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玲珑的红瓷茶碗掉在地上,清茶细细的流开,那昔日飘渺仙山里,层层云雾间无比高傲的他将他的手执入掌心,掌心温温
暖暖,还带着丝丝汗意。他好看的眼睛带着笑意,“晴疏啊,晴疏啊,我怕我这东拼西借的记忆留你不住。”
晴疏从他手里抽出手,俊秀的眉拧起来,修长细白的指朝向地上的那只红瓷碗,“宁鹤峦,你摔了我天间才有的茶具。”
鹤峦从身后抱住晴疏细细的腰,擎起一绺黑亮柔顺的头发在鼻尖轻轻的嗅,有着清清淡淡的梅花香,“那我赔你可好,百
年千年一直赔下去可好?”
低着头,指尖沿着茶壶口绕着圈。
一圈。
两圈。
三圈。
晴疏只是不言语,长睫半开半阖。
他腰间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鹤峦的脸颊埋在他的脖颈处,声音带了焦急,“晴疏,你应我一声可好,应我一声可好,晴
疏,我不记得了,你嫌弃我不记得,我已然在找,在寻。”晴疏听见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晴疏,你知道,千年前的事我
是恨不能遗忘的。”
抬起头,晴疏的一双寒星眸里都是疑惑,他问道,“鹤峦,已经千年了吗?”
主角:晴疏,鹤峦
配角:小偶,初华,更然等
01.回首处
紫金雕花小香炉里香料的香味慢慢的弥漫开来,白瓷酒杯斟上一杯酒,初华叹道,“晴疏啊,晴疏啊,从来没见过比你还
不像妖的妖了。”
晴疏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眼波流转,带着旁人学不来,夺不走的风情,他低眉垂首,却抬起眼角看向初华,“是么,你看
我不像妖吗?”
初华一口酒含在口里已然看呆了,所谓倾国倾城也不过如此。他天上人间,风流倜傥,美女佳人见过无数,也曾见过几个
妩媚无骨的小倌,却不曾如此失了神。直到小偶过来端走燃着的香炉,初华才回过神来,却还是盯着晴疏不住的看,嘴里
叨念,“奇了,奇了,低眉垂首间别有风情。”
晴疏冷冷的道,“小偶送客。”声音里竟带了三分的尖酸。
青丝扎髻的小童白白胖胖鼓起小包子的脸笑成了一朵花,他伸出有肉窝的小手指着门说,“初华公子,请跟我来。”
初华无奈的站起身,跟着小偶出了门。站在门口,他抖开一把玉骨描金的扇子,捏着小偶的小胖脸道,“你老板怎么这么
一副让人咬牙切齿的性子。”小偶疼的哎呦哎呦的叫,忙说,“我老板好着呢。”初华轻轻哼道,“好着呢,谁不知道永
安街里你们老板是出名的阴晴不定,也不知道怎么生意还是那么好。”
从兜里掏出颗小金豆子,初华朝小偶勾勾手,“想不想要,想要的话帮我问你们老板一句话,就给你。”小偶看着亮晶晶
的金豆子,不由得点点头。
等到小偶进去后,初华就听到屋里一阵瓷器的掉落声,小偶的哭声。初华大眼睛里光华四溢,神采飞扬,掩不住的得意,
呵呵呵,玉骨扇摇的风生水起。
小偶红着眼出来,收了那颗金豆子,小白牙咬的狠狠的说,“我老板说你以后不用来了。”小偶看见初华无所谓的摇摇头
,摇着玉骨扇,华丽的绸衣摇曳着离开了,不由的小声啐了一声,“还不是一样看的呆了,大冬天的摇扇子,冻死你。”
想不到走远的初华竟能听得见,初华回道,“小偶,都是人间四月天,乍暖还寒时候了。”小偶听见缩缩脖子,吐吐舌头
跑进门里。
初华问的那句话是,晴疏,可有人说过你低头垂手间别有风情。
晴疏记得多少年前是有人说过的,到底是多少年前他倒是记不清楚了。只记得那日那人风华赛过桃夭,银灯红烛,琥珀琉
璃,三分醉意间,剑眉星目带笑意,他捧着他的脸道,“晴疏啊,晴疏啊,你可知你何时最美,是在低眉垂首间。”这是
多少年前的事呢,晴疏笑笑,老了,老了,没用的都想起来了。
叹了口气,晴疏打开铺子做生意,龙檀香,贵妃梅花香,冷菊香……一种种的香料摆进一个个精致的锦盒里,晴疏叫,“
小偶。”
小偶快快的拿来一个厚厚的锦被垫在一把摇椅里,泡上一壶上好的西湖龙井放在摇椅边的几案上,又回到柜台后点起一支
安神香,拿着算盘捧着账本俨然一个小掌柜。
晴疏躺在摇椅里,盖着厚厚的锦被还是有三分的寒意,捧了杯暖茶,手掌仍是冰凉一片。他看看门外,果然已是人间四月
天。邻家的那棵杏树一朵红蕊闹春来,几只燕子剪了寒,带着三分暖意在一棵桃花灼眼的树上嬉戏,街上的行人衣衫都单
薄了,鲜艳了。他摇摇头,这身子骨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手好不容易暖了,晴疏在安神香的作用下昏昏睡。
门外一阵混乱,少女奔跑的小铃铛一阵清脆,孩童嘟嘟囔囔的抱怨声,男子铿锵的走路声,女子娇娇的调笑声,似乎所有
的人都来到这永安街。不时有人窃窃私语,“那宁家公子风流倜傥啊,俊美无比啊。”又有哪家着急的小姐接到,“娶亲
没,娶亲没?”众人一阵哄笑,想那女子定然红遍了一张桃腮脸。哪个好心的婆婆定是看她娇羞不已答道,“没有那,没
有那,说是那宁家公子去普宁寺求姻缘签,情无生死,爱无始终啊,怪啊,怪啊。”还没说完就有人娇声道,“不要听普
宁寺的和尚乱说。”
晴疏被吵得醒来,看着一旁伸着头想往外看的小诺,“去,看看外面什么事。”
小偶兴高采烈的跑出去,晴疏看着他笑笑,倒真是个孩子,爱凑热闹,不行了,不行了,这么多年,金榜题名,洞房花烛
,再喜的事也见过,丧亲失子,失三魂丢七魄再悲的情也遇过,便真的觉得曾经沧海苍田了。
小偶气喘吁吁的跑回来,站在晴疏身边低头顺耳的站着不急不慢的道,“京城首商的宁家公子回老家省亲,宁家富贵,宁
家公子生的英俊,永安街是宁公子的必经之路,看热闹的,想嫁人的统统都来了,宁家公子就住在街的那头。”说的老气
横秋,哪里有十岁孩童的样子。
晴疏好笑问他,“小偶,这些话谁教你的。”
小偶撇撇嘴,“卖药的那家门口的那个算命教我的。”
晴疏冷冷一哼,“那没皮脸的上回还偷了我几两银子,小偶离他远点,他泄露天机太多,早晚要遭天谴。”小偶点头。
门外的热闹声更甚,哪家女儿家竟忍不住尖叫起来,哪家的千金不住的叨念,“此生非他不嫁。”晴疏听了,心里想着无
趣,白白惊扰了我一天的生意。
懒懒的回过头去,就见那个骑着高头大马俊美无比的男子也正朝着他的店里看过来。
他与他四目对上。
晴疏本来没有血色的脸更加苍白,裹在黑色貂皮裘里,显得晶莹雪雕。他的把手里的茶杯丢出去,啪的一声碎成渣子,秀
丽的眉毛拧起来,脸上带了怒意,喊道,“小偶,关门。
小偶见着晴疏这样只当他阴晴不定的脾气又犯了,赶忙关上了店门。
晴疏捂住脸,他的心窒般的疼了一下,才放开,自嘲般的笑道,“我这是怎么了?”
宁鹤峦骑着马隔着人群就看见了那间香料铺子里躺在摇椅里的年轻男子,他与他四目对上,他看到他的眼睛里丝丝缕缕的
罢不能,看到他眼里纠纠缠缠的情仇,看到他眼里断还连的痛意。
他的心底莫名的震动一下。
宁鹤峦看他四月天里铺着厚锦被,盖着貂皮花衣,一张清丽的脸苍白无比,像是有不足之症。他还想多看两眼,这么清丽
的人儿不多见,却见那门嘭的一声关上。宁鹤峦大笑,俯首告诉家丁记下这家店铺。
睥睨了一眼街上闹哄哄人群,刚才烦闷无比的心情似乎有了好转,宁鹤峦给了人群一个笑容,哪家姑娘看瞪了眼,谁家的
娘家骂自己的呆相公,为这一个笑人群又开始沸沸扬扬。宁鹤峦嘴角浮出丝由衷的笑容,他想哪天带些补品来拜访这家香
料铺吧。
02.故人行
雕龙华柱上挂着彩灯,这家的白发华衣的老者道礼,“宁公子好,宁公子好。”说着说着便拉着身边一个纨绔子弟说,“
宁公子,这是鄙人不成器的儿子,宁公子多多提携。”那家的雍容妇人领着一位妙龄少女盈盈一拜,“这是小女,来来来
,快快见过宁公子。”
宁鹤峦一一还礼,一一笑曰:“哪里哪里,令公子不凡,不凡。”心道果然是不成器。“岂敢,岂敢,令爱果然才貌双全
啊,双全啊。”心道果然是够俗气。
宁府的老管家边叫着小厮添了茶水,加了果点,一边偷偷拨弄藏在袖间的小算盘,啪嗒,啪嗒,那边一个青衣小厮哼了声
,对同伴指指老管家说,“瞧,守财奴又算呢,又不是花的自己的钱。”谁知老管家不知何时到了他俩背后,轻轻的咳嗽
了一声,吓得那两个青衣小厮干脆跪下求饶,“老管家,饶命,饶命。”老管家一张脸沟壑布满,斜了两小厮一眼道,“
嚼主人是非,扣工钱两个月。”说完就拨着小算盘慢悠悠的离去,徒留了两个小厮苦瓜一般的脸。
宁鹤峦看的笑意盈盈,忠叔啊,忠叔啊,这么多年还老脾气。
一天下来,迎宾送客,谢礼拜恩,等到了晚间方才清静,宁鹤峦才得了空,吩咐手下的小厮告诉老管家忠叔把他从京城带
来的礼物整理好,明天他要去拜访一下故友老邻,特别交代了要将他带来的雪莲,燕窝,山参那些补品找个几个精致的锦
盒装起来。
大清早,宁鹤峦带了几个小厮带着礼品在故友老邻间穿梭,见了面问了好,告诉对方家父惦念,喝了茶,有来有往的客套
了一番,便告了辞。
路过永安街口看见李记药店前一个衣着斑斓华丽神采飞扬的少年公子,摇着一把玉骨扇却蹲在一个布衣蓝衫的算命瞎子身
边,大口的咬着一串圆圆红红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少年公子的脸颊塞得鼓鼓,还不忘说话,“那个死狐妖啊,那么一副
让人咬牙切齿的性子,更然,更然,哪天回了天间让天雷劈他几回,说不见就不见。”那唤作更然的算命先生也是一张浓
眉挺鼻的好面孔,可惜那双美目无神。他说话细声柔语,“初华,他自来就是这个性子。”
宁鹤峦看见少年公子手里的冰糖葫芦,便是一笑,将手里的锦盒递到小厮手里,走到买冰糖葫芦的老翁面前,“两串糯米
冰糖葫芦,挑两串大的。”买冰糖葫芦的老翁慈眉善目笑呵呵,“可是宁家公子,故人归乡,老夫送你,送你。”宁鹤峦
拜谢。
回来见着那少年吞下一个整颗的糖葫芦,正好抬起头看见他,竟是看瞪了眼,一颗糖葫芦含在嘴里,忘了嚼,咕的一声咽
下去,卡在喉咙里。初华觉得自己要被卡死了,他死命的抓着更然的手挣扎,“更然,更然,我要被卡死了。”
宁鹤峦拿着糖葫芦便向着离药店不远的香料铺走去,只听见那个叫做更然的男子道,“初华,不如我替你算上一卦,你似
乎流年不利啊,不利啊,算你半价如何,如何。”似乎那个叫做初华的少年公子咳嗽的更厉害了。
初华抓着更然的手,半咳半喘间说,“更然,故人,我见着故人了。”
香料铺的门半开着,主人也是好雅趣,在门口摆了一个青玉花瓶,瓶里插着几枝新剪的含苞待放的桃花。一个穿杏黄衫子
的少女,羞红了半边脸,含笑捧着香料包从铺子里正走出来,看见宁鹤峦,呆了一下,不由的抬起眼多看了好几眼,才移
着小步子离去。
宁鹤峦多敲了几下门,才有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初华公子,老板说等你找个裁缝把嘴缝好了再来吧。”
一个青丝扎髻的小童从半开的门后探出半个头,见是喊错了人,不由的吐了吐小舌头,“公子,老板说今天除了菊九先生
,凡是男子都不必通报,不许进店。”
宁鹤峦拿出手里那两串红彤彤的糖葫芦,小偶看的鼓的包子是的小脸一缩一缩的咽口水。
宁鹤峦笑盈盈的挑高英气的眉毛道,“做个生意如何,我告诉你,你只赚不亏的,你告诉你老板宁鹤峦拜访,他如果不见
我始终是不见我,你通报他还是不见我,可是你白白赚了两根糖葫芦啊。”
小偶目不转睛的看着糖葫芦摇了摇头,宁鹤峦拿起一根咬了一口,晶莹的糖渣子在嘴里咯咯的好听的响。他指着剩下的那
根道,“快些,只剩一根了,你不通报,我自己走进去你也是拦不住的。”说话间竟是也要把另一根糖葫芦往嘴里放。
小偶急急的喊了声,“我去,我去还不行吗。”小童嘟嘟囔囔的进了屋。
不一会儿,小偶乐呵呵的跑出来,伸出手朝宁鹤峦要糖葫芦,“老板说是白白赚了,这生意他让我做了,老板说有劳拜访
,恕不见客。”
宁鹤峦拿着糖葫芦在小偶的小偶的面前晃了一晃,“反正也是白白赚,你就进去再说一句,宁鹤峦下次定要见到贵老板,
这些礼品请老板一定收下。”
小偶嘟起嘴,怒怒的甩手进了门。
他走出来时,宁鹤峦就把糖葫芦递到他手里问道,“怎样?”小偶咬了一大口,口齿不清说,“老板说礼品他收下了。”
宁鹤峦听见这话,就冲着手下的小厮一挥手,“把礼品都给这位小童。”这些礼品盒放在小偶的怀里,足足有半个他高,
挡了住眼。小偶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抱着礼品往屋里走,跨门槛时竟然啪的一声跌倒在门前,胖胖的小身板滚了几滚,
才哭出声来,“糖葫芦……呜呜呜。”
宁鹤峦忍不住笑出声来,高声喊道,“宁某,下次再来。”便带着小厮离开了。
晴疏抚着秀丽的眉毛斥责小偶,“哼,给你饭都白吃了吗,过个门槛都能倒了。”小偶低着头不言语,晴疏见他这样叹了
口气,拉过他手,“贪吃鬼,一串糖葫芦而已,叫那个算命的瞎子买给你,去洗洗脸,我带你去菊九先生的学堂。”
小偶听话的去院子洗脸,路过那棵成了精的老槐树,老槐树颤着胡子笑话他,“贪吃鬼,贪吃鬼……”小偶尖细了声音回
他,“呸,哪天砍了你当柴烧。”音调竟带了晴疏的三分刻薄。
晴疏站起来,把宁鹤峦送来的锦盒一个一个掀开,晶莹的雪莲,硕大的山参,价值,滋养无比。晴疏把那雪莲捏在手里,
捏着捏着就捏出水来。他的指甲嵌进肉里,有细细的血丝渗进指甲缝里,他的眼里先是怒火,再是痛苦,最后竟成了无奈
。晴疏苦笑一声,罢了,罢了,与一个全然不认识的人计较什么。他与他之间没有前尘,没有往事,千年前那样的爱都能
变成不爱,何况千年后连恨都没有了。一千年足够让春花化成秋月,足够让沧海变成桑田,足够磨灭一个小小的妖的爱恨
,何况佛祖罚他呢。
小偶从后院跑来,忙忙的说,“老板,耗子精又偷吃了你的川贝枇杷。”
晴疏合起锦盒,冷冷的道,“放心,自从他上次偷吃了我的川贝枇杷后,我就在里面放了砒霜,够他肚子疼一阵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