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呕——」迦罗炎夜捂住嘴,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撑起身子呕了出来。楼清羽慌忙递过痰盂。
天翻地覆一番干呕,迦罗炎夜无力地倒回软榻。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他这辈子从没有如此软弱狼狈过。就是当初行军之中身负重伤,也没有像现在这般疲惫无力,精神上也是萎靡不振。
「开开窗子,我想吹吹风。」迦罗炎夜苍白着脸,靠在榻上,乌黑的长发没有束起,有些凌乱的披在肩头,更是衬着原本古铜色的肌肤苍白暗淡。
「你现在还有些发热,不要吹风的好。」楼清羽像个小媳妇般,小心翼翼地道。
「我说打开就打开!」
楼清羽只好上前推开一扇车窗。
四月特有的湿寒气息一下子涌了进来,带着阵阵清凉的同时,还有一丝丝的寒气。
「好热……怎么还这么热……」迦罗炎夜扯了扯衣襟,闭着眼喃喃道。
楼清羽皱眉,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按住他的手,把他的衣襟重新系好,将毯子往上提了提。
迦罗炎夜终于不再折腾了。他也没什么力气了。这些日子腰酸背痛还是小事,但腹部渐渐的胀坠却让他无论坐着还是躺着都不舒服。孩子本来顶着胃,吃什么都吃不下,现在渐渐胎位往下走了,却更加不舒服,而且在车里待久了,憋闷得也让人受不了。
「呃……」迦罗炎夜觉得腹部一阵钝痛,不由伸手覆在那里哼了一哼。感觉下体隐隐有些湿润,怕是又落红了。
迦罗炎夜心里明白,孩子怕是快保不住了。
这样想的时候,心里莫名的划过一丝惶恐。
从裕阳出来走了近一个月,他们终于抵达了苍州。
如果说裕阳的遥西王府是陈旧、是落寞,那现在苍州守孝的禁忌之府,就是荒凉、是破旧。楼清羽的心颤了颤,扶着迦罗炎夜下车。
迦罗炎夜包裹在厚重宽大的外衣里,低着头靠在楼清羽身上。他对这里早已有心理准备,出生皇家,这种事见多了,反不像楼清羽那么震动。现在让他难受的,只有腹中的胎儿。
楼清羽扶着他走进简陋的平院。卧室司锦刚刚收拾好,朴素简单得和以前的房间无法相提并论,就是楼清羽以前在乡下住的房间,都要比这里舒适得多。
楼清羽扶迦罗炎夜躺到床上,收拾好东西,想去叫沈秀清进来,谁知回头一看,见他已经睡着了,便带上门出去了。
傍晚的时候,楼清羽打点好外面的事情,安排好人手,端了晚饭进来,见迦罗炎夜面向里侧躺着,似乎已经醒了。
「炎夜,该用晚膳了。」
迦罗炎夜没有说话。
楼清羽将托盘放在桌上,走到床边,拉起床幔,弯下腰唤道:「吃点东西吧,待会儿还要喝药呢。」
迦罗炎夜微微动了动。
「怎么了?是不是不想吃?」楼清羽轻轻扶住他的肩膀,想让他翻过身来,却突然看见他的脸色,骇了一跳。
「炎夜,你怎么了!」
迦罗炎夜满头冷汗,左手抓着床褥,右手紧紧按在腹上,低低喘息,双眉紧皱,闭着眼不发一言。
「秀清,这是怎么回事!」楼清羽焦急地问道。
沈秀清皱紧眉毛,低声道:「可能是要早产……」
「早产?」楼清羽只觉晴天霹雳。
虽然曾经想过不要这个孩子,但当皇上将他们发贬至苍州时,他还是忍不住怀着一丝侥幸,觉得这个孩子也许可以留下来。
可是早产,才七个多月,在医疗技术落后的古代,没有保温箱,没有点滴,一个七个月的孩子能活下来吗?
楼清羽无措,慌乱地望着床上的迦罗炎夜。
沈秀清掀开丝被,在迦罗炎夜臃肿鼓胀的腹部按了按。胎儿似乎比六个月的时候大了些,但仍然与足月的肚子无法比。
迦罗炎夜满头冷汗。沈秀清的动作加剧了他的疼痛,忍不住喝道:「拿开你的手!别碰我!」
沈秀清神色凝重,对楼清羽道:「我先去准备一下,可能今晚……应该很快……」
楼清羽茫然地道:「我、我能做点什么?」
沈秀清道:「先喂王爷吃点东西吧。没有体力是不行的。」说完匆匆出去了。
楼清羽在床边坐下,扶起迦罗炎夜。
「炎夜……」
「我不想吃!」
「你没听见秀清的话吗?」楼清羽有些急了。
「我不想吃!不想呃……」迦罗炎夜咬着唇,绷直了身子挺了挺,过了片刻才松懈下来。他抓住楼清羽的手,紧紧的,用力的,「我不想生孩子!楼清羽,你听清楚,我不想生孩子!」
楼清羽心脏一紧,没有说话,走到桌边端过饭菜,重新回床边坐下,伸出勺子递到他唇边,道:「张嘴。」
迦罗炎夜烦躁的别过脸去。他现在浑身难受,腹部一阵一阵的痛,哪里有心情吃饭。
「张嘴!」楼清羽提高声音。
迦罗炎夜仍然不理会。
楼清羽怒道:「你干么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你知不知道早产有多危险!」
「我不知道!」迦罗炎夜终于忍耐不住。从父皇去世后一直积累到现在的不甘和怨愤,还有发现自己竟然是暗双后的惊恐和恼恨,以及这个孩子带给自己的种种挫折和痛苦,在这一刻统统爆发了出来。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想过生孩子!这都是你、都是因为你……」迦罗炎夜忽然捧着肚子倒了下去,蜷缩在床榻边大口喘气。
碗落在地上,跌了粉碎。楼清羽僵直了片刻,缓缓道:「我知道。生下这个孩子,你再也不会受这种罪了。」
楼清羽没有看他,推开门,走了出去。司锦站在门边,怔怔地望着他。
楼清羽低声道:「进去照顾王爷。这件事若泄露出去半分,所有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司锦微微一颤,轻道:「司锦明白。司锦会闭好嘴巴,不会再有别人知道。」
楼清羽点点头,让他进去,自己出了屋,在院子里碰上提着药箱的沈秀清。
沈秀清愣住,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楼清羽道:「我去烧水。」说完绕过他,向屋后走去。
天上的晚霞大片大片,红彤彤的燃烧着。四月已是初夏,南方的天气湿气重,总是带点闷闷的感觉。
楼清羽心痛如绞,脑袋里却木木的,什么都没在想。他只是觉得非常烦,非常累。
痛楚,担忧,焦急,无奈,紧张,失望……种种情感纠结在一起,混成抹不去的心痛。无意识的抬头,望见远方渐渐沉下的天空,太阳西下,余霞犹存,淡淡的红正在慢慢消散。
楼清羽忽然很想飞。像以前一样,在晚霞的余辉中,在和他的眼睛一样的蓝天中,自由自在的飞一回,什么样的烦恼都能烟消云散。
他不由自主地往外迈了两步,却愣愣地停住。
他已是一只折翼的鸟,如何还能感受飞翔的快乐?他已失去了湛蓝的双眸,为何还要留恋天空的颜色?
「王妃!王妃!」司锦的声音唤回他的神智。
「王妃,你快回去照顾王爷吧!王爷、王爷出血了!」
楼清羽一惊:「沈秀清不是在里面吗?」
「您快回去吧!王爷的脾气……谁的话也不听,沈大人也没办法。」
楼清羽终于放不下心中的担忧和焦急,急忙奔回卧室,里面的情形让他大惊失色。
沈秀清跪在地上,正在向迦罗炎夜恳求什么。可迦罗炎夜靠在床榻上,手抓着床杆,死也不让他靠近。
「去、去准备药……不、不用你动、动手……」迦罗炎夜浑身冷汗,气喘吁吁地道。
沈秀清快要抓狂了,「光用药,胎儿怎么下来!」看见楼清羽进来,他好像看见救星一样,扑过去道:「王爷胎位太靠上,胞衣未破,不想想办法难以安产啊!」
楼清羽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看那样子,好像沈秀清要帮迦罗炎夜推腹,却被他拒绝了。
他早就发觉,每次沈秀清给迦罗炎夜检查身体的时候,迦罗炎夜从不让他多碰自己的腹部,似乎对于怀孕这件事,他的抗拒心理极重。
「炎夜,起来,我扶你走一走。」
「什么……」迦罗炎夜虚弱地看着他。
楼清羽掀开丝被,强迫他坐起身来,「走一走,孩子下来的快些,羊水也可以早破。」
「你……」迦罗炎夜咬着牙,任由楼清羽将他从床上拖了起来。他现在动一动都觉得受不了,却不肯在楼清羽面前示弱。
沈秀清眼睛一亮,知道这是个好办法。只是一般人都认为临产之人不宜妄动,何况迦罗炎夜这样身分尊贵的人,谁敢叫他拖着待产之身下地乱逛?
迦罗炎夜双脚酸软,本来坐了长久的马车,身体疲惫,晚上又任性未吃晚膳,其实已经没什么体力了。可是他一声不出,靠在楼清羽身上,撑着腰摇摇晃晃地随着他在屋子里慢慢走动。
楼清羽架起他的手臂,左手有力地托着他的腰,尽量让他轻松一些。右手放在他隆起的小腹上轻轻揉抚。
只走了一圈,楼清羽便感觉迦罗炎夜的衣衫已经湿透了,心里一紧,只觉说不出的酸楚。再看到他苍白的脸上隐忍的痛楚,楼清羽心疼了,放柔了声音在他耳边道:「炎夜,坚持一下,走一走,待会儿生产时会轻松些。」
迦罗炎夜一言不发,只是难受地随着他走动。走了几圈,终于有些受不了了,下体越发沉重,双腿渐渐打颤。
楼清羽对生产之事并不怎么了解。眼见迦罗炎夜快要撑不住了,不由望向沈秀清。
沈秀清过来,小心翼翼地在迦罗炎夜的腹部上摸了摸,忐忑地道:「羊水还没破,再多走一会儿吧。」
楼清羽只好将迦罗炎夜扶得更牢一些,继续在屋里走动。
迦罗炎夜已经冷汗淋漓,不知又走了多久,下身终于流出一股湿润,哗地一声溅湿了地面。
他有些吃惊的望着地上,好像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是下意识的抓紧楼清羽的肩膀,腹部越发胀坠难忍起来。
沈秀清喜道:「好了好了,羊水破了,快扶殿下上床。」
迦罗炎夜此时几乎举步维艰,楼清羽半拖半抱将他扶上床榻。
沈秀清靠过去,迦罗炎夜立刻低吼:「别碰我……」
沈秀清无奈地望向楼清羽。楼清羽让沈秀清后退,自己过去动手撩开他的衣衫。迦罗炎夜的亵裤早已褪下。在那低垂的分身下,楼清羽可以清楚地看见一汩汩透明液体,从那已扩张至三指宽左右的后穴中缓缓流出。
迦罗炎夜不是真正的双儿,而是外表与男子无异的暗双。没有女穴,意味着胎儿没有正常的产道出入,只能依靠那下体唯一的出口。
种子从哪里撒进去,必然要从哪里破土而出。
楼清羽呆呆凝望着那他们数次欢好的地方,心里突然恐慌起来。
胎儿真的能从那个地方出来吗?那里那么狭小紧窒,真的能扩张至足以容纳胎儿通过的大小吗?
迦罗炎夜已经疼得顾不过来了,他此刻只希望早点结束这种痛苦,低哑地催促着:「快点……让他出来……我不要生……不要生了……」
楼清羽紧紧握住他的手,微微发颤,却说不出话来。
当夜晚的黑幕降临时,幽静的内院里,只有主卧室隐隐传来粗重低哑的喘息声。
迦罗炎夜终于进入产程。半躺在床榻上,一阵紧似一阵的疼痛让他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身下的床褥,低低的呻吟也不受控制地从高傲单薄的唇边溢了出来。
怎么能够这么痛?真的……真的太痛了……
迦罗炎夜紧咬着下唇抬起身体,辗转扭动。以前受了再重的伤,都没有像此时这样痛楚的呻吟过。这与以往的箭伤枪伤不同,一波一波,越来越厉,无休无止。
「炎夜,疼就喊出来,不要忍着。」楼清羽拍着他的双颊急道。
缓下一阵阵痛,迦罗炎夜张大口急促喘息,神色苍白而迷茫。
楼清羽忙用干布巾帮他擦汗,可是很快布巾就湿透了。司锦换了一盆又一盆清水,床褥也抽出换过了一床。因为不让别人碰触腹部,沈秀清只好让他自己用力。可是时间过的缓慢,又是初产,孩子迟迟无法出来。
迦罗炎夜攥紧束缚在床头的布巾,下唇咬出血渍。下体胀痛之极,感觉庞大的物体卡在那隐密之处,随着他每一次用力向外移动,却在力尽之时又缩了回去。如此反反复覆,他快被这种极痛逼疯了。
「啊——」
迦罗炎夜终于因为一阵强烈的痛楚喊了出来,模糊中听到沈秀清惊喜地叫着什么。
「清羽……清羽……」迦罗炎夜痛得有些意识不清了,紧紧抓住那双握着自己的手,惶恐而疲惫的低唤。
此时此刻,他只记得这个名字,只唤得出这个名字。
「炎夜,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啊——呃……」
迦罗炎夜最后爆发出一阵极强的猛力,终于感觉那巨物滑出了体内,身上一阵轻松,腹部却仍然痛着。他气喘吁吁地倒回榻上,微张着口喘息。
一阵短暂的昏迷之后,迦罗炎夜迷蒙的睁开双眼,楼清羽正怔怔地守在他身边,无声的望着他。
怎么了?为什么……这样望着他?
屋子里静静的,下体还在灼痛,感觉得到沈秀清的双手轻柔地在帮他清理伤口,双腿间仍然湿漉漉的。
司锦在一旁,似乎在清洗着什么。无声的房间里,只有轻轻的、哗哗的水声。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安静……
请继续观赏更精采的《春风渡》中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