苛布里耶独个儿在黑漆漆地走廊里站了足有十分钟,颇沮丧,开门一看埃尔弗已经挨了衣服,把睡衣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多少有些难过起来,只是不肯表现出来,打起精神跟埃尔弗说了一句“晚安”。
床垫蓬蓬软软的非常舒软,被子上还有些阳光的味道,可是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床上埃尔弗一时很难睡着,模模糊糊地想着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不让苛布里耶发现自己的秘密。
168.
虽说睡得不安稳,可第二天埃尔弗醒来的时候,房里竟然已经是大亮了。疑惑着瞥了一眼座钟,奇怪还很早。看看窗外,不是阳光,原来是夜里下了雪。应该是连续下了整夜,远处的荒凉原野漫山漫谷的全被厚厚地盖住。近处的几处房屋连原来的形状都看不出来,回想一下,那些屋顶可并不结实,埃尔弗简直怀疑房梁是不是快要被雪压断了。
窗边的小床是空空的,被子早整理好了,苛布里耶还要起得早得多了。埃尔弗想起那间暗沉沉的仿佛积满了煤烟的客厅,觉得比起壁炉的诱惑,还是自己这间清静的卧室比较讨喜。坐在窗边,还可以看到零零碎碎的雪片在断断续续地飘,寒气一丝丝的透进来,披上厚厚的毯子还是觉得冷。后院似乎有嘈杂人声,不知道这样的天气还有人在外面折腾些什么,埃尔弗觉得血管里残留的那点热气也快要凝固了,宁愿一动不动地冻死,也不想下去看看热闹。
不过坐不了多久,楼道里就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接着房门就被人莽莽撞撞地推开。出乎意料的是,这个冒失鬼不是别人,就是平日里看起来很稳重的苛布里耶。
苛布里耶对他说了一声:“陛下我叫人给你准备了好东西。”就转过头去,催促,“快些抬进来吧。”
两个农夫打扮的男人应声而入,吃力地抬进来一件大家伙,原来是从隔壁储藏室搬过来的大浴桶。放下了浴桶,两个男人又出去,紧接着来来回回地往里面兑上热腾腾的水。两个人动作很麻利,浴桶很快就注满了水。苛布里耶似乎高兴得很,接着指挥一个女仆安置下沐浴要用各种零碎物品。一切齐备了,支使开其他人,关上门,说:“陛下,我想你肯定很需要这个的。”
埃尔弗没有说话,他却兴致勃勃地接着说:“你很久都没能好好地泡个热水澡了。布里莫田庄里什么都还好,就是附近没什么水源。庄上唯一的水井里出水少得可怜,要浇灌田地,还是洗衣扫洒用,再要备水沐浴可是很困难。虽然你是尊贵的陛下,可方圆十里都没水,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我本来很头痛,哪知道运气这么好,刚来就下了这么一场大雪。于是天一亮,我就去把他们从床上揪下来,铲了后院最干净的雪,烧了一大锅水,还存了很多在蓄水窖里,洗上十个澡都够用了。”
苛布里耶讲得兴高采烈,埃尔弗却头痛起来,面对这么一个殷勤体贴的提议,他无论怎么搜肠刮肚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苛布里耶在他身边伺候成了习惯,伸手就要解他的衣服,他侧身躲开,脸上已经变了颜色。
苛布里耶才发现他的不对劲之处,一味躲闪,似乎并不是在针对自己,而是在掩饰身上的什么东西不想让自己看到。苛布里耶猜想他是不是贴身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是那薄薄一件的睡衣根本不能装东西。
169.
埃尔弗以为苛布里耶要硬扯自己的衣服,不但紧张而且沮丧,因为每次跟苛布里耶冲突的时候,自己都会无可救药地难过起来。不过苛布里耶并没有莽撞行事,就好像在一瞬间突然醒悟感觉到了他的不情愿之处,一双浅蓝的温柔眼睛在他的脸上反复扫过,嘴唇动了微微动了几下,最终没有说话,转身出去,并且细心地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埃尔弗一个人,于是那一大桶冒着白汽的热水显得可爱诱人得不得了,在这么个大冷天里,在被软禁了这么久之后,就算再不爱干净也抵抗不了。他一颗一颗地解开了扣子,脱下睡衣,不可避免地又看到自己身上的那件耻辱的装饰品,无可奈何地呼出一口气,慢慢踩进热水里。暖洋洋的舒适感慢慢漫溢到全身,连窗外飘洒的雪花都显得软绵绵的。独自一个的时候,才能慢慢回味着苛布里耶对自己的无微不至的好,又是甜蜜又很酸楚。
埃尔弗磨磨蹭蹭的,直到水都快要凉了才舍得从浴桶里出来。苛布里耶就好像一直在外面听着动静一样,他刚穿好衣服,门就被敲响了。埃尔弗说:“进来吧。”于是两个男人进来把凉了的洗澡水收走了,苛布里耶随后进来,反手又带上了门。
埃尔弗看着他不紧不慢地朝自己走过来,那本来就高大的身影在自己眼前放得越来越大,不禁害怕起来,不知道他还要做些什么。苛布里耶却只是一把把他抱到膝上坐着,温柔地搂着他,拿过一条浴巾来,慢慢地帮他擦头发,一边说:“头发擦干了就不会冷了。”那种动作让埃尔弗感觉自己就好像一只受宠的小猫。
擦干了的头发柔顺地垂下来,泛出淡棕色的光泽,由于长时间没有打理,已经太长了,几乎过了肩膀。苛布里耶说:“陛下的头发也该理一理了。这会找不到合适的剪子,过几天找着了我就来效劳一下。”
埃尔弗忍不住“嗤”的一声笑出来,说:“你会剪头发?别把我剪成秃子了。”
苛布里耶也笑了,说:“我的手艺可好了,为国王陛下效劳也是一点都不勉强,而且呀,我从来不吹牛的。”
他的眼睛非常漂亮,尤其在微笑的时候,就好像荡漾着明媚的春光。那一刻,埃尔弗觉得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睛马上就要把自己溺毙在其中,只能垂下头,避开他的视线。
从那之后,苛布里耶似乎明白了他想要的那一条界限。虽然两个人一直睡在同一个房间里基本上形影不离,可是一旦埃尔弗需要一个独处的空间的时候,苛布里耶会灵巧地离开,免得让他为难。他的不可告人秘密确保了安全,他整个人也就跟些轻松了一大截。
断断续续的,雪一直没有停,有时急些,有些疏些,房顶上的积雪随之越来越厚,可奇怪的是,房顶并没有像埃尔弗担心的那样被压垮。隆冬的农庄里安宁到了极致,就好像所有的动静都被积雪吸走了,连带的,埃尔弗心里原本吵吵嚷嚷的那堆乱七八糟的情绪也好像被一同吸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