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真的可以帮得上忙么……
翌日,整个白天,难得的阴天。空气沉沉的味道,恍若从浴室里荡溢出的热流,无情蒸灼人的肌肤。
房东整夜未归,不清楚又上哪片宝地开疆拓土去了。霎时间自以为是个可悲之人,想来本公子的武断跟任性造成这般登峰
造极的境界,恣意凭借某人身世以性善论方式欣然接受其为人,正系如此,才最终造成自己在那以后一步步逐渐陷入积重
难返的二难处境中去!
方解决无旋律敲门声的催促,房东宣读解说辞时亦伴随撩人微笑:“抱歉,忘记带钥匙了。还好你在……”
还好“我”在?珧兆的意思或许是说,我的“在”对他而言,具有“好”的属性。于是低声回应说:“噢。回来就好!”
要表达的是,他的“回来”,此时对我而言,亦具有“好”的性质!对方像是被本公子措辞吓到,正解凉网鞋带的动作瞬
间僵硬定型:“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他恐怕在意我莫名其妙“回来就好”的感叹,惊讶程度远在俺意料之外。
“没……没什么。”一定是疯了,在那家伙面前说出这样的话!
“噢。那大概是我听错了。”珧兆眼神随即变得很复杂,眯起一半,两只眸子闪着不同色彩的水雾,有如皮皮的红黄二石
,又一次透出教我不知所措的光辉。
踱回房间,刚在床上坐下,却看见珧兆不知啥时候已经伫立在房门口,右手斜倚在门框上,微微抬起左脚,向屋内的人询
问道:“这双橙色拖鞋,是特意给我预备的么?”
“唔。”看来他终于留意到我的勋业。
“让我怎么谢你好呐。”房东低声咕哝道,另用他的妖眸媚惑我。然后并不待到接下去可能发生的寒暄,甩下我,潇洒地
从视线中脱离掉了。
优派男作风!也难怪,据严发小说,珧兆主持的节目当属午夜档,受欢迎程度出奇地高,且是听众得热线交流的类型。可
惜历来对电台广播所抱兴致颇有限,或无余暇顾及周末接近零时的情感节目,况此前尚未知晓栏目名称,自不曾耳濡其嗓
音于无线波中回环。
凡夫俗子们惯常凭助音色迷人度来揣度播音者的长相,或想当然臆测电台人物之所以居其位而免抛头露面,必定是音质较
容貌更为可欲的缘故。若非此前便识他,自己岂非要步那想当然的芸芸听众后尘,替珧兆扼腕叹息,以为有这等音色的男
子,何至于竟貌不若人!
手~和手指~蝉~
水边~看不见的草~和手指~
翌日午后。碎尸风味的谜样童谣,在迈进多媒体教室那一刹那复传如耳中!环顾四周,无人吟唱,配备的教学电脑亦未播
放音频。思绪尚不及追根溯源,眼神却被前排最近讲台的一学生吸附过去了。
那是位着淡紫蓝衬衫的英俊男,眼光睿智却略显轻浮,盖耳根的碎发流连了左垂一颗若隐若现的紫蓝亮石钉,接近而立的
年龄恰到好处地浮光掠影般倒映出彼方干练贵族之风范,并不断朝我隐语微笑。余下凡夫俗子的学生中不乏青中年女子,
见怪不怪地蠢蠢欲动,同时附带指点乾坤的手语,大抵是说戴亮石耳钉的男性太过教人迷醉,最终多半基于酸葡萄效应,
照旧揶揄此人因过美之虞恐非善类云云。
那般碎嘴子的女人们这辈子恐也休想晋升祸水行列,感觉非因对方太过隽秀立派而怜惜,只是忒不习惯于他专注的表情。
而贴讲台桌面右上角坐次表旋即告知俺,原来眼前的型男是叫做罗顷珑的。
~如果是悠扬的‘曲’调,甚至会有在听完之后明瞭其含义的感觉,甚至感动,还有欣慰,假使其中恰恰夹杂神秘感的话
,有时还觉得因而受到激励。但若没有‘曲’,再优秀的‘词’也不过是‘诗’,是‘话’,是‘独白’、‘对白’或‘
表白’、“旁白”,便没有那种独特地吸引着我的力量了。说起来不怕凌老师笑话,我以为,惟独‘曲’是可以唤醒记忆
的东西,那种人类深藏的记忆,或许是某种共通的、原本不属于人类本身的记忆。~
~偶尔我也会尝试对患者们进行催眠治疗,都并非真正一无是处的人们,虽然在常人眼中或许有精神方面病症,却大多各
具独自厉害的本领。有兴趣的话,啥时候邀你去参观阿!~
顷珑氏的见解总有过人之处,阅历及爱好亦颇对路,这也是俺陶醉于同彼方相处谈天说地的最深层原因之一。诚然,向来
不青睐说唱乐,坚信歌曲的真谛乃是将作者内心所欲表达的情感升华为编码类物质即“曲”;“词”不过是为更好服务于
前者的配角,函待融入曲中编码为“籁”,记录或播放即曲之解码过程,而人类的唱腔再出色亦不过系不完全解码,难以
攀升至记忆层面;于是再古旧的歌谣也需要通过各种介质的记录,“谱”存方有歌,任何天籁都不是“唱”出来的!
至于催眠术的神通,余思忖这小子多半不乏将其运用在邪道上,譬如喜欢某某女生或男生,即迳行施展法术为欲望指引之
事情亦无不可。思索至此,暗自告诫切忌小觑了这乖张神秘的贵族绅士才是正确做法。
此等畅快淋漓的宝马车俊男,连我都不禁被其独特思维倾倒,短短三堂暑期业余课即区区三周工夫,私底下接触时略长的
罗顷珑很快将对俺的称呼从凌先生改为直呼其名,而罗同学当然变成了顷珑或顷珑君。
“真是个奇妙的住处。”初次送师辈回家的罗顷珑心生感叹,操着首善之区偶感痞痞的口音咨询道,“这世外桃源般的小
区叫啥名字?”
答复曰不得而知。心想这种地方,恐难称其为“小区”罢……不过此处独有吸引我留下的绝门武器:珧兆,同样拥有暗城
的钢墙般人物,如果深邃的思想及行动力并非仅仅释放在梦见的话……
第七话:不速!混沌芭比的挑衅
回顾珧兆的身世,心里不免涌起一股酸楚的滋味,原本在这不入流艺人们曾经居住过数度春秋的地方,世外桃源般的鬼蜮
,雪藏的不止一座暗城。处在不同暗城中的各色人等,同呼吸共命运着这片黑暗与幽深,也许他们和我同样得闻那支水草
及蝉的歌谣亦未可知。
晚餐预备时刻。珧兆在他屋里事先开好空调,液晶电脑里奏出明快的歌声,营造起温馨祥和之气氛。布置妥折叠的方桌,
便一同将拌好的冷盘、包括超市买回的熟食一一陈列,外加不算太大但教精致鲜艳的多拉诶梦造型亮蓝奶油蛋糕。
三天前,鉴于房东的拳拳信任,并陪同去过超市选了中档便携式心形橙金色音乐播放器一支,当时珧兆配了件相对宽松的
浅黄体恤,圩型领,下面套上那条之前见过的牛仔短裤。俺穿了胸口有粉红樱花纹章的银绿色汗衫,配装饰松紧绳的低领
口,以及休闲绸料质感的七分裤。
余光之下,别的方位三个闲暇无事的深蓝制服营业员小姐,从一开始便不住朝我及珧兆指指点点,旁若无人般窃窃私语,
胡乱臆断着我们之间大概率的关系。上回陪发小逛商城买绒衣亦是,听听人家严中羽是咋说的!居然恶心地跟我咬耳朵:
“人家以为我们是情侣关系呐,现在不是流行这个么?噺噺,谁让你生得这等勾人,身边碰巧又跟个大帅哥呐。”
回来说正经的。钢墙般人物告诉俺,当事人是位眼睛看不见且家境困难的女孩儿,自己主动领取了帮扶计划的任务,顺带
便于多多提携二楼邻居,如是而已。不免叹惋,并由衷感怀于珧兆的心地慈悲,自诩同珧兆间往来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纠
缠感,仿佛多年交流的老相识,需要互相配合协助慰藉以迎接即将到来的小客人。
代号是小小,穿着白色连衣裙的豆蔻女孩。秀发顺长,并且黑得可以在房间里残留的夏日黄昏余辉下闪耀。有着消瘦的瓜
子脸,惨白惨白的无太多血色,嘴唇却呈现粉红,显出羸弱与娇柔的合璧。女孩儿那失明的眼珠绮丽,迷离,缺乏神采反
倒忽闪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空灵之气,毋宁完全称得上同龄人中甚漂亮出众的姑娘。不过,小小给我的印象首先并非其
美貌。会是哪里不对劲呐?要知道,几分钟前迎客的一瞬,记得那时候,与女孩儿的初次照会,只第一面,顷刻令人感到
一种熟悉的、心都快要蹦出来的莫名恐惧……
简直活脱脱阴阴的芭比娃娃,虽说也该顾忌对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境遇而不该如此刻薄;珧兆体贴无事地扶小小稳坐桌边
带靠背的折叠椅;我所做的,只是伫立一旁,目光不自觉紧锁住来客冰凉如露的脸,怔怔地;小小纤纤的手借着提示摸触
到盛满果汁的杯子,缓缓举到嘴边呷了一小口后回归原位。
“谢谢。”她微微地挤起嘴角的一点肌肉,说话时并不抬头,只愣愣地望着桌子中心多拉诶梦造型蛋糕。
珧兆借机以最肉麻吹捧的语句润色了他的房客,并嘱咐俺在烹饪最后一道拿手菜之际单独作陪;房间里很快只剩下我跟芭
比娃娃——皮皮跑到哪里去了呐?
“小小,你尝尝这个看。”我在女孩儿身旁坐下,自作多情地剥开一颗夹馅太妃,学着往对方嘴边送。不料失去视力的坏
女人竟瞬间将“目光”挪移向我迎近的方向,好似不经意地在宛如鸿沟般二人造成的狭窄空间里挥了挥手,捧着的糖果为
掌力所及,便咕噜噜滚到桌子下面去了。
事件发生得太突然,一时间气氛很尴尬,眼前的女孩儿明摆着敌视俺!怎么看,怎么像。几乎能够确认对方根本就在故意
把我送过去的糖果“打”落在地的,怎么,怎么会发生这等事……空调吹出冷气投在裸露的肌肤上,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呆在这里的唯一目的,恐怕只为着那个人。
电脑里如今放着怎样迷乱的歌谣,词曲都混沌一片,毫无美感可言。愤懑不平的我,好歹控制住情绪希图插话缓解彼此间
一触即发的僵持,不想对方却在相距咫尺的直面恶狠狠地喃喃道:
“你很厉害阿。”她发出教人觉得震惊不安的声响,同道谢时温婉的女儿声判若两道,像极了从地底深处冒上来的呜咽。
小小双眼释放出强烈且异样的光芒,好比惯于操刀处决人犯的刽子手。
“什……什么……?”俺究竟做了啥,给对方心扉烙下这般强烈的怨恨?
“你说呐。”刽子手倒转过来反问人犯,示意我坦白从宽。她皎皎眸子里蹦出凶兽般的寒光,不留半点慈顺和温婉余地。
实在不敢相信这种可畏漆黑光芒,居然从号称完盲之人眸中迸射杀出,如同一排冰刃飞矢直刺假想敌,又如猎人垂涎于困
兽,射手专注于箭靶,渔夫执着于锦鲤之类居高临下的渺视!
无语,保持沉默,抗拒。
“被珧兆迷住了,对罢。”半晌之后,那个看似单纯幼稚的芭比女孩儿又吐出一句令人措手不及的厥词,教霎时光阴竟度
秒如年,却感受不到丝毫永恒。
原来钢墙不知何时已在我旁边坐下,小小乘机别有用心地向房东回应嫣然,继而用双瞳刮了我一眼。眼神轻蔑,恍若外星
人看待人类,人类看待别样物种。
房东用筷子夹起一只只弓着身体的甲壳动物,剥去红鳞外套后熟谙地往女孩儿嘴里送。娇柔的小小每每配合地张开双唇,
瞬间将整只虾肉优雅地包卷入口,仍不忘连声恭维。奸诈的小女人!
“怎么,没有胃口么,还是信不过本大爷厨艺?”珧兆总算留心起房客受气包子状落魄,命令式地催促道,“也赶快趁热
吃阿,凉了就要腥的!”
没待缓过劲儿出声,嘴里竟被对方塞入虾肉一朵。算是礼遇么,说是讽刺恐怕更恰当些……虽然瑕不掩瑜,倒有一种别样
感受。
“嚼阿,别跟小孩子似的,老是包着小嘴不动唤。”他如往常般微笑并催促道。这臭家伙,想必此刻内心一定在得意地向
我示威:
“被我迷住了罢……”
“你被我迷住了罢……”
“你果然被我迷住了罢……”
笑话,我堂堂凌冰大少会被大男人迷住什么阿!
待彻底从玄思中清醒过来,已然是送走小小之后饿场景。一直未露面的皮皮,正乖乖猫在角落里享用它的虾皮拌饭,无忧
无虑的畜生典型!宠物主则照例呆在卫生间内冲凉,花撒淅沥淅沥沥地没过灵动颈项、厚实胸膛、紧致小腹、马赛克神秘
区域、大腿、膝盖、小腿肚、后跟、然后顺着藏污纳垢的地下水道流向别处。
所有一切似乎又归于宁静;除了该死的大脑:之前发生的事情,难不成全是个人幻觉么?倘若果有如假包换的成分,难道
仅仅出于女人的嫉妒,不满我以合住方式阴谋掠夺了她的珧兆哥?寂寞,没人陪,而我有?早熟,单恋上平日里嘘寒问暖
的英俊大哥而不择手段?或稍简单些,不过是在陌生人面前耍回性子显呗威风罢了?
从桌底捡起那颗化得粘粘的夹心糖果时,觉得自己病得不轻。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小小凭啥说那种话?她那双瞎眼,难不
成看穿了啥俺至今仍蒙在鼓里的事儿?或许单是纯粹名副其实的“瞎”诌?另方面,我凌冰招谁惹谁了?为啥非说让珧兆
给“迷住”呐,俺有啥动机要厚着脸皮为对方着迷?因为璱岢嘶[即sex]二度,还是吖肭邑嚟[即so-do-my]、咔吽邑嚟[
即fa-cial]?搞不懂!不公平!绝对的谣言!愤怒中!
第八话:爆裂!康明草乱性怪谈
转眼间,光阴矢般流淌,又疙疙瘩瘩度过了一整周。而内心再次获得静谧须臾,只在罗顷珑亮深靛色的乘用车上——就是
那个钟情曲远胜于词,以及偶尔会动用催眠术治疗的医男。
与耳熟能详的旋律相伴,全身心舒缓之余才有心情细听车厢内弥漫之节奏。
“成为一棵草罢甘愿被人践踏被人蹂躏被人踩在脚底
偶尔获得雨露的润泽擦干眼泪
得意忘形地与泥土交欢
碰到命中的人真想咬他一口罢”
想来做造爱梦的时候,应该没顾上狠咬那人身上其他地方才对。然而,这种程度哪里算得上是“咬”,不过是别样口字旁
的及物动词罢了!早知该好好折磨以消俺心头之恨才是!嗳,怪只怪本大少太宽厚了,谁教还是初次呐,真该死!
梦醒时分,才发现先前自己在宝马车上迷迷噔噔睡着了,连悠长夏日的白昼亦显出微黛。完,完了!
“我睡了多久?”但愿没在学生面前失态,比如呓语叫床之类。
“不久。刚过八点。”男人朝音乐播放机的液晶屏望了一眼,轻声答道。
“刚过八点?”我被这个答案吓得激灵,一屁股端坐起来锁定时钟位置。
“没错。”罗顷珑隐语微笑着,毕恭毕敬地回复我。他将头微微侧向右面,看得见略向上扬的眉型。
“你不会是一直陪我呆着,两个多小时,就在车里罢?”我觉得耳根有些发烫,有种给人添了大麻烦的忐忑不安。