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桥,不要拘束,朕只是想和你聊聊天。”
“聊天?”莫小桥扭头看着墨景鹤,实在想不出一介平民和至尊无上的皇帝有什么可聊的!
“朕听涵儿说,他已经拜你为师了?”
墨景鹤端起石桌上的茶碗,浅酌一口,茶味悠长。
莫小桥嘴唇微张,好一会儿才喃喃道:
“其实,这个也谈不上拜师。只是殿下好学,学着玩儿罢了。”
“哦,是这样啊。”墨景鹤俊眉微挑,颇有趣的看着莫小桥,不紧不慢的说道:“可是,我听涵儿说,他可是很认真的想
要学做灯彩啊。”
这小鬼真这么说?莫小桥惊讶之余还有些欣慰。
“所以,莫小桥,既然你现在在宫中,那就继续让涵儿跟着你学习做灯彩吧。”
“诶?”
莫小桥愣了,之前不知道就算了,可是现在已经知道了墨允涵是皇子,怎么能再让他做这样的事呢?
“怎么?不愿意?”
“不,能教授殿下是草民的荣幸。”
“那就好,不用犹豫了,就这样定下了。过两天你就搬到静虚宫,和涵儿一起住吧。”
莫小桥彻底懵了:
“这,……”
“莫小桥,朕欣赏你,你就安心的留在涵儿身边吧。
秋蝉鸣泣,干燥的阳光在墨景鹤身后徐徐绽放。
莫小桥抬眼,猛烈的光线有些刺眼。
靖绥十五年,秋天。
莫小桥莫名其妙的留在了三殿下墨允涵的身边,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灯彩师傅,但是却谁都没有料到,这个不起眼的小人
物会在将来影响无数人的命运。
一语成谶。
莫小桥搬到了静虚宫旁边的一个偏殿,小小的院落,很安静。
墨允涵是皇子,平日里要和其他的皇族中的孩子学习诗书礼仪,下了课,还要学习骑射强健体魄。
总之,在莫小桥看来那就是受罪。
所以,这么折腾一天之后,留给墨允涵玩耍的时间就寥寥无几了。
莫小桥倒是落得清闲,睡觉看书的生活和在乌衣镇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只是唯一让莫小桥有些不悦的就是和高全耿青分开
,不能和他们在一起,莫小桥有些不安和失落。
“小桥哥哥!”
莫小桥躺在椅子上,睡眼惺忪的从书后面探出头来,就见墨允涵带着面瘫的飞影冲进了院子。
自从那次被掳事件之后,墨允涵对莫小桥的好感直线上升,用他的话来说就是,现在的莫小桥和墨允涵是生死之交,自然
不一样了!
“小桥哥哥,你怎么还在睡?快起来!”
莫小桥微笑的看着墨允涵,温言说道:
“今天很晚哟。”
“嗯,今天学‘四书’,我不会,师傅留我。”
一提这个,墨允涵就有些沮丧,一屁股坐在莫小桥身边,垂头丧气。
莫小桥微微叹了口气,摸摸墨允涵的脑袋,从身后拿出一个草蟋蟀放在墨允涵手上:
“没关系,慢慢来,总会学会的。”
墨允涵捏着手里的蟋蟀,刹那间转忧为喜,冲着莫小桥笑笑:
“嗯,我会努力的。”
莫小桥笑笑,月影横斜,照在莫小桥柔润的面容上,祥和温柔。
飞影靠在树荫里,注视着墨允涵和莫小桥,久违的释然涌上心头。
也许,这个叫莫小桥的男人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冷漠,也许,他能给那个孩子的更多。
翌日,朝堂之上。
魏连瑜躬身而立:“启奏皇上,乌金国和西玄国来函表示,恭祝皇上寿辰的仪仗队伍已经出发,即日便会抵达京城。”
墨景鹤微笑着点点头,欣喜的说道:
“丞相真是费心了,西玄国和乌金国乃是我大盛朝的友邻之邦,此次来我朝为朕庆贺生辰,众卿定要精心准备,定不能失
了我朝威仪!”
“谨遵圣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满朝文武,赫赫威武,气象极盛!
墨景鹤满意的点点头,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
然而,相较于墨景鹤,还有一个人更为兴奋,那就是魏连瑜。
魏连瑜低垂着头,跪伏在地,眼眸里却是难以掩饰的躁动和狂热。
元庆宫,墨景鹤处理日常事务的地方。
宫闱不大,但摆设都是极有讲究,黄花梨木的雕花镂空桌坐北朝南,文房四宝都是极品,汉白玉的纸压大气雅致。
元庆宫是墨景鹤自己设计的,单独的一个宫殿,从外到里都是按山高水长的格局设置。九曲迂回的流水渠,亭台楼阁小巧
精致,一条长廊直通元庆殿内。
待到月上柳梢头时,满院子的荷塘月色,摇摇曳曳,风情无限。
墨景鹤屹立在长廊之上,嘴角含笑的凝视着这满院的景致,夜风撩起他的衣角,目光没有焦点的四处散落。
似乎赏够了,墨景鹤才悠悠的开口道:
“没有动静?”
微不可查的声音又似乎自言自语的反问。
“是,几日来,丞相都是按时上朝按时回府,并未出门。”
黑夜就是一块天然的屏幕,遮住了离墨景鹤不远处的人影。
墨景鹤漠然的注视着前方,冷哼一声:
“飞渡,继续监视,不要惊扰。”
“是,圣上,不过,”飞渡忽然犹疑了,停了下来。
“不过什么?”
墨景鹤压了压眉,沉声问道。
飞渡见墨景鹤追问,不再拖沓,定神应道:
“魏连瑜没有动静,会不会因为已经察觉了什么。所以才如此小心谨慎。”
墨景鹤沉吟了,荷塘之上,泛起层层涟漪,搅乱了月影还有墨景鹤凝重的眉眼。
“呵,发现了?”墨景鹤忽然轻笑了起来,看着水面,冷声道:“没关系,按原计划进行!”
“是。”
飞渡简单的回应一句,消失在夜色里。
秋夜寒凉,比不过墨景鹤心底的寒意。
墨景鹤攥紧手掌默然伫立,他查魏连瑜,是为了保另一个人!灏儿虽是不争气,但毕竟是天子血脉,能保则保!
瑞安,丞相府。
灯火通明,院子里的石榴花早已开谢,秋桂又露出花蕾。
魏连瑜惬意的躺在椅子上,看满天星斗璀璨华丽,看满园花色争奇斗艳!时不时的端过一旁的银耳莲子羹,抿一口,香甜
绵长。
“舅舅,西玄国的国主真的要来吗?”
和魏连瑜的轻松悠闲截然不同的是墨冉灏略显局促的态度。
“呵呵,殿下不必紧张,无论什么人来,都没关系。”
“可是,……”墨冉灏心紧了一下,垂着头喃喃道:“父皇还没有放弃追查那件事。”
魏连瑜脸色不自觉的沉了沉,放下白玉碗,轻声道:
“无论是作为一国之君还是一个父亲,他都是要查下去的。但是我可以保证,他查不出任何结果。”
墨冉灏猛的抬起头,灼灼的看着魏连瑜:
“舅舅,你说的是真的。”
魏连瑜转头轻笑着看着墨冉灏,温柔的摸摸他的发丝:
“灏儿,有我在,你放心。”
秋风温柔的抚过墨冉灏的脸,像极了父亲的手,墨冉灏安心了,释然了,嘴角微翘,露出真正属于他的笑容。
虽然贵为皇长子,但是,墨冉灏明白,父亲不爱自己!从小到大,自己都在为父亲想要的样子而努力,只希望父亲能正视
自己一眼。
可是,那个带着阳光降生的孩子出现时,墨冉灏唯一的希冀消失了!他知道自己无论怎么努力都达不到父亲的要求了,而
墨允涵,他仿佛有神的眷顾,不经意间就能夺取父亲的视线!
墨冉灏想恨墨允涵,可奇怪的是,他恨不起来!他只是想要得到属于他的一份!仅此而已。
夜空清澈的依稀还能看见云朵的痕迹,促织声声在草丛里忙碌。
魏连瑜仰望着天空,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眼前浮现出那个人的容颜,还是那么挺拔俊朗。
可是,岁月还是不饶人啊!
景鹤,我已经出现眼角纹了,你呢?
无论岁月怎么流逝,你我之间还是不会变!还要斗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017.垂柳-月桂树下
瑞安城在这个金秋显得格外热闹,位于城中的陶然酒楼更是人声鼎沸喧嚣嘈杂。一直以来,酒楼就是三教九流龙蛇混杂之
地,为了不惹麻烦,酒楼茶馆总会贴上“勿谈国事”的字样。
然而,即便如此,还是挡不住众人谈论八卦和小道消息的热情。
尤其是在京城,上到宫闱秘闻下到夫妻夜话,都可以在酒楼茶馆之地打探得到。
此刻,陶然酒楼的角落里,坐了一个年轻男子,约摸二十来岁,齐肩的长发高高的束起,长长的留海遮住了大半个脸颊,
略显消瘦的身子披了件灰色的皮袍,和周围锦衣华服的人群相比有些格格不入。
年轻的男人一个人坐在桌边,手边放了一壶酒,自斟自饮,颇悠闲的样子。
“喂,你听说没有?”
“什么?”
“西玄国和乌金国的使臣们快到京城了。”
“这个啊,我早就知道了。而且我还听说西玄国带了稀世珍宝进京呢!”
“稀世珍宝?是什么?”
“听说,是个玉杯。”
“哎,一个玉杯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就不清楚了,但至少是个好东西才能送给皇上啊,是吧?”
“那倒是!来来,喝酒,喝酒!”
……
玉杯?年轻男子举起的酒杯放在唇边,忽然嘴角上翘,露出一抹狡诈的笑意。或许真是个好东西也说不定!
男人一边这样想一边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浮云攒动,鎏金的云彩点缀在碧蓝的天空,悠然闲适。
莫小桥抄着袖子慢腾腾的挪到桂枝苑,高全正和大家午休,一见莫小桥过来,高全顿时兴奋雀跃:
“小桥,你来了!”
“师哥。”莫小桥微笑着点头,凑过去看看,满屋子是做好的骨架。
“呵呵,已经是最后工序了。”
莫小桥满是愧疚的说道:“没有帮上你的忙,师哥,真不好意思。”
高全宽厚的拍拍莫小桥的肩膀,轻笑道:
“傻孩子,只要你没事,比什么都好。”
莫小桥心头一暖,握住高全的手,微笑:
“谢谢你,师哥。”
高全和莫小桥相视而笑,无语默然。
“小桥,你过来啦?”
耿青从里屋出来,亲热的跟莫小桥打招呼。
莫小桥笑笑,点点头:
“嗯,耿先生。”
“你来的正好,我们刚刚得到一些上好的辣椒!”
“辣椒?”
莫小桥喜辣,一听有辣椒,平日懒散的神色一扫而光,赶紧窜进里屋。留下苦笑不已的高全和耿青。
“你要是喜欢,就拿走吧。”
高全看着莫小桥捧着干辣椒嗅了又嗅,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便轻声提醒。
莫小桥转转眼珠子,兴奋的转过身来,看着高全和耿青:
“师哥,耿先生,我们做‘涮锅’吃吧!”
高全和耿青面面相觑:
“涮锅?在这里?”
“嗯那。”
莫小桥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唾液在喉咙滚动,一副馋猫样。
肉桂、八角、茴香、罗汉果还有葱姜蒜,外加上好的辣子,放在热滚滚的牛油里熬制,没一会儿,便香气四溢弥漫在院子
里,引得一众人连连吞咽。
“小桥,还要多久啊?”
高全盯着锅里的翻腾的红油辣子,真是馋的口水都快滴出来了。
“呵呵,快好了。师哥,老规矩,把碳炉端到院子里,用铁丝网隔一下。”
“嗯,好。”
旁边等着涮锅的大家连忙七手八脚的把东西搬到院子里,顺便还把准备好的食材摆在桌上。
万事俱备,就等着莫小桥最后的汤料了。
莫小桥挽了袖子,束了发丝,热火朝天的在厨房里忙上忙下。
擦擦额上的汗珠,莫小桥微微笑了,冲着外面喊到:
“行了,来人帮我把锅搬出去!”
“来啦!”
院子里,三角梅的藤蔓攀附在高大的月桂树上,浅紫色的花瓣在风中轻轻摇曳,露水从桂叶上滴落。
秋季的夜晚有些凉,莫小桥和高全耿青等人围坐在火光斑斓的碳炉周围,映着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笑意盈盈。
“呼,好香啊!”
“看的我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要是能再多点肉就好了。”
……
高全笑着拍了拍阿发的脑袋,笑骂道:
“得了吧,能有这些东西吃就已经很不错了。”
莫小桥也笑笑,说道:
“是啊,等咱们回了乌衣镇,再吃顿好的。”
高全听着莫小桥的话,心里忽然咯噔一下,说不出的忐忑,勉强笑笑,招呼道:
“是啊,大家快点吃,趁热。”
“嗯,好。”
就在大家准备动筷子的时候,门外忽然响起清脆的声音:
“小桥哥哥,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允涵?”莫小桥疑惑的抬起头:“你怎么来了?”
墨允涵满脸堆笑跑到莫小桥身边,轻声道:
“我回来没找到你,一猜你就是到这儿来了。”
莫小桥刚要说话,一眼瞥见墨允涵身后的那个男人,惊了一跳,赶紧起身拉住高全耿青所有人跪在地上,口中高呼: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墨景鹤本来是去静虚宫的,但是听墨允涵说莫小桥不在那里,有些失望,于是跟着墨允涵到了桂枝苑。
当下,见到莫小桥,心里放松了许多,轻笑道:
“起来吧。”
高全耿青等人早就吓呆了,进宫那么久,还是第一次得窥圣颜,一时间迷迷瞪瞪糊里糊涂。
寿英早就麻利的端了凳子让墨景鹤坐下。
莫小桥站起来,有些不悦,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吃晚饭的时候来,真是讨厌!
墨景鹤盯着莫小桥嘟着嘴拧着眉的脸,也猜到十之八九,不由得好笑。
“莫小桥,见到朕,是不是不高兴啊!”
是不高兴,但是莫小桥再胆大也不敢说出来,只能无奈的摇摇头,说道:
“圣上能屈驾到这个偏僻小院,是莫小桥和师哥等人的荣幸!”
刚进院时,墨景鹤就已经把众人扫视了一遍,看看都是老实憨厚之人,怎么就教出了莫小桥这么个八面玲珑的人呢?
不过,自己就是喜欢他这个聪慧样儿。
墨景鹤刚想打趣他,就听叫墨允涵惊呼:
“小桥哥哥,这是什么?”
莫小桥回头看看,墨允涵正饶有兴味的围着涮锅,心里哀叹一下自己快到嘴的美味佳肴,无奈的说道:
“殿下,那是我们家乡的一个吃法,叫‘涮锅’。”
“‘涮锅’?”墨景鹤也来了兴趣,凑过去看看,顿时觉得香气浓烈,满锅鲜红油亮的汤汁让人食指大动。
“是什么?”
“呃,这个,”莫小桥挠挠头,还真不知怎么解释,想了想,走过去,夹了片蘑菇放在锅里,滚油涮了涮,再拿起来,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