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息 下+番外——展素扇

作者:展素扇  录入:12-31

“二哥,璟泓这段日子多有长进,你且放心。”

“放你那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也不用整天费心看着,布置了功课找下人盯着就行。我没心思管他,倒是累着你。要不,以后让他跟我习武吧。”

“没事儿,我反正闲着。”二哥你这性子教他,还不得每天揍个半死。洛云启大概也知道自己不适合为人师,嘿嘿笑了两声,给人添满酒,碰了杯,感叹道:“容州倒很少下那么大雪。”“嗯。我在炎城也不常见。”

“哦,你冷不冷?要不回屋去喝。”

“不冷的。二哥待会我们去练枪吧。还想试试新做的小玩意”

“啊?”洛云启张着嘴看他,“你身体吃得消?”

“好多了。汤药都少服了。”

“那倒确实。”洛云启点点头,“托慕老弟的福了。”

慕北驰给的药效用很好,洛云息吃过后手脚不似往年冰冷了,身体恢复的很快。洛云息嗯了声,看着纷扬雪花出神,隔衣抚按着贴在心口的玉佩,微显落寞。“别想那么多。”洛云启拍拍他的肩,“走,喝完了咱耍会枪。好些年没见过你出手了。”

“我可不会因为是二哥就手下留情的。”

“嗬,口气还不小。看待会不揍得你求饶为止。”

这当然是戏言。洛云启可不忍心真揍他的宝贝弟弟,顶多就是枪杆象征性地轻抽了两下。洛云息倒是真没客气,兵器一被击落,就掏出机匣,边躲边射,高声提醒道:“小心痒粉。”洛云启哭笑不得,噼里啪啦扫开,笑骂道:“整天都琢磨啥玩意儿!”洛云息舔舔唇,忽然换了个匣子,“二哥当心了!”说着啪的按下了机关。数十粒细小的弹丸飞过来,洛云启随手一扫,弹丸被撞成粉,撒到脸上,呛得他止不住的打喷嚏。

“小云儿!”

洛云息从地上团了坨雪,上去给洛云启擦干净,慢条斯理道:“就说让二哥小心椒粉了。”

“不是痒粉吗?!”

“哦,上拨涂的痒粉,这次直接做了椒丸试试,可费了不少劲,唔……效果不错。”

洛云启那个郁闷啊,两手捏这洛云息的耳朵乱摇,“臭小子,拿哥哥给你练手是吧!”

“我都说要小心了,是二哥学艺不精。”

“还说!看老子不收拾你。”洛云启把人按到地上,使劲抖衣服上的椒粉,“你自己试试你弄得啥玩意。”

“阿嚏……阿嚏……嚏……二哥,你真阴险。”

“啥?!这玩意又不是我做的。”

“兄弟间,阿嚏……还分什么你我……”

“……你有理你有理!”洛云启完败,看洛云息眼泪都快呛出来了,赶紧给他擦了擦,拉起人拍干净身上的雪,“不闹了,喝点姜汤暖暖去。”洛云息出了身汗,点头笑着应下,见洛云启有点发愣,诧异道:“怎么啦?”

“没啥。你还是这样笑顺眼。”

春节是在容州过的,洛璟言这次不用人催,早早地就提前赶来了。照例听了老爷子的“年底训话”后,就跑去粘洛云息。他捎来不少手信,绝大部分是顾瑜瑾的,有两封季南游的。一封比一封短。顾瑜瑾的信上都是寥寥几句,“梅花开了,什么时候回来看”“下雪了,注意身体”“府里送来了新酿,味道很烈,你喜欢”等等。季南游的就更简练了,“一切安好”“祝新年。”洛云息失笑,收好信陪着洛璟言聊天。

“璟言,京都最近有什么动静?”

“有几件。相府的公子失踪了,到现在也没找到,京里很是闹腾了阵子。左相病重,圣上发了皇榜,悬赏民间良医。国公府上月走水,倒不严重。不过火好像是顾夫人放的。好多人都瞧见了,她癫狂地跑出门乱嚷。大伙都说她害了疯病。相思暖开门做生意了,我没去过,不知道是谁在主事。其他的没了,都是些琐碎事。春分三天两头的不沾家,惊蛰越来越懒,肥了两圈。李妈都不怎么做酥糖了,糯米团子不如以前甜了。怀辰还是经常来玩,顾大人来接他的时候偶尔会进你房里坐会再走。”

“他好吗?”

“没什么变化。可能睡得少,眼眶附近总是发青。”

“顺平楼呢?”

“生意不错。来之前还去吃了。四叔回去试试它的新菜。口味挺特别的。”

“嗯。你呢?”洛云息关切地看他,“瘦了些。太累了?”

“没有,哪能累着我。最近生意好,估摸着是数钱数的。”洛璟言调皮地眨眨眼睛,“铺子里请了个老师傅,手艺是一等一的好。出手的物件成色好的价钱能番上倍去。就是普通成色的玉石经他雕琢,也能卖得不错。”

“哦?哪里寻来的高人?”洛云息看他得意的眼睛都弯了,揉着他脑袋问道。

“说来蹊跷。早晨开门见地上躺着个人,我看他年纪大了怪可怜的,就让人给扶进屋里灌了点热汤,请了大夫给诊了诊,说是风寒。他醒了先要酒喝,不给就乱发脾气。”洛璟言想到那混乱场景,摇头笑出来,“下人们要把他赶出去,我想他要是冻死了岂不是白救了。就告诉他要么赶紧养好给他酒喝,要么被赶出去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喝到。然后他就不闹了。喝了五六天药,我给了他壶酒让他自谋生路去,谁知道他突然说要报答我。说自己是最好的玉石工匠,我若不信可以随便找块玉石,他能说出产地年限。只要给他工具,就能证明。”

“后来他就成了你新请的师傅?”

“嗯!孙师傅嗜酒如命,脾气又古怪,除了我,也不爱和别人说话。”洛璟言道:“四叔不在家,我常常和他聊天的。他每次喝得半醉不醉的时候都会絮絮叨叨说很多。说自己是熙陆人,为皇廷效过力。说人心可畏,是怎么也磨不平的石头。说想念家乡,却没人等他回去。还唱了熙陆的民歌。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好陪着。”

洛云息温和道:“他没说你是个好孩子?”

“四叔知道?”洛璟言讶然,脱口而出。说完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

“嗯。你本来就是。他住哪?”

“之前不知道,现在住家里柴房。我本来想给他安排间屋,他死活不肯,蜷柴房里就凑合了。”

“哦。”洛云息垂目暗想,既然有如此手艺,为何这般落魄,被拣到是机缘还是刻意?回去后要留意下此人。璟言心地纯善,可不要被蒙骗了才好。

105、家宴

皇宫的年宴和普通百姓家的在形式没什么不同。无非是一大家子人吃吃饭喝喝酒,说堆有的没的。内容上却是差得远了。你既不能真的吃饱、也不敢真的喝醉,更不会说几句真话。慕北驰八面玲珑地应付了几圈,笑容慢慢淡了。这本是他熟悉的场合,经了二十多年早已游刃有余,这次却觉得委实难熬起来。心中厌烦气闷,只能借酒舒解。

“九弟,来,六哥敬你杯。你鞍前马后为皇兄奔波解忧,现在又效力工部,事无巨细一一操持。九弟对皇兄的敬服自不用说,便是皇兄对你的爱重之心,六哥也着实羡慕得紧啊。”

当年若不是你小子坏事,那位置说不定轮不到老五来坐!本王派了人送了药,甚至向左老头重金买了机括,居然都没能把你埋在大烨,算你命大!而今失了老五的宠信,看你还得意到几时。

众人皆低头当作没听到。六王爷您这话可说得太不厚道了。爱重?谁都知道卸了户、吏两部的挑子被打发去工部绝对不是什么好差事,更别说还是任副职。九王爷以前的确是得圣上爱重,出去办了趟差回来反而失了宠。皇帝对他虽说不上厌弃,但也颇为冷淡。前段日子睿亲王病了阵子,圣上除了赐了点药,就没去看过回。比起往年可差得远了。

“谢六哥。”慕北驰饮尽,“睿诚才疏,蒙皇兄厚爱,已是惶恐。唯有对皇兄更加敬服恭顺,方能心安。”

六哥,好自为之。

“九弟毋须自谦。皇上圣明,知能善任。”

这话怎么听都是挤兑得厉害了。摆明说睿亲王能力不足以担重任才搁到工部去打杂。圣上还在上头看着呢,您也多少留点颜面。

慕北驰微微一笑,云淡风轻道:“蒙皇兄不弃,睿诚当竭尽所能。只是公务繁忙,倒失了六哥的那份清闲啊。听说六哥府上的花草养得格外精神,弟弟一直想去观瞻,苦于抽不出身来。回头得多向六哥讨教。”

礼亲王身体欠佳,交了差事,正“全心养病”中。至此,一顶“闲散王爷只会侍弄花草”的帽子算是让慕北驰给扣头上了。

“只会耍嘴皮子。”六王爷从牙缝里挤出句,声音极低,旁的人当然是听不见的。

“彼此。”慕北驰回敬。看着对方黑下去的脸色,兴趣缺缺。自嘲地想,自己可不是只会耍嘴皮子么。若是云息在,八成直接会说“你闭嘴。”他有点羡慕起来,云息能对个九王爷说闭嘴,自己就没那个运气。良宵佳节,不能和喜欢的人守望黎明,却要陪着堆讨厌的嘴脸打屁,真是煞风景!

想见他。想两个人一起度过今夜。想执手相望,想耳鬓厮磨。

“九爷,九爷,皇上叫您呐。”身后伺候的太监小声提醒道。您这发什么怔啊!

“啊”慕北驰忙收敛心神,“是。皇兄有何吩咐?”

皇帝不动声色地瞅了他眼,淡淡地说:“朕听闻你最近对琴艺颇有所得?”

“不过是解个闷罢了。皇兄若不嫌弃,让臣弟为您献曲,权当助兴,如何?”

“哦?也好。”皇帝颔首。慕北驰正想招人把琴拿来,就听皇帝旁若无人地加了句:“散了席你跟朕回去弹。”

“臣弟遵命。”

好不容易熬到散场,众人陪着皇帝赏了烟花,各自回家陪老婆孩子去了。慕北驰喝得有点上头,乖乖跟在他哥哥身后,准备客串把卖唱的。他回去也无事做,没有妻室子女,满府的姬妾又都被他遣散了。南游和岚疏不在承庆,逍遥自在。只有自己,既不喜居于朝堂,又不能游于江湖……

“……睿诚……老九!”

“臣弟在。”

皇帝不悦,蹙眉道:“你是怎么回事,心不在焉的。”

“臣弟不胜酒量,皇兄恕罪。”

皇帝打发了随侍,斜眼睨他,“怎么,不借人了连称呼都省了?”

“五哥,”慕北驰笑道:“刚才不是觉得人多嘛。正想着给五哥弹什么曲子呢。”

“不忙。身体可好利索了?”

“皮肉伤,没事儿了。让五哥挂心了。”

皇帝凉飕飕地哼了声鼻音。为个丫头折了近半人手也就罢了,还想瞒住朕受伤的事。为了让犯“欺君之罪”的某人长点记性,皇帝待他缓过了劲就直接打发去了工部。态度也是冷下来。今天看六王爷在大庭广众下落他面子,有些不高兴了。朕就算把人晾在一边,也不是你能踩一脚的。

“五哥,弟弟有年节礼物送您。”

“不是送过了?”

“那是睿亲王送的。这是弟弟送的。不一样。”慕北驰说完,从怀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个精致匣子,“五哥瞧瞧。”皇帝狐疑地接过,什么东西如此宝贝?打开一看,顿时怔了下。有极其柔软温暖的情感一丝丝绕上帝王强悍坚硬的心。褪色多年的记忆倏然鲜活起来。

“你有心了。”皇帝很快收拾好情绪,淡然道。

“五哥喜欢吗?”

“手工过得去。”

“五哥喜欢就好了。”慕北驰逗趣道:“也不枉弟弟百般难为那匠人。可惜只得了个形似,五哥的英武气势泥坯承不起,怎么也得用纯金打造成行。”

“你就贫吧。”皇帝瞟了他眼,嘴角微翘。心想老九嘴皮子倒是越练越利索了。可奉承话从他口里说出偏偏觉得受用,每个汗毛孔都舒坦。慕北驰贴近皇帝身边,肩膀轻轻撞了他下,嘟囔道:“实话都不许说?您真霸道。”

程四喜急忙低下头。九王爷可够大胆的啊。那是皇上,哪能随便乱说乱撞。正忐忑着,就听皇帝用掩不住笑意的声音道:“混账小子,又皮痒了是吧。”

听过了琴,皇帝兴致颇高。索性留下人一起守夜。兄弟俩天南海北地聊了不少,皇帝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一高兴又使人烫了酒来。要说皇帝的酒量,谁也不晓得到底是个什么程度,反正没人见他醉过。慕北驰也摸不准,不过他自己能装多少有数,宴席上本来就灌了许多,又几壶下去,开始有些醉意。“五哥,弟弟再喝怕要御前失仪了。”

“朕恕你无罪。”

“要是闹出笑话来,弟弟自己面子上过不去啊。”

皇帝眼皮抬了抬,道:“打小在朕眼皮底下,什么丢脸相儿朕没见过?”正是当初慕北驰耍赖时说过的话。自作孽不可活呐,慕北驰苦笑。五哥您记得真清楚。皇帝亲自斟了杯酒给他,“朕自登基,能说话的人是越来越少了。敢和朕对饮的也就剩你一个了。”慕北驰听完默默举杯敬了皇帝,仰头饮尽。隔着案几握住皇帝的手,道:“睿诚不才,喝酒总还拿得出手。今夜咱们兄弟不醉不归。”皇帝目光落在他手上,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拍开他道:“就你那点酒量?”

慕北驰不乐意了。我酒量哪里差了!搁外面也是千杯不醉的海量。皇帝搭眼一瞅就知道他想的什么,眯眼道:“怎么,不服气?”

“五哥您先甭得意,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才知道!”

程四喜眼珠子都快掉出来。哎呦我的九爷哎,您这也忒那啥了。皇帝也是愣了下,笑骂道:“哪学的泼皮话,没大没小。”

“我也不记得了。跑不了是跟南游学的。哦,南游我跟您提过……”慕北驰边喝着酒边讲述在大烨的见闻经历,讲自己宅子里的梧桐树,莺声燕语的相思暖,乐平的上元节灯会,潭城的桃花酒,明解山上划碎一池星光的温潭,抚水画舫灯火通明……也说百姓的生活,京都的米价,流行的风物,茶馆里说书人最常用的故事。他的眸子越来越亮,语速越来越慢。脑子有点不够用,很多话要想一下才能说清楚。皇帝静静地听,时而思索时而颔首,很少开口。酒倒是没落下,和慕北驰喝了一壶又一壶,神色却始终清醒。

“……大烨对从商的态度较为开通。弟弟认为这点值得咱们借鉴。农可固国商可富国,朝廷需要钱,官员的薪俸、军备和兵士的待遇也有待提升。皇兄雄才大略,以武立国强其外,以法治国慑其内,无可厚非,只是臣弟以为,律法严苛束民身有余,拢其心则略显不足。让百姓得到真正的惠利,民心才更为安稳顺服。臣弟明白皇兄顾虑,但熙陆经您十几年梳理,无论是朝内还是朝外,形势都已稳定,重农抑商的方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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