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夜奇谈（六）——耳雅

穿行在长长的玻璃管道里，可以看到两边的海水中游来游去的鱼类。

有几条特别可爱的鱼似乎认识希塞尔，一直跟着他。众人到了水族馆尽头的一面玻璃墙前面，就墙厚墨绿色的海水里，什么都没有。

“在这里？”宵北好奇。

“嗯。”管理员点点头。边伸手，敲了敲玻璃墙面，忽然……就感觉水流一阵涌动，有什么东西迅猛地冲了过来。

“咚”地一声，一头撞在了厚厚的玻璃墙壁上面。

墙壁明显地震动了一下，众人也都往后退了一步，好凶悍啊！

这会儿，已经看清楚那人鱼的长相了，众人在图片上看是觉得漂亮，在现实中看就只觉得“可怕！”因为太巨大！

再美貌的脸，放大四五倍，摆在你面前，也只会让人觉得恐怖。特别是脸色还纯白，青吁吁的，在漆黑一片的水里，配上脖子和前胸的鳞片，以及长着倒刺的鳍……真的和美女什么的沾不上边。

那人鱼一双大眼睛，眼珠子保龄球那么大，可不“水汪汪”么，正盯着眼前众人看来看去。从那眼神里头可以看出，它对被困在玻璃水族箱里很不满，不止是长得像人，还有思维！

再看它胸前平坦，虽然头发很长，但估计是个男的吧？或者这种人鱼没性别之分？

斯芬克凑近仔细看了看，“这种人鱼……真的应该已经灭绝了吧？”

希塞尔收到了波塞冬的简讯，说是他们没法子让那人鱼开口，所以请宵北帮忙看一看它的过去，究竟隐藏了些什么。

宵北伸手，去触摸玻璃幕墙。

那人鱼见他到了眼前，就盯着看。被这么大一个眼球盯着，感觉也不太好，宵北尽量专注。

古鲁伊坐在北北肩膀上，仰起脸看那张大脸，伸出小手对着鼻子拍一记。

那人鱼微微愣了愣，歪过头，盯着古鲁伊张开嘴，似乎被激怒了。宵北惊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那人鱼满嘴钢钉一样的牙齿，果然是猛兽！

“我之前见过这种人鱼。”蓝冥忽然开口，“在书上。”

“书？”众人一脸讶异地看蓝冥，那眼神像是问——原来你也会看书的啊？！

蓝冥很是无语，只好解释，“是传说中那个失落之城里的人鱼！”

“失落之城？”宵北脑袋里闪过N部科幻片和恐怖片的画面，边问蓝冥，“那城市得多大，那么多美人鱼？”

蓝冥伸手，触摸玻璃墙壁，看对面巨大的人鱼，“这种人鱼是末日之兆。”

蓝冥的话，可让众人都皱眉了——末日？之前异世界就差点搞得天下大乱，这回又跑出来个人鱼预示末日，怎么回事呢？

希塞尔似乎支持蓝冥的观点，他边接着看短信边跟给宵北他们说，“波塞冬也是这样说的，说是末日之兆，路西法那边也说，这种鱼是从失落之城出来的，可能会带来灾难，要我们小心应对。”

众人都严重怀疑所谓的“灾难”是哪一种，好奇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情，让他们来调查。

宵北伸手按住玻璃幕墙，好好感受那人鱼的“过去”……

缓缓闭上眼睛，宵北瞬间融入了意识的洪流里头，眼前，黑暗海底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裂口，顺着裂口往下，身边有说不出名字但是同样硕大的鱼类擦生而过。

最终，入口款到知道边界消失，正下方出现了一座诡异的城市，星芒一般的灯火闪耀，程式漆黑，却能看到建筑区林立。

真的是城市！宵北看到城市上空有巨大人鱼在穿梭，下方灯火辉煌的城市，寂静无声。宵北觉得不可思议，海底的城市？莫非是波塞冬管辖的？或者说外星人一直都生活在地核里头？

可是随着人鱼往下游去，宵北才发现，这是一座被淹没的城市，之所以还有亮光，是因为古怪的电力供应系统似乎并未被摧毁。浸泡在海水里头那么久，都没有使城市断电。城中的细节完好，未被海水腐蚀，就好像一座陈列在海底的城市标本一样。

宵北无法理解其中原理，只能慢慢观察，最终他发现这是一座空城，城中遍地白骨，城市的底部有汽车以及公交之类的交通工具，这是一座属于人类的现代化城市，为什么会变到海底来？

宵北完全被弄傻了——这是，什么状况？幻觉？一想到“幻觉”两字，立马立马觉得身体一沉，然后又一轻……

宵北疑惑，感觉身体像是进入水里了一样缓缓下沉，能感受到海水浸泡皮肤的真实触感，他伸手向外扑腾了两下，瞬间傻眼——手！他看到自己的手了！宵北往四周看了看，发现自己竟然就漂浮在这个假城市上空的水域里，自己进入了城市……是进入了只有虚拟观察的异空间，人鱼的记忆之城里。

头顶上，渐渐又有几条硕大的人鱼聚集过来，好奇地盯着他宵北看。宵北忽然觉得背后似乎有人，猛地回过头，一张大脸出现在了眼前。

“啊！”宵北惊叫一声，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身后的，正是那条本该在水族箱里关着的硕大美人鱼。

他一双大眼睛盯着自己，微微地挑起嘴角，露出了笑意来。宵北往后退，低头看到自己的手脚和身体……实体化了！他原本是进入对方的记忆，但是却实体化了！是穿越过来了，还是说被幻觉迷惑了？

黑暗的海水四周游荡着硕大诡异的美人鱼，宵北四顾无援，紧张得一塌糊涂。

就听身后那美人鱼忽然“呀呀”地叫了两声，发出了一阵阵古怪的声音。

宵北看它，它游到了宵北的腿边，并无攻击性，只是动了动身体，背对他，似乎让他骑上来。

宵北犹豫了一下，跨过去，那美人鱼的背鳍弓了起来，宵北刚刚伸手抓住，“嗖”一声，宵北随着人鱼飞快地游向了城市的中心。

……

“北北！”蓝冥扶着失去意识的宵北，摸他的脉搏，发现宵北好像是睡着了。

古鲁伊拽着宵北的头发晃来晃去，但是北北完全没有苏醒。

蓝冥猛地抬头看水族箱里的人鱼，只见他一双大眼睛里头，含着莫名的笑意。

“你把北北弄哪儿去了？”蓝冥踹了一脚玻璃幕墙，“嘭”的一声。

管理员哭丧着脸赶紧摆手，“不要踹破啊，海水会倒灌的。”

蓝冥可不管这些，死盯那人鱼问“他人呢？”

良久，那条人鱼终于张了张嘴，众人就听到一个诡异空灵的声音传过来，说了一声，“末日之城。”

NO.176

宵北处于昏迷状态，或者说极度危险的灵魂缺失状态，众人急切地想要找回去了所谓“末日之城”的宵北。

蓝冥盯着那条人鱼的眼神也冰冷了下来，那样子，不说就宰了他。

人鱼往一旁躲了躲，犹豫不定地看着蓝冥。

“带我去找宵北，不然我就宰了你！”蓝冥一字一顿地说出口，那条人鱼激灵了一下，鳞片都炸开了，看着蓝冥。

蓝冥回头看管理员，“放他出来！“

管理员犹豫了一下，似乎是想打电话问问波塞冬，毕竟是好不容易抓到的，但是蓝冥的脸色有些太吓人了。

希塞尔对管理员点了点头，示意——都听蓝冥的吧。

管理员点头，带着众人到了入口的水池附近，指了指一旁的闸门，“打开这个闸门，就通往大海了。

蓝冥一跃进入了水里，古鲁伊也“咚”一声跟了下去。

希塞尔叫管理员打开水闸，留下白楼和肖华在岸上等着，其他人都下到了水中，随着往外的水流，那条人鱼飞快地游了出来……迅速往海洋深处游去。

蓝冥等赶紧追上，去寻找宵北。

再说被人鱼带入了末日之城的宵北。

整座城市像是一个失落的世界一样，宵北起先还有些害怕，不过这人鱼完全没有要伤害自己的意思，而且这个时候他也是灵魂一枚，又能怎么样呢。

看着那城市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宵北忍不住问那人鱼，“那是什么地方啊？”

宵北其实也没指望对方回答，没想到的是，那人鱼竟然回答了一句，“也有脚末日之城的，是一座废弃的城市。”

“废弃？”宵北好奇不已，“原先是什么人在生活啊？外星人么？”

人鱼回头看了看北北，无奈地笑了一声，“你还真是有趣，连自己的先祖都不记得。”

“先……”宵北惊讶不已，“传说中的那种天人？”

人鱼点了点头，“我们并非是普通的人鱼，而是天人驯养的代步工具。”

“那么先进？”宵北惊讶，“那你来带我回家的？”

“家早就没有了，这座城市已经毁灭，天人也灭绝了。”人鱼慢悠悠地回答。

“怎么灭绝的呢？”宵北好奇……说话间，他看到了截很长很长的骨头，“那是龙族的骨头么？”

“嗯。”人鱼点头，“作为天人的好朋友，它们也一同灭绝了。”

“和恐龙一样不适应环境了，还是突然的环境变化？地震，火山爆发之类？”宵北好奇。

人鱼笑了笑，“天人几乎是无敌的存在，而且在大海底部建造的城市，怕什么？”

“那为什么？”宵北不明白了，“城市保存完好，突然全体灭绝？”

“是他们自己决定灭亡的。”人鱼回答，“细胞分裂到了尽头，可能是过于优秀都会走到尽头吧，倒反而低劣的，缺点满身的却一直留存了下来，好比说人类就比神魔要生活的好。”

宵北耸了耸肩，想起之前的大祭司，“我觉得，会灭绝是因为没有感情维系吧？是不是？”

“感情？”

这时候，宵北的身边游上来了另外一条人鱼，相比起他骑着的这条更加巨大，全身呈现橘黄色，宵北想着，可能是一条锦鲤变种什么的……

“没感情活着不是很无趣，如果岁数再大一点……”宵北摇着头，“啧啧”两声。大祭司不就是寂寞一世么，而且好像还很向往感情似的，很珍惜身边人，还救了蓝冥一名。如果当年他脑子活络一点，说不定，就和蓝冥是一对了。

想到蓝冥，宵北又皱了皱鼻子……蓝冥和自己比较相配！

进入了末日之城中，宵北才真正体会到了那种非同寻常的智慧与美丽。

“真漂亮啊。”宵北忍不住感慨。

“那你愿意住在这里？”人鱼问。

“一个人住在这里会无聊死的吧？”宵北笑着问他，“再说了，只有自己不是要饿死？”

“你现在又不是人，不怕饿死啊！”人鱼阴森森一句话，吓了宵北一跳，他立刻紧张地看了看人鱼，“你们不是想把我留在这里吧？带我参观完了要送我回去啊！”

两条人鱼相视一笑，笑容也许没什么特别意思，但是宵北看来，如此巨大的脸上出现的笑容还是很可怕。

一想到这两条人鱼可能陷害自己，宵北一把抓住前边人鱼的背鳍，“我很厉害的，你俩别耍花样。

“多厉害？”那条大人鱼凑到宵北眼前，那张大脸就够宵北害怕一会儿了，心里只着急蓝冥那家伙，怎么还不来救自己！

两条人鱼对视了一眼，沉到了末日之城的底部，将宵北放了下来。

宵北四处望了望，看他俩，“你俩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两条人鱼忽然微微一笑，一转身。

“唉！”宵北大喊了一声，“你们去哪里啊？”

人鱼摇着尾巴，一转眼就游走了，宵北还站在城市的正中间，“回来！我怎么办？”

可是任凭宵北怎样呼喊，人鱼一去不回头。

宵北回头再看，发现四周围是一片昏暗的街道，废弃的大楼虽然十分漂亮，但是没有人的地方显得很荒凉，地上只有一些枯骨。

他想回去，但是传输像是被隔绝了一样。

宵北现在什么感觉也没有，感觉不到冷、感觉不到饿……当然了，他这种状态也不可能会老会死。

一想到要这样一辈子在海底的末日之城里游荡，宵北从心底里害怕起来。

他走在空荡荡的城市里头，四周围什么都没有。他开始思念EX的众人，思念古鲁伊，思念蓝冥。

宵北也不想再走了，找了路边的一张长椅坐下，孤孤单单地发呆。

仰起脸看上空的海岸，海水很深很深，上头似乎是人造的星空，根本看不到海面。宵北忽然觉得，这个时候就算来一条鲨鱼，也比什么都没有要好。

正觉孤单，身后突然有什么拱了他一下，宵北赶紧回头……见到了那张熟悉的大脸。如果说之前觉得这脸诡异，现在看来，倒是觉得还挺可爱的。

“还以为你们走了。”宵北看那人鱼。

“你一个人很寂寞吧？”人鱼过来，单手托着下巴靠在椅子边看着宵北，“如果你就这样回不去了，有没有什么遗憾？”

“很多啊。”宵北抱着膝盖说，“看不到原来的朋友了、看不到古鲁伊长大了、不能再跳舞了、很多很多事情没有做完……”

“就这些？”人鱼好奇，“还有没有别的？”

“别的……”宵北喃喃自语，似乎有些犹豫。

“你最遗憾的是哪一件？”人鱼很感兴趣地问，“你的表情，说明你没说真话。”

宵北轻轻叹了口气，抱着膝盖看人鱼，“有一件事情……”

“关于蓝冥？”

“你怎么知道？”宵北好奇地睁大了眼睛看人鱼。

“我活了很多年了。”人鱼墨绿色的长发随着海水的流动而轻轻漂浮着，“当年天人决定毁灭这座城市的时候，我被留在了缝隙里，永久封存在了城市之中，与外界隔绝。”

人鱼说着，伸手指了指上头的星空，“那一道星空是出口，现在破坏了，原本它紧紧地闭合在海沟的底部。”

宵北仰起脸来遥望，“你们被困在这里了啊？”

“起先出口刚刚封闭的时候，天人都死了，那些曾经是我的朋友、主人……一夜之间完全消失不见。”

宵北皱眉，他知道这种滋味不好受，刚刚那一瞬间就感觉到了，何况这些人鱼已经等待太久。

“我们会老也不会死，所以在这里一直住了上千年。”人鱼低声诉说着，“本来，我以为自己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渐渐不再思念过去的朋友。可事实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我越来越思念那些朋友们，思念过去的美好时光。”

“嗯。”宵北点头，“我能理解。”

“我一直很遗憾。”人鱼无奈地说，“我失去了才发现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我一直后悔当年为什么不珍惜时间，快乐不是可以长久等待的东西。”

宵北有些意外地看他，“你是想让我把我机会，以免像现在这样后悔么？”

“嗯。”人鱼笑着点头。

宵北似乎有些困扰，“可是……我是个人么，人的寿命很短，我不能做到跟他一样长生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