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倾尽又逢君(生子)上——清夜无尘

作者:清夜无尘  录入:12-31

赵羽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落寞,淡淡道:“这场雨不知下到什么时候,我送你回去。”

贺纾忙道:“不劳王爷,子晏他们等会儿就来——”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赵羽脱下外衣给他裹在身上,又握住他的手,急道:“你还嘴硬,都快冷成冰条了!林靖嘉和吕慧卿他们刚被皇帝叫去了,我看不见你,才找到这来。明知自己身体不好,也不知道爱惜,是不是还想躺上一头半月才舒服?”

贺纾听了一时气结,到底是谁把自己弄成这样的?这人怎地总是这么戳心?委屈得不行,负气之下,也不管下着大雨,迈步就走。

赵羽急忙撑起伞追了上去。一路上,两人谁也没有再开口。

回到房中,果然不见林靖嘉和吕慧卿两个。贺纾停在门口,冷冰冰的道:“宁王殿下,夜已深,恕下官不便接待,王爷请回!”

赵羽扔下伞,硬是拉着贺纾走进房里,也不等招呼,自顾自坐在桌前,抬眸挑衅地望着贺纾,“我等雨停了再走!”

贺纾再次气结,忍不住骂道:“你这人真是……真是……无赖之至!”

赵羽一双凤目星光闪亮,展开邪魅的笑容,“我是无赖,而且我不会像某人那样装成一副道貌岸然的君子模样,整一个的虚伪。只有那些自命清高的傻瓜才会信以为真!”

贺纾忍无可忍,自己一再退让,都打算既往不咎,这人竟然还有脸咄咄逼人,走到赵羽面前,一字一句道:“殿下,请不要辱没了自己的身份,你骂我不要紧,但你不要连——”

赵羽站起来,一把抓住贺纾的手,“是的,我连他也骂了,怎么样?他就是一个伪君子!我十年前就看穿他的真面目了。我还知道他编出怎样的一套故事来骗你,正如他当初骗程缨一样!”

第二三章:竹林魅影

“程缨是谁?”贺纾好奇地问。

赵羽满脸不屑,“这个问题你该去问你的皇上!”

贺纾冷言道,“这倒奇了,此人是你提到的,又不是皇上提到的,理所当然要问你!”

赵羽笑得邪魅,伸出指头在贺纾脸上拂过,勾住那精致的下颌,声音柔中带冷,“忠心爱主的贺相,本王有句话希望你听进去。如果你真的要了解一个人,不要期待他人告诉你答案,你要自己去追寻事实,让事实告诉你真相。”

贺纾厌恶地偏过头避开了他的手,闻得此言却是心中一动,看着赵羽,赵羽漆黑的双瞳深不可测,丝毫不见戏虐的神色。贺纾也不再追问。两人一下子陷入沉默之中,也不再看对方一眼。

赵羽望向门外,忽然说道,“雨停了,我该走了。”

贺纾头也不抬,“王爷走好,恕不远送。”

赵羽脚步有些凝滞,走到门口,回头对贺纾说:“贺纾,我知道你心里怨我恨我。那次的事我可以向你道歉,你大可以把一切罪过推到我身上。但是,我希望你清楚,如果我不喜欢你,我不屑动你一个指头,如果你对我没有一丝感觉,当时你完全可以推开我。”

贺纾气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沉默不语,这样厚颜无耻的话果然只有他赵羽这种人才说得出,却不得不承认他说出了一个不争的事实:自己确实没有抗拒过他。

最后,只能苦涩地冷笑几声:“我不恨你,我只恨自己。我无法原谅自己对一个男人动心动情,更无法忍受自己像一个贱货,被男人压在身下还乐在其中!我没有被淹死真是苍天无眼——”

“住口!”赵羽猛然打断他的话,怒不可遏地冲过去抓住贺纾的肩膀,用力摇晃,“我说了这大半天,你还是要折腾。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说来说去,你还是想着为他守身如玉,嫌我坏了你的清白!”

贺纾被他钳制着动弹不得,脸色瞬即苍白如纸,眼中一抹决绝的痛恨,嘴角勾起一朵绝美的笑,“你还真是对了,宁王殿下。我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他啊,难道他不值得吗?”

赵羽一下怒火中烧,继而五脏六腑揪成一团地痛,仿佛瞬间被击倒,痛得出乎意料,只因感到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要离自己远去。他暗哑低弱的声音问道:“贺纾,为什么要选择他?他执掌江山,我也权倾朝野,他坐享天下,我也富可敌国,他是龙章凤姿,我的血统比他更高贵……。。贺纾,你说,我到底有什么比不上他?!”

贺纾轻蔑地看着他,嘴角笑意溶溶,却是泪已盈睫,“只缺一样——他把我当人看,而你从来没有!”

一片沉寂,灯已燃尽,黑暗无边,贺纾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听到赵羽绝然离去的脚步声,悄悄望去,幽幽曲径之上,微微雨丝残落,沾湿了那一副绝尘的身影,看上去竟是那么孤傲而又落寞。贺纾一阵惆怅,那失落之痛又袭上心头。

回到床上,已是睡意全无。林靖嘉和吕惠卿还没有回来,茫茫黑暗中,贺纾独对一盏孤灯、四面白壁,更觉得心烦意乱。

终于是躺不下去了,贺纾披衣起来,走出门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想闲庭信步,排解一下内心的郁结。

皇家宫殿结构宏大而繁复,自己现在所处的不过是延英殿后庭的一角,绿池翠苑,亭台花榭,小桥流水,层叠错落,野趣天成。

自己在这里养病快一个月了,除了偶尔上殿,一直呆在房中,真不知道会有这等雅致之境。

此时轻雨初霁,月华重现,清光流转,只照得庭院四处影影绰绰,梦一般迷离。

贺纾只顾沉浸在思绪中,也没有留意自己走过了那些地方,好像绕过了那莲池,又走上一道九曲桥,过了桥,便是一片茂密的竹林,月光越过竹林,枝枝叶叶间,漫漫缭绕,升起一丝丝淡烟似有若无。

似乎是尽头了,贺纾转身想回去,突然,竹林中传来幽幽笛声,音色极美,调子却极冷冽,从竹林深处传来,贺纾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本能地想逃离,却是如受蛊惑般,循着笛音进入了竹林。

一段路之后,竹林中已是方向难辨,只有那幽怨而阴冷的笛音在前方引路。

不知走了多久,前面豁然开朗,竹林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雪梅,中间一块面积不大的银沙地上,笼罩着淡淡的蓝雾,夹着着丝丝幽光,如烟升腾。风过处,落英如雪,一轮明月近在咫尺,眼前的景象瑰丽而又诡异,那笛声愈发如魔音不断撞击着心胸。

忽然,踏着漫天飘舞的雪梅花瓣,一个人缓步走来,长衣迎风,衣袂飘飘,三千青丝徐徐漫漫,似在翩跹起舞,手持一支长笛附在嘴边轻奏,清音流转,如泣如诉。

贺纾越看越越觉离奇,眼前的不是人——只是一个影子,如水墨画般白描的影子,没有任何色彩,在蓝雾中用白色线条勾勒而成——犹如鬼魅!

那笛音却是无比真实,不知不觉间,将一段尘封的往事沁入贺纾的心中,那故事中有刻骨的爱,有蚀心的恨,谱写着一阕无望的歌。

贺纾已经惊得浑身僵硬,只是怔怔地望眼前的魅影,虽是一个影,看不清五官,那身姿已是风华绝代,美的超凡脱俗,正是这种美,使贺纾忘记了害怕,他不相信这是鬼魅,宁愿相信他是仙君凡降,

那影却对他视而不见,依旧在横笛而奏,音调渐渐激越,似乎那一段情路已到尽头,背弃了相依相守的誓约,走向玉石俱焚的毁灭……。。

这时,在那片蓝雾中,走出另一个身影,朦胧中,同样的白描线条,那高大俊朗的轮廓异常熟悉——

贺纾惊异的几乎喊出声来——那分明是宁王赵羽!

贺纾呆呆地看着这一切,想马上逃离,可身上的血液已被冰封,根本无法动弹。不,细看之下,那身影又像是天子赵顼。

看不清面容,他们竟是如此相像。

奇怪的是,第二个魅影同样没有发现他的存在。只是径直走向吹笛人,伸手将那人搂进怀中,两人相互依偎,缱绻相拥,情深款款,旁若无人。

突然,伸出手箍住那吹笛人的颈脖,死死扼住那柔弱的人儿的咽喉,仿佛地狱修罗附体。

恐惧引发一阵阵颤栗,心几乎要跳出来,贺纾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

吹笛人人惊骇不已,他拼命挣扎,却无法挣脱那铁一般的双手,渐渐地,他的身躯变得绵软无力,一阵剧烈的痉挛过后,突然垂落下来,像一片落叶,静静地躺落。

贺纾只觉五脏六腑都在痉挛,几乎要失去意识,却又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

杀人者也浑身颤抖,突然,他好像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事,拼命摇撼着怀中早已失去生命的躯体,抬头望月,发出无声的悲鸣,“不——!”

附体的恶魔已经离去,然而悲剧已是无法挽回,凶手将那吹笛人的尸体横抱起来,向梅林深处走去。吹笛人的手垂了下来,笛子掉到了地上,突然,贺纾看到了那如霜胜雪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翠绿的镯子,光芒闪动,明如月华——跟那湖中那具沉骨手腕上的镯子一模一样……

贺纾觉得脑中轰的一响,眼前一黑,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惊醒,张开眼睛,自己还躺在竹林里,晨光漫照,雪梅疏疏落落地开着,空气清芬缭绕,一派宁和。

贺纾头脑依旧昏昏沉沉,只觉得惶惑不已,昨晚看到的一切,到底仅仅是可怕的梦,还是残酷的事实?

第二四章:殿前失仪

竹林里方向难辨,贺纾只能凭着感觉往回走,兜兜转转的,走了大半天才走出竹林。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终于看到了来时的路,贺纾累得精疲力竭,不得不靠在路边的巨石上歇息。日光亮得有些晃眼,一阵目眩中,他不由得闭上眼睛,一个人影靠近了他,将他搂在怀里,一个急切的声音带着惊喜和激动:“我可找到你了,繁衣!”

贺纾茫然地张开眼,正对上赵顼一双漆黑的凤目,平素清净如谭的明眸,此刻竟满含忧虑和痛惜,贺纾一阵惶惑,昨夜痛下毒手的身影到底是他吗?还是另一个人?无论是谁,都是自己万万无法接受的,为什么要让自己看到那一幕?

那个鬼魅般的影子与眼前的君王重叠起来,贺纾觉得心里一阵发紧,顿时无法呼吸,浑身发软。

“繁衣,你怎么了?”赵顼忧心忡忡地问,忙过去扶住他,贺纾脸色憔悴如死,身子摇摇欲坠,正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目光看着自己,好像看一个陌生人。

贺纾恍然惊觉自己的失神,忙说:“陛下,臣没有事,让陛下担心了。”

赵顼蹙起眉头,不容分说,将他横抱起来就走。

贺纾大惊,立即要挣脱,“皇上,别这样,求您了,这……臣殿前失仪……”

赵顼简洁地道:“别动,听话!”

不一会儿,来到一处偏殿。赵顼走了进去,将贺纾轻轻地放在床上,看着贺纾因为难为情而漫起的红晕,掩盖了苍白的脸色,不禁莞尔,柔声道:“繁衣,这里不会有其他人来,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不必有顾虑,不要把我当皇上。”

“但是,陛下,如此实在不合礼节——”贺纾急道,撑起身子。

赵顼把他按回床上躺好,“好了,我的话你也不听吗?你呆在这别动,我去去就来。”

贺纾无奈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顺手把门带上了。

贺纾略微环视四周,发现这房间的陈设跟皇宫里其他内殿完全不一样,倒像是某个文人雅士在乡间设造的小居,陈设至简至素,除了一床一柜,两案两椅,便是三面墙上装嵌的巨大的书架,放满了经史子集、奇闻异录等各类书籍。

随手翻看了几本书,心下忧烦,也看不进去。来回踱了几圈,还不见赵顼回来,实在是累了,只好回到床上半躺着,闭上眼,打算假寐一下,慢慢的,却真的睡着了。

朦朦胧胧中,有人推门走了进来,是赵羽,贺纾大吃一惊,想说话,却一个声音也发不出来。赵羽来到他面前,表情冷漠如冰,眼中怒火升腾,指着贺纾痛斥道:“你这贱人!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原来背地里干着这等勾当!”

贺纾无法说话,急得流下了眼泪。

赵羽越发恨怨,怒不可遏,突然双手伸出,勒住贺纾的脖子,

论力气,贺纾根本不是对手,很快就感到窒息。他没有扑打挣扎,只是默默地流泪,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样也好,死在你手里,也算一个了结。”

第二五章: 似是故人

赵顼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贺纾在噩梦里挣扎,脸上泪痕斑驳,不断发出一串串模糊不清的呓语。他急忙跑过去,把贺纾搂在怀里,柔声劝慰,贺纾依旧双眼紧闭,密长的羽睫像蝴蝶受惊的翅膀震颤不已,脸色一片惨白。

赵顼在那失去血色的唇中,依稀听到:不!……王爷……不要……

赵顼一下攥紧了拳头。

贺纾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扭动身体拼命挣扎,双手不住地拉扯颈部的衣领,脸一下子涨起不正常的红晕。

赵顼知道必须立即把他唤醒了,于是扶着贺纾的肩头用力摇晃,大声喊着:“繁衣,醒醒,繁衣!……”

贺纾终于睁开了眼睛,那水晶般澄澈的明眸此刻已经碎裂成寒冰,看清了抱着自己的人,低低哀叹一句,把头埋进那人的怀中,无助地抽泣起来。

赵顼抱着那还在颤栗身躯,看到那清瘦的双肩无助地抖动,感到怀中人的依恋和求助一时间百感交集。

等那啜泣慢慢止住,赵顼才柔声道:“你这样伤心,都是因为他吗?”

贺纾一下惊觉,直起身子,离开了赵顼的怀抱。赵顼笑着摇头,握住了他的手,又道:“他不相信你,是吗?”贺纾依旧不语,却难过地低下头。

赵顼不禁伸出手,抚上那一头柔亮的青丝,感受那丝绸般的冰凉润滑,一边轻叹着道:“繁衣,他不该这样对你的,我去跟他说清楚。六弟也真是的,这么好的人儿也不知道珍惜。”

贺纾终于开口了,急切道:“皇上,不,不要跟宁王说。”

赵顼拍怕他的手,“傻瓜,你以为他不在乎你吗?恰恰相反,他就是太紧张你,眼里才容不下一粒沙子。现在他心里有根刺,那刺是因我而起的,我自然有责任亲手帮他拔掉,不是吗?”

贺纾无语,凝视着君王,美目含泪,楚楚可怜。

赵顼看着他,一下怔住了,这副神韵,恍然就是那人的样子。那人也是这样看着他,一样的楚楚动人,只是眼里饱含深情,那是热切的情意——只对他赵顼一个人的情意,可惜,一切都成了过眼云烟。随着那人的逝去,自己的心已静寂如死,但眼前的贺纾又再次激起自己的心中的涟漪。

那是一种柔情,怜惜、关爱、宠溺……确实超越了君臣的情谊,这就是六弟心中的那根刺,但六弟却不知道,这些情感里没有那种热情和渴慕,那身心皆焚的痛楚与狂喜的满足,就像一片深广的海洋,永远宁静。自己的情焰,早已在那人身上燃尽。

“皇上,您为什么对我这样好?”贺纾观察着赵顼的神色,忽然问道:“是因为,因为我很像那个人吗?”

赵顼心中一紧,看到贺纾又期待又忧心的神色,笑了,指指桌上放着的食盒,戏虐道:“繁衣,我给你准备了一些药膳,你乖乖把它们吃光了,我就把一切告诉你。”

第二六章:往昔之痛

贺纾笑笑,听话地要起身。赵顼按住他,“你躺着,我去取来。”说完,走到桌前,从食盒里拿出一个碧玉盅子,端到贺纾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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