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影苦笑着看着墨允涵,无语。
墨景鹤沉着脸站在墨允涵床边,听了宫人的禀报就赶了过来,可是这孩子在做什么呢?瞥了眼身后瑟瑟发抖的宫人,心里
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墨景鹤皱了眉头,脸色不好的盯着躺在床上呼吸均匀的墨允涵,长叹一口气,是不是自己真的太宠这孩子了!
低眸想了想,看见躬身一旁的飞影,嘴角微翘,低沉的喝道:
“飞影!你知罪吗?”
飞影眉头皱了皱,立刻跪了下去,坦然应道:
“是,飞影知罪,请皇上责罚!”
“哼!”墨景鹤冷笑一声,青着脸坐在椅子上,重重的拍下桌子,略提高声音喝道:
“你身为涵儿的贴身护卫,看管不严,纵容皇子擅自出宫,导致身陷险境,差点丢了性命,你以为只是用责罚就够了吗?
飞影!”
说到最后,墨景鹤已经是动了气,周身散发出凛冽的寒意和压迫的气势。
飞影身子颤了颤,看来这次不会这么容易躲过去了。
“飞影任凭皇上处置!”
“很好!”墨景鹤轻薄的唇微抿:“来人啊,把飞影拖下去,杖脊八十!”
杖脊八十!若是普通人定是非死即残,就算飞影这样有功夫底子的人,也要躺在床上几个月!
飞影却是宽了心,只是杖脊吗?还好。
正要说话的时候,忽然就听清脆的呼喊声响起:
“不要啊,父皇!”
在床上装睡的墨允涵终于按捺不住,从床上蹦了起来,跪在墨景鹤前面,叩头跪拜:
“父皇,不关飞影的事!擅自出宫是我的主意,飞影只是执行我的命令而已!父皇,请你开恩!”
墨景鹤冷眼看了看墨允涵,哼笑一声,淡淡道:
“你终于舍得起来了?涵儿。”
诶?墨允涵疑惑得抬头,正对上墨景鹤窃笑的神情,只觉得面皮抽了一下,父皇他还真是会吓人啊!
“父皇,你……”
“不过,既然涵儿已经醒了,那么咱们就来算算该怎么惩罚你的错误!”
墨景鹤斜着眼微笑,看的墨允涵全身汗毛直竖!还是逃不过啊!
“父皇,涵儿知错了,您就饶了涵儿这一次吧,涵儿再也不敢了!”
“饶了你?”墨景鹤挑了挑浓眉,动怒的喝道:“你可知道朕有多担心!朕是你的父亲,你这样擅自出走,有没有为你的
父亲想过?”
墨允涵从没见过父亲如此生气,咬着牙低头细想一下,父皇说得不无道理,放软了声音说道:
“是,父皇说得对!请父皇责罚。”
墨允涵是真心的道歉,抬头看看墨景鹤,神情满是愧疚和歉意!
“但是,父皇请你不要责罚飞影!他没有错。”
“他有没有错不是你说了算!朕现在问你,你为什么要私自出宫?”
墨允涵垂头低语:
“呃,父皇生辰快到了,孩儿想亲手送一件礼物给父皇。”
墨景鹤愣了愣,真没想到孩子会因为这个原因出宫,软下心来,继续问道:
“那涵儿想送什么给父皇呢?”
“唔,‘走马灯’!会自己旋转的灯彩!”
“‘走马灯’?”墨景鹤沉默了,隐约感觉到有什么地方自己忽视了,抬眼看看墨允涵满是兴奋的眼神,轻轻笑了:
“那你要怎么送给父皇呢?”
“我本来想跟着‘福源灯彩’的莫小桥学的,可是还没等学会,就被抓住了。”
墨允涵扁着嘴,摇摇头,有些沮丧。
福源灯彩?墨景鹤紧紧皱眉思索,为什么这么巧?魏连瑜呈上来的正是“走马灯”,而涵儿也因为这个出走,紧接着涵儿
就被人追杀了!
这个福源灯彩到底有什么问题?
“父皇?父皇?”
墨允涵不明白父皇怎么不说话了,轻声唤道。
墨景鹤回过神,看着跪在地上的墨允涵,无奈的叹了口气:
“都起来吧。”
“谢父皇!”
墨允涵欣喜的站起来,墨景鹤招招手示意墨允涵靠过来。
拥着墨允涵在怀里,墨景鹤细细的打量他的脸颊,黑了不少,也瘦了不少,一阵心疼,自己亏欠这孩子已经够多了,若是
再让他出什么事,墨景鹤不会原谅自己。
“涵儿,以后不可以这么任性了。若是要出去玩,也应该告诉父皇。”
“是,涵儿知道了。可是涵儿留了字条的啊!”
“字条?”墨景鹤顿时心中大骇,惊问道:“你留了字条?”
“嗯,是啊。”墨允涵眨眨眼,解释道:“我留了字条说要去江南,让你不要担心。”
墨景鹤心头一凛,泛起一丝杀意。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有见过那张字条!
墨允涵被父亲的脸色怔住了,小心的问道:“父皇,你没看到那张字条吗?”
墨景鹤略想了想,勉强笑笑:
“父皇还不是被你气糊涂了,忘记了。”
“哦,对不起,父皇,涵儿以后一定不会惹你生气了。”
墨景鹤摸摸墨允涵的头,轻笑着说道:
“可是,关于这次的事情,朕还是要罚你,你可心服?”
墨允涵扁着嘴,不情不愿的点点头。
“好,朕罚你禁足一个月不许出静虚宫。”
“啊?父皇,……”
还没等墨允涵反对,又听墨景鹤说道:
“至于,飞影,也要受连带之刑!廷杖四十,以儆效尤!”
本是死罪现在却只是廷杖,飞影感恩不已了,连忙叩头拜谢:
“多谢皇上不杀之罪,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
“陛下,二殿下来了,在外面等候呢。”
墨景鹤的贴身太监寿英悄声在墨景鹤耳边禀报,墨景鹤剑眉倒立,脸色沉了沉,开口道:
“让他进来吧。”
“是。”
寿英得了令,退了出去。
没一会儿墨冉灏随着寿英进来了,规矩的撩起衣衫下摆跪在地上,朗声道:
“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墨景鹤盯着墨冉灏好一会儿,才缓缓的开口:
“平身!”
“谢父皇。”
“灏儿怎么想到来静虚宫啊?”
“禀父皇,儿臣得知三弟清醒了,所以特来探望。”
“呵,灏儿真是有心了。”
墨允涵从小就喜欢跟在哥哥身后转悠,对墨冉灏格外亲热,偷偷的冲墨冉灏眨眨眼,笑笑。
“那行,你们兄弟二人是该好好聊聊了。”
墨景鹤站起身,轻笑着看看二人:
“朕还有公务要处理,先走了,灏儿陪陪涵儿。”
“是,恭送父皇。”
014.垂柳-人生初见
墨允涵见父皇离开了,立刻跳起来抱住墨冉灏。
“哥!”
墨冉灏微笑的搂住弟弟,柔声道:
“你吓死哥哥了,我听到消息的时候,差点晕过去。”
“嘻嘻,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
墨冉灏嗔怪的瞪了他一眼,拉着他坐下,仔细打量他一番,才叹口气道:
“都是哥哥不好,给你说些有的没的,才让你有了出宫的念头。”
墨允涵羞愧的垂下眼,握着墨冉灏的手,没说话。
墨冉灏瞥了眼墨允涵,继续道:
“就算父皇惩罚我,我也心甘情愿!”
“父皇罚你了?”墨允涵惊讶的问道。
墨冉灏摸摸墨允涵的脸颊,眼眶里有层层的水光,柔声低语:
“是我害最爱的弟弟身陷险境,就算责罚也是我应得的!”
“不是啊!”墨允涵急了,惊呼道:“所有的事情都怪我太任性了,不关你的事,我会去告诉父皇!不让他罚你!”
墨冉灏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不紧不慢的拉住墨允涵,安慰道:
“小涵,若是你真想帮我,那就千万不要提起我们之间的谈话,这样父皇也不会责罚我了!”
墨允涵疑惑的看着墨冉灏,有些不明白,但是既然哥哥都这样说了,那自己当照办就是了。
“嗯,好,哥,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们说得话的。”
墨冉灏心中的石头总算松了松,紧紧的抱着墨允涵:
“小涵,你真是我的好弟弟。”
橘黄的灯火下,墨冉灏细长的眼眸里透出阴鸷和冷漠。
隐藏在角落里的飞影,淡漠如水,俊朗的面容上仿佛蒙上一层白霜,眼神寒霜般如临冰窖。
紫英宫,墨景鹤的寝宫。
月凉如水,照在院子里层层密密的潇湘竹上,映出淡淡的星光。
墨景鹤负手而立,凝视着月色下的天幕,青衫长衣勾勒出挺拔身姿,俊逸的眉宇间透出英武和寂寞。
松开的长发在夜风下微微飘动,有些凌乱。
“圣上!”
不知何时,墨景鹤身后出现一个人。
墨景鹤收起了淡然的表情,稍侧头,淡淡问道:
“飞月,你回来了?事情查的怎么样?”
银灰色的长袍下,依然看不出飞月的面容,只有他略微沙哑的声音响起:
“圣上,殿下带回来的那把匕首出自西玄!”
墨景鹤猛然转身,瞳孔放大,死死的盯着飞月,全身血液沸腾。
果然和西玄有关!
还有那张字条,如果涵儿没有说谎,那么肯定有人把字条偷偷带走了!能够在涵儿房间里自由进出的人只能是宫里的人,
而且必然是涵儿亲密之人
到底是谁?
墨景鹤飞速的在脑海里闪现出几个人的面容,然而,最让他揪心的居然还有他!
可是,不愿相信,就算他再怎么不争气,也是自己的孩子!大盛朝的皇子!怎么能做这么荒唐的事情!
墨景鹤攥紧手掌撑在桌上,忍住颤抖的身体,压低声音问道:
“还有什么?”
“魏连瑜和一个叫独孤行的商人来往过密!”
“独孤行?”
墨景鹤皱皱眉,厉声反问道:
“是什么人?知道吗?”
“暂时还没有查到他的底细。”
“飞月,继续追查,一定要查清楚!”
“是!”
“还有,福源灯彩坊的底细也要给朕查清楚!”
“是。”
墨景鹤盯着桌上的烛火,凝眸不语,脸庞上有着深深的疲惫和倦怠。
漆黑的夜沉沉的笼罩着大地,烛台上的火光摇曳,细弱的光芒落入夜色,便消散殆尽了。
莫小桥最近的生活除了吃饭就是坦荡荡的睡觉,理由是他现在是个带伤之人!
“来,小桥,多吃点肘子还有鸡爪子,以形补形!”
莫小桥眼角跳了两下,干笑着埋头吃饭。
高全看着莫小桥脸色一天比一天好,也是满心欢喜,忙不迭的夹菜放到莫小桥碗里。
“够了,师哥。谢谢。”
莫小桥抬头笑笑,轻声道:
“我已经好了很多了。”
“呵呵,那就好,那天晚上,我们到的时候,你昏倒在地,我吓的心脏差点停了。”
高全一想起那夜的事情,依旧心有余悸。
关于这件事,莫小桥也觉得奇怪,为什么自己的记忆只能回忆到那个黑衣人挥剑的那一刻,之后就完全没有了记忆。
唔,难道在那么危险的时候,自己也能睡着?
想到这儿,莫小桥再抽了一下,真是服了自己了!
“小桥,你又哪里不舒服了?”
高全见莫小桥停了筷子,关切的问道。
“唔嗯,没有,呵呵。”
莫小桥给了高全一个安慰的表情,要说还有哪里不舒服,就只有纱布绑着自己不舒服了!
“师哥,你们见到皇上了吗?”
这几日,高全他们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宫灯的事情了。莫小桥随口问了问。
“皇上哪有那么容易见到啊,呵呵。”高全笑笑,兀自吃了口菜:“这几日都是由皇帝陛下的贴身主管寿英公公来传达的
。不过啊,已经是很给我们面子了,毕竟咱们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匠人。”
莫小桥端着碗愣了愣,继而笑笑:
“那好,我也来帮忙吧。”
“不,不要!”高全担忧的摇摇头:“小桥你身子弱,又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是好好休息!做宫灯的事就交给我们好了!
”
“可是,……”莫小桥有些过意不去,那些所谓的重伤,不过只是些皮外伤。
“小桥要是想帮我们,就等最后给灯彩描画吧。”
“啊,好。”
莫小桥没有坚持,或者说他是个不擅长坚持的人。
又过了两天,莫小桥终于拆了纱布,看着胳膊和手上光滑无痕的皮肤,高全和耿青都微微惊讶。
“小桥,你恢复的真好啊!”
“呵,多亏了师哥的‘以形补形’。”
高全先是一愣,继而和众人一起大笑了起来。
莫小桥看看外面秋高气爽的天际,碧蓝干净,清风徐徐,撩人心绪。
啊,真想出去看看走走。
而同样的,墨景鹤被墨允涵出宫的事情折磨的焦头烂额,一边是不怀好意的觊觎者,一边是盘根错节的党派势力。
饶是墨景鹤再精明能干也难以游刃有余的处理。
望着窗楞圈画的风景如画,墨景鹤愈发觉得倦怠,思绪开始不受控制的涣散,想好好的休息一下。
鸿雁翩翩,在高远苍茫的天际间留下一道灰影。
浣璧苑,偏落在皇宫的一隅,是个被人们遗忘的院落。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不被人重视院落,却有着仙境般的风景。
大丛大丛的蝴蝶兰掩映在高大的乔木中,圣洁的花朵如玉般无暇净白。苍天大树遮天蔽日的郁郁葱葱,巨大的树冠被风浮
动,幻灭出无数不顾则的图案,明明灭灭。
宫内的护城河九曲迂回,清澈的溪水潺潺流动,偶尔碰到石壁上,发出叮咚声响。
数不尽的小鸟,选择在这里安家落户。树枝间,鸟雀声声,清脆悦耳。
墨景鹤喜欢来这里,独自一人偷得浮生半日闲。
人说,一入宫闱深似海,可若是一出生便在帝王家的人呢?那便是无底深渊。
墨景鹤轻轻拨动琴弦,幽幽之音,如风拂耳,如泉水滴落,如生命破土而出。
天籁之音,倾斜千里。
墨景鹤微闭着眼,渐渐放松身心,沉浸在安和宁祥之间。
思绪飘散到很远之前。
那时的自己还有着年少轻狂的面容,激情四射。
若不是有着皇子这个禁锢,他会像任何一个普通的少年一样,将自己的青春和热情挥洒在追逐梦想之上,肆无忌惮,无忧
无虑。
可是,墨景鹤这三个字如同魔咒般成了锁在他心上的一把枷锁。
母亲的惨死让墨景鹤彻底放弃了原有的追求,他进入了那个残酷的竞技场,一路披荆斩棘铲除所有阻止他登上皇位的绊脚
石。
于是,他成了沐浴着鲜血的修罗!
墨景鹤皱了皱眉,琴弦一拨,琴音融入了一丝萧杀。
那样的争斗已经是家常便饭了,然而,还是觉得寂寞,陷入深渊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