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气成男——苏展

光这么美好过。然而，美好的时光总是急匆匆而逝。

第二十一章：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程南已然全身心投入到徐志摩先生的角色中去，

轻盈地挥一挥手，带着淡淡的忧伤。

台下鼓起阵阵掌声。

“没想到小小年纪把这首诗表演得这么好。”

“诗人的那种热情与细腻，浪漫与哀伤都有流露，而且十分自然。”

几位评委相互交换看法。

“很不错。”在后台，班主任简短而兴奋地说，眼睛亮亮的，不善表达但一切了然在心。真是惭愧啊，班主任在讲台上从

先秦到当下，侃侃而谈，俨然一个李白追随者，但是一走下讲台，就青涩得像个乡土少年。

果然，程南进入前五名。还有三中的一男一女，一中的另一个女生，七中的一个女生。评委们很是中规中矩，这种和谐的

结果再好不过。

前五名，进行第二轮角逐。规则非常新颖。五个人，每人提出一个问题，其余四个人中有一人来回答，每人限时五分钟，

其实类似于辩论，主要考察一下同学们的反应与语言组织能力。

第一个出题的是自己的那位女校友，而选中的回答者是三中的女生。

一中的这位女生那是相当之猛，提了个相当尖锐的社会问题，把三中的女生为难够呛。不过，待到位置互换之后，三中女

生反攻了一个更为尖锐的社会问题。火药味极浓。

程南觉得这个环节有些不好，不是说友谊第一的吗？

现在剩下的三个人，程南回答三中男的，七中女回答自己的，三中男回答七中女的。

“刚才两位女同学提出的问题太过尖锐了，同学们只是高中生，不要把问题范围想得那么远，就说眼前的，符合自己的学

生身份。”

听评委这么建议，程南提了个十分得体甚至有些简单的问题，“你觉得读书时间怎么安排才更有效率？”

刚才被一中女强势吓到的七中女紧张得不得了，不知道一中男会不会更猛。听到程南居然问了个这么善良的问题，七中女

十分感激地朝程南笑了一下。

这个问题，估计写作文都写了几次了。

看着场上的气氛又友好起来，几位评委又开始满意自己创新的这个问答环节了。

可是，他们高兴得太早了。

程南的问题被回答完，就到自己回答问题的时间。

眼前的三中男生穿着正式的西服，看来是对冠军势在必得。

“请提问？”主持人微笑着做了个请的姿势。

三中男生优雅地朝主持人点了点头，接过麦克。“请问，一中的这位同学，你觉得自己很像个女孩子吗？”

问题一出口，台下爆笑。而且观众基本上都是三中的，有点不安分的学生跟着起哄。有男生在吹口哨，有女生的叫声，甚

至可以听得到有人说出程南那个最怕的词“娘娘腔”。

哄笑。之前的那个晚上，也是，哄笑。像会笑断气一样的哄笑。怎么了，眼底热热的，眼泪又不争气地往上冒吗？这个人

说什么，说我像个女孩子，不是只说声音，是说我整个人都像个女孩子吗？

眼窝怎么这么浅，泪水就要流出来了。

仰起头拼命地忍住。如果哭，会更被说成像女孩子的吧。如果现在跑下去，也会被说成是女孩子的吧。

“不许打架。”台下静了一点儿，因为有一中来的观众和三中的人争吵了起来，好像还动了手。

“同学们都静一下。这不外乎是一个人的特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主持人努力去平复场面，可是说出的是什么话

？

弱点。我的声音看来是真的很差。我说过的，在来高中那天我就说过，努力不说话，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没能克制住

愚蠢的舌头。嘴角咸咸的，还是没忍住泪水，我怎么这么没出息？

真的想跑下台，但是学校的荣誉怎么办？

“这位同学，请回答问题吧。”台下基本安静之后，主持人试探着问程南。

回答完这个问题，就再也不说话了，我是个哑巴，我是个哑巴。可是这个问题，怎么回答，我生来如此。我生来就是一个

残次品。自己怎么说出了那个梦里可怕的话语？残次品？

你生来就是个残次品，

你生来就是个错误！

你是女性灵魂与男性躯体错误结合的混乱体！

“请做出回答吧。”主持人又催了一遍，把麦克放到程南的手中，几乎是塞进去的，因为程南的手好像不会握了。

“我，我，我，生，生，”程南努力控制着舌头，但舌头好像与头脑之间失去了联系。居然，结巴了，自己十几年来从来

没有结巴过。

“再给选手一次机会。”一位评委站起来，和蔼的说。

程南再一次尝试，可还是“我，我，我”地说不连续。可能这个场面是真的太为难人了。

评委也没有办法，只好请七中女提最后一个问题了。

七中女觉得三中的西装男真是太过分了，那么好的同学都被他欺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念头头一次如此强烈地出现在

这个小女生的头脑里。

“请问这位同学，一个善良而美好的同学被某些很令人厌恶的人欺负，这个时候，你在场应该怎么做？”

其实这个问题，很好回答。

但是，作为一个本身就是那个坏人的人，现在却又要站在一个好人的立场上去抨击那个坏人，什么见义勇为的底气都没有

了，自己说的每一句其实都是在骂自己。

结果出乎意料，今年的冠军居然被七中拿去了。

其实也在情理之中，七中女回答程南的那个问题，因为题目贴切，回答得很顺畅，相比于互相为难的那对女生回答得都好

，相比于西装男表现得也好，而程南根本就没回答问题。当然，也不知道评委有没有弘扬正气的意思。

走出这座再也不想进来的三中教学楼时，程南发现赵赫在门口，脸上居然还青了一块。

班主任问，“你怎么搞的？”

“撞的。”赵赫闷着头回答。事实当然不是，刚才他也在台下，只不过程南不知道。看着那群三中的人哄笑程南，赵赫就

出手教训了几个叫的最欢的男生，不过，这是在三中的地盘，而一中除了赵赫就是几个女生，自己纵然会打架，也难免身

上挂了彩。

班主任当然也多少明白了一点儿，今天的事确实出得过分，也就不再问了。

“你们一起走吧，我在三中还有点儿事。”

班主任走了，留下程南和赵赫两个走在三中风景还不错的小路上。

一个高大，一个痩小，可是有种说不出的协调。

三中的人经过这一对（可以叫做一对吧），纷纷侧目，表情是什么，这两个人都懒得理会。除非有人提及到刚才的事件时

，赵赫才会看过去，然后路人就知趣或者胆怯地闭上嘴了。

走出三中的校门，赵赫才开口，“你还好吧？”

“嗯。”程南点点头，想问一下赵赫用不用去诊所，可是话说出来却是“你，你，你”连续不起来。没想到，都快一个小

时了，还没缓过来。

“我没事。”赵赫居然明白了程南没说出来的意思。

可是，经过一个社区卫生所时，两个人还是进去了。因为程南居然破天荒地拉了拉赵赫的衣服。

脸上抹了药水，手背包了药布。赵赫这样和程南走了出来。

很不地道的，程南居然觉得这样的赵赫很可爱。

“你不许笑我。如果不是你刚才拉我，我会进来吗？”赵赫故意吼着说。

是啊。一想到自己居然拉了别人的衣角，程南也觉得很不好意思。

好吧，把尴尬成功传递给了身边的人，赵赫得意地笑起来。

赵赫居然觉得很幸福。路人看着他一副伤员的模样纷纷投过来目光，但在他眼里都变成了嫉妒。你有没有觉得幸福？赵赫

想问问程南又不好说，只好偷偷地看一眼，可是程南微微低着头，什么表情都看不见。

第二十二章：

“你唱首歌试试？”清恬关切地说，刚才居然发现程南结巴了，而自己对于三中那件不愉快的事情也有了耳闻。

程南摇摇头，自己私底下试过了，唱歌也不行。真是奇怪，这都两天了，怎么还是说不出话呢？不会一直就要结巴了吧？

想到这一层，一个念头冒出来，如果这样倒也不错，自己不说话，多少会减轻别人对于自己性别的误会。

然而一想到性别，那天那个坏人的话又跳了出来，“你觉得自己很像个女孩子吗？”

自己其实就是像一个女孩子，即使不说话，也在举止上有些像，程南终于不再欺骗自己而是面对这个事实了。自己也不知

道是怎么回事，可以说是从小父母要求严，吃东西不许出声，走路不许踢踏，把自己男孩子的秉性给消磨了。不过，好像

也不是，自己从小就喜欢一些诸如裙子发卡之类的东西。自己不会真的就像那个梦里说的，这副注定成为男人的躯体里是

一个女性的灵魂。

无论如何，自己不许自己再这样下去。要成为一个真正的男生。这个问题，困扰了程南一段时间，终于算是有了一个答案

。不过也不是什么新鲜的答案。程南在来登校那天的客车上，就曾出现过这个念头。

现在要做的是真正的实施。

可是，真正的男生又是什么样的特征呢？程南善于总结规律，很快在日记中为自己制定了计划。

你在青春期的时候，有没有过诸如此类的计划呢，像外表变美丽，成绩变优秀，人缘变好，等等。

程南的“成男”计划，其实很简单。要先做到一些，再去想更深的，循序渐进。首先是走路的姿势，要像赵赫一样，有力

气。

偷偷地看了几次赵赫走路，居然被他发现了一次。

“你有事吗？”赵赫觉得程南主动来找自己或者说眼神里表达了这种意思，都是很神奇的事情。

程南摇摇头。怎么好意思说出来自己在学怎么像一个男孩子那样走路？

程南练了几次，就找到了要领，要把力气放在脚上，胸口提气，想象自己是一个很有男子气概的人，走起来，就是这样，

表情要冷漠一点儿，不要左顾右盼，哦，自己原来的面无表情就很适合。

“你最近很怪？”吃中饭时，小白警觉地说。

程南眨眨眼，意思是“哪里怪了？”

“有了点儿变化？”小白也有些说不好，到底是哪里变了，不过就是与之前不一样。

有了点儿变化，看来有了成效了。程南得意地吃块肉。

“你走路的样子用这么认真吗？”细心的清恬也发现了程南的异常。

程南微笑一下。现在认真，养成习惯就好了，就可以自然了。

步子练得差不多了，再学举止。也参照赵赫就行了。

程南自己都没太意识到为什么想找个男生榜样的时候，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赵赫。为什么不是江源，不是刘城，他们不也

总在班里走来走去吗？

又被赵赫发现了一次。

“你在看我。”赵赫有些不太确定地说。

程南点点头。

“为什么？”赵赫心中产生一些想法，不会——

程南摇摇头，一副保密的表情。这种事不好意思说啊。

赵赫也想到了一件不好意思的事情，害的一晚上又没睡好。

“你说没有孩子会不会——”赵赫跟刘城和江源聊天，想问一点儿什么，但不太好说出口。

“会不会什么啊？老大，最近好怪呦，有心事？”刘城兴奋地问。

赵赫摇摇头。

“反正人类早晚会灭绝的。”江源淡淡地说，对上赵赫的眼睛，两个人心中有一些相通的想法。

“什么事这么悲观？”刘城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没什么事。”赵赫摆摆头。

“哦，我知道了。”刘城一脸发现秘密的得瑟表情。故意把声音拖长，“你是不是——”

赵赫警觉地看了看他，好在这片草地这会儿没人路过。

“是不是那里不行了。”刘城终于把后半句说了出来，继续发现了大秘密一样得瑟。

赵赫舒了口气，然后攥起拳头，低吼着：“就是那里太行了才麻烦。”

偏偏一个女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害怕，明显加快了步子。

……

“你今天吃饭好，好迅猛，”小白搜寻着词语，“好迅速，也不是。”

程南开心地等着小白找到合适的词语，来验证一下自己这段时间来的改革成效。

“好利落。”小白点点头，“嗯，这个词语最贴切。”

这是多么高的评价。程南得意了。

“你最近是不是在刻意学男生。”小白阴阴地说。

程南继续埋头吃饭。现在成果还很少，再过几个月，等到自己真的大变样之后，再做出官方承认。不说话好处还挺多，现

在可以明目张胆地无视小白的问话。

“你居然不理我。”小白忘了程南还不能正常说话的事实，做出要揍程南的样子。

“又在程南面前耍威风。”小晴来到两人面前，花枝招展，当然小晴一直都是无敌美少女造型，只不过今天又有新突破。

“很漂亮是吗？”小晴炫耀的转了一圈，头发飘摆起来。

程南微笑。这算默认。其实小晴不适合烫发啊，虽然大周末的，这样吓人也不好啊，搞得清纯不清纯，妖艳不妖艳。

“非常漂亮，太适合你了。”小白两眼放光的说。

他没有说谎。每个人的审美观是不同的。要不一夫一妻制何以为继。

“我妈妈来了，我们一起出去逛街。你一起吗？”小晴问程南。

程南摇摇头。两个人走了。

怪不得小白刚才不吃饭。程南想了一下，去刷饭盒。

刷饭盒，也要练习举止。说起来行为举止有那么多，但其实有普遍性的要点。自信，专注，让信心充满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就这样，程南按照自己的归纳成果刷着这只小小的饭盒。

第二十三章：

周末早上，程南到操场跑步，体力的提升是十分必要的。

一圈，一圈又一圈。自从参加了3000米之后，跑个5圈不成问题。

到小树林转转，看看何风是不是来睡觉了。

一棵一棵，都没有那个身影。也是哦，现在都是深秋了，大早上的，这里多冷啊，何风是该改一下他奇怪的睡眠习惯了。

程南靠着一棵树坐下，忽然感到地面微微一颤，一个人从围墙上跳了进来。

原来何风每次都是跳墙进来的，这个墙可有两米高。

何风直起身子，发觉眼前一亮，走到程南面前，“你在等我？”

程南点点头。应该算吧，刚才自己确实是来看看他在不在的。

“你想我了？”何风迈近一步，腰身轻轻俯下来，问题也更进一步。

这个人好奇怪。这么，嗯，开放？程南心里转着自己有限的词汇。

何风就是逗逗他，没想到他还真在思考，不由心里也紧绷了一下，答案会是什么？

程南抱歉地笑了一下。

看来是没想自己，只是顺路。心里有一点小小的失落，不过也许他是想了，只是不好意思说。何风居然开始在意这个稍微

有点儿出格的问候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