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步往练武场赶回。
远远已又听见明夜呵斥众人的声音。
“聚众赌博,聚众酗酒斗殴……你们自己说罢,该当何罪?”声音比平时都要高了几分,明夜难掩语中怒意。
陌归云踏进练武场,只见今日的气氛跟往常皆有些不同,没有列队成阵练剑的师兄们,只有好几个人跪在场子中间,而外
头围满了一圈人,偶或有些窃窃私语,眼神各有所异。
硬着头皮走上前,陌归云唤道:“堂主。”
明夜转身,那双本正是怒意的眸子更添了几分寒意:“彻夜不归,早练缺席,到哪里去了?”
“我……我在紫竹林那边不慎睡着了,刚才方醒过来。”乖巧立在明夜身旁,陌归云低头。
“一个是早起生事,一个是夜出游魂……很好很好,断风庄的规令都是给我一个人设的罢?”火气更上一层,明夜甩袖冷
哼道。
识趣地与正是昨日聚赌的几人一同跪下了,陌归云低首道:“是弟子的错,百般处罚,有请堂主处置。”
“先处理你们的事。”明夜伸脚往跪在地上为首的瘦子背后猛踢过一下,看那人不敢叫痛只敢哼哼的可怜样后,方顺了几
分气,拖长声音道:“庄内处事一向严明,你们几人晨起酒疯斗殴伤人自当重罚……是谁置回来的酒?”
陌归云只得无奈暗叹,仰首承认道:“是几位师兄让弟子去城内买回来的。”
明夜的鞋尖便在眼前晃过了那么一下,肖明夜居高临下道:“洛归云,庄内明令禁酒,更不允许四堂弟子随意步出外庄之
内,你可知晓?”
“有、有曾听闻……”只是规条与事实往往是背道而行的,不曾去细究那所谓明令,陌归云支吾答道。
“你可知道,依照庄中规定,屡犯规条的弟子必须关在柴房闭门思过,轻则三日,重则一月半月?”明夜眼眯成线,盯着
陌归云道:“若不是你带回来的酒,今早也不会生起斗殴。而擅自出庄,早练不归这几宗罪再加刚才的事,足够让你在柴
房里关上半个月——”
料得怎般也是逃脱不过,陌归云低首道:“弟子甘愿接受处罚,往柴房处闭门思过。”
“来人,把他拖出去——”不曾伸手往陌归云身上动一根指头,终于等到了陌归云自愿领罚的一句,明夜悠长一声,旁边
便有弟子走上前,拉起尚跪在地上的陌归云便粗暴往外头大步踏去。
被冷冰冰连扯带按的带至庄内一角,只见是潮湿阴暗的四周,没有多少绿意,那方柴房也不知道是否还能生柴起火了,只
有门前锁的一道又一道的铁链刺眼得很。
“好好在这反省吧。到了午晚膳的时候,若是有人记得,饭菜自然会送过来的。”打开一重重缠绕的铁链,将陌归云往里
头一推,带路的人也不再多作交待,转身便回头交差去了。
陌归云叹气,听着门外一道道铁链重新被锁住扣在木门上的声音,抬头打量这方将要逗留半个月的“新居”,只见仅有转
身空间的柴扉内,地上搁着许多的干柴树枝,一角有已荒废许久的灶台,东南方的墙上有一方仅容些许光进来的小窗,完
全断绝了里头人从窗中往外偷走的打算。
光线稀疏,咫尺之所,抬头不能见天,低头只容半地,也确实是极适合作囚室的地方。陌归云呼了口气,弯腰将地上柴木
往旁推了些,整出一方勉强可供人躺下憩息的空地。静静盘腿坐下,阵阵刺人的冰冷从石地上传来,幸而如今是夏日,若
是冬日被关进来,恐怕等出去时已冷剩半条命。
虽然就这样莫名地被关进来了……不过其实也是没有什么颓丧之意的,在朱雀堂那边每夜睡睡醒醒,醒醒便难以再睡,经
常被磨得白日也头痛连连,昏涨不已。如今正好可以睡个安稳的觉,歇上好些天,倒也是件快事。陌归云淡淡想来,方才
对着柴房那一丝的皱眉也松了。
静气盘腿,又忆起上回奚仲隐所说的运气之道,陌归云闭目,凝神调理内息,真气汇流,畅行于百脉。暂歇下手中长剑,
内息之道还是不能歇的。
就此稍整内息稍歇困倦,待陌归云真正蜷缩卧下,沉沉入睡时,东南窗外透进来的已又是闪烁星光与无边月色。
……
耳畔依稀有嘶嘶的声音,只当是一时风声的幻觉,陌归云侧了个身,继续沉浸在久违的静夜里。
“嘶、嘶嘶……”那声音却不依不饶,还在耳畔响着,越发的清晰。
陌归云无可奈何,只得伸指揉揉眼,睁开了半条缝往外看去。却只是这半条缝,已然足以让一切睡意清醒。
一条臂膀粗的金纹蟒蛇正吐着绯红的舌,扭动粗壮的身躯往陌归云身旁处爬来,蛇眼闪烁着危险的幽红的光。
再也按捺不住一声惊呼,陌归云一边喘气一边已往旁滚跃而去。然而柴房本就极窄,再加上夜色阴沉,如此形势不是困兽
之斗,而更似是困人之斗了。
顾不得去想是怎样潜进柴房的金纹巨蟒,陌归云凝神屏息,一次次闪避着被激起了兽性的蟒蛇。随着陌归云身子越灵巧,
那蟒眼里的红光也更盛了,双目乌红,嘶嘶声也更具愤愤挑衅的味道。
一人一蛇,在此方小得可怜的柴房里久久僵持不下,陌归云手无寸铁,心知再僵持下去,必是自己遭殃无疑。以前在玉龙
峰上倒也不是没跟蛇打过交道的,虽然没有今日遇见的粗壮,也没有今日遇见的凶狠。
指握成爪,打蛇七寸,陌归云手急眼疾,一纵身眼看便要将那蟒制服。然而那蟒却是机警得很,不但一缩闪过还反尾缠住
了陌归云握成爪的手。
长叹一声“吾命休矣”,正是陌归云欲放弃挣扎的时候,柴扉门外突然有急促的脚步声,来人一把震开铁锁,黑影一闪,
已是破门而入。
“金银,快快将人放开!”一声猛喝,那本是双眼透着腥红的蟒蛇突然变得温和了,顺从地松开缠着陌归云的尾,蟒蛇嘶
嘶,游走到了进门那人的脚下。
幸而捡回一条命,陌归云额上冷汗直冒,抬头望向那疾风般的来人,一头斑白的发,但却精神奕奕得很,原是上回拜师时
在议事堂见过的顾千忍,陌归云谢道:“多谢顾堂主救命之恩——”
凑着大开的门外透进来的月色,顾千忍也看清楚陌归云的脸了,讶道:“是庄主上回收的徒弟?小子怎般会在这里?”
陌归云苦笑:“犯了些规条,被肖堂主撵进来思过。”
顾千忍闻言哈哈一笑,道:“年轻人就该有年轻人的张扬,不犯点规条倒不像话了!肖明夜这家伙,媚上压下的性子还是
一直的不改!哈哈——!”
看着盘在顾千忍脚旁那条温顺的金纹蟒蛇,陌归云好奇道:“这条金纹蟒蛇是顾堂主饲养的?”
“金银是老夫昨日方从苗疆处带回来的好物,今日下午老夫有事出门,回头便发觉关着金银的笼子竟然被人打开了。这金
银的牙有剧毒,被咬中一盏茶内没有解药可是必死无疑。老夫怕伤及庄中人,连忙出外寻觅,顺着蛇行留下的气味方寻到
此处。”顾千忍倾身摸了摸那蟒蛇的头:“也幸好它还没有咬到小子你,不然若是你死了,老夫在庄主面前可是罪孽深重
。”
“顾堂主既无伤人之意,自是无罪。”陌归云微微一笑,眸子半闭,暗自一叹。被打开的笼子么……杀鸡焉用牛刀,他区
区无名弟子一人,只是不经意间受到庄主稍多的偏宠,何必费至如此。
“不说这些了。”伸掌重重一拍陌归云肩,顾千忍道:“你和金银纠缠良久,恐怕会沾到些许毒液,稳当起见,你还是来
白虎堂里,让我给你些药驱散毒性吧。”
“可是我……”望了望已经被顾千忍掌风生生劈开的铁锁,陌归云犹豫。
“年轻人莫要被规条所限,小子虽是朱雀堂的人,老夫要管一把倒还是轮不到谁敢出言说不的!快来老夫白虎堂上,我有
几埕苗疆带回来的妙酒,与小子你一道干了!”顾千忍一手提起地上盘作一团的蟒蛇抱在怀中,跨步踏入月色中。
“多谢顾堂主。”连忙跟在顾千忍身后往前行去,陌归云谢道。
三十六.
朱雀堂与白虎堂一个在外庄至南,一个在外庄至北。绕过白虎堂所属的练武场,走到一方门前有白虎石雕威严的华宅前,
顾千忍回头道:“此处便是老夫所居”
跟在顾千忍进门,在大厅里坐下,只见大厅四周围满大大小小的透明瓶罐,里头装有不少的蝎子蜈蚣等毒虫,映着昏黄灯
火更显可怖。陌归云不禁有几分毛骨悚然,但还是强忍住了悚然之意,赞道:“顾堂主对毒物之事当真是痴迷。”
“哈哈,小子胆量还不错,白虎堂那些小子们第一次来老夫这里不吓跑的还没有几个。”在大厅中央一个偌大的空笼子里
装下怀中的金银,略略环顾这不知应算大厅抑或毒物园的地方,顾千忍满意道。
那些瓶子有好几个都是开着盖子的,不被吓跑才不正常吧……陌归云坐在厅中央的客椅上,头皮发麻地回头望向那就在自
己背后三步,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一跃而出的深褐色的毒蜈蚣,尴尬道:“顾堂主饲养的毒物的确是颇有几分吓人了。”
“小子怕什么,这里每一种毒物的解药老夫皆有,若真是被哪只不长眼的家伙缠到了,也顶多是痛上区区几天而已,性命
保准是无碍的!”说得煞是轻巧,顾千忍提起一个落在地上的空瓶盖,将陌归云身后几步的毒蜈蚣瓶堵上了,道。
半悬着的心总算稳下几分,陌归云方敢去细细打量那蜈蚣,只见约莫要比平常所见的蜈蚣粗壮上好几倍,瓶子里蜈蚣爬过
的地依稀有几分深紫的毒痕。陌归云不由问道:“这里的毒物生得都好是奇怪,顾堂主都是在哪里弄回来的?”
“昨夜缠你的金银是老夫在苗疆一名蛇女手上所得,而这毒蜈蚣是在天山雪峰偶然所获,千丈冰雪冰封不死,当真是非常
之物,非常之物!”顾千忍自得敲了敲毒蜈蚣的瓶子道:“可皆是能教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毒物,很是好玩。”
想不到断风庄除了剑术了得还有毒物如此高强之人,果然江湖第一庄之名并非虚谈,陌归云叹道:“似顾堂主这般的毒物
高手,在江湖上自立一个五毒教也可以了,于这断风庄内未免有几分虚度。”
“哈哈……还不是被洛云卿这小子给拐骗进来的?”顾千忍捋须忆道:“当年我毒物功夫还没有如今了得,可也是一方寨
主,雄霸一方水路。有一回洛云卿经过我们寨子管辖的水路,我与兄弟那时不识他是何人,只道是个文弱书生,想好生诈
上一笔。”
“结果,真是技不如人休要再提,任是我们寨子上下几十口人,竟然也耐不住洛云卿一人。服输之下,一时竟就被这般拐
骗进了断风庄中,说来也是好笑。”顾千忍爽朗一笑,望了眼正坐在椅上的陌归云,道:“说起来小子你样貌还真有几分
像洛云卿,难怪奚仲隐见你不过几面便愿收你作弟子。”
原来所谓缘分便是指如此么……心中竟有几分莫名的失落,陌归云淡淡的“嗯”了一声后便是无言。
顾千忍起身往内堂走去:“一直顾着闲话,也忘记答应你的事了,待我进内堂取些驱毒的药与美酒和小子你共饮吧。”
两尊酒埕,一包药散,顾千忍坐在陌归云隔壁,将那包药散化到左边的酒埕中道:“这是驱毒粉,融在这苗疆百仙酿里正
好,喝下有毒驱毒,无毒防毒,可是妙物。”
接过酒埕小饮一口,与上回喝的白干醇香有异,这百仙酿入口冰寒,只是一口舌头已然有几分麻痹。陌归云托着酒埕,只
见酒色碧绿,不由问:“这是什么酒?感觉真有几分的怪异。”
顾千忍也捧过自己那埕咕哝灌下了好几口,伸袖一抹须间酒水道:“这是苗疆百种毒虫浸浴出来的好酒,你初饮或会有几
分不适,腹中生痛,只是等你适应之后便会迷上那怪异的味道,哈哈,小子好好尝,这般驱治百毒的酒可不是普通人能喝
到的。”
听到百种毒虫已然有想把刚喝的一口吐出来的感觉,腹中适时的微微生痛,感觉似是被毒虫生生爬进里头般,陌归云冷汗
,然而面对顾千忍盛情,却是推之不得,只能微微又浅呷了些,任那百仙酿由身至心的折腾着自己。
厅中笼子里的金纹毒蟒不知为何又嘶嘶地翻滚起来,顾千忍皱眉,起身去看那异常的金银,陌归云终于逮着机会,连忙起
身告辞道:“顾堂主事务繁忙,弟子不便再作打扰,先行回去。”
“好,小子把酒带回去慢慢品尝吧!”顾千忍正忙着照理那条毒蟒,头也不回应道。
“多谢顾堂主。”提着那埕碧绿的百仙酿闯出白虎堂,陌归云总算长长喘出了一口气。
将近天晓之际,月色半明半灭,星光黯淡。从白虎堂出来后,陌归云顺着路上两道淡黄的灯曲折往前,少来庄中北面,几
下萦绕,没寻着回去柴房的路,却反而误入了另一方华宅的小园中。
一看便料得不知是何方堂主的属地,陌归云连忙定住脚欲要静静往回折去,下一霎却又被不远处飘来若有若无的人声所吸
引住,反而又蹑脚往前了几分。
“哼……”一声男子的低哼闷闷,房里半启的窗泄出了阵阵床席摇曳的声音。
“够、够了!啊……”还是方才男子的声音,带着粗重的喘息与呻吟。
“嗯?……以后还要我亲自去找你么?”带着几分轻薄的笑意,另一把男子的声音传出。
“滚!”吱呀的床又是一阵暴动,方才呻吟的男子带着怒意骂道。
“呵呵……我的好弟弟,这样对待兄长可是不对。”然后便是下方那男子更扭曲的呻吟声不绝。
陌归云站在窗外不远处的树荫后,连忙伸手捂住了差些没忍住的笑声。虽只有寥寥几句,可是在下那男子的声音是陌归云
最熟悉不过的——肖明夜无疑。至于另一个……竟是肖明夜亲兄,玄武堂堂主肖明日。
难怪明夜堂主最近脾气日益的暴躁,是在下面久了气没处发泄就找无辜的弟子们泄愤么……陌归云不无感慨默念道。
难得听见那欺软怕硬的人此般呻吟,陌归云不由生了几分坏意,悄悄立在树后继续偷听那闺房之趣。
“哥……不要……天快亮了,你放开我,呜,放、放开……”带着几分求饶的味道,被粗暴压在下方的人道。
“你不是嫌最近堂里事烦么……那就别管他们了。嗯,在这里好好陪我一日吧……”带着几分蛊惑气息的言语。
已然被折腾得有几分虚脱,在下的人迷迷糊糊扭头恨恨道:“我若是不回去……再过几日庄主准把我的位置也送给洛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