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的风华绝代,可也别有一分清雅,你说是吧大哥?”
我木然地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流苏?”
那人规规矩矩的从李少卿怀里站起来,朝我低下头,“是的大少爷,小的叫流苏。”
“流苏……流苏……”
“呵呵,大哥原来也喜欢这种清淡的啊,那送给大哥好了!”
“少卿……”我定定神,“我要找的人,就是他。”
李少卿哈哈大笑,“大哥,你想要这个贱人,就直说好了,何必拿你那恩人来当托辞。流苏,以后你就跟着大少爷,好好
伺候。”
“祈陌……你真的不记得祈陌这个名字么?”
“大少爷喜欢叫祈陌,就叫我祈陌好了。”弯弯的眼睛笑得乖巧,却再没一丝清冽。
我坐回自己的座位,“你还是叫流苏好了。”
李少卿说,流苏是他从勾栏里面赎出来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难得的是在床上能把人伺候得服服帖帖。
那时我恨不得再抽他一巴掌终究是没下去手,“你小小年纪,哪里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
“大哥这样说,要不我把他送回去?”
一句话噎得我半点脾气也没有,于是我拽上流苏,回了竹林。
照顾巫凌的小厮被我打发回了李家。
我拿棉花蘸了水给巫凌擦着嘴唇,旁边的流苏轻轻道,“大少爷,我来吧。”
我看看他又看看巫凌,忽然觉得这一切来的不可思议。
把巫凌安置妥当了我问流苏,“你今年……多大了?”
长长的睫毛冲我眨了眨,恍惚间还是在文昌宫的模样,“十八。”
“这些年……生活的还好么?”
他笑笑,“还好。”
想想也知道不好,我这话问的,着实多余。
祈陌,难道因你是戴罪下界,所以要在那种地方么?
我看着他,更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儿。唉,他不记得我,原本也是我活该。
“大少爷,不早了,歇着吧?”
我任由他扶上了床,然后对他说,“隔壁的厢房刚收拾干净,你也早些去睡吧。”
他毕恭毕敬的退下,我这心里愈加的不好受。
我又梦见祈陌,这回我们在树下喝酒。
“桑落酒,这名字取得好。”祈陌说,“桑之未落,其叶沃若。桑之落矣,其黄而陨。”
我说,“桑落,多少有点儿悲催,倒不如叫重阳酒,反正桑落时正是重阳。”
“重阳太没有意境了,我还是喜欢桑落。”他说着,一饮而尽。然后趁着酒醉倚在我身上,向我的耳边吹酒气。
那双清冽如泉水般的眼睛弯起来,让人看了心旌摇摇。我趁势把人压了,唇舌搅在一起酒香四溢。
真实的触感把我从梦里拉出来,睁开眼睛,一张放大的脸近在咫尺。
我赶忙把嘴挪开,流苏整整衣服低声说,“我是来看看您睡了没……是您把我拉上床的……”
我不尴不尬的干笑,“不、不好意思……”
“大少爷,”他一边脱着衣服一边说,“本来流苏也是要伺候大少爷的……”
我赶忙把他脱下来的外衣给他披上,“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个……你还是回去睡吧……”
“是。”他低眉顺眼的下了床,摇摇欲坠地走出去,唉,这事儿,该怎么跟他解释?
本大仙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天,这日子过得,越来越愁苦了。
瞪着眼睛到天亮,我顶着俩黑眼圈儿去看巫凌。
流苏看来起得很早,到处都打扫的干干净净。见了我福了个身,“大少爷早。”
我看到他那样子浑身的不自在,“流苏啊,以后这些规矩就都免了吧……你我就兄弟相称怎样?”
于是他眉眼盈盈的瞅着我,“李大哥说怎样就是怎样。”
咳咳……还是别扭。他这言听计从的习惯看来要慢慢改……不过至少,李大哥这个称呼比起大少爷来是顺耳多了。
我本来琢磨着,找到祈陌之后,如果他还稀罕,就还他一世情缘,如果他不再要我这个负心忘情的半妖,就乖乖和师父回
山。可是他现在这样,只让我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还有巫凌……也算是被我拖累的。
唉,本大仙是来还债的,怎么却越还越多?
“李大哥,你来看看,巫先生的眼睛怎么闭上了?”
我奔过去一看,巫凌那双睁了很多天没眨一下的眼睛确实是闭上了……我探探他的脉搏,还在,又拍拍他的脸,无力地喊
着,“巫凌……巫凌你醒醒。”
这话我与他说了许多遍,他没有应过一次。于是我叫了两声便放弃,睁眼闭眼的,还不是都一样。
就在我转身想去拿水给他喝的时候,床上传来低沉嘶哑的声音,“颜珞……”
第13章:
一双含着水汽的眼望过来,像是隔了千山万水。
我握着他的手欢喜的掉眼泪,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哑哑的吐出个字,“水……”
我赶忙接过流苏递过来的碗,一勺一勺的喂给他喝。
喝了水,说话利索多了,他看看流苏,对我轻轻一笑,“找到了?”
我点点头,“什么也别说,歇着。”
说这话时,我握着他的手,袖管垂下来,露出手腕上那串璎珞。
旁边一声脆响,流苏慌乱地捡着地上的碎碗片,“对不起……我这就收拾干净……”
那时祈陌跪在文昌宫的台阶下捡书,也是这个样子。我看得有点出神,等回过神来时才发现他划破了手。
我从内袍上扯下快干净的布,拿起他的手指小心包了,却不知说什么好。
“谢谢李大哥。”流苏抬起的头很快又垂下去,拿起那些碎碗片跑出去了。
我手足无措地对床上的巫凌说,“呵呵,他叫流苏。”
“流苏……轻柔不失刚直,好名字。”巫凌把手上的璎珞摘下来递给我,“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我拿在手心里挺为难,“你……”
他永远笑得风轻云淡,“也许是天意如此,看来我失魂这几天,也算不得什么坏事。”
“说真的,这几天,我真为你担心……”本大仙一向爱说实话的。
他笑笑,“反正你要找的人也已经找到,其他的,不重要。”
我要找的人……唉……再见如何,不见如何,念念不忘又如何。轮回里转一圈,谁又还记得谁。有句话叫物是人非事事休
,最近本大仙,经常伤感。
巫凌说,有个人记着,总比都忘了好。
我找到流苏时,他正忙活着早饭。
看着竹林里飘起的炊烟我泪流满面,终于可以不用等李少卿送来的饭了。
我怪不好意思的走过去,怎么说,这会儿送给人家东西,倒像是给饭钱。
不过本大仙向来不喜欢婆婆妈妈,于是我把璎珞塞到他手里,一席话说得字字诚恳,“你要是不愿意戴,就先放着……反
正,这东西是送你的,不要再给别的什么人。”
他怔怔地看着我,眼睛里又开始水汪汪,然后二话没说戴在手上,“李大哥,准备吃饭吧。”
“哎。”我答应得十分舒畅,就冲这利落劲儿,是本大仙的人没错。
晚上我躺在屋顶上望天,风有点儿凉,星星也不多。
想起今天下午巫凌对我说的那句话,这心里就毛毛躁躁的,睡不着。
他说,“我过几天就回龙宫,你若有事,对着巫水的方向喊我一声,我就会到的。”那时我半个字也说不出,现在也是。
想留住他,我没资格没立场更没那个脸去说。
我想起那天祈陌在梦里跟我说,人世间的生老病死,转过头来看时不过一瞬。
祈陌,你高看我了,我没那么聪明也没那么洒脱,我不是什么得道的神仙,我只是个小妖,看不透这聚散离合。
夜深了,酒也喝光了,我摇摇晃晃的往回走,摸索着进了屋,一头倒在床上。
“颜珞?”
怯怯的声音,我睁开眼一看,旁边躺着的人,不是流苏么?敢情走错了。
我赶忙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想起来,“你刚才叫我什么?”
“颜珞,”床上的人一骨碌跑过来挂在我身上,哭得眼泪鼻涕到处都是,“颜珞……”
老子跟他的鼻涕眼泪混在一处,捧着那张惨兮兮的小脸又哭又笑,“你想起来了?祈陌?”
他狠狠的点头,扬起手腕,“你说,我戴着它就像你跟着我,我以后,再也不给别人……”
老子也管不得那么多了,随手擦擦鼻涕,对准鼻子以下脖子以上该亲哪儿亲哪儿。
记得最后滚上床的时候,鼻涕眼泪确实都已经擦干净了。
日头很高了才醒过来,旁边人睡得还香。于是我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披了衣服往外走。
往日此时,巫凌应是拿了本经书在院子里读了。
可是今天小院却空空的。我于是去敲他的门,只轻轻一下,门自己开了。
桌上的镇纸老套地压着张字条,“勿念。”
我拿着那张字条,心里空落落的。手心的疤还在,什么血契,都是骗人的,还不是说走就走。
“早些回来,等着你吃午饭。”
我出门去的时候,祈陌在身后说。
我知道我是追不回来的,我只是想出去走走。巫水的方向……应该是东南边。
他说过要整理他父亲没完成家谱,反正无论如何,比跟着我这个废柴浪费光阴要好得多了。我突然想,我真那么喊一声,
他会出现么?
还是算了,真的出现了,又不知说什么好。
也许现在这个结果是最好的,好歹,不用结果了谁的性命来终止那个血契。
我倒真真希望,那个牧道士是骗我的,掌心那个疤也就只是个寻常的疤,而已……
潞州城的街市热闹依旧,我买了只鸡,拿回去让祈陌炖一炖,慰劳一下本大仙这些天此起彼伏的心情。
回到竹林,我便后悔出去这一趟了。
院子中间躺着满身是血的祈陌,旁边是拿着鞭子的李少卿,身后还有一帮喽啰,好不威风。
我把手里的鸡隔空扔过去,“李少卿你在干什么?!”
李少卿手里拿着那串璎珞,见了我把脸一扬,指着地上的祈陌说,“这贱人,偷本少爷的东西,打不得么?!”
“谁说他是偷的了?!那是我送他的!!”我把祈陌抱起来,他浑身的衣服已经给鞭子抽的零零落落不成样子,一道道血
红的鞭痕触目惊心。“谁让你打他的?!”
“我不过打一个下人,大哥用得着这么生气么?”李少卿不屑地瞅瞅我,“难道在大哥心里,我这个亲弟弟还比不上一个
勾栏里的贱人?!”
我捏紧拳头,把祈陌抱进屋放在床上,他呲牙咧嘴地拽拽我衣服,“别……别跟他们动手……”
“你别管。”我出来关上门,把李少卿手里那串璎珞抢过来,“你说这是他偷你的?”
“是又怎样?”
我反手一个巴掌,抽在那小畜生脸上,“你再说一遍!是他偷你的?!”
“是!”李少卿头扬得更高了,“你有种再打啊!”
“你以为我不敢打?还是舍不得打?!”我又一巴掌抽过去。
李少卿瞪着我,小拳头攥得紧紧的,纹丝没动,然后冷笑一声,“那个贱人!我早知道他有如此手段一定早早的弄死他!
”
我发觉这小孩越打越精神,我给他气得手抖,“人都被你折磨成那样了,你还血口喷人?!”
“我怎么血口喷人了?!他就是贱人!他就是偷了本少爷的东西!没想到你为了他,连那个美若天仙的巫凌都撵走了!哼
,还不说是因为他有手段?”李少卿笑得牙齿咯咯响,“想必,这贱人是在床上把大哥服侍得很满意?”
“滚。”我没力气和他理论,指指身后的门,“滚!”
血水端出去三盆,才把祈陌周身的血污擦干净。
“颜珞,你歇歇……”
“我歇什么歇啊!我就应该去把那小畜生抽熟了!”这浑身的伤,看得老子火大。
“他也只是个小孩子而已……”
“小孩子?他要是小孩子,你我就是娘胎里还没钻出来的一团血肉了。”李少卿那娃娃除了身形像个孩子,其他的,哪哪
儿都比几个大人加起来还精!
“总之……不要为了我……跟二少爷闹翻。”他说这话时,脸色白得跟巫凌的袍子似的,说完眼睛一闭,晕过去了。
我掐了他半天人中,总算是缓过来一口气,我抹一把头上的汗,“你给我老老实实等着,我去请郎中。”
这会儿要是巫凌在,该有多好……
跑了半个城终于把郎中请回来,老头儿看了伤把了脉,摇头晃脑的跟我说,“令弟这伤势不轻啊……怕是伤了脏腑,先开
一副活血化瘀的方子吃吃看吧。”
“吃吃看?这方子您有把握吗?”人命关天的,怎么能吃吃看?!
老头儿捋捋胡子,“这位公子,老夫是治病不治命啊……令弟能不能活下去,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本大仙只好恭恭敬敬把那老头儿送走,抓了药回来,摇着扇子煎药。
在无界山时,有一回师父酒喝的太多昏迷了好些天,最后我不得已去书上查了醒酒的方子,才把他灌醒。不过那时候只是
几味山花野草,远比不上这副药来得呛鼻。
“颜珞,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我把他的头放在自己腿上,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拿勺子,“乱说,吃了这药,明天就好了。”我还要还你一辈子呢……
他皱着眉头,一口一口的喝了个干净。喝完了又开始睡。
第二天,我去城中买了些吃的,又找了个郎中来,诊断的结果大体不差。
第三天,祈陌始终没醒,我生平第一次自己炖了鸡汤,却一口也难咽下,全喂了竹子。
第四天,祈陌醒了,开始咳血。断断续续的说梦话。
这天晚上我双手合十面向东南,“巫凌,你若能听见,来帮帮我。”
唉……师父,您老人家又在哪儿?
天边刮来一阵风,近了,一条白光裹着的龙盘旋而来,落在地上,化成我所认识的白衣公子。
“巫凌……真的……是你?”
他走近,“用真身走的比较快,吓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