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之中无人不知并且为之津津乐道。
徐府之内谢冬第一次看到了女性入驻,是何府那特意派过来的喜婆和一干侍女。迦国婚嫁风俗别说徐故,谢冬也是一头雾
水。所幸得知此事的管事一手担下了诸多琐事,何府更是包办了所需的各类喜服宴席等。到时候徐故谢冬真正需要做的,
不过是穿上衣服到何府接人,然后带着新娘子走一圈府外。接着,天下大同。
至于为什么谢冬也要穿上喜服,谢冬也有些无奈。
谁叫他和徐故是齐君呢?所以按照礼俗来说,徐故娶亲,也就相当于他娶妻。甚至假若他对徐故的正妻不满意,同样可以
休退。而若徐故有了子息,对他都会行父礼。不过对于谢冬而言,只不过是首次当伴郎而已。
至于拂霭,则是被全部搬到了宴席之上等着款待来客,真是让徐故暗自吐血了好一阵子。
准备早在三日之前已经就绪,喜婆一早催着两人起身穿衣戴冠,连吃的东西都要盯着只准吃好彩头的粥点。
正午踩着时辰跨马出门,何将军府距离徐府不过片刻功夫。何三小姐已经在正厅跪于双亲膝下等候。
她身上的喜服比谢冬想象中的更为轻便得多,仿佛只是一套艳红的纱裙。对襟的绣纹坎肩和束腰直裙,用金线玉珠点饰着
各种祥纹。比谢冬之前看过的其他新娘嫁衣而言朴素得太多。或许也是因为毕竟是将门出身,又或者是因为何三小姐本身
就不喜华贵。但也该有一部分是因为徐故吧。徐故不喜繁礼好穿轻衣在这都城之内已经不是什么秘事了。
而在何将军的周围,环绕着何家此代所有子侄。
女子出嫁之时,拜父母膝下,居兄弟之间,兄弟越多,象征着以后为她出头的人越多。由此可见何三小姐是多么的得受宠
爱,若是其他何家小姐,出席的或许只有两三位比较亲近的族兄而已。
迎接的礼仪却又复杂非常,先是遥拜长辈,然后是过心桥,趟东门,饮尽女家所有新娘亲兄弟过来倒的满杯酒。一堆堆的
关子摆在面前等着新郎来个终极挑战。谢冬跟着徐故东转西拜差点没把自己给整晕了。不由得感叹结婚就是受罪这一真理
不论何处都是一样的啊!
午时出门,接到新娘子归家的时候双日都已经下山了。
谢冬陪着徐故骑马在前,八马共系六女为侍的彩车在他们后面。何三小姐羞涩的一路低头从余光之中偶尔窥望前面的两人
。路边早已等候的行人向车沿马上投掷着用五色彩卷细丝扎成的偷彩。意寓偷取一些这对新人的福气。
从今以后,要称她徐夫人才是了。
徐府所在街道在都城之中亦算繁华地带,他们又花费了不少时候才正式的回到徐府门前。焕然一新张灯结彩的正门之前,
青的身影分外明目。
“公子中毒了。”
谢冬侧目,徐故沉默不语。
余华中的毒不该说奇,而是占了个巧字。数种食物,混合了这个季节才会开放的莫须草花。造成了余华现在昏睡不醒的景
象。假如没有人察觉,那么余华就会这样一直睡下去,直到药效在体内被无效到无效的时候自然就会恢复清醒。过程大概
需要十日。
谢冬吩咐厨房放了另几种调料混合温茶,让青给余华服下。假如他的诊断没有错,余华大约夜中就可醒来了。
不对,不是这样的。望着青给余华慢慢喂下的温茶,谢冬突然发现,有些东西,不对头。
不是余华中毒太巧,而是……
徐故太放心。
谢冬突然想起徐故在他走之前的沉默。
“青,这样的毒,真的需要找我吗?”对于谢冬来说,余华是他的益友,青则是他的良师。青不单止精通防身之术,甚至
于药术方面,也有自己独到之处。
“冬,即使你现在回去,也不会来得及了。你认为,你真的能走出这里吗?”青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碗。
“那么青,你有没有闻到香味?”谢冬仍是低头看着余华熟睡的脸。
青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又从新流畅起来。
“没想到,也有让你先了一步的时候。”青将余华放平在床上,塞好四边的被角。然后半依在床边的栏杆之上。
“最多不过半刻,或许对于青你而言还不用半刻。这是我日常留于身上应付徐故用的罢了。”因为习惯,所以连这种时候
都挂在身上。只不过用的机会已经越来越少了。
谢冬从余府出来的时候特意绕了个弯路探过了何将军门前。
一队队的城防卫兵从里面走出来,鞋底袖口以及刀刃之上还残留着湿润的血迹。
街上为他们欢呼庆贺的百姓更是一个不见,家家关门闭户。那些偷彩还留在地上,显现着被多人践踏而过的凄凉。
谢冬漠不关心般继续向着徐府的方向走去。中午出门的时候还和徐故提过,两府之间如此相近,以后何三小姐回娘家告状
可是容易的很。而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走回去,却是如此遥远。
徐府之中还是那片张灯结彩的红色,不过加上了血样的鲜艳。
徐故站在管事精心布置的新房床边,右手有血滴溅落。
床上躺着的,仍是那般如花美貌,但是她的眼睛,却再也睁不开了
她的右手,也握有一把匕首。
我从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知道,他是我要等的人
我想,能和他在一起一辈子,也算满足了。
那样的笑容,原来也可以是假的吗?
对于谢冬的出现,徐故没有多少惊异。他将还在滴血的匕首投于床上,并用床廉擦净了手中的血迹。
“我不过先下手为强。”
“我知道。”谢冬回答得平静透然。
徐故没有理由杀死一个即将成为自己附属品的女子,那么可能只有一个
如果那个笑容是真的,那么,你悲哀的是什么呢?
是不得不在新婚之夜对他举起匕首,还是对自己无法掌握的命运?
谢冬发现,尽管他已经尽可能的远望,但是那个深渊,还是超出了他的视线范围。
那种黑暗,遮蔽了一切都美好光明。连带他身边的人,也会黑暗,还有他自己。
原来,战争并未结束
原来,不见刀光的地方更加危险
杀人,也是带笑的。
45.红月再现
这一场暗斗无疑集合了徐故,余华以及钦三人的全力。
何将军一门以逆谋之罪,全部捕于昨日。牵连者多达七十余位朝官,大部分都刚好只带了少量人手聚集于都城之内。
为了何府三小姐的出嫁之喜。
何三小姐畏罪自亡,徐故仍以正室夫人之礼葬了她。
只不过葬仪免不得简陋许多。
徐故忙于清理剩下的残余,以及接管刚刚得到的势力,无暇也不知该对谢冬解释什么。他只好借着青给的迷药,将谢冬困
在他的房内。
可是迷药对于谢冬的药效实在有限,而房中更是他的天下。即使不是他的房内,但是日常之间谢冬走到哪里材料放到哪里
的习惯无疑是徐故不知道的。
第三日,接到消息的徐故再回来的时候,房内到大门一路都有陷入了迷睡之中的人。
将手中杂务交与秦都,徐故沿着一路信报追去。谢冬毕竟只是谢冬,他的行踪对于徐故的手下而言就如白纸染墨一般明显
。但是众人也都存有避讳而不敢太过接近他。
出了徐府谢冬直接抢了一匹军马出了城外,而马在奔驰了一日之后终是倒了下去。
谢冬将马安置在路边,转上了就近的一处山岭。
似乎他总是在逃跑,然后身后追着的人,始终只有徐故一个。
而今的他已不是当初的他,所有挡在他面前的人全部倒了下去,可是,药总有用完的时候。所以不能用在不必要的地方,
能避则避。现在的他明知是徒劳,却也只能继续的逃。
后面的人一直都在紧紧跟着他,却也没有再上来。只是这样,已经让谢冬慌不择路的走到了一片断崖前面。想再后退绕道
他路,那个人已经追上来了。
谢冬脱力的背后依靠着一棵老树坐下,徐故在他七步之外。
“跟我回去。”徐故没有继续上前,只是停在那里。
“不。”
“那你要去哪里?崎那?还是柒殇?他们会收容你吗?”
“我要回村子里去。”不知道方向也不要紧,他记得山的名字。慢慢的问,总能回去的。他可以继续当他的药师,慢慢的
调制他的药物。闲了可以和蓝去溪边捉鱼,下雨时担心这村里老人家的风湿问题。
“我没有告诉你不是?那里,三个月前,就已经被流军破入,全村三百余口,非死即逃。”徐故的声音越来越近,可是说
的话让谢冬觉得越来越远。
暂时的挡住近万大军的脚步,是一种奇迹,但是奇迹不常在同一个地方发生两次。
“你当然没有告诉我。”这种事情,徐故怎么可能告诉他?谢冬忍不住想要将眼睛埋入膝盖之间。
居然,连一个可供他逃避的地方都没有了吗?
“跟我回去。”徐故从新开口。
“你到底想要什么?”这才是他最疑惑的,一直一直,都看不清。
当看到他位列将军时他以为可以了,但是他参与了王位之争,当知道他成为了兵部暗首时他想足够了,却看到那个女子死
在了他的手里。难道一个人的欲望,真的是无限的吗?
“我想要力量,能够抗拒一切的力量,能够保护你的力量。
我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了。”
他不想听这些,假若只要拥有力量,就能保护自己所想保护的,世上哪还有那么多的无辜?所谓的保护,是倚靠在不断的
伤害他人的基础上吗?
“拥有力量之后,总会发现新的顶峰,你要这样一直下去吗?”
“对。”徐故的回答毫不犹豫。
远处是沙沙的打击声滚滚而来。
雨滴混合剑鸣而来,潜藏多时的刺客等待的就是这一瞬。
徐故赶上用刀鞘为谢冬挡了第一剑,而在他身后刺来的却只来的及侧身避过要害,伤在了左臂。原本隐身于徐故身后的护
卫同时与不断出现的刺客战成一团。
“应该是剩余的人,想来他们已经藏在这很久了。”不论他们有多少准备,漏网之鱼总是无法避免。这些天来他自认已经
将都城三百里内扫荡一空,却不料谢冬刚好钻进了他们的鼠窝。
平时他身边都带有足够的防守人力,只不过今天,就那么巧被他们钻了空子。回去之后还要让秦都再将附近所有的山头全
部烧一趟才行。
且战且退,徐故已经不敢在靠近这附近任何可能藏人的灌丛树木。谢冬则是习惯性的,开始抽出药带为他包扎左臂上的伤
口。
“你先走。”徐故带着谢冬转了一处终于可以走下去的坡道旁边。这是用八个人的命开出来的。而徐故这一趟,也就带了
二十不到的护卫。现在只希望对方全部的人都恨的冲上来想要了他们的命,而不是还藏在哪条路上等着他们送上去。
“你呢?”谢冬不是瞎子,看的出他们之间的数量差距。
“笨蛋,我打了那么多仗都活下来了,还怕这个?你先走,反正我总能找到你的。”徐故一抹脸上的泥水,不肯回头。“
你逃不掉的。我绝对能找到你。”
“如果你不走,我走了又有什么用?”谢冬捡起了掉落在自己脚边的短剑。顺手拉过徐故手中的刀。伸手一抹,上面染上
了幽黯的浅蓝。
出府之前,他回了自己院子一趟。
放手的那刻谢冬感到徐故手中略微的扎手。低头,刀柄上缠绕的麻线原来破了个口子,翘出来的部分沾上血迹,模糊一片
。
很多事你以为他隔了很久,其实当初的痕迹都有在他们的身上留下。仿若昨天。
最后一个死在了徐故的侧劈之下。不过也顺道给徐故腰侧添了道一指长宽的口子。
谢冬毕竟还是自保的多,此刻身上居然没多少真正的伤口。
草草处理了几个还幸存的护卫,一个个的拍上了最后存留的麻药,谢冬还是走回了徐故面前。
现在的情况和开始正好相反,徐故坐着,谢冬站着。只不过就狼狈而言,两人却是不相上下。
“后面的估计再过两刻就能上来了,你要走趁现在。”徐故还有心情说笑。
谢冬没有回话,他被徐故侧后方的一处光亮吸引了。那颜色虽然他只看过一次,却是熟悉得梦里都能描绘出来。
“徐故,看那边。”
“真是糟糕的颜色。”徐故想来也对这个颜色记忆深刻。
“我们来的那个时候,也是红月。”那月色已经变化了大半,从外而内的,一点点被染成了鲜血凝固的色泽。
风不知从何而起,向着悬崖的某处聚集。
他们的前方形成了一个明显的气场,里面的各类飞沙走石都被卷入了哪个旋窝之中。而后逐渐安定,显现出了清晰的画面
。
五彩缤纷的舞台,绚丽的礼花齐齐绽放。
他们被拖进去的那天的漩涡明显的大过这个,刮起的旋风能将人吸进去,现在这个小了许多,风势也不大,但是入口仍旧
清晰可见,想必让人过去不是难事。
“周杰伦二零一零年杭州演唱会,在这里要和大家说再见了。感谢大家。在这里最后献上一首歌:最后的战役。”谢冬曾
经无意听过几次的声音在那方出现。然后是轰鸣一般的鼓掌尖叫。
“这是……”
“回去的路。”谢冬迟疑的走近了些。
卿的话他从来没有怀疑过,但是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
“没想到那边的时间和我们的基本同步,六年了。我们过来已经六年了啊。”徐故也在暗自计算着他们来到这边之后的日
子。“回去吧,你不是一直都很想回去吗?”
“你呢?”
“我?回不去了。”
已经回不去了。心,已经回不去了
从一开始的投机取巧到现在两手鲜血,历经过那么多杀戮和斗争,叫他怎么可能再回到那个世界去,过父母安排好的生活
?
他也有曾经一起奋斗过的兄弟战友,也有另一份责任。
他不是谢冬,又或者说,再开始的某个时候,他就决定,将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
不让他沾染到那些东西,果然是对的。哪怕引来谢冬一次次的逃离。
他应该,还能够回去吧
过正常的生活,做普通的现代人。
他们之间的事情,或许会成为他的梦境,过不了多久
烟消云散。
但是,还有他不是?
至少,还有他。
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
“你不回去?那我们一起留在这里好了。”谢冬倒退几步,坐在了徐故的身边。
“不后悔?”
“你也说了,反正逃不掉的。”
“呵呵,也对。”徐故压着伤口一边疼一边笑,将头埋在了谢冬的肩膀上。
那边的歌声还在继续,却越来越遥远。
“最后的战役
机枪扫射声中我们寻找遮蔽的战壕
儿时沙雕的城堡毁坏了重新盖就好
可是你那沾染血布满弹孔的军外套
却就连祷告手都举不好
在硝烟中想起冰棒汽水的味道,
和那些无所事事一整个夏天的年少
我放下枪回忆去年一起毕业的学校
而眼泪一直都忘记要掉
嘲笑的声音在风中不断被练习
这树林间充满了敌意
部队弃守阵地
你坚持要我也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