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路可逃 上——天照玉鸾

徐晶愣住，看着周健走进房间。

她愣愣地站在那里，自己根本不想离婚。

徐晶慢慢地靠着墙壁，蹲下，用自己的双手抱住双肩，头低低地垂下。

周健站在房间里，即使徐晶尽力压抑着哭泣，他仍然能听到徐晶的无助。

周健后悔了，后悔自己说出了那些重话。

最不想伤害的人，却被自己一次次无情地伤害。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

三十三.

第二天一早，当周健醒来的时候，徐晶已经不在身边。这一瞬间，周健整个人彻底地清醒过来，他摸了摸身边的床，是凉的。一种恐惧迅速地蔓延在周健的心头，小晶又离开了吗？

失去一次之后倍感珍惜，宁愿死也不想再次失去。

周健疯了一般，跑到小屋，猛地推开门。周菲雨还躺在床上，睡得香甜。他这才放心，徐晶一定没有走，否则她不会留下周菲雨，孩子是徐晶的命。

周健走过去，轻声唤醒女儿，周菲雨在床上腻了一会，周健无奈，只好将小妮子从暖和的被子里拖出来。被窝外面的世界是一片冰冷，周菲雨皱着鼻子穿衣服。周健看着女儿，一扫脸上的阴霾，轻笑着催促她去洗脸刷牙。

周健给女儿做好饭，自己却全无胃口。将水龙头开到最大，水浇在自己的头上，顺着发梢流到脖子，滑进衣服里，冷得直打颤。

周健想起自己昨晚对徐晶说的话，没有怒吼，没有辱骂，却字字足以致命。他想起徐晶昨天被深深刺痛的表情，心里也一样的痛。

为什么总是在伤害那些爱着自己的人？

周健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水哗哗地流淌着，却好像永远流不尽，但是感情是不是也像这水一般，可以予取予求，没有尽头？

“爸爸？我要迟到了啊！”

周菲雨怯生生地站在厕所门边，看着有点不一样的周健，眼中满是疑惑。小女孩像感觉到了家中的凝重气氛一般，很听话地没有吵闹，而是乖乖地去了幼儿园。

周健送周菲雨去了幼儿园之后，自己坐车来到单位，楚洪波昨天开走的中华已经停在了车库。周健扫了一眼那车，快步进了休息室。他的眼睛红肿，很没有精神。

整整一夜，楚洪波、楚夏天、徐晶和钟雨的脸在周健的的脑海中不停地变换着，最后一个个都离他而去。周健在梦中用尽一切力气想哪怕抓住其中的任何一个，最后手中空空如也。这梦似乎预示着什么，让周健身心俱疲。

“哥，你脸色很不好！”

周健揉了揉有些发痛的眼睛，抬头看见楚夏天，依旧拿着一个鸡蛋饼站在自己面前。

他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白色的棉质T恤，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有些脏的NIKE板鞋。什么都没有变，周健却觉得楚夏天很陌生，自己离他那么遥远。一个陈慧慧将两个人推开很远。

“没事！可能是没睡好！”

“哥，你要多注意身体啊！”

周健笑了笑，以示感谢。楚夏天有些尴尬，总觉得周健对自己的态度，像对待普通的同事一般。

“夏天，你和慧慧？”

话一出口，周健就有一些懊悔，应该等楚夏天告诉自己之后再问吧！可是，周健一看见楚夏天的脸，就恨不得立刻问他什么时候有的女朋友？为什么当初那么讨厌陈慧慧，现在却带她回家？

“你，你怎么知道？”

楚夏天低着头，最不希望让面前的人知道这件事，可是他显然已经知道了！

“昨天夏老师给你爸打电话时，我也在！”

楚夏天根本无暇顾及，昨天晚上自己开车回家的楚洪波，为什么还有司机在身边陪同。

“哥，不是你想的那样！”

楚夏天想解释，可是该解释什么，又该怎么解释？自己和谁在一起，又关周健什么事呢？

“啊？慧慧是个好女孩！想当初，见了人家，你还不乐意呢！你看看，这回真在一起了吧！你嫂子物色的姑娘差不了，我和你嫂子都希望你们在一起，呵呵，哥替你高兴！你害羞啥？什么不是我想的那样啊？谈恋爱是好事啊！”

周健想掩饰自己的不安，他觉得这些话，更像一个当哥哥的该说的话。楚夏天却每听见周健说一句，脸色就难看一点。

原来周健根本就不在乎，原来自己根本没有必要解释！

“哥，我是不是该好好谢谢你跟嫂子？我和陈慧慧成了，你是不是特高兴？”

“啊？”

楚夏天脸上的表情一点不像要感谢周健，倒像是要吃了他。

周健愕然。

自己是怎么了？犯太岁？惹怒了一个又一个？

“夏天？我是真心地替你高兴啊！你怎么生气了？”

周健的话，犹如火上浇油。周健却不明白楚夏天到底在生气什么。

“哥，我谢谢你！谢谢嫂子！”

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摔下了这句话，楚夏天转身跑了出去。

周健一拳狠狠地砸在了工具箱上，金属的闷响在车库休息室里缓缓地回荡。

我他妈还想发火呢！操！周健心里暗骂！

楚夏天跑出了休息室，用袖子擦了擦鼻子，鼻头因为过度摩擦而发红。他赌气地使劲用抹布擦车，手被桶里的水冰得通红。

他不在乎！他根本就不在乎！他巴不得我别缠着他！楚夏天在心里反复地告诉自己。

不是早就知道周健不会在乎吗？为什么在他真的说出为自己高兴的话时，却还是如此无法自控地被那些话伤害呢？

楚夏天蹲在地上，手无力地垂在下。抹布上的水滴在雪地里，打出一个个深深浅浅的圆圈，很像泪痕。

周健上完上午班，觉得自己应该去看看徐晶。他看了看手表，十二点半，这个时间，徐晶应该还没有吃饭。厂医院总是很忙，上午班的护士都得忙到一两点才能吃午饭。

他开了车直奔厂医院。

厂医院离市区不远，却远离厂区。周健开了大半个小时，才到了厂医院。一路上心里都在盘算该怎么向徐晶道歉，却忽略了徐晶生气的原因是他和钟雪的不正当关系。

周健锁好车，在前台打听到，徐晶的办公室已经挪到了脊柱外科室。上了三楼，向左拐，走到最里面的办公室就是脊柱外科室了。周健心里有点忐忑，他怕徐晶还在生气。站在脊柱外科室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推门进去。

周健的手已经放在了门上，刚推开一条缝隙，一声女人娇媚的呻吟传进了周健耳朵里，他的手抖了抖，猛然收回。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个声音，很不和谐。

周健整个人都愣住了，他顺着门缝看进去。钟雪将一个女人压在脊柱外科室的办公桌上，钟雪身上的白大褂将女人挡住，周健看不清她的脸。钟雪的头埋在女人的颈间，女人雪白的双腿紧紧缠绕在钟雪的腰际。

那声不和谐的、娇媚的呻吟正是来自于钟雪身下的女人。

三十四.

“别怕，宝贝，他们全在开会呢！不会有人来的！”

钟雪一边软语安慰着身下的女人，一边将手慢慢地滑入她的两腿之间。

周健了解钟雪的个性，也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

这种时候，自己还是悄悄消失的好。周健决定把门带上，在楼梯口等徐晶开会回来。

可是，就在那一瞬间，周健看见了钟雪身下女人的脸。

她的脸，因为钟雪的亲吻和抚摸而爬满红晕，眼睛迷蒙地闭着，汗湿的长发粘腻在年轻的脸上。

那个女人是陈慧慧。

周健的心里一瞬间被愤怒占据，他想也没想，一把推开了脊柱外科室的门，缠绵于情欲中的两个女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吓了一跳。

钟雪回过身，看着推门而入的周健，双臂依然压在陈慧慧的身体两侧。陈慧慧睁开眼睛，惊叫了一声，想坐起来，却被钟雪按住。

“周健，我们俩关系再好，这种时候，你也该敲个门吧？”

周健快步走到钟雪面前，一把拽住钟雪的衣服领子。本来身高就没太大差距的两个人，此时视线处于同一个平面上，钟雪的眼中全然没有一丝退缩，直视着他，而周健的眼中全是愤怒。

陈慧慧没有了钟雪双臂的控制，连忙从桌子上爬下来，躲在钟雪身后开始穿衣服。

“钟雪，你能解释一下吗？”

周健扫了一眼还在慌乱穿衣服的陈慧慧，没有质问她，而是将矛头直指向钟雪。

“解释什么？”

钟雪甩开周健钳制自己的手，慢条斯理地将散乱的头发束了起来，舔了舔因为亲吻而留在唇角的津液。这一系列动作，更使周健怒火中烧。

“陈慧慧是夏天的女朋友，你不知道吗？钟雪，你不要太过分了！”

“周健，你也知道小慧是楚夏天的女朋友，而不是你的女朋友啊？你有什么资格管啊？”

“我……”

是啊，自己有什么资格去管？可是不想看见夏天伤心的脸，不想看见那张充满阳光的脸，染上阴霾。周健宁愿希望楚夏天和陈慧慧两情相悦地在一起，也不希望他被欺骗。

“慧慧，你有没有想过夏天啊？你是他的第一个女朋友，你对得起他吗？”

周健冲到陈慧慧的面前，陈慧慧躲到钟雪的身后，一句话也不说。

“你说话啊？”

“喂，周健，你放手！”

钟雪抓住周健的手，将陈慧慧护在身后。

“你靠边！陈慧慧，你说话啊？”

“周健！你别碰她！”

一阵推搡，陈慧慧被周健推倒在地，钟雪气得一拳打在了周健的脸上，周健的右脸火辣辣地疼，也挥出了一拳。钟雪白皙的脸立刻出现了一个红印子。钟雪虽然是个女人，身手却不在男人之下，周健老早以前就吃过钟雪的亏。从小到大两个人打架的次数不下百次，几乎次次平手。每一次，周健都因为钟雪是女人而放水，而断掌的钟雪下手却比周健狠的多。

可是这一次，周健也完全没有留情，用了十分的力气打出了这一拳。

“怎么，周健，还想象小时候一样打一场吗？”

钟雪摸了摸自己的脸，已经滚烫，碰一下就疼。

“雪，你们不要打架！”

陈慧慧拉住钟雪的袖子，钟雪轻轻地让她放手。

“没事！”

陈慧慧并不知道钟雪的身手，怕钟雪吃亏，连忙跑了出去找人帮忙。

陈慧慧刚离开，两个人就扭打在了一起。周健本以为，经过五年军旅生活的自己这一次会轻松赢过钟雪。不想，钟雪的力气比少年时还要大，还学了些格斗的技巧。

一时间，胜负难分。

两个人刚开始动手，都是被冲昏了头脑，打了几下，都不再出全力，而是尽量护住自己，不让对方攻击成功。

“钟雪，你怎么能对陈慧慧出手？她已经是夏天的女朋友了！”

“那又怎么样？”

“你们这是欺骗夏天，拿夏天当幌子！你知道不知道这是夏天的初恋，他要是知道了，会受不了的！”

“周健，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不是也在拿徐晶当幌子吗？”

“我没有！”

“哼！你没有？那徐晶知不知道你根本就没喜欢过女人，你一生下来，就她妈的是个弯的？”

“我不是为了拿她当幌子才娶她的！”

“别跟我说你是因为爱她？恐怕你的心早就在那楚家父子身上了！”

“钟雪，你太他妈的下流了！有对象的你都不放过！”

“周健，我劝你，在这可怜楚夏天，不如可怜可怜徐晶！”

“徐姐，你没事吧？”

周健和钟雪两个人都停了手，徐晶和陈慧慧正站在脊柱外科室的门外。徐晶脸色苍白，一只手扶在门框上，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徐晶没有想到，陈慧慧匆匆地将自己从大会议室叫出来，会碰上这样的场面，会听到这样的话。

徐晶甚至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会上睡着了，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但，这确确实实是残酷的现实。

徐晶无路可逃。

“小晶？”

周健试探地问了一句，徐晶没有看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你们不要再打了，这里是医院，医院里需要保持肃静。”

“小晶！”

周健走过去，他不知道徐晶究竟听到了多少。

徐晶的脸上仍旧没有任何表情，她只是推开门，走了进去，将手中还没做完的会议记录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桌子上的一些案例，已经因为刚才周健和钟雪的打斗，散落了一地。徐晶蹲下身子，慢慢地将案例捡起来，整理好，这才对着周健说了一句话。

“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晚上回家再说吧！”

“嗯！”

周健“嗯”了一声，没有勇气继续留在这里，他不敢再看徐晶的脸。那张和五年前一样俏丽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悲伤，什么表情都没有。

周健明白了，徐晶听见了自己和钟雪的全部对话，足以毁掉一切的全部。

三十五.

周健浑浑噩噩地离开了厂医院，他哪里还有心思去上班。

但不只周健一个人没了心思，因为他的缺席，楚夏天整个下午也变得恍惚。

楚夏天在自己说完那些怨毒的话之后，立马就后悔了。作为好哥们，周健替他高兴，是应该的，无可厚非。

楚夏天本想下午就去找周健道歉，可是周健中午离开后，就没再回来。楚夏天心神不宁，他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拨周健的电话，也一直现实关机。

周健整个下午，都关了手机呆在家里。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过，离徐晶下班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近。周健不知道自己是希望早点见到徐晶，还是希望永远不要见到徐晶。徐晶每多原谅周健一次，周健就多一份愧疚。

有锁头转动的声音，周健连忙站起身来。徐晶推门走了进来，周菲雨没有一起回来。

“小晶，菲菲呢？”

“我送到哥哥家了！”

徐晶轻描淡写地回答了一句，没有再说什么，脱了鞋子和外套。

这似乎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周健还曾有的侥幸，因为周菲雨没有一起回来，而全部跑到了九霄云外。徐晶将女儿送到哥哥家的心意，一目了然。

徐晶坐下来，周健站在那儿，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周健，我只问你三个问题。”

“好！”

周健不停地在心里猜测着这三个问题，却始终没有答案。

“周健，我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既然我们已经走到了今天这个份上，你也没有必要再继续隐瞒了！”

“小晶，我不会再骗你了！”

“那样最好！”

徐晶的语气很平静，周健却在这平静的语气中感受到了最深切的悲凉与失望。

哀，莫大于心死！

周健宁愿徐晶冲他大声地责难，疯狂地哭喊。

徐晶看着面前的这个自己深爱了五年的男人，钟雪的话又一次回响在她的耳边。

周健，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不是也在拿徐晶当幌子吗？那徐晶知不知道你根本就没喜欢过女人，你一生下来，就她妈的是个弯的？别跟我说你是因为爱她？恐怕你的心早就在那楚家父子身上了！周健，我劝你，在这可怜楚夏天，不如可怜可怜徐晶！

“你在娶我之前爱过男人吗？”

徐晶想了很久，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其实问题的答案，已经了然于胸。可是，徐晶还是想让周健亲口告诉自己。也许是不死心，也许是希望自己能死心。

该来的总是会来，一直装糊涂，也是会累的。

“是！”

简短到不能再简短的回答，一个字，揭开了周健心中尘封十年的秘密，也结束了周健平静了十年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