效犬马之劳,而不是哀怨着本来可以拥有的种种休闲时光。
踩过久历岁月,斑驳褪色,有些地方甚至吱嘎作响的地板,安杰路希来到房间正中央,环顾四周,心中产生疑问。
「为什么选择这里?不但远,也不特别讨人喜欢,我们不能在你的住处练习吗?」大家都知道卡雷姆有座幽静的别馆,应
该比这栋老旧的屋子理想。
「这里有个最棒的优点——没有闲杂人等干扰,但空间开放,不时会有值班巡逻的骑士经过,是与暧昧情事绝缘,能避嫌
又能专心的绝佳场所。」
卡雷姆解释着,安杰路希顺着他的手势,果然见到大大敞开的门窗,以及从不远处缓缓往这个方向行进的两名卫士。
「……再说,属下的小窝早就既不安逸也不逍遥了!去过的美人们太多,总是会有一些……呃……风波与混乱,是一个不
适合殿下千金之躯的是非之地啊!连我自己,有时候都得避开个一日两日。」他装模作样叹了口气。
这同时也是卡雷姆勤于造访奥达隆府邸的原因之一,那可是少数几个没有美人敢找上来吃醋吵架,提供他喘息片刻的避风
港。
感叹完毕,转头看见王子殿下一脸的不以为然,甚至还带着同情的眼光,他连忙换上笑脸,「噢,情况绝没有殿下的神情
严重哪!王城也罢,米卢斯也罢,不过是我找寻永恒归属的漫长路途中,一个非常短暂的落脚处。」
安杰路希听得不是很明白,「所以,你想要搬到别的地方去?一个永远的住处?」
「归属,不见得是某个地方,说不定是某人呢!」
「哈哈哈!」实在不能怪安杰路希的失礼,一个风流浪子竟然说这种话,要人不笑是很困难的。「什么某人,你找到了吗
?那个人一定怨恨着使你们相识的命运吧?」
不料,卡雷姆竟然非常认真点着头,「殿下的猜测非常接近事实,那个人确实怨恨着命运,却又相信命运,而我完全不知
道他是否庆幸认识我!」
「咦?所以真的有这个人?」
连一天到晚话别人的是非长短,拿他人的私生活当点心来配茶的芬姬儿和伊恩他们,都不知道卡雷姆有这样一个特别钟情
的对象呢!
「哎呀!殿下的魅力太强烈,令人讲出不适当的话啦!我的爱注定要和众多的美人们分享,这种残酷的事情我怎么做得出
来?」他笑咪咪的朝安杰路希眨了眨眼。
「不过,或许有一天我真的会离开米卢斯,流浪到遥远的国度。请殿下试想,米卢斯的美人不过占整片大陆的一小小小部
分,不知道有多少动人的邂逅,正在异国等待着呢?」
「我只知道眼前有更多的工作与承诺正在等待着你。」王子毫不留情地击破对方的幻想,「快来办正事了!」
才第一堂课结束,安杰路希就感到意气风发,脑中浮现奥达隆瞠目结舌、惊叹得说不出话来的模样!至于卡雷姆摇着头说
了哪些不赞同的话,他身为王子,有权选择不予理会。
搭乘来的马车比主人安杰路希早一步抵达大门口,坐在车夫旁座的一名侍卫迅速跳下车,打开门恭候王子殿下起驾。
自从安杰路希开始频繁使用马车,奥达隆就多加了护卫的人手,一个专责驾车,另一个跟随王子,机动性听候派用,并负
责殿下的安全。他不禁止王子随意外出,却显然对王子的自我防卫能力没有任何期待。
安杰路希在心里将奥达隆狠狠痛骂了一千一万遍,表面上则强装不介意。他认为最好不要让对方产生警觉,暂且把自己看
得更弱一点,日后品尝胜利果实的成功率更高,滋味则加倍甜美百倍!
走到车门口,微风一阵一阵送来野生的花香,闻着令人心旷神怡,抬头看见明亮的天色,安杰路希的脑袋里冒出一个从没
有过的念头——他想走路回去。
当他表达自己的意思,吩咐马车先回去,让另一名侍卫跟随自己步行回家时,他以为会像从前在王宫中一样,遭到极力反
对,身边所有的人都提出一大堆不妥啊不妥的理由拚命劝阻。讵料,两名侍卫只是眼睛睁得比平常大两倍,然后除了遵命
以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安杰路希感到非常高兴,他必须花费极大的气力才控制住自己的双腿,没有边跑边跳着上路。
维持着优雅的仪态走了一小段路,四周终于看不见其它行人,他才照着自己想要的节奏,一会儿快一会儿慢,弯弯曲曲,
乱七八糟地走着。
真神奇,自由自在的时候,连靴底敲在石版路上的声音都格外好听!
小时候,他还会为了不够自由的王子生活发出埋怨之声,久了习惯了,不满意的地方减少了,特别兴高采烈的时候也跟着
越来越少了,已经有好多年不曾拥有这么雀跃的心情。
安杰路希不得不对自己承认,奥达隆是有优点,那就是善于激发一个人的斗志;卡雷姆则是能够增加他的自信心,那个精
于辞令的家伙拍起马屁简直天花乱坠,有时候又似乎故意让人听出是谄谀之词,不知是什么原因?或者他行事的风格就是
如此?
撇开个人恩怨与偏见不提,安杰路希是羡慕他们的,他有一个在今天之前已遗忘许久的愿望——小时候对骑士的一份憧憬
,他盼望自己也能高举着长剑,威风凛凛骑在马背上,最好还能披盔戴甲,出征作战。
那其实不是很过分的梦想,许多贵族子弟,包括大王兄、二王兄,还有好几名堂表兄弟都加入过骑士团、带过部队、上过
战场,唯独自己,就是会被各种理由拒绝。
父王没办法有求必应的少数几个领域,这就是其中之一。
安杰路希考虑过,如果持续恳求国王,耗上几个月、甚至半年一年,不断不断吵下去,最后得遂心愿的可能性很大。
但他最后选择了放弃,一部分的原因是他喜欢陪伴三王子兰瑟,加上米卢斯的风气从不崇尚武勇,王族等级的贵族上阵时
,充其量是在后方假装指挥,并不比在宫殿里养尊处优的惬意生活来得有意义。
到头来,当初为什么憧憬骑士,他的记忆都模糊了,依稀记得是跟某种、某种……巨大的……乌云有关系?然后还有、还
有……银色的……老鹰?
咦,所以是又黑又大的乌云里,有银色的大老鹰在飞吗?奇怪又没道理,但他有时候真的会梦到一只遨翔来去,想抓又抓
不到,更别想抱在怀里的银色老鹰,每次作完这个荒谬的梦都叫他气个半死!
算了,初衷不重要,老鹰不听话,那是老鹰的错,管它飞去哪里撞山呢?反正现状已完全不同了啊!
说来匪夷所思,但安杰路希的确是国王给予奥达隆的赏赐,按照规矩与律法,奥达隆对他有绝对的权利,除此之外,旁人
要非议不满建议甚至唾弃,尽管自便,就是不能干涉权利的行使方式,包括国王在内。
当然,王子的身份不同一般,奥达隆若是在乎前途,多少必须顾及国王的心情与想法。
他不情愿地想起他的初吻,那已成为深刻的记忆,烙在脑子里,由不得他遗忘。别说要吻要抱,就是更进一步的什么其它
的事情,也都是奥达隆按规矩律法的正当权利,安杰路稀有很不好的预感,觉得父王并不会阻扰这一类的权利行使,而他
自己也羞于启齿。
再说,他根本摸不透奥达隆的心思,不知道那个男人到底想怎么样。
他回过头,侍卫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他问:「奥达隆交代你的职务时,是怎么说的?」
「跟随殿下,保障殿下的安全。」侍卫回答得很快。
「如果我不选择最近的路线回去呢?」
侍卫愣住了。「……属下不太明白殿下的意思?」
「难道他没有说什么必须直接回家,不可以乱跑乱逛之类的事情啊!」
侍卫努力回想,拚命思考,再三温习确定将军大人下达的指示,回答:「禀殿下,奥达隆大人什么也没有多说。」
真随便!王宫里,侍候王子的仆人们、侍卫们都领有一大堆指示,很多必须做以及不能做的事,奥达隆是忘记规定了吗?
「他至少有说最晚必须回去的时间吧?」
侍卫再度陷入深沉且且辛苦的思考,那可不是他擅长的项目。「属下唯一被交付的责任是殿下的安全,依属下浅见,天黑
之前都是安全的。」
意思就是奥达隆根本没交代嘛!
「这样啊……」
安杰路希走上石桥,下方是条小小河道,阳光在水面洒出大片银光,灿亮得难以逼视,美得超越所有大师的画作,就像在
眼前开了一条大路。王子露出微带诡秘的笑容,因为他方才醒悟,选最短的路线回家简直是浪费新发现的自由啊!
带着困惑不已的侍卫,安杰路希开始在王城胡乱绕着路走。
城内大多数的居民都认得他的相貌,不少偶然一瞥竟见到王子逛大街的路人因此大吃一惊;对于安杰路希主动接近的商家
小贩而言,更是作梦都没奢想过的莫大荣幸。
安杰路希很喜欢百姓们既紧张又兴奋的热切模样,其实他自己也差不多是同样的德性,只不过没有察觉罢了。
他的情绪高昂,尽情感受着没有人出来乱扫兴的乐趣,信步乱走。依照王子的习性,当然是专拣打理得整洁明亮,有鲜花
喷泉的漂亮大街道行走,暗危小路根本视而不见,跟在身后的侍卫也暗自庆幸不需要因为安全的理由而冒犯王子,扫他的
兴致。
等到逛得尽兴了,也就迷路了,安杰路希轻咳一声,下令要侍卫走到自己前头,带路回家,难题迎刃而解,不禁也佩服自
己设想周到。
侍卫看看天色,知道奥达隆大人会等王子殿下吃晚饭,深知耽误时间,王子一定把责任推到自己头上。
奥达隆大人是明理的,但他没事又何必多惹出这一桩不愉快?于是他领着王子殿下穿过一个荒废许久的空地,抄近路走,
路线虽不符合王子的美学,不过渺无人烟,王城的卫兵们在赶时间时常常利用,他知道天黑前都很安全。
不全然空旷的荒废空地今天也与平日无异,充满颓倒的断垣残壁、爬满苔藓的大小石头,以及随生随长的野花乱草。怪的
是,多了一个老人家坐在石头上,怔怔望着什么也没有的一堵断墙。
侍卫停下脚步观望,安杰路希却越过他,径自往前走,侍卫赶紧闪身挡在前头,出声提醒:「殿下,请小心谨慎。」
老人似乎没看见他们,身后稍有一段距离的阴影处却有三个人缓缓站起身来,像是老人的随从,用警戒的目光望向安杰路
希主从二人,随后又静静坐回原处。他们全身都覆盖着旅行用斗篷,坐在杂草堆旁一动也不动,远看就像好几块大石头。
「殿下,我们是否绕路比较好?」侍卫担忧地问。对方的从容沉静并不能使他安心,因为他可是孤身一人带着尊贵的王子
殿下啊!
「不要紧,这是在王城里呢!」
国王的居城,谁敢对王子无礼?安杰路希在心中做出一个天真的结论,带着满满的好奇心走近老人。
对方的随从一点也没有干预的意思,王子的侍卫却惴惴不安,紧跟在后。
王子开口询问老人:「你在看什么呢?这里什么也没有。」
这时他才近距离看得清楚,老人其实不太老,比父王年轻,发须半白,五官比一般的米卢斯人深刻立体,气质十分高贵,
纵使他的阅历浅薄得要命,也看得出老人是个外国人的可能性很大,而且不是什么普通的外国老百姓。
沉浸在回忆当中的老人闻声转过视线,略带抑郁的神情逐渐褪去,黑亮的双眼粲然生光,一股熟悉的气息令安杰路希不由
自主地联想到奥达隆,那是一种一呼百诺,统帅千军的领袖气息,却又比奥达隆温雅许多。
老人用非常温和亲切的口吻,响应唐突的王子:「这个地方曾经辉煌过的,许许多多美好的人物,美好的事情,都在这里
留下过踪迹。」老人微笑着,目光扫过安杰路希的绿色眼睛,以及反射着阳光的淡金长发。
「真是失礼了,你一定是传闻中的绿翡翠殿下吧?在荒废的地方竟能再度见到优雅的人物,我原以为是出现了往日的幻影
。」
「既然认出是我,就该要报上自己的姓名才对,你们是谁?」对方一下子猜出自己的身份,自己却摸不着头绪,这让安杰
路希有点儿闷。
老人犹豫了一会儿,正要开口,忽然有两个人绕过转角,朝这边走过来。
他们一看就知道是老人的同伴,披覆着一模一样的旅行斗篷,安杰路希只约略看得见一部分的脸,两人和老人十分肖似的
眼睛,其中一双带着笑,温文儒雅,另一双冷冷淡淡,感情丝毫不露,两人都散发出一股威严,甚至也带着跟奥达隆类似
的气息。
他们谁都没开口,看见现场多了安杰路希,也没有表现出讶异或什么其它的情绪。
老人缓缓站起身,展开一直用手臂挟着的一块布,抖开来又是一件斗篷。他一面披上衣物,一面微笑,「啊,如殿下所见
,时间并不等人,我的两个儿子来催我动身了。」
眉眼带着笑的一个儿子对安杰路希眨眨眼,冷淡的另一个则微微颔首。他从没接受过如此奇怪的招呼,睁大了碧绿色的眼
睛,一时说不出话来。
「再会了,年轻的王子,我期盼今天这份巧遇的缘分,将来能让我们再度相见。」
老人说完话,一行人终究没有报名,更没有等候允许,一起匆匆离去。
「真无礼,至少也该报上名字吧!」安杰路希忿忿不平,用力踩踏杂草。
侍卫好不容易松了口气,赶紧安慰王子:「属下猜想,他们一定是其它国家的大官贵族私下出游,怕惹麻烦,不方便透露
身分姓名。」
「是吗?」安杰路希半信半疑,「我没听说有什么外国贵宾……他们……他们私下来米卢斯做什么?看起来不太像是间谍
。」
「他们并没有对殿下说谎不是吗?属下以为,他们是十分敬重殿下的。」
这个结论让王子殿下稍稍高兴起来。「你说的很对!嗯,我也觉得他们不是可疑的坏人。」
不是坏人就不重要,他轻轻松松把事情抛到脑后,过两天便不再想起。
不幸的是,迷路的事情不小心让奥达隆套问出来,被嘲笑身为王子却不认识自家王城的道路,总有一天遭到拐卖。于是他
发愤花了一整天的时间认路,至于出门时多了跟踪技术高超的护卫领双倍报酬偷偷随扈的事情,他就不知情了。
第六章
奥达隆现在居住的子爵府并非专门为他兴建。
前屋主懂得享受生活,建屋讲究格局与景观,尤其长窗的视野,一定要达到窗框即是画框,望出去宛如欣赏一幅幅画作般
雅致。当中最为精华的,是主卧室,亦即是安杰路希喜爱不已的寝室。
主卧室的长窗面对庭院里最盛大的花圃,百花撩乱,视野是全屋最佳,本来是安杰路希喜爱不已的设计,如今却出现一个
极大的缺点——没有窗帘遮蔽光线与视线!
最近,他偶然会在午睡以外的时间,趴在床上小憩。不知情的园丁拎着工具到庭院中整理花圃,抬头惊觉王子殿下在屋内
,睡相看得一清二楚,虽然立即回避,安杰路希依旧尴尬得要命。
他需要窗帘!顺便还要更多的照明!床头的小桌也丑到他无法再多面对一天!
奥达隆不肯帮他处理,那他委屈一点,自己动手行了吧?
幸好有老巴洛亲切的提示,他在地下储藏室、以及许多根本不使用的房间里,寻找到许多合用的材料。
尤其是地下储藏室,连珍奇玩物方面见多识广的王子殿下,在打开大门时都禁不住拉出「哦——」的长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