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朗眼角的余光落在勾旗身上,漠然的仿佛在说掐死一只蚂蚁这么简单。
勾旗的身体颤抖的更厉害,汗珠滴落,溅在地面上,瞬间融化。
“不过,我不想这么做。”淳于朗摘下梅花,放在手里揉捏,轻寒道:“勾旗,你是个人才,我留着你还有用!”
勾旗心里暗暗的吐了口气,小命保住了!刚要谢恩,又听见淳于朗继续问道:
“你上次说,他失忆了,是吗?”
“是。”
淳于朗细长的眼眸眯了眯,手里的力道加重了:
“从哪儿来的消息?”
“江南,乌衣镇。那里的人都说他是五年前出现在那里,身受重伤,因此失忆了。”
“哦,真的是这样吗?”
淳于朗心下更疑惑了,身受重伤,然后失忆,于是变成了现在这个莫小桥,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可是,如果他真的完全
失忆了,为什么能躲过那么多高手的围捕?全身而退?
手里的花瓣被细细的碾过,化作水和泥。
“你相信吗?勾旗。”
“呃,这……”
勾旗为难了,支吾着没有说话。
淳于朗忽然笑了,柔声道:
“我不相信!要知道这个男人可是比西玄国草原上的白狼王还要狡诈狠毒,为了达到目的,他可以忍辱负重不惜一切代价
!失忆?真是个很好的借口。”
希溟,你以为换一个名字,就能躲得了一切吗?
淳于朗笑得无比欢畅,手里的花瓣早就消泯于无形之中。
寂静的冬季,百花凋零,生命枯竭,只有超越一切的顽强才能生存。
静虚宫。
莫小桥病倒了,伤寒疲惫外加惊吓,一下子卧床不起了。
消息很快传到墨景鹤那里,墨景鹤大惊:
“病倒了?什么病?”
“回皇上,莫太傅只是感染风寒,只要用心调理,很快就会痊愈!”
虽然太医说的言之凿凿,但墨景鹤还是不放心,焦躁不已:
“不行,朕要去看看!”
寿英和路太医相望一眼,赶紧跟了上去。
墨景鹤一行人到了静虚宫,屋子里小床上,厚实的丝绸华被里裹着那个娇小虚弱的少年。
莫小桥脸颊消瘦,面带潮红,呼吸急促,气若游丝。虽然房间里温暖如春,可是他的身体还是细微的颤抖着。
墨景鹤轻轻摸摸他额头,烫手!
心中怒火四起,猛地回头怒视路太医:
“这就是你说的伤寒?为什么会这样?”
路太医惊恐的跪了下去,颤巍巍的解释:
“回皇上,莫太傅确实是染上风寒,但是因为他身体太过虚弱,所以才会这样的。”
“哼!”
墨景鹤并不满意这样的解释,甩手怒目圆睁的盯了一眼路太医,然后转过身,细细的查看莫小桥。
摸摸他的脸颊,虽然柔软,但是能明显看出他的难受和憔悴。
墨景鹤心疼了,立即决定带莫小桥回紫英殿,亲自照顾。
朱红的长廊,雕梁画栋的横木,两旁嶙峋的怪石,常年青葱的松树上覆上了薄薄的一层雪花,在墨景鹤眼前一一掠过。
墨景鹤无心欣赏旁边的景色,只抱紧了怀里的莫小桥,裹着被子的莫小桥在胸前安睡,皮肤净白几近透明的一碰就破,双
眸紧闭,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在眼睑下落下一片青影。
墨景鹤垂头看看怀里那个轻盈的男子,虽然隔着厚厚的棉被,还是能听见微弱的心跳声。周遭的一切嘈杂都消失了,只剩
下两颗心的碰撞。
怦然心动!
平日里,漫长的走廊,此刻在墨景鹤眼里却如此短暂。
貌似平静的表情下,墨景鹤从未如此渴望抱着这个男子,走过漫长的人生。
只是,隐约间,眼前的这个少年,和心底深处的那个影子重合了。
墨景鹤有些恍惚,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紫英殿。
香薰的鼎寥寥烟雾缭绕,白色的垂帘静默安详,龙凤呈祥在松木上盘旋,宽大的龙床,紫红的龙被,鹅黄的流苏迢迢,端
庄而华贵。
墨景鹤坐在床边,轻轻碰触他的额头,再给他掖好被子,轻叹一口气,起身吩咐:
“寿英,路太医开的药方,先让朕看看。”
寿英愣了愣,这位理智的圣上,似乎只要碰到那位太傅的事情,就会失去应有的决断。
“是,皇上。”
可是,即使如此,寿英也只能遵从照办。
就这样,莫小桥留在了紫英殿,一时间成了下人们议论纷纷的对象,和那场夜宴上的朝臣们所猜测的一样,莫小桥会不会
成为这一朝的第一位男宠!
而议论的中心人物,莫小桥,却安然的躺在床上,深深的熟睡。自从进了紫英殿,莫小桥就处于深睡的状态。除了偶尔醒
来吃过药汁,转过身又睡着了。
对此,墨景鹤很是无奈,他甚至开始怀疑,莫小桥是不是借此补充睡眠。因为,实在太安静了,那个少年就像上天的精灵
般,如雪花静静的降落凡间,悄无声息。
藏青的碳炉上煨着一壶清茶,水声汩汩作响,在这个房间里竟然有些突兀。
墨景鹤凝视着床上的少年,不禁微笑,脸色正常了许多,嘴唇有了一丝绯色,忍不住伸手轻抚他的额头、眉眼、鼻翼,一
寸寸的游走,然后一点点的燃起内心的躁动和狂热。再往下,是微嘟的嘴唇,莹润而饱满,好似熟透的樱桃。
墨景鹤身下一热,赶紧挪开手指,别开视线,深深的呼吸几下,站起来踱步一会儿,心中的燥热稍微消停。
远远的看着莫小桥,墨景鹤心头忽然有了一丝不安和忐忑,脑海里出现了司徒南说的话,专宠非福!不自觉的握了握手掌
,眼神暗了暗。
这个少年在不知不觉间占据了自己太多的关注,这样下去,于他于己都不是件好事!
除非……男宠!
墨景鹤对自己冒出来的想法惊了一跳!脑海深处那个熟悉的声音不停地嘶喊:
“墨景鹤,要么让我进宫做你的男宠,要么你就杀了我!杀了我!”
声嘶力竭,肆无忌惮的嘶喊声,决绝的回荡在墨景鹤的耳畔!
这么多年过去了,墨景鹤以为已经忘记了那份呐喊,以为已经淡化了那份浓烈到灼伤的情感,固执的封尘自己,将曾经的
自己锁入深渊之中。
然而,这个少年的出现,似乎重生般打乱了所有的秩序,
墨景鹤心被狠狠的揪起,呼吸粗重的撑着窗棱,寒风涌入,霎时清醒了。
不能这样,不能迷失自己!
不断的这样告诫自己的墨景鹤,满眼哀伤,风雪弥漫。
莫小桥整整在床上躺了三天才清醒过来,睁开眼,茫然的四处张望,脑袋里白雾一片。
“小桥!你醒了!”
墨景鹤一听到下人的报告,立刻放下手边的事务,匆忙的赶了过来。欣喜的看着已经半坐起来的莫小桥,跨步上前,仔细
的查看他的脸色。
“皇上?”莫小桥疑惑的看着墨景鹤,喃喃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墨景鹤哭笑不得,这孩子睡糊涂了吧!
“小桥,你看看这是哪儿?”
闻言,莫小桥四下打量,更迷糊了:
“不是静虚宫?”
“是朕的寝宫。”
墨景鹤用手碰碰他的额头,不烫了,心安了。
“啊?”
莫小桥呆滞了好一会儿,终于回过神来,惊讶的张着嘴,反问道:
“皇上的,寝宫?”
“是啊。”墨景鹤饶有兴趣的看着莫小桥迷糊而可爱的表情,忍住想要亲吻的心情,温柔说道:
“你生病了,知道吗?”
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抚摸他的脸庞,却又生生的转了方向,理了理他落在耳边的乱发。
“嗯。”
莫小桥颇乖巧的点点头,就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被父母知晓后,有些羞赧。
墨景鹤微笑的握着他的手,静静的凝望,时光在此刻仿佛忘记了流逝。
任凭窗外大风吹舞,雪花凌乱。
天地间,似乎都只有房间里彼此相望的两人,温馨而平和,暖炉上的茶水依旧汩汩作响。
“皇上。”
寿英领着手下人端着药水进来,轻唤。
“啊,”墨景鹤尴尬的收回视线,难得慌乱的支吾:“寿英,什么事?”
“莫太傅的药端来了。”
“哦,给朕吧。”
墨景鹤语气平淡,态度自然的接过寿英手里的药碗,吹拂些许,用调羹搅动一下,待凉一些,便将调羹送到莫小桥嘴边。
莫小桥瞪大了眼睛,慌张的往后仰了仰,窘迫的说道:
“皇上,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说着就去拿碗,却被墨景鹤躲过了,轻笑道:
“你还是个病人,让朕喂你。”
墨景鹤笑笑,不由分说的递了过去。
莫小桥迷迷瞪瞪的接受了墨景鹤递过来的药汁,却不觉得苦。
只是,心跳的厉害,脸庞也浮上了红晕。
这种感觉,从未有过,有那么一点点的甜蜜和幸福,还有温暖。
虽然是寒冬,莫小桥却觉得格外温暖。
大雪依旧纷飞如鹅毛,一切都静谧和祥和。
031.垂柳-冬日暖情
紫英殿。
莫小桥全身僵硬的坐在龙榻之上,低眸垂眼,时不时的偷眼微觑墨景鹤,完美的脸型,神情淡然柔和,动作轻缓。
莫小桥有些失神,此刻的墨景鹤不像是皇上,更像是……亲人!对,仿佛阔别已久的亲人。莫小桥小小的心房里,顿时被
充斥的满满的。
温暖开心和雀跃。
“小桥,怎么了?”
墨景鹤见莫小桥发神,小声轻唤道。
“啊,没,没什么。”
莫小桥喃喃一笑。
“是不是很苦?”
墨景鹤盯着褐色的汤药,皱眉问道。
“呵,呵呵,也不是那么苦,还好。”
莫小桥习惯了喝药,在乌衣镇的时候,薛爷爷三天两头就会送药过来让自己喝掉,那些药总是苦涩的难以下咽,可是自己
只能乖乖的喝掉,要续命就必须喝下去!
不能像同龄的少年一般,那么任性那么随性那么肆无忌惮,只能将自己隐匿在人群里,淡淡的随风化去。
因为,自己是不同的!
莫小桥注视墨景鹤的眼神渐渐黯淡,刚刚雀跃的心又沉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缠绕在心头的丝丝忧伤和难过。
“小桥?”
墨景鹤不明白这孩子怎么说着说着就发呆了,难不成还不舒服?想着,墨景鹤伸手碰了碰莫小桥的额头,却惊了他。
莫小桥眨眨眼,瞬间的茫然无措之后笑笑:
“皇上,我没事。”
墨景鹤愣了愣,继而莞尔:
“那就好。”
“小桥哥哥!”
墨允涵的声音,接着便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冲了进来。
墨景鹤扳了脸,沉声道:
“涵儿!横冲直撞像什么样子?”
“啊,父皇!”
墨允涵眨眨眼,吐吐舌头,挠着头快步朝莫小桥靠拢。莫小桥笑笑的摸摸墨允涵的头发,轻声道:
“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啊!”
墨允涵调皮的微笑,像个真正的孩子般。
“听说你病了,所以来看你啊!喏,你看!”
墨允涵从身后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球,在莫小桥眼前晃荡。
“八角玲珑球!”
莫小桥欣喜的接过来,眉眼都挂着笑意。
“嗯,上次你给我的那个,弄掉了,所以我又做了一个,送给你吧!”
“嗯嗯,很不错啊!”
完全被无视的墨景鹤坐在一旁,轻松惬意的看着他们,这样的场景和氛围让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一个字:家!
看着自己的孩子和自己心爱人聊天斗嘴,无关其他,只是些许琐事,依然让人恬静和舒适!
这就是家的感觉吧,墨景鹤微笑着撑着脑袋,斜眼注视着他们,和天下所有最平凡的夫妻一样!
这样的时间希望能长点,再长点!墨景鹤心底有着小小的期盼。
“不过,允涵,你的手艺还有待加强哟!”
“喂,我已经很努力在做了!”
“我又没说什么,只希望你精益求精。”
“哼,不要就还给我!”
……
茶香四溢,梅韵悠长。这个冬季,也不是那么冷了。
莫小桥虽然清醒过来,但身体还是很虚弱,被迫在紫英殿的龙床上躺了两天。过了尴尬的阶段之后,莫小桥就开始自来熟
,非常适应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米虫”生活。
本来就不爱动弹,趁着空档抓紧时间享受一下,也没什么关系吧!
莫小桥这样想,可是毕竟是皇上的寝宫,呆的久了,闲言碎语也都无孔不入了。莫小桥无奈的叹口气,挣扎良久,终于决
定还是回到自己地盘儿比较合适。
瑞安下了许久的大雪终于停了,皇城里,到处都是宫人们清扫出来的积雪堆在两旁。
莫小桥缩缩手,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好冷。
晃晃悠悠的朝静虚宫走,期间,迷路数次,询问了无数个宫人,才勉强摸到静虚宫。
只是,偌大的宫闱居然没有人,显得冷清。
墨允涵和飞影躲在小书房里,絮絮叨叨的聊天。
“飞影,你说,我父皇真的会让小桥哥哥做男宠吗?”
飞影没料到墨允涵会突然说这个,脸色一滞,斟酌道:
“殿下,怎么突然问这个?”
墨允涵转过脸,闪着大眼睛,半是疑惑半是认真道:
“宫里面的那些宫人都这么说。”
飞影皱皱眉,嚼舌根的人真是可恶!思索了一会儿,又问道:
“殿下,那你希望莫太傅进宫吗?”
墨允涵明显僵了一下,动动嘴没说话,转过脸看着窗棱圈画的天际,晴朗湛蓝,却又莫名的哀伤。
好半天,才喃喃开口:
“我看到父皇手把手的给他喂药了,飞影。”
莫小桥刚溜达到墨允涵的书房门口就听到这么一句,站住了,细细聆听。
“父皇看他的眼神,很温柔。我从没见父皇露出那种表情,好像,那个人就是他的全部!”
飞影怔住了,冷然的光芒落在这个瘦小的背影上,有些落寞和寂寥。
“允涵,……”
“飞影,你说,父皇会不会不要我了?”
诶?飞影看着猛的转过身子的墨允涵,恍惚间仿佛能见到那孩子头上冒出一对猫耳朵,楚楚可怜!
飞影哑然失笑,到底是个孩子,琢磨的和成年人的不同!
“殿下,你是你父皇最心爱的孩子,他怎么会不要你呢?”
“飞影!”
孩子惊呼着扑进飞影的怀抱,紧紧的抱着他,脑袋蒙在飞影的大衣里,有些委屈的闷声道:
“谢谢你!你也不会离开我吧?飞影。”
飞影怜惜的环住瘦小的脊梁,裹紧自己的大衣,柔声道:
“不会的,允涵。”
莫小桥看着房间里紧紧相拥的两人,嘴角轻轻的翘起,笑容里有着一丝不知名的羡慕。
“谁在哪里?”
飞影立眉喝道,抬眼一看,又愣了:
“莫、太傅?”
墨允涵闻言,从飞影怀里抬起头来,看着莫小桥,露出了笑意;“小桥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