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事缠身 下——云彦卿

标本室在走廊的尽头，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

奉诗瑶正欲推门，门已经从里面被打开，走出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的妇女。

奉诗瑶一愣，继而礼貌地打招呼，“李阿姨好。”

李梅推推眼镜，一笑，“原来是诗瑶呀，来标本室做什么？”

“我们社团组织的活动，来医院的标本室做参观，我不正好利用一下我爸爸手里这点资源嘛。”

李梅又笑了笑，严肃的面容放缓了些，“现在的孩子可真是胆大呀，不过参观归参观，不能乱碰东西哟。我科室那边还有事，先走了。”

看着李梅慢慢走远，奉诗瑶舒了口气，招呼其余的人一同走进标本室。

李小耐推了她一把，笑道：“诗瑶你紧张个什么劲儿，做贼心虚吗？”

奉诗瑶摇摇头，“我刚才想起了一件事，出去再跟你们说。我们快点检查完这个地方，这股子阴冷的感觉真叫人难受。”她抱着双臂使劲地搓了搓。

标本室里摆放着的无非是一些器官，这对于神经大条的某些人来说，并没什么好怕的。

顺着阴气，上官澜打开一个柜子的门，出现一个大约半人高的玻璃罐子，绿色的福尔马林里浸泡着一个只有上半身的婴儿尸体，尸体从腹部开始撕裂，撕裂的口子参差不齐，口子里还掉出来一截肠子，在液体里面浮动。

“好恐怖。”奉诗瑶缩在魏墨清身后，只露出两只眼睛观察，幸好婴儿的眼睛是闭着的，不然更恐怖呢。

“咦？”

李小耐好像发现了什么，凑近了一看，忽然吓的尖叫起来，把柜子的门狠狠一关。

“小耐，怎么了？”上官澜也被她吓了一跳。

李小耐指着柜子，咽了口唾沫，“它……它会动，它的手刚才是张开的，后来突然变成了拳头，我再仔细看时，又张了开来。”

李小耐的手一张一握，奉诗瑶脑中灵光一闪，突然领悟过来。

“505，SOS，那是求救信号……”

49.第八宗生意：鬼婴（下）

夏琳犹豫了一下，侧过身让他们进来。她看到魏墨清手里提着一个旅行袋，若有似无地散发着一丝怨气。

屋子里依旧没有开灯，厚重的窗帘阻隔阳光。夏琳背靠着门，紧抱双臂，过长的刘海遮盖了慌乱的眼神，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那是什么？”她指着魏墨清手里的旅行袋问。

“是你不愿意见到的东西，”魏墨清耸耸肩，“但是你不得不见她。”

他放下旅行袋，拉开拉链，发出刺耳的声音，在这静谧的空间里显得尤为毛骨悚然。魏墨清俯下身，从里面抱出一个半人高的玻璃罐。

半截婴儿尸体悬浮在绿色的福尔马林液体中，它本来是背对着夏琳安静地蜷缩着上半身。液体晃荡了一下，婴儿慢慢地转过身来，伸张开双手。它整个身体都贴在玻璃壁上，本就不明显的五官被挤压的变形，甚至嵌进了肉里，一双无神的瞳孔定定地看着夏琳。

如果没有那层玻璃的阻隔，它早已向她扑去了，夏琳想。

“你们把它带来做什么？它是恶灵，消灭它是你们的职务，而不是把它带过来吓唬我。”

夏琳佯装镇定，她背靠着门，右手摸索着握上门把手，轻轻地拉了一下，却发现拉不动，她慌张地又试了试，依旧拉不动。

上官澜看出了她的小动作，笑了笑道：“别费力气了，我们在进来的时候，在门上做了点小手脚。”

夏琳想起方才上官澜进来的时候，触碰了一下门把手，可能就是那时候在门上下了一个小结界。

“你不来看看你的姐姐吗？”上官澜指指玻璃罐里的婴儿，“啊，不，其实她是你的妹妹，她才夏琳，而你才是姐姐，夏菲。”

夏菲此时已经镇定下来，冷笑一声，“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这多亏了你妹妹小时候喜欢和她的玩伴玩一种看图猜字的游戏，她幼时的玩伴读懂了她发出求救信号。”

奉诗瑶便是夏琳幼时的玩伴，那是夏琳还没有搬家，她们的感情很好，经常在一起玩游戏，后来夏琳搬了家，感情也慢慢变淡，到后来便不再联系。

而奉诗瑶在标本室里想了一件事，是看到李梅之后才想起来的，李梅就是夏琳的妈妈。奉诗瑶在小时候曾经听爸爸说过，李梅生的是一对双胞胎，可是姐姐出身的时候只有半截身体，腹部以下的伤口参差不齐，像被啮齿动物咬过一般，吓坏了接生的医生和护士。不过好在活下来一个女孩儿，就是夏琳。

李梅决定把自己的爱全都放到夏琳身上，好好抚养她长大。但她也接受不了另一个孩子夭折的事实，于是把夭折的孩子做成标本，献给医院的标本室，这样她也能天天见到自己的自己，她甚至给孩子起名叫夏菲。

刚出生的时候，夏琳并没有异样，跟普通孩子一样，饿的时候会大声地哭，就是胃口比普通的孩子要大。但慢慢地，李梅发现了不对劲，她在喂奶的时候，发现夏琳的上下颚长着密密麻麻的小牙齿，平时缩在牙床里，吸奶的时候伸出来，咬住奶头，吸食血液。

李梅是个聪明的女人，隐隐地猜到真相，可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不想再失去另外一个，于是便和丈夫抱着夏琳回了乡下老家。

夏琳从老家回来以后，便恢复了正常，据说是让一个老道士封印了能力，从此就和一个普通孩子没有区别。

当时奉爸爸是当做一个笑话讲给诗瑶听的，他是一个唯物主义者，并不相信李梅口中所说的魂魄之类的事情，但是诗瑶却记下了，以至于她在后来跟夏琳相处的时间里，都会心存恐惧，怕她会露出密密麻麻细小的牙齿把自己吃掉，所幸什么也没有发生。

“而你的妈妈对你也始终放心不下，她从老道士那里得知你的魂魄残缺不全，是不能重入轮回的，于是她在每个月圆之夜，给你喂食鲜血，借助月圆之夜极盛的阴气和人血中带有的人的生气，修补你的魂魄，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去投胎。”

“正是那样，我才恨她，本来我残缺的魂魄构不成意识，但是她多此一举，修补我的魂魄，让我产生了意识。你们知道每日被关在绿色的液体中，透过玻璃看外面扭曲的世界有多痛苦吗？我也恨夏琳，恨她夺取我的生命，我本该也像她一样，幸福地生活着的。”

它在标本室的阴暗柜子里待着，缓慢恢复的意识让它本能地抵制所处的环境，在它记忆恢复的同时，它也憎恨所有夺取它一切的人。

它的意识开始扭曲，并想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它对上官澜和魏墨清所说的夏琳的遭遇并不假。在它的法力还很微弱的时候，它只能出现在夏琳的梦里，吓唬年幼的夏琳，当夏琳慢慢长大，它的法力也渐渐增强，在吸收人血和医院里浓郁充足的阴气之后。

它有足够的能力可以出现在现实生活里，向夏琳讨要属于自己的一切，事实证明它成功了，它夺取了夏琳的身体，而把夏琳的灵魂禁锢在盛着绿色液体的玻璃罐里。

所以在初次见面时，上官澜和魏墨清都能感受到从她身体里发出的浓烈的阴气，但有人类的身体做掩护，倒使得她不至于被拆穿。

而夏琳的身体也给她带来了不便，她失去了自己的法力，因为在夏琳的身体里存在老道士的封印。

禁锢在夏菲身体里的夏琳，恢复了自己作为鬼婴的能力，她有了比夏琳更强大的法力，只是不懂如何去应用，只是每逢月圆之夜出来吓唬夏菲而已。

夏菲害怕自己千万百计侵占的身体会被夺走，便请来了上官澜和魏墨清，让他们去封印夏琳，没想到会被拆穿。

上官澜取下腰上挂着的葫芦，对夏菲晃了晃，“你是选择自己进去，还是要我们动手。”

失去法力的夏菲别无选择。

她拍拍玻璃罐里的夏琳，道：“别把我刚才的话告诉妈妈，就说我已经去投胎了。”

夏琳的眼眸动了动，似乎流了泪。

＊＊＊＊＊＊

“人类的情感好复杂呀。”

在听说了事情原委之后，玄儿发出了这样一声感叹。

上官澜翻过一页杂志，头也不抬，“正是这样复杂的感情，才构成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不是么？”

50.好人好事：水鬼（上）

上官澜把手横在眼睛上，遮盖过毒辣的太阳，这四周没有一座足够高的建筑物可以帮他们遮住这该死的晒人的阳光。

他们到了乡下，确切地说是接到了奉潋的电话，他在电话里说遇到了一点普通人不能解决的麻烦，打张一凡的电话又打不通，可能是趁着小长假出去玩，不想被人打扰，只能求助上官澜和魏墨清，热心的上官澜一口应承下来。

他们把玄儿托给李小耐照顾，搭上了下乡的车，经历了四小时的车程，在下午两点抵达，而这会儿正是日头正烈的之时。

奉潋撑了一把蓝色防紫外线的天堂伞，脚上穿着一双木屐，在村口接他们，上官澜急不可待地躲到伞阴下面。村口有一棵大榕树，树荫下卧着几只猫和狗，听到脚步声，只是慵懒地睁开眼睛打量了一下他们，又变了个姿势重新睡。

现在是午睡时间，村子里很安静。他们穿过一排排老旧的砖瓦房，停在一间爬满青藤的木头房子前。某些垂挂下来的青藤还开出了黄色的小花儿，点缀其中，煞是好看。

奉潋推开门，道：“这是我祖父留下来的房子，每年夏天，我都会来住上几天，”

房子里面铺着闪闪发亮的木质地板，里面的装饰的很淳朴，颇有些农家的范儿。他们在玄关脱了鞋袜，光脚踩在地板上，脚底下立刻传来一阵冰凉。

奉潋又把后门打开，一阵穿堂风吹过，带着初夏的令人困乏的气息拂过上官澜的面，上官澜立刻就趴在地板上不愿动了。

奉潋取出蒲团，放在地板让魏墨清坐下，又去洗了些邻居送来的刚从树上摘下的杨梅，放到上官澜的眼前。

盘子里的每一个杨梅都足有婴儿的拳头，黑的发亮，上官澜拿起一个塞到嘴里轻轻一咬，甜甜的汁水就喷洒了出来。

美味！他超奉潋竖起大拇指。能躺在凉快的不需要空调的房子里，吃着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新鲜的杨梅，真是安逸的生活呀。

“奉潋，你还没跟我们讲，你遇到了什么样的事情呢。”上官澜吐出杨梅核，问道。

奉潋低下头，搓搓白衬衣的衣角，开始说起自己遇到的诡异的事情。

“方才我说过，每年的夏天，我都会来这里住几天。每天下午，都会和村里的孩子一起去水库里游泳。水库里的水很清澈，很深，非常适合游泳，每年夏天都会有许多孩子在那里消磨一个下午。”

“因为水库里的水太深了，为了防止发生意外，村里还出了禁止去水库游泳的规定，不过这规定并没有起效，依旧有许多人到水库戏水，村委会没有办法，就请了两个游泳教练，从中午起就在水库边上看守，这么多年来也一直也没出过意外。”

“起先一个孩子早上在无人看管的水库边钓鱼，滑到了水里，人虽然被救起来了，但是丢了一魂，她的妈妈连夜把他的魂喊回来了。”

上官澜边塞进去一颗杨梅，边问道：“把他的魂喊回来？”

“对，因为孩子被救回来之后一直处于发呆的状态，她的妈妈觉得不对劲，就去请教了村里的老人，老人说是孩子丢了魂。于是，他的妈妈就在晚上的时候，举着一个火把，到水库边喊他孩子的名字，让他快点回家，而孩子也必须在家里应着，这样，就把丢失的魂喊回来。”

上官澜点点头，道：“真有意思。”

奉潋便继续往下讲，“然而那件事似乎是不祥事件的一个开头，之后不久，有一个孩子淹死在水库里，他的家人在水库里打捞了好些天，都没有有找到他的尸体。”

“在那以后，人们经常会在水库边听到孩子的哭声，大家都说那孩子的灵魂被禁锢在水底，必须找一个替死鬼才能投胎，所以一时间，大家都对水库敬而远之，不让自家的孩子去那边玩水。当然，这都是我来这儿之前发生的事情，我也是听人说的”

“真正让我觉得恐惧的是昨天发生的一件事情，一个女人，经过水库边，也不知道怎么就滑下去了，当时我正和几位伙伴在附近的瓜田里摘西瓜，听见叫声，马上就跑到水库边跳下去救人，当时只想着救人，并没有想到水鬼的事情。”

“可是似乎有一股很大的力气，再往下拖那个女人，我们三个人都拉不上来她，她一下沉入水底。继而我就感觉有东西抓着我的脚，我一下子就没入水中，湖水很清澈，我挣扎的时候，看到一大堆头发，应该是那个女人的，不过就在我快窒息的时候，突然闪过一道红光，脚上的力道却突然消失了，我的同伴把我拉了上来。”

魏墨清指指奉潋脖子上的挂件，“是它救了你。”

奉潋摸摸挂在脖子上的白玉制成的貔貅，是爷爷送给他的礼物，据说在佛堂开过光，他小时候身体不好，爷爷说佩戴玉可保身体健康。因为玉能吸收主人身体的灵气，在关键时刻，能保护主人性命，现在看来，确实不假。

“同伴把我拉到岸上，我们又去通知了村里人，但是村里的人在水库里搜索了半天，也没有发现女人的尸体，而在今天早上，那个溺死的孩子的尸体却浮了上来，村里的老人们说，孩子找到了替死鬼，可以安心去投胎了，也希望自己的尸体能入土为安。今天早上，我还发现了这个。”

他挽起裤脚，露出小腿，在白皙的脚踝上，有五道很明显的手指印，现在都发黑了。

上官澜皱着眉头，生气道：“你怎么不早说，这是尸毒，弄不好，你这只脚可是要残废的。”

奉潋搓着衬衣的衣角，低着头，诺诺道：“我……我也是今天早上才发现的，不知道会这么严重，现在……现在可怎么办？”

上官澜自觉语气过重，可他是关心自己的朋友，这一点奉潋也知道，他摆摆手道：“幸好这小鬼还没有成精，倒也不严重。”

他将手覆在奉潋的脚踝上，手底下泛出一阵幽兰的光芒，同时奉潋觉得有一股清凉从他的手中传入身体。约摸半刻钟，上官澜拿开手，奉潋脚踝上的手印已经消失不见了。

上官澜颇为满意，自己的法力恢复的不错，都能长时间地使用治愈术了，可这股筋疲力尽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魏墨清捏捏他的脸蛋，无奈道：“法力消耗过度了，小笨蛋。”

上官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来是不能太得意。

奉潋颇为过意不去，去房中取了席子和薄被，铺在地板上，让上官澜躺下休息。

魏墨清看看外面日头落的差不多了，便道：“先让澜儿休息一会儿，你带我去水库看看。”

51.好人好事：水鬼（中）

前往水库要穿过一片水稻田，脚下踏着松软泥土建成的田埂，入眼的是一片片广袤无垠的水稻田，绿色的秧苗已经长到小腿的高度，风一吹，整片整片的秧苗就开始跳起欢快的舞步。

微风里带着湿润的水汽与泥土淳朴的香味，沁人心脾。有许多蜻蜓在他们的头顶飞来飞去，似乎一点儿也不畏惧人，有的还会大胆地停在他们的眼前，透明的翅膀高频率地摆动着，看的人眼花。

穿行其中，让人有种穿行在童话王国的错觉。

水库在这片稻田的尽头，四周开着不知名的野花，散发着淡雅的香气，清澈的湖水在微风的吹拂下泛起一阵阵涟漪。若是以往，水库里早已聚集了村里的孩子们，他们能在这儿消磨一个下午的时间，而现在，村里被水鬼弄的人心惶惶，谁也不敢靠近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