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气成男——苏展

。

“嗯。”程南还没跟家里提过在小树林度过的那个悲伤的夜晚。

“我们过去看看。”程妈妈说着就朝小树林走了过去。

没想到，何风这么喜欢在这个小树林睡觉。程南第一个发现了树下的那个睡美人，跟妈妈示意小点儿声，却发现妈妈的表

情有些古怪。

“你觉不觉得——”程妈妈说。

“觉得。”白妈妈也古古怪怪地说。

小白与程南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个人是姓何吗？”程妈妈问。

小白点点头，“他是我们班的。”

何风这时醒了，看到四个人在自己前方，有些莫名其妙，但看到程南，笑了笑，可能是睡得挺饱吧。

“你父母今天也来了吗？”白妈妈问，发觉到这样有些冒失，又补充一句“我和你爸妈是同学。”

“没来。”何风淡淡地说，但保持着礼貌。

不对呀。自己从班级出来的时候，何风的位置上明明有一位先生。小白不解地想。

“他们现在在这里工作吗？”程妈妈问。

“出国了。”何风依旧礼貌地回答，但显然没什么热情。

“你一个人住吗？”程妈妈继续关心地问。

何风点点头。

程南觉得妈妈问的问题太隐私了，何风好像不是多爱聊的人。就跟妈妈眨眨眼。

“这位是你妈妈？”何风睡意终于散去了，笑容变得很明朗。

“嗯。”程南有点儿害羞的点点头。害羞什么呢？

“程伯母您好，看起来真年轻。我和程南很熟的。”这是何风吗？但这个声音确实是从他身体里发出的。

“是吗？”不知是说是真的年轻，还是真的很熟？程妈妈也有点小害羞。不用太仔细观察，就能发现程南和程妈妈害羞的

样子很有点儿神似，其实程南无论相貌上还是性格上都是遗传妈妈多一点。

“这位是白伯母吧，我和您儿子同班。”何风当然没有失礼，微笑着与白妈妈问好。

白妈妈也甚是高兴。

真没想到，这个平时看似懒得理人的何风居然这么会哄大人开心。小白在心里嘀咕。

……

中午学校附近的餐馆，程南一家三口，小白一家三口，还有小晴和她母亲，占了好大一张桌子。

小晴的母亲和小白的母亲是拜把子的好姐妹。所以小白与小晴从小就被告以表兄妹相称。许久不见的这对好姐妹，今天可

是高兴得不得了。都是豪放的类型，桌上的男人还没开始干杯，她们两个居然就开始喝上了。要说小白，那是一点儿也不

像他的妈妈，而是像他的稳重儒雅的父亲，而小晴则是像极了她的妈妈。

程南闲闲地想到这一点儿，忍不住偷笑。看来今天是迎宾当得太久了，看人就往遗传方面想。

餐馆又进来一拨人，程南看过去，里面有赵赫和小粉，那两个大人想必就是各方的家长了。赵赫的爸爸长得比赵赫还要凶

，不知道再过几年，赵赫是否就是那样子了。小粉的粉色系看来是从其母那承传过来的。

只是，这四个人的气氛好像很冷，赵赫与小粉一直低着头。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小粉不知为什么突然哭着跑了出去。然后小粉妈妈也追了出去，饭桌上只剩下那一对冷冰冰的父子。

整个餐馆的人都把目光投向这个冰冷的角落。

“我们继续吃吧。”程南跟自己父母说，如果这时候看过去，让当事人多尴尬。

赵赫抬起头，凶狠地看向那些好奇的客人，却注意到餐厅另一角低头吃饭的程南。

不多时，赵氏父子也离开了餐馆。

汽车站里，把家长送上返回小石镇的客车，目送着客车驶出车站，小白与程南往学校的方向走。

“你觉不觉得你们班那个赵赫家里好像有问题？”小白问程南，据他观察，赵赫与程南走得挺近。

“不知道。”程南不想讨论别人家里的事端。但是可以管住嘴巴，心里却在琢磨着餐馆里看到的一幕。还有在小树林里家

长与何风的谈话。“出国了。”何风那样淡淡的一句，却又仿佛忧伤耗尽之后的不在乎。自己什么时候这么会辨认别人的

语气了？今天的经历还真是与过去的日子都很不同。看来，外表冷漠的人其实背后有着伤心的故事，以后不要动不动就说

别人的本性坏了，谁知道别人的成长历程中有过怎样的发生。

……

“你一直说的交往的对象就是赵赫的爸爸吗？”小粉红肿着眼睛坐在妈妈的卧室里。

“我也不知道今天能遇到。把你搞得这么尴尬。”粉妈妈有些自责的低着头。

自己是很尴尬，小粉都不知道以后要怎么面对赵赫了。

“你觉得为难，我不会结婚的。”粉妈妈说。

自己是很为难。可是看到妈妈伤心的样子，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自己到底在为难什么？是怕自己以后只能成为赵赫的妹

妹吗？这样没有血缘的兄妹关心又能算什么牵绊呢？自己与赵赫之间的阻碍远比这要多得多，因为赵赫对自己根本就没有

一丝意思。

也许能做成兄妹也是一个不错的结局吧。

“如果你们觉得合适，我不反对。”小粉终于平静下来，然后转回自己的房间。

也许自己有一天会忘记曾经为之写了一本日记的这个人，虽然现在觉得希望渺茫，但时间不是人能预料的神奇吧！

这个夜晚，赵赫的家里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是怎么想的？”赵赫像问朋友一样问着眼前的父亲。

赵爸爸想发火，但是看到儿子已经长到自己这么高了，就忍了忍，再拳打脚踢不太合适了，何况，今天的事情确实有一点

儿解释的必要。

“我没预料到这么巧。”赵爸爸说。

“我也是。”那天的粉色外套再次浮上脑海，让人不快。

“这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

“我不是说我。”赵赫眼神飘了飘，“你打算跟她结婚吗？”

“不会。”赵爸爸的回答似乎没有经过头脑。

“我不在乎，如果真的喜欢，就结婚吧。”赵赫淡淡地说。

“不是真的喜欢。”

“那做那种事！”赵赫有些吃惊，又有些气恼。

“不过是某种需要。我们都是单身。”赵爸爸说出这些，仿佛很自然。“喜欢只是你们这些年轻人才说的话了。”

某种需要。眼前的人是在与自己说这种话吗？这样直接冷漠的回答，倒是与这张石雕一样的脸很匹配。忽然觉得那个女人

好可怜。从今天她在餐馆里的表现，看得出她对这个石雕很在意。小粉也很可怜。忽然发觉，粉色原来这么无助又悲伤的

颜色。赵赫躺在床上的时候，不知怎么头脑里就冒出这样的念头。

喜欢与某种需要。

到底是喜欢还是某种需要呢？

有一天，自己也会像父亲这样冷漠吗？

朦朦胧胧中睡下。

梦里有湛蓝高远的天空，绵绵薄薄的几朵浮云，在阳光里欢快流淌的溪水。

溪水边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出奇的干净……

第二十章：

“谢谢。”赵赫有些不自然地说。

小粉也有些不知所措。自己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赵赫从来没有说过“谢谢”。握在手中的水杯渐渐溅出水花。

赵赫接过水杯，喝了一口。

成长有时只是一个夜晚、一句话那样短暂却刻骨铭心的事。

晚自习的课间，程南过来发数学作业。

“放学之后，能等我一会儿吗？”赵赫轻轻地问。

嗯？少有的礼貌语气。程南看了看眼前的人。

“没有恶意。”赵赫解释了一下。

程南忍不住笑了出来。也没觉得你有恶意啊！只是这么认真的态度，让自己有些不自在。

程南不是那种轻易表露内心的人，不会像外向的人能做到那种直直白白地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没有什么倾述与倾

听的经验。所以，这样一个似乎与内心真实感情有关的时刻，程南有点儿不知怎样应对，却被赵赫误以为是担心自己图谋

不轨。

……

程南还想不到一个男生能对自己有什么图谋不轨呢？可是就是这样一直走下去吗？

如果可以这样一直走下去也不错。赵赫心里是这样觉得的。淡淡的月光，微微的秋风，带着一层一层的凉意，让毛衣带来

更舒适的感觉。从没有觉得这样心安。是因为身边这个人吗？一个安静而美好的存在。

“你有觉得孤单的时候吗？”赵赫问。

“嗯。”程南也不是十分确定。

“是什么样子的？”

“像一个梦。就像重现一些发生过的事情。”程南不知道怎样描述。今天的谈话很奇怪。自己真的不太擅长说这些。

“像个梦？”赵赫若有所思。“我也有个梦。有溪水，有草地，有一个出奇干净的小身影。”

“那可能是你自己小时候经历过的某个时刻。”程南按照自己的理解回答，他还没能想到赵赫的梦和自己有什么关系。程

南是一个懂事的少年，可是，某些层面上，还只是一个孩子。

赵赫看了程南一眼。“可能是吧。”然后就不说话了。

事情就是这么奇怪。一个无法定义的夜晚，真真实实的发生过，但没有留下什么可以证明的依据，就常常怀疑这是否真的

发生过。

事实是，赵赫自从那个夜晚，就很少像从前那样找自己麻烦了，人也安静了许多。

这样很好。程南觉得，就如同书里写的一个坏少年和一个乖少年，本来有很多矛盾，但终于冰释前嫌，成了朋友。书里就

只会写到这里，不知道成了朋友的两个人，之后会发生什么？也许因为成了朋友，反而平淡如水了吧。

就像，发作业的时候，来到那个曾经坐过的角落，赵赫的眼神里面总像有些什么是自己所不懂的，却又什么都没说。

……

“要你去参加演讲。那很好哇。”小白说。

“你知道我的声音的。”程南有些无奈。

“没什么，很好听。”小白没有说谎。程南的声音清脆悦耳，虽然有时候会被误会成女孩子，不过真的让人听起来很愉悦

。

然而，程南却不是这样认为，他觉得别人都厌恶自己的声音，甚至会嘲笑，所以总是克制自己说话。

无论如何，班主任的任命于程南来说，那是不应该推脱的。更何况，程南还是一点儿没学会拒绝别人。

全市高中生演讲比赛，在三中举行。

这对一中来说，可不是好事。三中与一中积怨极深，什么事都要争一争。其实，三中是明显落后于一中的。一中比三中早

了好几年评上的重点，所谓一步领先，步步领先。每年一中的分数线都要比三中高出30分左右，生源的考试素质在那呢，

自然高考就年年都要把三中甩开好远。不过说来也怪，常常会有三中教学质量已经赶超一中的言论出现。而一中也就真那

么沉不住气，什么事都要显摆一下自己老大的位置。唉，可能到了机构与机构的层面，就是赤裸裸的利益关系了吧，不过

也没什么可耻的，自然法则如此，除了有些人之间是个特例。

这次演讲比赛的举办权被三中夺去了，一中着实郁闷了一把，势要在三中领地上把前三名都拿回来。

“语文教学组是主管这次演讲的。”语文老师说，意思就是他是主管这件事的呗。“我觉得你希望极大。学校也很重视。

你上课时读课文，我就觉得声音很不错，感情也充分，这次好好准备，指定能拿回个名次来。”

什么？学校居然都很重视。在程南心里，学校那是多么复杂的一层一层又一层关系啊，虽然哪一层重视都可以说成是学校

重视，但这么一说，真的就把程南镇住了。

老师说我读课文不错，那是因为小时候被爸爸逼着练习有感情地朗读。可是，老师毕竟是老师呀，在老师眼里，学生的性

别当然不是主要问题了，谁乖就好，哪怕女声女气老师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合适，因为老师是长辈呀。程南这样想着，就

还是不能对自己的声音放心。

于是，小树林里，程南开始练习，刻意把嗓子喊得粗粗的。话说，这个小树林已经快成程南的第二个家了。其实，学校里

的这个偏僻的绿色地带，可是保护着许多年轻的秘密呢，你的学习也有这样的一处角落吗？

就在程南投入的练习过程中，何风从树后面走了出来，也不知道他已经在多久了，“你要演戏吗？”

程南忘了何风有在树林里睡觉的习惯。一想到，自己刚才的练习都被人听去了，更是羞愧难当。是那首著名的《再别康桥

》，刚才自己念到“我挥一挥衣袖”的时候还傻啦吧唧的甩了甩袖子，希望他没看见。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程南低着头说。

“你是要参加演讲比赛？”

“是啊。”难道这次你也参加，程南抬起头看着这个总是很巧的人。

“不是，演讲比赛，我们班也有人去啊，貌似学校很重视。”

又是学校重视，程南刚才的羞愧一扫而空，自己这么上不了台面，怎么为学校争光，胸中的小宇宙要爆发了。

看到程南脸上显示出的巨大决心，何风不厚道的觉得甚是好玩。

“不过你为什么假着声音说话？”

“嗯。因为我本来的声音不好听。”程南拒绝说自己的声音像个女孩子。

“怎么会呢？”何风很惊讶，“你的声音特别悦耳。”

程南不相信。更何况，眼前这个人表面很阳光的少年，其实挺调皮的，这样的人要是说谎，自己是一定辨别不出来的。

看着程南不相信的样子。何风真是有点儿难过，怎么自己这么把他当成朋友，他都不相信自己呢，换了别人，自己连招呼

都懒得打。可是，更不争气的是，自己现在想的就是怎样能让程南相信自己的声音很好听。

“你见过小溪吧。溪水欢快的流动，沙石清脆的碰撞，水花飞溅在阳光里。”何风对程南循循善诱，自己都为自己说出这

么多形容的话儿感到羞愧，不过绝对是在描述事实。“你的声音就是那么美好。我不是说具体就是石头碰撞的声音，而是

说美好的感觉。”

程南看着何风脸微红着不甚有逻辑的阐述对自己声音的看法，很是感动，但就是抑制不住想要笑。然而，心里隐隐地开始

相信自己的声音了，或许，真的听上去不错。

“还有，你不在人前练习，到时上台会紧张的。”何风中肯的说。

程南当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

何风也为自己居然想引诱别人让自己当听众这件事感到害臊。思维的羽毛掠过“引诱”两个字时，居然又想到了那天在更

衣室时的画面。

“那我在你面前念一遍。”程南其实不是扭捏的人，小小的身影，做起事来，倒是落落大方。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此时不是黄昏，而是周末的早上，阳光跳跃在树梢与叶子上，偶尔的鸟鸣，偶尔的微风，眼前之人如在画中。从没觉得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