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其中有一个情报颇使他们注意:自陆家村建村以来,这附近的山岭每隔几年就会发生一次火灾,烧毁附近的树林
。然后村民就会把树木的灰搬到田里,做田地的肥料。由于这种有规律的林火,陆家村有用之不尽的木灰。偶然有人在烧
毁的树林里种上粮食,就又能开垦出新的良田。
依过往的经验来看,最近该有一场大火,然而这火却迟迟未来。
“村民所说的火,该是天神所安排的火。”回到住所时,豫辰对子清说,“那火早该烧起了,此刻仍未燃起,怕是有外力
左右。”
“这村子的位置,很合适冒险试试那个法术。”子清笑了笑,说道。
在他们来到陆家村前,子清曾向豫辰提议,如果他们来到这里仍找不出妖怪的本体,就试试主动召唤妖怪。这种召妖之法
并不同于术士使役妖怪,因为道士与妖怪之间并没有任何契约,甚至连妖怪的种类与名字也不知晓,因此,按常理而言,
不可召唤。
而子清所说的召唤妖怪,更像是问米——差别之处在于,问米请的是阴间的鬼魂,而子清请的是成精的妖怪,后者论难度
与危险都远超前者。如果施行者没有强大的修为与意志,轻者即被妖化入魔,重即会被妖怪占领身体,吞噬法力。
是以豫辰极不赞同子清的建议,然而在对方坚持之下,他也只好同意,并担起在旁护法一职。
在安排施法前,他们之间有一个小小的插曲,就是村长要替他们安排房间,听闻二人要共处一室时,以某种奇怪的眼色打
量他们。其时,豫辰干脆把道士整个人环在怀中,正直地说道“就是这样”。
于是,他俩关上门后,子清问道:“‘就是这样’,指的是怎样?”
“当然是‘我要保护你’啊。”豫辰微微笑道,看见对方的表情严肃起来,旋即也认真起来。
虽说此刻子清的灵魂有豫辰所赠的玉佩护驾,但以凡人之躯承受妖气,仍是非常危险的事。但为免妖怪不能附身,他们又
不能把手中的驱邪辟妖的法宝放在子清身上。因此,如果子清不小心引来其它妖怪,那就只能靠豫辰一一驱去了。
“子清,你确定能找到引起火灾的妖怪?”看着已经平躺在床上准备唤妖的子清,豫辰再一次确认。
“那股妖气的感觉我仍刻十分清楚。”子清肯定地回答,就进入冥思。与此同时,房间周围聚集了许多妖气。
“不愧是修道的道士……”豫辰赞道,摆了摆手,挥出一股圣气,轻轻挡开逐渐逼近的妖气。在暗地里窥视的妖怪感受到
龙身上散发威慑力,也安分下来,不再逼近,只在旁边默默观望。
在一些妖怪悄悄离开了,仍有一些留了下来,道士身上的力量让他们舍不得离开。得道的僧道是妖怪们最美味的补品,吸
取一个僧道的法力,可平添近百年的修为。更何况眼前这个是毫无戒备的道士。只要守着他的龙有一丝丝分神,这些妖怪
就能乘虚而入了。
豫辰见那些妖怪久聚不散,冷冷笑了一声,手中加重力度,逼出几声惨叫,才又缓下来。而此时,子清也痛苦地呻吟数声
——在龙的守护之下,只有子清亲自引导的妖怪,才能进入他的身体。
出乎他们的意料,这是一只虚弱的妖怪。至少,以他的妖力,并不像一个能引起多处地方火灾的妖怪。
“不……不要……”那家伙低声呻吟着,直到豫辰把他拉到怀中,才稍稍平稳,呢喃着,“不……我不想死,不想死……
”
“你怎么了?”豫辰安抚着他,却见对方做出要呕吐的动作,接着“啊”一声,便整个人伏在他怀里。
隔了好一段时间,怀中人突然说道:“她走了……”此时,子清已经回过神来。他抬头望着仍拥抱他的男人,认真地说:
“那个妖怪怀有身孕。而且我当初感受到那股火热的妖气,只是因她沾上火的气息。也许她本来的妖气并非那样。”
“也就是说,她并不是一只属火的妖怪?”豫辰领悟他的意思,又道,“不过,要找一个怀孕的妖怪,也许更容易些。”
“而且,我很快就唤来这妖怪,她该在附近。”
“嗯。”豫辰应道,看了一眼怀中之人,忽然意味深长地笑道,“好了,你也忘了一宵,我们也该好好休息了。”
“咦……喂!”后者尚未反应过来,便整个被推倒在床……
月明星稀,一宿无话。
二十七.
次日晌午,子清才醒过来,他睁开眼睛便看到豫辰自门外走进,心莫名地安定下来。也许是被妖怪附身的缘故,他比往常
更为疲倦,所幸他们确有所获,才没有白冒这个险。
“我已经问过这里的村民,附近没有人或牲畜怀孕。”来人看到道士一闪逝的倦态,轻笑一声,边上前为他绾起散发,边
道,“我打算上山看看,这个季节产子的野兽并不多。”
“嗯。”子清慵懒地靠在对方怀中,应道,“那妖怪的妖气不强,我们得在火烧到这附近前找到它。”
“你又对妖物产生恻隐之心了。说起来,你与妖物走得比人类更近,也许你的本质是一个妖怪。”
“要不然,你怎么会在我身边?”道士伸了个懒腰,旋即带来衣容,道,“走吧。”
出了村子,道士的脚步越发急促起来。昨夜那妖怪入他身体,使得他对那妖的感受如同身受。因而,他真切地感受到妖怪
对死亡的恐惧。如果能施以援手,他希望能救出那只母妖和她肚中的孩子。
依他推测,那妖怪应是森林中某种野兽,但怀孕而没有能力离开林中。那野兽预感到那片树林将有火灾,所以用妖力逼走
它,殃及附近的村子。然而,因为此次起火乃是天意,如果那林中的火灾没有发生,就会一直有火逼近。如此下去,便会
有越来越多的村子受害,直到这附近被火焚毁。
而且,那妖怪本身的妖气不强,能逼退火全凭她的求生意志。如果她坚持此法,不但会消耗她的生命力,甚至还会危及腹
中胎儿。只是,那妖既然能用妖力逼走火灾,为何不能用此股力量逃出树林呢?除非她被束缠在这里……
“奇怪,这树林几乎没有野兽。”走了十多里路,子清终于发现林中不妥此处:他们一直走兽道,依常理而言,该能碰到
不少野兽,然而他们只偶然见过几只老残的兽类。
“野兽对危险的预感较强,这树林每隔几年便会发生大火,能逃的野兽大概都逃了吧。”豫辰回答,“不过,正因此,这
树林中妖气较强的地方并不多。”
诚如豫辰所言,将近日落时,他们已经走遍树林中妖气较强的地方。其中有几处是修炼成妖的狐狸——狐妖大多能控制火
,一旦有了法力,便不惧山林大火,自然没有逃的必要;有一处是得不知名草的原野,那原野靠近附近山的主脉,灵场极
强,因此聚了不少妖气;剩下一些要么是水中的妖怪,要么道术高深,皆不畏森林大火。因此,踏遍这几个地方后,豫辰
二人可以说是一无所获。
眼见山重水复前无路,而又黄昏将近,他俩转身便要返回村庄。林中忽地又多了一股较强的妖气,遁踪那去,便见林间有
一间房舍。那股突然出现的妖气便在此处。
碰到此事,豫辰二人相视一笑,便上前叩门。
二十八.
开门的是位妇人,她看到门外站着一名公子与一名道士时,心下十分惊异:这附近并没有如此宝贵的公子,也没有道士,
这二人此番到来,怕是来者不善。可她道行不高,又有身孕,不敢与之争夺,只好客气地请他们入内。
而豫辰二人初见妇人,便已经断定她便是他们所要寻之人——她身上的妖气未加掩饰,是以二人马上认出。而观对方神色
,妇人对昨夜唤妖之事全无记忆。他俩对望一眼,应了妇人的邀请,步入屋内。
“夫人,我与好友在此游玩,流连忘返,一时不惧耽误到日落西山,此刻林野凶险,可否让我们借宿一宵,明日再赶路?
”豫辰笑问,一句一韵,于外人看来,果然是个迂腐书生。
“先生若然不嫌寒舍简陋,就请在此处歇息吧。”妇人说着,就领他们到屋旁边的房间。
豫辰他们刚进屋子时没有看到这间客房,如今它突然多了扇门,多了间房,心里未免吃了一惊。但转念一眼,这处的妖气
也是凭空出现,要是说这房子乃是妖怪造出来的幻像,也有此般可能。
“那妇女是夜魅?”见妇人离去,子清道:只在夜间出现的妖怪,难怪他有此猜测。
“再看看吧。”豫辰回答,手在墙上划了一个圈,便看过隔壁屋中的情景。
那房中,妇人盘腿而坐,口中念念有辞。及三柱香时间,便有一股妖气自她体内发出……她正要再行一周天,手忽地被强
行撞门进来的道士抓住,遂即收了妖气,怒视道士。
“你在做什么?”来人逼问。
妇人闻言,忽地一笑,道:“妾身不过在此修炼,敢问道长冒然闯入闺中,是为什么?”
子清被问得语塞,抬眼见豫辰靠在门边但笑不语,遂对他抛个白眼,才转头对妇人道:“看来,施主忘了昨天之事了。”
他说罢,便在女妖额前一点,这下轮到她缄言不语了。
女妖昨天确有段时间记忆不清,她原以为那只是偶然失神,却想不到是被人强行召唤。如今看到召唤她之人,哪能不心惊
——要知道,能使出此法的道士修为深不可测,对于这种人,纵是有理也说不清。妖怪的世界乃是强者为王,女妖心知此
道。
“夫人,我们也想助你,你可否把事情原委一一告知?”豫辰打量妇女脸色,心下有底,遂缓步走进房中,面对她坐下。
“你能让这片树林不起火吗?”
“天意难为,办不到。”豫辰回答。
“既然你们不能逆天,那就帮不了我。”
“你为何不迁离此地?以你的妖气,该能走出这树林。”
“办不到。”妇人一笑,说道,“你们连我本体是什么也不知道,怎能帮我?请你们离开吧,不要再进这森林骚扰我。”
“你……”子清正要劝说女妖,却见她消失了,眼前的房子也消失无踪,只好苦笑道,“她逃了。”
“今夜所遇之事,皆是那女妖制造出来的幻影。”豫辰看一眼周围空空的草地,说,“子清,关于她的本体,你有没有眉
目?”
“嗯,我大概猜出她幻化出此房舍的用意,至于她的本体,也有些头绪。”道士回答。
他踏进房子时便看出这是一种由幻像构成结界,以保护房中之人不受袭击。但妇女出现的是灵体,而非本性,这事倒让他
吃了一惊。不过,亦正因此,他多多少少猜出妇人不能离开森林的原因。
“我们先回村稍作休息,明日再来查吧。”豫辰提议,遂与子清携手踏月而归。
隔日清晨,邻近村子有一封急信传到他俩手中——昨夜又有村子起火,所幸火势才大,才能及时扑灭。
二十九.
午时,龙与道士又到了那片长满不知名草的原野。
那些草亭亭玉立在原野之上,草茎顶端长着一团严严实实的东西,似是它们的果实。
豫辰见状,伸手便要摘下其中一颗,掰开它查看里面的情形。谁料到他刚下手,便听见虚空转来一声哀叫声——大概是这
处灵场较强,附近的草木都成了精。
道士也听到那个声音,旋即取出一道术,在眼前比划而过,再睁眼时果见面前站着许多婀娜多姿的妇人。
原来道士自小便可以看到各类鬼怪精灵,屡受其扰,是以学艺后便以道术封住了法眼,若非道行足以危害他人的妖怪一律
不入其眼。而这些草木之精道行尚浅,不过较寻常植物多了几分灵识,所以子清不解开道术,还真见不着她们。
而这一见,便使他露出淡淡地笑容:眼前这些妇人与昨夜所见的十分相似,显然是同一类妖精,他们找的地方没有错。
那个逼走火的女妖正是这些不知名草成的精,该是这些妇人中法力最强的一个。但她法术虽强,仍未能脱离植物之躯,若
有天火降临,必将她们焚毁至尽。凡人修道,野兽成妖已经不易,草木成精更难。若任由她们在此处被野火焚野,确是可
惜了。不过,若是把她们迁离此处,失去这天生的灵场,那好不容易聚起的一丝精气又会渐渐消去,同样和不偿失。
子清这样想着,那些草精却有另一番考量:她们祖辈都生活在这儿,不知曾出现过多少个草精;这些草精都在此处发芽,
生长,成熟,度过几个春秋,再被大火焚毁,在烈火中留下新的种子。自有记忆以来,这些草精就知道她们是从先辈的灰
烬中成长起来的,她们吸吮着先祖变成的养分,重复着祖先所曾做过的事。
所以,当草妖们发觉道士可以看到她们时,第一个问题便是出乎他俩意料的:“那个……你知道大火什么时候会来吗?我
们等很久了……”
“咦?”道士失声叫道,引起旁边男人的注意。
后者眨一下眼,也解开法眼,便看到身边围着几圈怀孕的女子,遂问:“发生了什么事?”
“火,我们等着森林之火的到来,但它到现在还没有出现。”站在内圈的一名妇人说道,“过了秋天,我们就要再等一年
。我们中的一些人,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到明年。”
“你们为什么要等候森林之火,它不是会将你们烧毁吗?”子清不解:若这些女子都在等着森林之火的到来,那不断消耗
潜力逼走火灾的女子又是为了什么?他原以为那女子是为了保存草精们,然而实情并非如此。
“没有火,我们便开不了花。”其中一名女子小心地托起草茎上的“果实”,说道,“这是我们的花蕾,无论我们怎么样
努力,也没有办法独力开花。我们只能像祖先一样,等林火降临之后,才能撑开被火烧软的花蕾,开出花,把种子随风散
播到其它地方。”
“既然如此,为何你们中有人利用法力逼退林火,让它焚烧人类的村子?”豫辰淡然说道,语气并不激烈,却让众草妖变
了脸色。
“是那个叛徒,难怪今年的天火迟迟未至,原来是她在背后捣的鬼!”
“那个家伙恃着自己妖力较强,做出这种事……这种贪生怕死之徒,即使有再强的力量,也是我们中的耻辱。”
“怎么办,假如要再等一年,我怕我还没有来得及开花诞下孩儿,便会先枯萎。”
“那女妖逃得了这一年,难保第二年不故技重施。而且林火几年一次,我只怕过了这个秋天,我们要再等几年。”
“几年……我们哪能等得来?”草精说着,忽地抬头看着豫辰二人,道,“你们能找到她,对吧?请你替我们点醒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