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很难想象的事情。所以,他所需要的只是等待而已。
“多久是多久?”
“我的同伴出来的那天。”
“那之后呢?”
“之后,我也不知道了。”
谁知道呢?之后的事情。他们是死在路上,还是继续那场谈判?明天就因为吃错某样东西长眠不起,或者回到都城,如同
之前那般一直过下去。
风渐渐缓和,直至停息。
刚刚到来的时候也是如此,安静得让人以为四处再无其他事物,而一旦风起,耳边就全是风呼啸而过的狂吼。连卿也只能
在风偶尔停息的空档开口。
真像某个时候。
谢冬发现自己最近总会想起以前,不知道这是不是心态开始转老的迹象。
卿所说的路,就是他和徐故到此所经过的那些地道。
沿着各种地缝溶洞,经过不断的探索开凿,不知经历了几代,才会成为现在这种贯穿了数个山脉的巨大地下迷宫。然后形
成了卿整整一族的隐匿存生之道。这样的一个地下王国,多少外人虎视眈眈想必而知。而徐故能得到进入此处的路线,付
出可以通过地道前往坎莨的信物,又是用怎样的代价?
谢冬慢慢将腰间的布带解下。布带是卿给他系上的,是极为繁复坚固的罗思双环结。
这布带料来也不是凡品,在这里,谢冬已经不会再以外面的常理来评论。
谢冬又回到了他暂居的房门外,既然是等待,那么离开太久总是不好。卿跟在他的身后脸色犹豫不定。
“留下来不好?这里,你也很喜欢吧?”静静的坐了许久,卿的话终于出口。
“是的,很喜欢。”
这般景情景,就和他曾经希翼的一样。如果说庆安村是一处世外桃源,那么这里,该是仙境,他的仙境。
可是,不行。
“抱歉,卿,不行。”谢冬抬眼,与她相对而视。
“我还有,需要做的事情。”
“你是想,回去吗?你的世界。”
“什么?”这样的答案让谢冬措不及防。
卿低头擦拭什么,再抬头,已不再是谢冬所熟悉的她。一步一步靠近,宛若划过涟漪的步伐。
“这世间诸多奥妙,又岂是人力所能探究的。但历经数代,我们终归能够窥到些许天道。冬,你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
以,你们会有回去的机会。但是你要记得,机会只有一次。当你来时的那条道路开启,你们就要立刻按照你们来时的方法
回去。不然……
你们就只能永远留在这里了。”
卿踮起脚尖在谢冬面前一探而过,眼里是垂然欲泣的感伤。
“如果你决定留下来,那么一定要记得来找我。”
卿走的就像昨日一般悄然,谢冬也没有心思再去探查她究竟如何离去的。
回去的路?
“你这家伙……”熟悉的声音从侧后响起,谢冬回头。一身狼狈的徐故站在不远处,看样子已有段时间了。
“你出来了?有没受伤?”
“没事。”徐故看着卿消失的方向“你怎么到哪里都招惹些麻烦的家伙。”
“哪有。”他倒觉得徐故常常自找麻烦。
“你刚差点就被女王蜂看上了。”
“你听到多少?”谢冬避开他的调笑,转而询问他们更该关心的问题。
“差不多。”意思就是该听到的都听到了。
“只有一次的机会……”谢冬感叹这个消息来的让人无奈。天道?什么是天道?他们的到来,又该归属于何处。
“谁知道那机会什么时候来?明天,后天?还是我们都老到只能等死的时候。”
“埋骨归故里,也不是坏事。”时至今日,谢冬终究想念那个世界。
“倘若回去的时候一个认识的人都不在了,还回去做什么?”
“或许,都还在呢?”
没有答案的话题没有意义。
33.发光的岩壁
尽管徐故比最后的期限更早出来了,但是他们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徐故只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醒来谢冬已经将需要带
上的东西全部整理打包。
崎到来的时候不再是那副淡漠模样,微皱着看向谢冬的眼神总带了些其他意义。
通往坎莨的出口在另一处山石的背后,旁边是一大堆的柴薪干草,似乎是早就堆放在那的。
“进去一直走,所有分叉处全部往右拐,遇到死角回走十五步向上。第一个洞口还未到坎莨,但是也可从那出去,转为京
河水路,同样直达坎莨,第二个洞口在坎莨二十里外的一处密林之中,洞口的农妇就是接头者。给她查看了信物她就会带
你们到坎莨城内,之后随意你们。”
“多谢。”纵使这一条路过的并非容易,但是谢冬仍旧觉得需要一声多谢。
崎还是那种不算太高兴的眼神盯了谢冬好一会,终是叹出了一口长气。“倘若你们回来的时候也需要那条路,就将信物再
给她看一次吧。两个人。”
最后的三个字崎咬的很重,像愤恨什么一般的转身丢下谢冬他们自己走了。
“这世道也太偏心了一点吧……”徐故咬着后槽牙率先钻进了地道。谢冬两边望望,不明所以只好跟了进去。
有过一次探洞的经验,谢冬这次的准备无疑充足了许多。
既然是崎指给他们的道路,自然不需要那些探测空气安全的小物件。此间岩壁都在蒙蒙的散着微光,虽然黯淡,但是勉强
能够看清洞中的大概。
“这些石头,不会都是什么夜光石吧?”徐故一路摸着岩壁走过来,却没有发现任何认为涂料的迹象。
“不是,这些是海底的荧光生物遗骸。”谢冬凑近了细细抚摸而过“并不是所有的石料都在发光,而是石料之中含有的物
质在发光。”
“喂,这里是山洞,不是海底。”徐故对于这种近乎天方夜谭的解释不满。
“沧海桑田,你没听说过吗?”谢冬仰头,他们来到了一个宽敞的空处,上方同样是这般微微发光的石壁,在底部仰视,
似乎比遍布星云的夜空还美丽。
“在喜马拉雅山脉上都能发现贝壳的化石,为什么这里就不能?自然的一切变化都是缓慢而巨大的,有着人类完全想象不
到的神奇。单就这种厚度的化石层而言,估计积累超过好几千万年,然后在深海水压不断施压冲击下形成一整片的海底山
脉,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我们所知道的大片土地之下都是这样的岩石层。因为这一大片地区在这星球的远古时期,都是
深海。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就是那些荧光水母贝类的繁生地。”
“这些,都是贝壳?”徐故自顾自的用刀子挖了一小块放在手上。“这种古董得都不该叫古董的东西能够一直亮着?”
“当然不能,荧光产生于他们遗骸上的残留物,既然接触到空气,想必过阵子就会被挥发掉。而现在这种亮度,我们进来
前,他们该是从新打磨了一遍。”这种光能就像石油一样,是短期内无法再生的资源。这些是远古所留下的奇迹,所以奇
迹不可能一直存在。当表层的荧光质挥发之后,只能人为的磨开表层,显露出下一层。假若这条道路一直使用,这些通道
就不可能只有这种宽度。而谢冬也突然明白了,洞口那些填塞物的用处。只不过,空气的流通性他们怎么解决的呢?
“真是麻烦。”徐故抛开了手中的碎石,继续向前走去。“有这种时间弄这个,不如早点让我们过去省心。”
荧光的强度时暗时明,陪了他们七天。
期间第四天晚上到达第一个出口的时候,徐故自己出去探了半天,然后还是转了回来,带着谢冬继续往前走。
接头的老妇人看上去干瘦矮小,只不过还算耳目聪明,只看了眼徐故拿出来的东西,就引着他们进屋换上已经准备好的粗
布短袍。谢冬顺道将两人的手脸都用剩下的药水修饰了一番。两相对视,数日的洞内摸爬滚打还未来得及清理,加上这一
身旧袍两手黄茧。
“亏你还忍得住。”徐故忍不住露出一口白牙。
“少废话。”谢冬现在的心情一点也称不上多好。
“乖,到地方了我们一起洗鸳鸯浴去,要泡多久就泡多久。”
“不像现在就变哑巴的闭嘴。”
想必徐故出去的那半天又做了什么安排,进城内等了不过半日,徐故他们就踏进了坎莨某处专用于接待外客的别院。
因为都城也需要有人周旋于杂事,所以秦都没有跟来。接应他们的是谢冬并不算非常熟悉的名为安林的副将。
和秦都相比,安林是一个较为沉默的谋士,思而后定,步步为营。或许这才是徐故选择他带领这支虚衔团队的原因。
起码在谢冬他们到达坎莨安置他们的别院时,全队一百七十二人,一个不少。
按照惯例一般,谢冬和徐故还是被安排在了同一个房内。安林让人将窗边的位置清出了一块空地,并排放了两张床。
可惜谢冬没有心思感叹他的细心周到。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翻出自己原来的包袱,冲向后院澡房。
洗完之后,则是开始打开药箱一样样的检查各类药粉材料。
徐故在他身后的床上呼呼大睡。
休息的时间总是短暂的,午时到达,稍作修整,而晚饭前,就已经有请帖送至。
而设宴者,刚好就是他们所要找的人。
不论表面用了再多的幌子,他们前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借势。
虽然现今世上纷乱四起,群雄争霸,但真正说得上话的,也不过三两大国。而其中,军事最强的迦国也并非魁首,而是富
甲天下的祁国。
余华和那一位龙争虎斗各不相让,几乎算是倾尽了全力但胜负仍是未见分晓。不得已之,他们只好将筹码放到了外面。
迦国两面环海,一面是不可住人的广阔荒原,紧邻的祁国无疑就是唯一目标。假若能得到足够的帮助,哪怕只是一种形式
也能起到。须知人心,本身就是最强大的力量。
而他们要借的对象不是祁国皇帝,是号称殇王的七王爷。
祁国君王数代势弱,而殇王一系却是掌握了祁国命脉,那王爷的身份背后,是这个国家真正的主权。
殇王,柒殇。
34.殇王,柒殇
柒王府距离谢冬他们现居的别院仅有半里之遥,谢冬他们打算直接步行,而迎接的管事,提早了半个时辰出现在他们别院
门口为他们一路引行。
徐故穿上了谢冬都极为少见的暗黑褂袍,边角之处绣有攀节凹纹,华贵森严。
谢冬换的是当初徐故用流舒为他做的文士服,与之一衬,更是温文风雅。
这一趟,去得仅仅是他们两人。
既是门做客,礼数必不可缺。安林接到帖子的时候,已经将回礼送到了柒王府上。但回来的时候脸色却实在称不上好看,
所以他们自是更需小心谨慎。
虽然早已知晓这位殇王爷的排场,但是还未入门,谢冬就已经被门上满满的明珠吓到无语。
“我倒他的,这还是人吗?他直接用金子做门板算了。”徐故面带从容微笑的对着谢冬轻声细语,假若不是听得懂他那口
标准的南白话,谁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你仔细看看那门板,那些纹路肯定不是漆上去的颜色,估计是晕横木,传闻千年不倒万年不朽,同体积来说比金子更贵
些。”谢冬同样端起了很久以前陪同自家父母出门访友时的谦逊笑容。
“这倒好,我们之前送上去的没准直接给人家镶地板了。”徐故一手压在谢冬肩上,撩起自己袍摆一步步踏上那明显是由
一整块白石刻出来的台阶。
“别那么紧张,或许看多了这些,会觉得我们的礼品比较有特色?”谢冬难得的凑出一个冷笑话,目不斜视的跨进了门槛
。
府内比之外面倒是敛去了不少浮华,改为一种沉厚。栏边花木繁盛,各类亭台走道无一不显精细华贵。
可是,却有熟悉的感觉。谢冬缓步跟在徐故身边,不时转头打量那庭中的花木。在其中寻到了不少自己只在图鉴上看到过
的种类。倒是有些像自己的庭院,遍地都是常用又难收的药材。
“到了,主人正在内室宴客,请两位自己进去吧。”引路者侧身弯腰,那打开的门已飘出了歌舞升平的奢华。
他们入门的时候,恰好是一段琴音稍落换清歌。
场中央是个身姿妙曼的女子,一袭鹅黄轻衣立于人前,吸引了大部分的目光。
谢冬拉着徐故定在了入门处,这种时候进去打扰实在不雅。
“挽清风 饮入喉 无端浮云湿透
黄昏后 谁用年华酿酒
笛声落 月明楼 无端冰雪消融
听九州 不如且听晚钟
落 雪落在天涯那头
几度烟花落 繁华三千尽没
几度狂沙落 谁掌中流年一握
几度月色落 飞花无事千里走过
弦歌破 远南国 无端关山几重
谁共我 一杯月色浅酌
雪纷落 冷画楼 无端碎去红豆
有谁说 从来闲愁东流
过 云飞过年华那头
几度飘雪过 谁眉间消融
几度飞花过 不见谁在天涯远走
几度流年过 江山还似旧时温柔
哪个逆风扬鞭 剑指狂沙 百步射落霞
待天涯月落将它飞雪饮罢
哪个青丝金甲 龙渊跃马 弹指碎烟花
待天涯月落将它飞雪饮罢
哪个杯酒一诺 寒夜月下 断不去牵挂
说好月落时分将飞雪饮罢
哪个醉卧瘦马 血溅飞沙 在谁梦醒刹那
莫忘月落时分将飞雪饮罢”
难得还能听到这种歌,谢冬忍不住感叹。迦国尚武,文风自然不兴。而到此之后,实在也没有机会去某些地方。所以这首
歌,是他那么久以来,第一次听到的古风曲子。比他想象中的好得多,或许,也只有在这里才能听到这样的歌吧。
“既然来了,就坐下吧。”歌舞伶人散去,显出了主座的方位。宽大的金丝绒底软榻,那人慵懒的张坐其上,周边是数位
娇艳少女殷勤环绕。
那一瞬间,谢冬以为自己看到了余华。
殇王,柒殇。
接近殇王比他们预想中的容易得多,甚至可以说,是殇王主动的让他们接近的。
徐故向来八面玲珑的交际功夫在哪里都施展的开,坐下没过几杯酒,就已经能够笑着和周边的各位官员使令称兄道弟。谢
冬静静的在他身边笑。
舞罢酒深,谢冬也免不得被劝了几杯。轻摇了会有点晕眩的头再看看,那个人其实也不太像余华。脸本来就不像,身形也
更高大些。而最大的差异在于余华的内敛温和,他的张扬肆意。
但是那种感觉,究竟从何来的?谢冬有些奇怪,这两个人除却年岁相近,也没有其他相同了吧?
丝竹已停,场中换上了一位青衣年少,四处寂静。
柒王爷独自拿了一把剑,指尖轻弹,风起龙吟。
青衣年少跟着剑音开始起手,剑尖滑了一个半圆,凝于眼前在横跨而出。接着身形盈动,舒展悠然,目光一直随着剑尖移
动,似乎除却了那剑音剑意,再无他物。
“我醉独舞剑成歌
众生无违扫人间
我醒一音天下闻
君自生发无垠催
……”
“剑舞!”谢冬握着的杯子都忍不住晃了会。他很小的时候就看过有关公孙的剑舞传说,但是不论是春节晚会还是公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