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毫无遮挡。所以徐故谢冬并骑停于门前的时候,一干人等几乎同时看到了,他们马上挂着的酒坛。
祁国文风鼎盛,宴席之间歌舞升平吟诗作对浅饮而乐。而在迦国,歌舞永远都是陪衬,只有酒之一物,无酒不成宴席。
在被发配边疆的某人宣扬之下,谢冬的酒已是传说中可遇不可求的仙品。听过的众人无一不馋虫挠心百转千回想要弄一些
尝尝。但除却余华和杜良,其他人都在徐故手中败走麦城含恨而归。
现在,他们没看错??
席间的气氛一时之间其乐融融天下太平。
仍有怀疑者,暗中督使下仆当场拍开泥封,倒出的酒液异香扑鼻,淡淡的乳白之间有明丝流转。
平心而论拂霭也仅是稀品,并非绝世。谢冬原意本就不在于味道,而是药效。能出这样的味道,一是材料比较特殊,二,
则是谢冬试用了一些在书中看过的方式对其中的某些原料进行了蒸熟软化的处理。使其发酵的口感更为甘醇朴厚。但是从
徐将军手中得到的东西总是让众人拥有说不出的美感,所以心理和物理的享受叠加一处,让谢冬的药酒之名再上了一层。
而徐故之所以那么大方,也是因为谢冬的新酒,已经可以开坛了。
徐故耍赖硬磨包括使出了一大早压在谢冬身上不下来(这时候的谢冬身上没带针囊和药粉……)等诸多不要脸的招数之后
,终于要到了新酒的命名权,然后以研究为名抱着酒坛子喝了三天,取的名字倒也出乎谢冬意料。
晴岚。
不得不说徐故是个喜新厌旧的人,出了晴岚,拂霭自然成为了次品。所以他大方的从一屋子藏酒之中,挑了五个小坛子出
来做个人情。
毕竟今晚这一场宴,他们都没有太大的把握。
倒了三坛子之后,众人终于开始冷静下来。
谢冬这才发现,这一次的宴席采用了主次座。
迦国内部的官职分阶并不明确,同一阶的官职,权责不同就可能带来天差地别的待遇。
而这种酒宴之上的主次座,就很明显的表达出了这样的关系。主席在一端,越接近主席的座位越收到重视。
而他与谢冬被安排的,却是主座的对面。
谢冬略有疑惑的扯了下徐故的手臂,徐故只是并着他坐到了位置上。
这一场宴席,写了谢冬的名字,看的却是徐故的底子。
“听闻徐将军今年还未过末岁?当真是年少有为,让我这把老骨头不得不服老了。”谢冬自觉快要被往来不断的敬酒灌晕
的时候,话题终于开始了。主座之上,红光满面但须发皆白的老爷子举杯向徐故致意。而此时,席间一切声响都停了下来
,望向徐故。
这是今天的东家,也是那一张请柬最后的落款者。
徐故的背稍稍挺了一下“何老将军看得起是后辈的荣欣。”
“徐将军,可否答应老夫一个请求?”
“何老将军有何事直说无妨,小辈能做的自然愿意为您解忧。”徐故同样举杯致意,随后一饮而尽。
“老夫听说徐将军尚未娶妻?不知是心系旧人,还是看不上眼这凡花俗草?”
“说起何老将军莫笑,小辈幼时家中并未定下婚亲,年少流落在外,而后参军一直处于军中,这两年又忙于都城杂事,娶
亲一事还真未细想过。”
“那现在可曾想起?”
“何老将军的意思是……”已经不言而喻。
“老夫有一女儿,自幼娇惯,年过十八还未寻的人家,不知徐将军是否肯成为老夫的贤婿?”
“不知老将军说的女儿是……”徐故深吸一口气,拂霭的异香闻多了总让人觉得视线产生不自觉的缭乱感。
“三女,碧瑶。”
“谢冬,这不是我们愿意的事。”余华为谢冬再倒了一杯青茶。“但是为了稳定,我们必须与他们联合,不然……”
他们其实还未完全掌控都城的全部势力,他和钦,始终不过两个人。纵使再如何,那般盘根错节的势力也不是他们能够分
解插入的。在他和钦还未结盟之前,都城原有五处官系,相互交结抵抗。而他于钦的成为了齐君,无疑是打破了这一种平
衡,所以,他们需要另一种方式来从新平衡一次。
何将军的三女,是他无人不知的掌上明珠。为他同甘共苦几十年的正室所生,自幼荣宠倍至,关爱有佳。十八年来深锁于
闺中从不见外人一面。往来提亲者也是不分身份不论一概皆拒。所以年过十八,却没有一人可得到这一颗明珠的光照。
而这一次,居然要将她嫁给徐故,还是制造了余华、钦都不在的时刻,当着宴席之间众人的面提出的要求。徐故根本没有
拒绝的机会。
“我知道,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政治婚姻虽然无奈,却也总有他存在的理由。谢冬分得清这些,可是……
“谢公子,有客人。”管家已经习惯了这些人在将军不在的时候过门拜访,他也早已能够分辨出哪些礼物可以收,那些退
回去,哪些人应该告诉他们将军什么时候回来,而又有那些人,无需询问,直接带给公子就行。
这一次来的是女客,面笼轻纱,身姿嫣然婷立。
“何三小姐?”谢冬只想起一个人。
“谢公子一语即中,不知从何而知?”来着掀开了面上轻纱,笑语盈盈而问。
她是这般明媚的女子,青丝款款淡妆宜人,一系水绿的长裙,犹如春花初绽的美丽。
“只不过是想不出还有其他女子,会在这时候来见我而已。”
“谢公子切莫菲薄,公子既是徐将军的齐君,那么日后相处自是需请您多包涵一二。故此次贸然来访,顺带了些许薄礼还
望笑纳。”
“你来,原不是来看我的吧。”何三小姐何等出身,送礼怎么可能不事先探清楚,包好的纸包之内不用说肯定是药材一类
,盒中的这些糕点一看就知道口味偏重,该是徐故喜欢的才对。
“这……”女子蓦然的羞涩令谢冬也不禁失笑。
“嫁给一个你不熟悉的人,你会不会不甘心?”即使明知这句话不该出口,但是谢冬还是问了。
“我曾经看到过他几次,在父亲的寿宴和庆典上。”何三小姐的回答出乎了谢冬的意料。
“虽然父亲也为我寻了几位先生教习我史书典籍,但前几年也都自辞去了。因为一直在府中太过无聊,所以央求着父亲为
我在他接客的厅内置了一间小房,我常到哪儿躲在帘后看父亲接待的各种客人。”
“我从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知道,他是我要等的人。”
谢冬突然觉得,她的微笑,晶莹满目。
随时可能落下来。
“你怎么看?”目送那身影离去,谢冬轻声询问。徐故从隐身的门内走出来。
“看着还算行,但是过来之后指不定更麻烦。“
“别太亏她,这个时代,女子总是不易。“
“顺其自然,如果她另有心仪,偷天换日放她出去也不是难事。”徐故按着谢冬的肩膀“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两次。”
43.母子坟
婚期将近的前一个月,被徐故设计发往边陲的杜良终于回到了都城。第二天,就瞄着机会踏进了徐府之中。
比往时稍稍多花了些时间到了谢冬的院中一看,心中不由升了怒气。
院子里荒凉的连草都长到路中央来了,谢冬坐着的石椅周边处处落叶,眼看就知起码数日未扫。
“怎么回事?”杜良走近的时候发现,这人还在不紧不慢的调整自己的草药,对这些似乎毫不在意。
“日来准备徐故的婚事,府中较忙吧。”
“忙到连主子的地方都没空打扫?”这种程度的谎言实在很有谢冬的风格。
“你多心了。”谢冬笑着摇头,随手收拾好了桌上的药材,拿出了晴岚。
杜良的心思飞快的被缠绵的酒香勾了过去。
漫无边际的闲聊了许久,杜良而等到午饭时间,谢冬却还是未挽留他在此用餐,他终是忍不住了。“午饭可在这里一起用
?许久不见,着实想再多聊些时候。”
“刚刚回来,总不好不归家中不是?”谢冬难得的推托。
谢冬到底怎么了?杜良回想着管家在院门前拦住自己的私下请求。
杜良笑着继续把酒往杯中倒,打定主意要在这里耗到徐故回来为止。
一切如往昔,假若不是那突然出现的黑影。
可是也不过瞬息几转,院中又只剩下了杜良和谢冬。
“我从来没想过你会武。”在杜良的心里,谢冬只是一个药师。
“徐故教的。”谢冬还记得徐故的那句话。
如果我有一天,无法保护你,那么你至少,要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多一点是一点。
多一点是一点,所以他很用心的学,不单止学徐故教的,还曾向青讨教过些许时日。离开都城前往祁国的时候,青曾告诉
他“以你现在,自保该是无忧。”
青的话是他一直以来的倚赖。现在,则是证实的时候。
“他们是谁?”杜良的扇叶之上还有委婉血迹。看谢冬这般镇定的样子,肯定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杜良,别问了。”
“徐故不知道是吧。”如果那家伙知道这样的事,这徐府哪还有这般安平的日子。
“你不说就行。这几日我都未让他们进这院子,说来管家肯定也为难的紧。”谢冬自知管家这几日尝试着各种方法,可是
他真的不能让他放心。因为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真正的结局会是如何。
“谢冬,你莫忘了,齐君的意义。你将一切瞒下来又如何?假如不是因为他相信你,你以为你能够瞒得过?”
“可惜他就是瞒过来了。”徐故踏在院中的落叶之上,所过之处片叶飞灰。“全府七十多个府卫,二十小厮,三个管事。
有多少个人,是帮着你的?”
谢冬静静的看着徐故,然后低头不语。
“如果因为碧瑶而让你过于忙碌的话,谢先生可以先到鄙府休息几天。我可以护着他的安全。”杜良试图解开他们之间的
沉默。
“你可猜到是谁?”徐故直接问杜良,明知道问谢冬,他绝对不会回答的。谢冬的固执徐故多年前就已经知道。
杜良摇头。谢冬接过了话尾。“不关他们之事。在这府中,难道我就没有说话的权力?”
谢冬从未脱出徐故的猜测。
“是吗?”徐故深呼吸,反手拨了下自己的头发。“不要紧,反正这批府卫小厮我是看腻了,全部换一趟不是什么大事。
”
“是我要他们别说的。”
“其他事都可以随你,只有这事不行。”徐故猛然抓过了谢冬的肩膀。“如果今天杜良没有在,你打算瞒我多久?”
“我不是只能在你的保护之下才能生存。”
“如果你有万一,我怎么办?”徐故愤恨“原本让你成为我的齐君,是为了保护你的。”
谢冬从新低头,换了其他的话题。
“你晚上别过来了。不然何府那边如何交代?”不关心不代表他就能不知道。外面传的那些,徐故想来不知被何老将军提
点过多少次了。
毕竟已是快成亲的人,若是有了妻妾还往他这里呆着,总是不好的。这让何家与碧瑶颜何以堪?
不顾自己,总要顾着别人。
******
距离婚宴还有三日。一切就绪,忙碌了近月的都城突然陷入风雨之前的平静。
都城西面三十里郊外倾城山山腰处。徐故带着谢冬私下骑马到了此处。
“这是?”谢冬不知道徐故带他来这里的目的。
他们面前是一个墓,很平凡的青石碑,上面除却一般的迦国铭文之外,还用汉字写着,亡妻齐玉之墓。
最让谢冬在意的是,正碑的旁边还有一个无字小碑。
两碑相连,是由同一块青石雕成的。
这种碑石,是母子坟,而且,是还未出生,连名字都来不及取的孩子。
“这里面埋的,是我的妻子,和孩子。”
“怎么会……”谢冬不明白,徐故明知道这种事情所可能产生的可怕后果,他也相信徐故不会做这种事情,但是,为什么
?
谢冬只在徐故眼中看到一片暗沉。
分离数年,他在村中学医断药,时光飞逝。那徐故呢?他又经历了什么?
谢冬一无所知。
不论是他如何当上了将军,如何与余华合作,如何在一次次的沙场上活下来。
这绝非努力与机遇就可以的吧?
“她原本是下属送来的侍女,有次喝醉了,结果我干脆把她收进了房。每月让人熬药让她喝下,自以为安全无虑。结果她
用我的赏赐买通了府里的药师,我出征半年,府里也因为她的关系没有通报,我得知消息的时候,孩子已经七月多了。
我想要她立刻打掉,但是她拼死不肯。
她明知道就算有了孩子,我也不可能立她为正,但是她说,她只是想要有一个我的孩子。
七月余的孕期,假使强逼她打掉孩子,危险实在过巨,当时她怀孕的前七月,与其他孕妇无异。看起来和其他的孕妇没有
什么两样,几位重金请来的医师也是誓言旦旦一定能母子平安。所以我……相信了她。
结果,她难产了。
叫了一日一夜,却始终没有熬过。
但是,她还是把孩子生了下来。
生下来的当场,她就死了。
我在产婆尖叫下冲进了房里,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她生下了一块肉团。
不会哭,不会叫,只是一直蠕动的,像虫子一样的东西。而她躺在血被里,死不瞑目。”
谢冬闭上眼睛。他想起了他们刚进军营,徐故很照顾他的那个队长死去的时候,徐故在后营中和他说过的话
‘他在我的前面,被两只刺剑分了个利索。内脏留了一地,画画似的。’
“……我一刀砍了那东西,软软的,和没骨头一样。想不明白那样的东西怎么会难产?”徐故做着最后的结束语。
“你知不知道,那个时候,我最想的是什么?”在一阵沉默之后,徐故从新开口。
“什么?”谢冬喉咙干涩,可还是逼着自己问下去。
“我那时候想,要是你在,就好了。”
要是你在,就好了。
居然,会是这种答案。
谢冬呆滞的看着这个刚刚还一脸冷漠的叙述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事情,自己死去的侍妾和孩子的人,此刻,却不肯放松一刻
的看着自己。等待自己的答复吗?
“都过去了。”谢冬叹息的伸手抱着嘴角还带有些许弧度的徐故。
这个人,逼得越紧,显得越轻松,越伤心,就越会逼迫着自己想一些不着边际的东西。
内心习惯于逃避,所以,那些事情就一直压在他心底,消散不去。
说起来,他们的第一次相见就已经发现了,他们是真正的两种人。所以相互之间忍不住观察对方,打压对方。
“谢冬”徐故反手回应谢冬难得的主动接近“我只有你了。”
44.婚庆之日
何将军府与徐府联婚,这是多大的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