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息 下+番外——展素扇

作者:展素扇  录入:12-31

“懒得担心。早点睡吧。我回去了。”

“小曜。”

洛云息扭头看他,“嗯?”

顾瑜瑾盯着他胸口,想起刚才看到的那块玉佩,张了张口终是什么也没问,“无事,就是想唤一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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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了烧的顾怀辰又精神了。大清早就爬起来依依不舍的“话别”……弄得洛璟言哭笑不得,强撑着精神陪他。顾瑜瑾天还没亮就回去了。李方鸣充当了救苦救难的菩萨,及时地把洛少爷从顾小祖宗的“魔音”下解救了出来。

“洛伯伯,怀辰要走了。昨晚给您添麻烦了。”顾怀辰诚恳地说。洛云息惊异于他状态转变地如此之快,伸手捏了把他粉嫩的包子脸,叹道:“你和你父亲不像。”

“我长大了就像了,”顾怀辰仰着小脸道,“我会变成和父亲一样了不起的男人!”你父亲小时候的脾气和现在没甚变化,你再长估计也变不成他那样,洛云息暗想。“洛伯伯下次来我家玩吧,让怀辰好好招待你。”

“哦?顾公子这么小都能当家了。”洛云息把人抱起来,任他在身上撒娇乱拧了阵。他向来喜欢孩子,更不用说还是故人的孩子,抱起来心里别样亲近。顾怀辰昨晚生病时被他抱过,摸准了这个伯伯喜欢他,不客气地“恃宠而骄”了。玩完洛云息的头发又玩他的衣服,表情相当专注,好像手底下是很重要的事。李方鸣木着脸想,长痛不如短痛,小少爷您再拖时辰还不是得走?

顾怀辰从洛云息领口拎出丝线上的玉佩,又玩了会,才小大人般叹了口气,“哎,我走了。”洛云息被他幽怨的表情逗得笑场,把人送到门口,看着他一步三回头地被领走了。

“阿霄家的小子……呵,不知道他怎么养出来的。”

“可不是嘛。凉飕飕地冰坨子养了个暖乎乎的小包子,真不容易。”洛璟言颇为感慨,刚要回去,就见一个五十岁上下男人摇摇晃晃地往这边来。

“四叔,那就是孙师傅,我给您提过。”洛璟言打着哈欠道:“他昨晚大概又跑到街头小酒馆买醉去了。”

“孙师傅。”洛璟言等人走近了,点头打招呼。

“少爷你回来了!”孙巧高兴地说,“那就好,那就好。”

“这是我四叔。你称呼四爷就成。”

“四爷。”孙巧对着其他人少了分热乎劲,低头唤了声,就没话可说了。“孙师傅累了,去休息吧。”洛云息闻到他一身酒气,也不欲多说,侧身让开门口。“谢四爷。”孙巧应下,躬身往里走,经过洛云息身边时,突然站住了。瞠目结舌地盯住洛云息胸口的玉佩,“你,你……”

“怎么了?”洛璟言诧异。

孙巧手哆嗦地想去抓那块玉佩,被洛云息警惕闪过,冷声道:“孙师傅这是何故?”

“你是,你是,是谁……”

“你以为我是谁?”

“让我看一眼,一眼,就一眼。”孙巧恳求道。

洛云息皱眉想了想,还是凑过去给他看了。他没有摘下来,怕对方情绪激动摔碎了。孙巧双手颤抖的捧着玉佩,抚着上面的纹样,手指慢慢地沿着边缘厚度触摸,抖得更厉害了。他看到背面的“玖”字,像是终于确定了什么,扑通跪下,磕头道:“罪臣孙巧,叩见九王爷。”

洛云息僵住。

“罪臣虽远离熙陆,但九王爷的威名早有耳闻。风烛残年得瞻真容,此生足矣。”

洛云息一把抓住他的领口,提着人进屋,遣散下人,沉声道:“给我说清楚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您的吗?”孙巧惊疑地道,一边不住摇着头,“不可能,瑞临佩怎么可能送人。”

“告诉我,这玩意代表什么意思!”

孙巧为他气势所慑,如实道:“这是熙陆的皇子玉佩。皇子出生百天后都会由圣上亲自佩戴。罪臣当年有幸参与天承十七年瑞临佩的制作雕刻。这块就是出自罪臣之手。”

“你认错了。”洛云息漠然道。

“不是的。”孙巧执拗道,“这种玉材质特殊,产量极少,除非皇子才有资格佩戴。这些如意流云纹是我平生最得意的手笔,怎么可能认错。”

“我说你认错了。”洛云息转身要走。

“睿亲王……”孙巧喃喃地唤了声,手足无措。

“你喊什么?”洛云息身体晃了下,缓缓问道。

“睿亲王。您的身份罪臣绝不会乱说。”

“这是朋友送的,他只是个普通世家子弟。你在撒谎。这就是块平平无奇的玉佩,什么都不代表!”

孙巧是个不知道变通的直肠子,要不当年也不会被同僚陷害排挤,落得驱逐出境的下场。他脱口而出道:“我没有说谎,我能证明。瑞临佩边缘用的是隐刻手法,表层是花纹,下面隐着文字。只要沾上印泥盖在纸上,就能分晓。”

洛云息抓着门框站了片刻,忽然疾步冲进书房。洛璟言打发了孙巧忙寻了过去,看到他四叔怔愣地盯着桌案,面如死灰。

案几铺的纸上印着繁复的纹样,而纹样下仍能模糊辨认出一排蝇头小字:

天承十七年第九子穆江睿诚。

“四叔。”洛璟言担忧地抚着他的肩。洛云息阖眼,只言片语自脑中闪过。

【“穆九是身份。我更喜欢北驰这个名字。”】

【睿诚。我的本名是,睿诚。云息,叫我睿诚。】

【“你什么时候爱我不能自拔,我便告诉你。”】

【“何必谈及父亲,便是不才在下,在熙陆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云息,你会和我为敌吗?”】

他忽然恍惚地笑了。原来你说过的,只是我没在意,原来是我小看了你。

“睿诚,睿亲王。好啊,好一个九王爷。你怎可欺我如此!”

洛云息气急攻心,一口血喷在纸上,捂着胸口躬身剧烈的咳嗽。吓得洛璟言大惊失色,“四叔你怎么样。你别激动,别激动。四叔!!来人,快来人,去找大夫,快!”洛璟言把人架到床上,哆嗦着抹他嘴角的血迹,却怎么也擦不干净,急得泪都出来了,“大夫很快就来了。你别吓我,求你了,别这样。”

107、出走

“六叔,你闷不闷,幸儿念段经书给你听。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照见五蕴皆空 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

李幸轻声地念着,少年还没有变声的音色犹带稚嫩,态度却是认真端重,一句一句缓慢清晰地念出。洛云息自那日起一病不起,病势缠绵不去,日复一日的憔悴虚弱,大夫换了几波,汤药灌下去也不见太大效果。顾瑜瑾下了差就过来陪会儿,有时候把公文带回来处理,俨然把这里当成第二个家。

“小曜,好点没?”

“嗯。”

“大夫说让你放宽心,再吃几贴药就能下床了。”顾瑜瑾难得唠叨起来。

“嗯。”

“今天我不回去了。听说你晚上时常惊醒,陪你坐会。”

洛云息偏头看他,末了还是嗯了声,并无多话。他从醒来后便是如此,什么都没说,目光寡淡平静,不见多余情绪。态度一应如常,对洛璟泓的“鞭策”没有丝毫放松,只是不能亲自盯着他。顾瑜瑾到现在都没弄清楚“心疾”从何而起,洛璟言语焉不详,洛云息沉默忍耐,犹如一棵倔强的树,守口如瓶。但顾瑜瑾能感觉到他的愤怒,它们被竭力压制在冷漠之下,像是用冰层封住烈火,岌岌可危。

“怎么还没睡?”深夜,顾瑜瑾坐在洛云息的卧室里批完公文,抬头瞅见他眼神空洞地盯着帐顶,皱眉问道。

“嗯。”洛云息低低应了声,“能给我找点酒喝吗?”

“借酒浇愁不可行。”

“那些安神的药没作用,还不如酒来的有效。”

“我陪你说会话。”

年轻有为的顾侍郎有很多优点,比如勤勉,比如务实,但说话绝对不是他的长项。搜肠刮肚地统共没说十几句,就再也找不出话来了。他不擅长引开话题,通常都是就事论事,言简意赅,拧着眉苦思下面该提点什么好。

“怀辰好吗?”洛云息不忍他难堪,主动问道。

“好。几次说要来看你,我怕他闹,没让他过来。”顾瑜瑾说完,觉得短了点,想了想又多补了几句:“他想学骑马,昨天方鸣陪他练了会。过段时间,准备让他习武。”

“让他过来吧。”陪陪璟言也好。洛云息想起了什么,道:“你教他射箭。”

“我很多年没拉过弓了。他要是想学,我找人教他。”

“总归苦练过,落下了可惜。”洛云息淡淡地说,“若因为当年的事,没必要。我不在意了。”

我真的不在意了,洛云息想。

就像个摸着石头过河的人,跌了跤摔伤了胳膊,狠狠疼了阵子,心里惊惧怨念,等下一跤撞破了头铬伤了腰,又觉得第一下没什么了。

感情有时候很奇怪,再切肤刺骨的痛,过着过着也就淡了,明明是唯恐避之不及的人,处着处着也就惯了。而人心是最坚韧也最消耗不起的东西,可以经年不改历久弥新,却经不住再一次的错付。

“你有什么憋屈,告诉我。”顾瑜瑾从他平淡的语气中感受到几分难以言说的心灰意懒,竟似染了沉沉暮气般黯淡,不由暗惊,抓着他的胳膊道:“你告诉我。”

“告诉你能做什么?”

“但凡我能做的,都会做。”

“不用。我自己能对付。”洛云息抿了下唇,目光有了点暖意,“你坐这就好。”

顾瑜瑾深深地看他,忽然俯下身要吻他。洛云息偏开头,轻声道:“辰霄,过去的事就揭过吧。”揭过所有的仇怨,也揭过曾有的情爱。这已经是他们之间能有的最好结果。

“没关系。我能等。无论多少个十年,我都有耐心等下去。”

“你执念太深,这不是件好事。我们从小到大的情分,我不想看你自困牢笼。”

顾瑜瑾低头笑了。他是极少笑的人,偶有笑意也只是一闪而过,但这次却维持了很长时间,笑容释然通透,像是疲惫的旅人茫然四顾后终于找到归途,卸下行囊轻松前往。

“当初我以为你死了。”顾瑜瑾想形容下自己的心情,发现找不到合适的语句,“你想不出那怎样的绝望。可你还活着,就在我面前。即使不爱了,又如何。我至少能看见你,能在你需要的时候帮你。没有比这更大的恩赐了。之前我很挣扎,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你。想把你关起来,只属于我。人总是这样,得到的越多越贪心,差点忘了,最初的愿望只是想让你好好活着,生活在一起。现在虽然不是以我希望的形式,也是得偿所愿。”顾瑜瑾手覆上洛云息的脸颊,坚定道:“这样,就好。”

这大概是顾瑜瑾除了公事外说的最长的一段话。洛云息无言以对。是啊,怎么忘了,一样固执的人,谁也劝服不了谁。你的心意我知道,不能再回应你,抱歉。洛云息黯然地想。就听顾瑜瑾平静的声音徘徊在耳边。

“世人痴语,情不知所起。惟愿,不知所终。”

******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王顺平送来慕北驰久别后的第一封信。洛云息接过没看,搁在了一边。把绣着芍药的锦囊交到王顺平手里,道:“王掌柜,若得机缘,烦请转交给九王爷,告诉他不要再寄信来了。以往承蒙关照,云息感恩不尽。”

“洛,洛公子,您这是,使不得啊!”王顺平惊慌地说。九爷听了这还不得翻了天!

“麻烦你了。”

“洛公子,小老儿敢问一句,您是要去哪么?”

“呵——天下之大,少不得游览一番。”洛云息朝他略点了点头,告辞离去。王顺平呆愣了会,火烧屁股地跳起来。哎呦九爷呐,不得了了,您的身份露馅了,您快来吧!洛公子要远走高飞了!

或许是他求的菩萨显了灵,慕北驰没动静,季南游倒是悠哉悠哉地找上门了。他和一堆狐朋狗友花天酒地玩腻味了,怀念起洛云息身边的清静来,给慕北驰递了个信就心血来潮地跑来了。王顺平对着那张刀疤脸认了老半天,才小心地问道:“季爷?”

“呦,老王。才几天儿没见啊,就认不出人了。商人薄情,你这也体现得也忒明显了点吧。”

你画成那样谁认得出来啊!王顺平内心咆哮,听这气死人的调调,肯定是季南游无疑了。“季爷,您就别打趣小的了。九爷还好吗?”

“他啊,吃的想睡得着,好的很。他那五哥刚塞了几个年轻漂亮的小妞给他,能不好嘛。”

“咳,这个……”王顺平朝上拱拱手,“陛下圣明。”

“哎我说,你怎么不问问小爷好不好呢?老王,你这心可偏的很了。”

你不祸害别人就算好的了!季爷您有不好的时候吗?王顺平翻了个白眼,忽然想起一事,拍着大腿急道:“不好!”

“哈?你这才见面就咒我啊。小爷好的很。”

“不是。是洛公子,洛公子不好!”

“什么?!”季南游顿时笑不出来了,“他怎么了?”

“您看这个。”王顺平拿出洛云息给的锦囊,“他放下这个说让九爷别寄信来了。”季南游抢过锦囊,他可不像王顺平有那么多顾忌,当即就拆开查看。慕北驰的瑞临佩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内附了张窄笺,“山高水长,望君珍重。”字体劲秀,确是出自云息之手。季南游捏着锦囊看了半晌,芍药,将离。他是想走了。

“东西什么时候送来的?”

“有大半月了。”

“他说要去哪了没?”

“没有。说要游览一番。”

娘希匹的,这可麻烦了!季南游暗骂。他自己居无定所过得痛快,当然也知道旁人寻他不着恨得牙痒痒。如今自己摊上这差事,可有得费神了。“事先瞒着北驰,等小爷找到人再说。我走了。回头给你信儿。”

劳碌命的季小爷屁股还没坐热就去找了洛璟言。确认了对方的身份,洛璟言摇头干脆道:“不知道。”

“别瞎扯哈。快给哥哥说你四叔去哪了,我这急着呢。”

“季大哥,我真的不知道。不过四叔应是先去容州和父亲道别。”

“小家伙呢?小家伙跟着没?”

“没有,幸儿去学堂了。没跟着一起。”

连儿子都不要了?!这是想干嘛!季南游脸色沉了下去,“你们怎么能放心让他走?”

“四叔答应过会回来。我相信他。”

“璟言,发生了什么,说给我。”

“我四叔知道了慕大哥的身份,大病了场。之后身体一直不好,大夫说是心病,得自己想通了,才能真正好转。有一日顾大人来找四叔,两人在房中谈了很久,之后没几天四叔就打点行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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