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知道,你向来就有文字表达方面的天赋,现在看来,口头陈述的功夫也是一流的呐。”
说话间,中羽扬起手掌在我眼前晃晃,又凑过来摸摸我的前额,试探我有没有发烧或者其他幻觉性疾病的症状。
“你这是做什么?”我竟感到遭了委屈,一把推开中羽的手,开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从小到大,我有对你说过谎么
?”
“好像还真没有过,因为缺心眼惯了,搞不懂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中羽缩回手臂,端详起快要急躁冒火的俺,总算说了
句实话,但看架势仍不预备接纳受害人对肇事者的评价,甚至不愿相信我居然被一群孩子戏弄过。
“那你,有没有伤着?”中羽一口气喝完剩下的半瓶果汁,问我,似乎为了确证被害陈述不假,或者多半真是出于关心的
缘故。
我伸出胳膊,准备向他展露尚未完全褪去的咬痕,又抬起腿,准备向他出示小腿上清晰可见的几处淤青。待一切就绪的时
候,令人始料不及的事情发生了:我的手伤脚伤,竟在一席之间全部凭空消失,再寻不见任何证明我清白无辜诚实可靠的
证据!
不……不至于罢!连身体也开始嘲弄起主人?或者:难道我真的精神失常了么?就在中羽到之前,明明刚用热水洗涤过这
些伤痕嗄,当时可是千真万确的“重伤”,个别地方表皮都给咬破了,现在反连零星影子都找不见……实在想不通,咋会
发生这等事?
“罢了罢了,”严中羽见我伸出手脚,以为要同往常般发生歇斯底里情形,连忙试图费心抚慰,平息俺心中的郁闷,“我
相信,我相信,凌子你稍安勿躁。”
相信?现在就算换成自己,都难免质疑了。泄气地缩回病手伤脚,难过地想,中羽这家伙,现在一定还怀疑是我编瞎话来
侮蔑那些天真无邪的屁孩儿们,现在连证据亦灭失,本来就是……,唉,如今说啥都多余了。一旦寻思到这里,便觉得碰
上这事不单难以启齿,还窝囊极了,既丢脸,丢大发了,还说不清道不明,只能自认倒霉。
中羽继续安慰我,却并不预备深入说些本希望听到的情报,为我答疑解惑。这故弄玄虚的家伙,居然不情愿同我分享皮皮
的主人,他那大学同学!
就这样坐在冷房里,一面陪着匪夷所思的黑猫,一面接受中羽典型式唠叨与无微不至的关怀,直到快九点来客起身离开。
便对一旁地上慵懒伏着的黑猫道,“皮皮,是不是该跟我回家了?”
谁知这畜生一听人话,竟飞快地窜到床底,藏匿起身影,并不再探头出来,甚而至于任凭怎样诚恳地呼唤也无动于衷,不
为所动。
“这没良心的。”失掉耐心的中羽整整衣角,骂了一句诅咒黑猫传宗接代的话,朝我望了望,“珧兆这家伙,养的根本不
是猫,而是狗,是忠犬才对!”他的意思我明白,指的是皮皮和普通家猫比起来,反应太外向,太依恋主人了,很带些狗
派作风,倒不像匹单单纯纯内敛老成的猫。
“既如此,你说怎么办罢。”中羽只好顺水推舟,把话语权下放给我。
“要不然,就让它在我这儿呆一阵,跟我做个伴儿,老是一个人也怪无聊的。”我乘着情势变迁的方向,略带肯定地说,
心里却想,皮皮这小东西,刚才发生的事不能就这么让我一个人哑巴吃黄连,一定要弄清楚才可以,在此之前——在还不
明白你到这里的真正目的之前,乖乖呆在俺身边接受调查,顺便替我解闷罢。这皮皮或许是想家了。可能是我另一面的人
格,又这样寻思着。
听我一言既出,严发小装模作样考虑了片刻,忿忿地点点头:“也只好先这样了。”这家伙,是不是原本就准备把包袱转
嫁给我?也罢,好在现在放假,权当是替他照看照看。
正欲赶走中羽,以便呼唤留恋老屋的皮皮出来,不料严发小却满面沧桑风度十足地叮嘱我:“不过……一定要看好它,充
分发挥你的爱心和细心,算是卖我个顺水人情罢。”
“卖你个顺水人情?还需得卖你严中羽的人情?”我调侃。
“求你还不成么。皮皮还小得没睁眼时,就是珧兆在养它了。你核计核计,算起来都有七八年,人猫情谊该多深!弄丢它
的话能有我好果子吃么。我没有好果子吃凌子你能无动于衷么。”
七八年?我吃了一惊,皮皮果然是老猫,因此才这般通悉人性,怪不得中羽弄丢它紧张得要死,不知怎样向珧兆交待。的
确,哪怕是看在给我房子住的珧兆的面子上,也不能马虎才是。即令为了珍惜已经和人类朝夕相处这般长岁月饿畜生,也
要悉心照看才好。就算是为了那一味忠诚于我的发小,也应该这么做,才是正确的道理。切,关键场合俺岂能不明事理呐
。
但嘴里却说,“知道了,你这小子还真是罗嗦。”箭步把中羽推到屋门口,静候对方换好鞋,递上矿泉一瓶,预备教路上
捎着解暑。
下楼之际,养尊处优的发小挥舞水瓶朝我道别,仍不忘补充叮嘱:“务必留神留神再留神,皮皮可是珧兆的宝贝,万一有
个闪失,他没准会活剥了我的!”
“有完没完,滚罢。”待中羽三步并两步消失在楼道弯角,方合上门。一转身,未曾蒙面之珧兆所属的黑猫皮皮恰蹲在身
后,用它黄琥珀及赤水晶仰望俺。
第三话:归来!钢墙殿御型男
或者我,正在起着什么变化。
或者,这种变化已经发生过了,不过自己仍不愿欣然接受。
或者,本就无所谓什么变化,我饿路只能这么走,若不这么走下去,那就不是俺的人生了,毋宁说,如果不这么走,那就
根本没办法走得下去。
没再去琢磨手伤脚伤为啥这么快就不见踪影,害我在中羽面前无话可说的事情。抑或屁孩子们毕竟属娃儿体质,不见得个
个是铜板手、铁锹脚、金刚牙,故伤痕才并不持久的原故罢——这是再自然不过的理由了。
如此想来,心情就平和些许,便不愿多同他们计较:抬头不见低头见,大人不计小孩过,不过是些周边住家的毛孩混球,
淘气一些罢了。
不是么,话说我凌冰的幼小心灵,当初不也早做好了接受非亲兄长拳脚相加及艺术经典坏女人形象百般虐待痛不欲生的思
想准备,不料取而代之的竟是敖哓哥劳心劳神的百般疼爱及后妈竭尽所能的盈余母爱。是的,敖,敖哓,生母过世越明年
便忙不迭嫁过来的继母附属的拖油瓶,生命中举足轻重的首要大切人物,无血缘的兄长。
清晨。自然苏醒过来。皮皮在床前眨巴它红黄的信号灯:这诡异的猫儿,还记得我是它的救命恩人么。换过头想,曾被小
屁孩儿那般痛打,竟全无大碍,足见童手童脚气力毕竟有限,并大抵印证了先前关于伤痕蒸发的猜测。
坦然于异性动物眼前赤身裸体地坐起来,站起来,以为种族的差别不会仅因一丝不挂而羞愧。皮皮就用它宝石般的明眸监
视我,看护我,瞧我如何套上裤衩儿跟短外裤,以及舒适的淡绿色旧体恤。可哀的色盲生物,或许绿体恤在它眼里并不是
人类想见额色彩,经由琥珀水晶的有色眼光过滤后,颜色又会衍生啥变化,谁知道呐。更何况,纵使人类亦未必胆敢信心
满满地宣誓,眼中三千凡界的色泽,其存在恰因吾辈心灵感知的缘故罢。
不知是否由于凭空多了宠物的原因,心里更容不得家中垃圾成灾,塞满满俩垃圾袋后预备带下楼去。岂知也就眨眼开门的
须臾,方才还不知所踪的贼猫“嗖”地闪身跨越门栏窜至屋外,复对我眨巴起它可人的异色双眸。
“皮皮,别闹,快进屋!”心里有点发怵,担心猫儿丢了中羽必要吃啥厉害果子,于是召唤它回头是岸。不料这畜生竟对
我望望,且朝我咪咪两叫,像是嘱咐务必好好看家,又似准备出门遛弯儿的老人同晚辈周旋知会。
“皮皮,赶快进来!我要关门了!”踏上靠角落的拖鞋,正欲伸手上前揪它脖子。而皮皮绝非白痴猫,一见主子抡将过来
,立刻撤退至离我略远的临界点,复唤俺三声后即转身猫步顺梯直下。
“回来!皮皮!”脑海里刹那浮掠过那五位文治武功都着实了得的艺人之后,哪怕猫儿确有九命无疑,也难免要遭照单全
收了去。皮皮跌跌撞撞下楼极速,追兵亦拐弯抹角地不慢。等冲下六层,立即瞥见不远处的林荫路上,皮皮正挪猫步甚欢
,看不出半分着急奔逃的图谋。正预备上前擒拿,黑猫竟越发加速起它灵活的四脚练起了小跑。跑道自然系那条狭窄的,
幽幽延伸的便道。
我紧随皮皮身后,被若即若离的战术牵着鼻子走,无法轻快截获,前后总相持约莫十米之距离。一边暗自庆幸一路过来尚
未晤见邻人并其子女,感激它自始至终均在光明正道上行进,未及投身旁门左道。须知林荫路两旁尽为柳槐与灌木,只要
那畜生愿意,即可轻而易举地抛弃俺,让严中羽吃他并不愿食用的果子,或者被珧兆生剐。
水~和手指~蝉~
水边~看不见的草~和手指~草~
周围的林子里仿佛有童音在唱响。出现幻听了,我想。于是竖起耳朵。不是幻听!真有什么人在唱!我分明地听见那群孩
子在周遭林子里拉长音调吟唱着:
水~和手指~蝉~
水边~看不见的草~和手指~”
心里顿时怪怪的,害怕屁孩们蓦地包抄冲杀过来收拾手忙脚乱的猎物。依稀瞅见一棵高大槐树柱后,昨日梳马尾辫的丫头
探头探脑窥探我,口里仍哼哼着童谣:水边~看不见的草~和手指~
你们千万别过来,不然我就……我就……不客气……
“哎哟!”视线从身旁树林草丛中移回来的瞬间,却迎面撞到一堵异常坚硬的钢墙,直教人向后惯性踉跄两三步,若非双
手抢先伏地,险些就要背仰跌倒。
“你没事罢。”迎面的钢墙突然冷冷开口,音调里带着浓厚首善之区的味道。羞死!原以为是墙壁,简直就是撞到路人身
上了。
“没………没事,没有关系。”俺好容易重新找到平衡试图站起来继续追击那畜生,但见黑猫皮皮恰蹲坐来人脚跟,闪烁
起它明媚的宝石眸子向我示威。
“皮皮,你真是……”我正要发火,又碍于有旁人在场,于是忍住了,只道:“不好意思,是我走路没留意道儿。”忙着
试图用手将黑猫擒过来。可恶的是,皮皮这回不哭不闹不生事儿,一拽便主动靠过来,索性顺势将皮皮揽入怀中,然后站
起身。
透过树缝洒下的阳光碎末,印照在来客的脸上,那是一副还算年轻却略带沧桑的面容,感觉有点豪放的特征,没有近视镜
或太阳镜修饰的深邃单眼皮,衬托出类似有型模特人物之气质。
钢墙还真算高个,相当壮实,铜墙铁壁的,比我还长出一个小帽顶。手里提个藏蓝色大号旅行包,上身穿着件时尚橙黄带
花色横条纹竖领短衫,下面还套着条古旧薄型七分露腿肚子蓝仔裤,橡胶网格状透气鞋。
见我还没回过神来,对方竟长长嘘了一口气,咄咄逼人地问我:“你就是严中羽电话里说的,那位离家出走的朋友罢?”
“什……什么……”以为幻听仍处于持续状态。
“你是严中羽的朋友对罢。”对方重复了刚才问句的着重部分。
“唔。”我怯生生地应道。未想到,眼前的钢墙居然认识中羽,那么,此情此景之下,余下的一种可能是……正要发问,
眼前人已先一步给出了标准答案:“我是中羽大学时代的校友,珧兆。”对方想了想,补充道,“其实也是小学同学。”
“唔。”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接续,只清楚说起小学跟大学的话,正好将自己同中羽共在的初中与高中全异无交集。许
是为了打破僵局起见,珧兆只得又说:“我猜想,可能你已经知道一些有关我的情况了罢。”
“中羽跟我简单提起过你。”终于有了生物应激性,恰如所料是珧兆没错。现在屋主回来了。时间比想象中来得要早。虽
对于主人的归来,俺早就有心理预备,真正面对期限到达时,还真有点阵脚被打乱的意思,估计先前确信珧兆根本就不会
选在这个时间回来之故罢。
“噢,我想也是。”珧兆微微点点头,陷入蒙胧的状态。
“我的名字叫做凌冰,凌云壮志的‘凌’,冰天雪地的‘冰’。”自我介绍的同时,某种难以掩饰的异样霎时从内心深处
冒出气泡,那是种并非完全羞耻或侮辱性的欲望,或许可以说是种如愿以偿的窃喜,又抑或是对方的某种修饰过的镇定。
我想,珧兆在此之前已然怔怔审视我满满三十九秒,想必不是啥好兆头才对。
“知道了。你好。”珧兆伸出右手,可能是要跟我行握手礼。我赶忙用左手牢牢托稳皮皮,腾出右手以握住珧兆伸过来的
掌面。珧兆的手极温良,原以为会如同第一感觉般清冷。
很快,对方将手收回去,便不再看我:“皮皮,我们走罢。”爱猫收到的命令语调柔和,颇似久违老友的问候一般,果然
主仆情深阿。于是皮皮就趋炎附势从代理护工怀中挣脱落地,随珧兆一并朝老宅子方向得意洋洋地齐步走。
在离我足足十米开外的地方,皮皮那冷酷的主人总算回头冷冷地招呼道:“你不和我们一起上楼唛,凌冰?”原来对方终
于记起来,还有我这个大活人杵在他身后几丈之外。皮皮亦停步,摆过猫头忽闪双色信号灯,充当爪牙的角色。
“噢。”我应了一声,也迈开步伐准备跟进。珧兆竟对我挤出微笑,心足意满地转身,然后继续前行。如今想起来,他第
一次笑的时候,眼睛毫无保留地眯起来,被睫毛遮住的地方,润润的,缝中依稀闪烁着一些温暖的鳞光。便是这耀眼的光
辉,那一瞬间的火亮,让我一时间不觉得珧兆的确会是想象中,那么冷淡的人……
第四话:魅惑!强暴大幻觉
登时联想到敖哓哥宽广温馨的背影。紫蜈蚣暗城的追杀。是阿,当时受到百足之虫的惊吓,携抖过半晌的枕头跟被褥,悄
悄跑去一墙之隔非亲兄长房间,那时夜很深了。可敬的兄长不知是否已然熟睡,却为唐突侵入的异端、无半点血缘的非亲
弟弟,预留出半床背对虚位以待。居然没有失眠,仅仅一个敖哓的背影,竟使得先前的恐惧消去了大半。少有地一躺就着
,睡得很香甜。做梦了,梦见敖哓哥轻伏在耳边:凌子别怕,有你哥哥在。
往回走的时候,我下意识往左右瞅了瞅,先前隐约出现于林子隐蔽处生事的屁孩子们,曾几何时遁离了身形,而亦暂时不
再听得到那诡异童谣的唱腔,尽管从头到尾都不瞭解那究竟希望通过诸如手,水草之类的措辞表达怎样的寓意。
珧兆刚进家门便四处巡视,且很快接纳了所有权原本属于他,直到半小时前完全使用权仍归于俺一个人的故土。“你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