动。脚边的老班忽然翻了个身,秦
央不敢再动,压低声响咬牙道:「你自己的事,你自己来。」
「那我怎么好意思?」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就不妨继续做下去,而且感觉比一个人舒服很多,反正不是真的……,没有
关系的吧?
覆在秦央下体的手慢条斯理地动作着,沈晋看着秦央紧张地绷起的脸,发出低哑的笑声,「你不是也要吗?」
「我……」一直慢慢挑逗着的手突然一握,下腹一紧,脸上烧开一片红云,秦央语塞,感觉到手下的火热更硬了几分。
「没事的,大家一起而已。」沈晋继续诱惑着,声音因渐生的欲望而变得暗哑。一时兴起的念头开始变成一种饥渴。
秦央的表情是压抑的,双眉蹙起,平日里隐藏在镜片后的双眼泛起水光,嘴唇因为语塞还呐呐地张着。忍不住凑过脸去咬
他半开的唇,先是轻轻地触碰,如那日在公交车上一般,才相碰就离开。然后,逐步加深,用牙齿去咬啮,用舌尖去描绘
,含在嘴里的唇很软,很干净,和记忆里一样的味道。舌头伸进他的口腔里,一颗一颗牙齿细心地扫过……对方的身体开
始变得绵软,肆意地压上去,手指继续着套弄的动作,另一只手筛着他的手腕,带动他的手掌摩擦着自己愈加旺盛的欲望
。
不是一时兴起,其实、其实,已经想了很久,动作熟练得仿佛自己已经悄悄预演了一遍又一遍。
「秦央、秦央……」
饱含着渴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身体开始发烫,握着下体的手掌仿佛带火,神智因亲吻而变得迷离,秦央任那双暗沉的眸
子里看到了自己茫然的、同样燃着火苗的眼睛,「没事的?」
声音是如出一辙的嘶哑。
回答他的是指尖霎时加快的速度和没顶的欲望。
主动去吻他,手掌脱离了他的引导技巧地去取悦他,让他和自己一样脸上布满情色的红晕,再一起拼命压抑住冲上喉头的
呻吟。
快感攀升的那一刻,秦央想,失控了,胸腔里一片空荡荡。
欲望是洪水,一些打开了闸门,就再也无法自制。堕落是加速度的,随着入冬,薄被换成了两床厚被,已经不再需要什么
询问或者暗示,一个眼神的暗示,厚厚的被子遮盖住两具纠缠的身体。
只是互帮互助,大家一起而已。
从前的高中同学发来一条短信:如有来世,让我们做一对小小的老鼠。笨笨地相爱,呆呆地过日子,拙拙地依偎,傻儍地
一起。如果你生病了,我就紧紧搂着你,喂你吃老鼠药。
秦央觉得挺有意思的,顺手转发给了沈晋。
到了晚上,室友们都睡去后,沈晋笑嘻嘻地凑过来吻他:「来,喂你吃老鼠药。」
秦央侧过脸避开他的亲吻:「我们是兄弟。」
冷静的语气让饥渴于欲望的沈晋有一瞬间愣怔:「是啊。」
秦央狠狠地吻住了他。
第七章
这一年年底,经年湿冷的S市飘飘洒洒地降下一场大雪。
秦央妈妈受某电视剧的启发,打算去弄件毛皮大衣。洞悉老婆心思如同蛔虫的秦央爸爸立刻抛出去一句:「那么多毛,远
远一看跟猩猩一样。」
秦央妈妈的富太太梦就此破灭。
那时,圣诞刚过不久,空气中还残余着浪漫的气息,如同店家橱窗里尚未摘去的酬宾标志和花瓶中正日渐凋谢却不见枯萎
的玫瑰。
久居南方的学生们成群结队地奔上积起皑皑一片雪白的操场,跳跃、狂奔。有人举着手机拍照,有人打起雪仗。沈晋的肩
头落满了溅碎的雪块。小新脚下一滑,在地上滚了一圈再爬起来,裹着羽绒服的胖胖身子上沾了一层细雪,边擦眼镜边憨
憨地对着众人笑。
秦央在雪地里堆出一个小雪堆,沈晋趁人不备挪了过来:「乖,让哥哥疼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